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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四章 突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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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说战场中央,灰衣人早就等候已久。眼看得龟兹骑士纷纷往两边让开,一个侍女牵了一人一骑走出来。那马上是个身着白色锦袍的女子,容貌秀丽,气质不凡。
灰衣人目中露出得意的眼光,在马背上欠身施礼道:“久闻龟兹国长公主乃是沙漠中的明珠,今日一见,果然国色。小王野力先这厢有礼了,还请公主随我一同回突厥见驾。”
长公主打量他良久,冷笑道:“你是来请我的吗?突厥人的待客之道,还真是独特呢。”
“哈哈哈哈,”野力先得意地笑起来,“公主既然生在大漠之中,就应该知道大漠中的规矩。我们突厥人可不像汉人那么斯文,不过我们大汗对公主的仰慕之情,却是真心实意的,至于小王办事鲁莽,还请公主不要见怪。”
“我可以跟你走,”长公主盯着他道,“但你要放我的手下回龟兹去,不然,”她说着,忽然一翻手腕,自袖中伸出一把短匕首,“你就只能带我的尸体回去见你们大汗了。”
野力先瞳孔收缩,和长公主直视片刻,两人目光相对,都没有退让的意思。
“好,”野力先迟疑一下,点头道,“好个女中豪杰,你的人可以走了。”他说着,转身对着远处的突厥骑士大声说道,“留下长公主,放其他人走。”
外围的突厥骑士得令,在西南方向上慢慢让出来一个缺口。
张蓉蓉这边早已准备好,眼见长公主回头看了他们一眼,摆手示意他们赶紧离开。张蓉蓉紧咬嘴唇,跟伍队长对视一眼,催马疾驰。大约两百多龟兹骑士跟着二人一同奔驰,向着西南角的缺口冲过去。
野力先缓缓催动战马,来到长公主近前,他仔细地上下打量长公主,不禁又得意地笑起来:“现在公主可以跟我走了吧?”
长公主叹了口气,点点头。刚要命令阿兰牵马,却见野力先不怀好意地凑到身边,探头笑道:“还请长公主移驾到小王的坐骑上,让小王为公主代步。”
“你,”长公主登时俏脸绯红,怒斥道,“无耻!”
“哈哈哈,”野力先笑道,“谢谢公主夸奖。”他说着,伸手抓在长公主腰间,略一用力,已经将长公主拦腰抱了起来,由马上抱过来。
长公主一声惊呼,却是无可奈何,被野力先横放在身前马背上,就如一个普通的俘虏一般,再无半分公主的尊严。她想抬手用匕首刺野力先,却是被野力先抓住手腕,稍一用力,已经将匕首抢了过去,随手丢到地上。
“放肆!”长公主的亲兵卫队纷纷怒喝,拔剑追了过来,然而野力先哈哈大笑,拨转马头,返身回往突厥人的阵营。这边早有一队突厥骑士上前来迎接。野力先催马回到阵中,然后发令道:“去,追上逃跑的龟兹人,一个也不要放掉。”
突厥骑士得令,发声大喊,有头人带领纷纷冲了出去。原本跟在野力先身边的几人,也一同抱拳行礼,带人一同追去。姓卓的那个汉子开始犹豫了一下,也催马跟上。
长公主在马背上听他说话,翻身想起来,怒道:“你放开我,你不守信用!”
“哈哈,”野力面纱后的双眸露出笑意,先抓住她的手臂,反扭到身后,又在她的屁股上重重打了一巴掌,笑道,“公主不要生气,我们突厥人讲的是实力,讲信用的你现在还不是老老实实呆在我的马背上,这些事情公主就不用费心了。”他语气傲慢,仿佛是在对待一个淘气的孩子般,无礼之极。
这一下打的长公主满脸涨红,虽然说西域各国不像中原一样注重男女大防,但如此轻慢的动作也已经近似侮辱了。只不过她本就是个弱质女流,哪里是野力先的对手,被野力先压着马背上动弹不得,一时气急,眼泪瞬间夺眶而出。
花开两处,各表一枝。却说张蓉蓉带着龟兹骑士向着西南角的缺口突围,不过百十丈远近,很快便通过缺口。只是她甫一冲出来,却发现前面数十丈地外,早有另一队黑衣骑士严阵以待。
张蓉蓉心道不好,果然耳听见突厥人的牛角声再度吹起,缺口两侧的突厥骑士发一声喊,拦腰杀来。
“冲!”张蓉蓉和伍队长对视一眼,按照之前的约定,分别带头往不同的方向冲去。
眨眼之间突厥骑士和龟兹骑士又一次混战在一起。
突围的机会转瞬即逝,张蓉蓉不敢逞强,没有跟周围的黑衣骑士恋战,一马当先拼命往外冲。她不但武功高强,而且马术出众,初时没人能挡的住她,只一眨眼的功夫便冲过去大半路程。但后来突厥骑士中的队长头人都注意到了她,不断调集人马着重阻截她,渐渐地张蓉蓉也陷入了苦战。
这一场突围仗从晌午一直打到了未时过半,龟兹骑士毕竟人数太少,经过最初的冲击之后,在混战中被逐渐蚕食,到此时已经所剩不多。
张蓉蓉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杀了多少人,又冲出来多远距离了,总之身边总是有无尽的敌人。虽然有护卫的亲兵拼命帮她阻挡,但终究架不住突厥人多势众,她身边的卫士一个接一个的倒下,最后只剩下了她一个人在战斗。鲜血早已浸湿了她的袍袖,面庞头发上也是一片血红,这哪里还像个姑娘家的样子,简直跟地狱里的凶神恶煞一样。她双眼发红,紧咬牙关,都快要魔怔了,只觉得杀的天昏地暗,也不知是哪一刻,眼前忽然一亮,却是终于从包围圈里出来了。
要说突围的二百多人中,伍队长那一半早就已经全军覆没了,一个人都没有冲出去。张蓉蓉这边除了她之外,还有一拨将近十个龟兹骑士从另一边冲了出来。突厥人分兵两路,继续追杀他们。
张蓉蓉这边策马狂奔,背后突厥人漫天箭雨射来,有一只箭中在她后背上,幸亏最后时刻她及时侧身,没有命中心脉,只是那箭去势太急径直贯穿了她右侧肩下,差点把她钉在马背上。
张蓉蓉吐了一口血水,却一刻都不敢停,拼命扬鞭催马,那马也是在战场里受了惊吓,疯了一样向前狂奔。又好在大漠里沙土松软,不易疾驰,突厥人的战马没有她的马儿这般疯狂,渐渐的被她拉开了距离,再后来追兵越来越少,终于看不见了。
天快黑的时候,张蓉蓉来到了另一片绿洲。
说是片绿洲,这里也不过是有个小水洼子,旁边长了几棵半死不活的枯木。但是在大漠之中,只要有水的地方,便是价值连城的生命地,千金不换。她们这次中埋伏,本来就是因为有消息传过来,说是新发现了那片绿洲,所以长公主带队直接过去了,想要先占为己有。
张蓉蓉之所以迷迷糊糊地跑到这里来,因为这片小水洼,是龟兹国的一处暗哨驿馆,前面有个破旧的木屋,里面应该储备有足够她生活七天的粮食,逃到这里,算是可以缓一缓了。
她已经没有力气催马了,那马儿也累得不行,失去了主人催促,自然慢慢悠悠地往前去,花了一盏茶的功夫,终于到了小水洼近前。
张蓉蓉努力想从马上下来,但是身上最后一丝力气也早已经用尽了,她只是稍微一侧身,便不受控制的跌落下去,掉在水洼旁边。背上的箭羽经此一摔,折成了两段,剩下那段又往里去了三分。这一下疼的张蓉蓉几乎要失声惊呼出来,可是她嗓子却早已嘶哑,什么声音也没有发出来,只是觉得眼前一黑,便失去了知觉。
也不知又过了多久,张蓉蓉迷迷糊糊中,觉得半边身子冰凉,睁开眼时,却发现天已经全黑了。大漠的天气变化无常,白天还是炎热无比,到了晚上却冷的让人发抖。也多亏她掉落在水洼旁边,水里的丝丝凉意,才把她又冻醒了,不然要是一直这么昏迷下去,在这寒冷的夜里,只怕她就再也醒不来了。
张蓉蓉努力地喘了几口粗气,觉得身上似乎有了一丝力气。她向左侧翻身,艰难地爬起来,跪坐在沙地上。她觉得口里仿佛干燥的要冒烟了,嘴唇都已经龟裂开,泛起了皱皮。她低头想掬了一捧水,可是右半边身子却麻木的没有知觉了,只能用左手抄了一点,胡乱捧在自己干渴的嘴里。
那冰凉的清水入喉,一种说不出来的舒爽,仿佛有一丝丝生命力,从水里流进了她的身体。张蓉蓉在这一刻愣住了,跟着大口地喘着粗气,直到现在,她才感觉到,自己又活过来了。
是的,她从尸山血海里,活过来了。
这真是一个悲伤的故事。
经历了最初的震惊之后,张蓉蓉忽然觉得很迷茫,很无助,她像一个小女孩一般,慢慢蜷缩起了身子,眼泪不知不觉的流了出来。一开始是无声无息的,后来她渐渐哽咽了起来,再后来她不受控制的哭喊了起来,仿佛要把受的所有委屈,全部发泄出来一般,她嘶哑的嗓子里,逐渐有了生机,她冰凉的身体,也逐渐恢复了温度,眼泪流花了她早已沾满鲜血的脸庞,画出一条条弯曲的痕迹。
在这一刻,她只是一个柔弱的女子。
过了一盏茶的功夫,张蓉蓉平复了下来,她努力地站起来,想要走到破旧的木屋里,那里有支撑她活下去的粮食。她不知道还有没有追兵跟来,也不知突厥人都去了哪里,接下来的日子里,就只剩下了她一个人。她必须要尽快地恢复体力,然后赶回龟兹国去,把公主被俘,突厥来袭的消息,告诉龟兹国王。
那是所有人拼了性命带出来的消息,必须,尽快地送回去。
然而有时候老天爷却仿佛在捉弄人一般,让她的命运如此多舛。
当张蓉蓉站起身的时候,她听到远处忽然传来有人说话的声音,扭头看去,有四个黑衣人稀稀落落地走过来,虽然黑夜里看不太清楚,但是落在最后面那个人的身形样子,却是清楚无比,一瞬间张蓉蓉仿佛呆住了,脑海中迅速浮现出一张面孔,一个头发披散,棱角分明的男人的脸。
是野力先身边姓卓的那个汉人,追到这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