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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福兮祸兮(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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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我愿不愿意,时间还是走到了十九。
十八那天我们接到通知:十九寅时杜家上下全部人等都在祠堂集中。听齐叔说是要集体进香,求杜家祖先保佑杜峰金榜题名。我不知道这是什么风俗,找了一堆不着边际的人来祈福,只听说人多力量大,没听说人多运气多。按照祈福灵验度和祈福人数成正比这个理论,至少应该通知黄老虎和阿白来参加,起码它们也是杜家的一份子。
十九一早我们欢聚在祠堂,在准婆婆率领下集体进香,聆听她向杜家列祖列宗具体陈述种种愿望。准婆婆一定没听说过《渔夫和金鱼》的故事,提出的要求多了一点点,从开始单纯希望杜峰中举发展到要钱要物要房要车要人。开始时我还很有耐心,做了详细的统计,到了后来发现这个数字实在有点惊人,估计杜家的祖先们记忆惊人。等准婆婆要求祖宗保佑她能成为一品诰命夫人时,阿旺终于因为支撑不住上下打架的眼皮,一头撞在柱子上。准婆婆闻声中止了庄严的拜祭行动,等搞清原因后极其愤怒,给了倒霉的阿旺一个世上最恐怖的眼神,刚忙着揉脑袋的阿旺吓得全身直哆嗦。直到第三天的晚饭后,狭促的阿甲大喊“老夫人来了!”,正在醉酒状态的阿旺立刻开始抖动。
等手中两尺长的香烧得只剩一寸时,准婆婆才宣读完她的人生愿望和理想。
之后集体朗诵心愿,请求杜家先人保佑杜峰状元及第。
仪式结束后,大家欢送杜峰上路。我混迹于送行人群,直瞪瞪的看着他,眼睛一眨不眨,一定要抓紧时间多看几眼。不管心里多怨、多怪,可更多的还是舍不得。这一去就是一个月,我知道我一定会想他的。
临走前杜峰深深看了我一眼,有眷恋,有不舍,有浓情,有承诺……似乎还有点别的,只是我目前还没有探究出来。
杜峰走了,我沮丧极了,终日茶不思饭不想,每天无精打采的趴在柜台上,两眼发直、目光呆滞,放任阿甲四处惹事,甚至连白花花银子都打不起我的精神。虽然前段日子也是五六天才见个面,可是我知道他离自己很近,心中很踏实;这会儿他走了,我突然发现整个城市都空了。
翻着厚厚的日历,我仔细的数了又数,心中反复盘算,最后得出一个比较精确的结论:至少需要三十二天他才能回来。
三十二天,光想想就让我绝望。
唉,这个日子可怎么过啊!
三天后我再度对钱燃起激情,继续发扬我雁过拔毛的赚钱理念;五天后我的胃口恢复正常,作为弥补,我请自己去酒店吃了一只油闷蹄膀;七天后我不再无视阿甲的种种错误行为,开始认真的纠正帮扶工作;十天后我积极参加俱乐部常务会议……
不管发生了什么,地球一样要转,日子一样要过,狐狸一样好财好色。
“前,往前,是前…唉!”
“停,快停,赶紧停,要撞了,快停啊,求你了!啊————”
“砰——”
“我见过笨的,没见过你那么笨的,我说你是脑子有问题还是眼睛有问题,那么大堵墙你愣是往上撞。这都三天了,要不就是走得比乌龟还慢,要不就是见障碍物就冲,我说你是想学马术是吧,那你跳啊,见东西就撞这算什么。你怎么就不疼?你,你,你,你这是什么态度?”我鼻青脸肿的站在院子里大声呵斥,结果被对方的态度气得全身发抖。
“吴先生又在和二毛生气?”店铺方向传来小声的询问,一听就知道是阿旺。
“还会有谁能把他气成这样子。你别说,二毛这招还真灵,对付吴先生真有效,以后我也要试试。”回答的声音很小很低,特别是最后一句。
“阿甲,做你的清秋大梦!你是太闲了是吧,赶紧去仓库搬货。越来越有出息了,向一只毛驴学招数。我告诉你,对付毛驴我不行,对付你阿甲我绰绰有余!”我愤怒的冲到了铺子里,把所有的怨气发泄在阿甲身上。
阿甲很想申辩,张了张嘴又马上闭上,老老实实的去仓库了。估计是他丰富的挨整经验提醒了他,在我气头上时千万要避开。
打发完一个,接下来继续对付前一个,我回到院子继续训话。
院子里,那个让我气得口吐白沫的家伙正低着脑袋悠然自得的啃着干草,对于我的靠近连头都没抬,继续大嚼着。这种藐视的态度让我极其愤怒,我实在忍无可忍,指着那家伙的鼻子骂道,“吃吃吃,就知道吃,没见过你那么能吃的。除了吃你能不能干点别的,你知道这草多贵,你一天要吃掉我三百文,你,你,你听到我的话了吗?”
终于那家伙抬起了它高贵的脑袋,直直瞪着我,并迅速给了回应。
“噗——”一股热浪从那家伙的鼻中喷出,直冲我的脸。呃,比阿甲还臭。
“你,你这个家伙!”我快抓狂了,四处挥舞着我的打狗棒,那家伙不慌不忙,在院子里一溜小跑,高高兴兴的和我捉迷藏。
在追着它绕着院子跑了六圈半后,我终于发出悲愤的呐喊:“天哪,我造了什么孽,要受到这样的惩罚。”
话说三天前我出席完常务会议后沿着西湖溜达回铺子,走到南街口发现围了一圈人。注意身边的每一个细节,不放过任何一条八卦的线索是俱乐部理事应有的觉悟。我奋勇的挤了进去,只见人群中立了一个老头和一个十四五岁的小妹妹,旁边站了一头瘦不拉叽的毛驴。一打听才知道这是两父女,老家在靠近边境的某个小镇上,两国开战后殃及百姓,开始还苦苦撑着,指望着战争结束的那一天。只是这仗一打就是一年,实在活不下去了,这才逃难来杭州想投亲,老太在逃难路上病死了,就剩这父女俩了。原指望到了杭州能过上安稳的日子,结果亲戚早去了明州,盘缠也用完了,只能把女儿卖了换点路钱,继续去明州找亲戚。
周围人一阵感慨,都知道前方战事紧,百姓民不聊生,只是江南一贯富庶,虽然战争给生活带来了影响,可还没到了要背井离乡、卖儿鬻女的地步。
“可怜啊!”
“是啊,真可怜啊!要不是实在没法子了,谁愿意卖了自个的孩子。”
……
“这女娃怎么卖?”有人开始询问价格。
这声音怎么那么熟?我循着声音看了过去。
切,又是老色鬼刘老板。
“客官,只要二两银子。我也不是存心想卖女儿,只是……只要客官以后善待我女儿就行。”老头声音越来越低,眼眶红红的。
二两银子,还不到市价的三分之一。看样子这老头也不是完全为了卖女儿换盘缠,也是怕女儿跟着自己会饿死,确实可怜。
“小娘子几岁了?抬头让我看看。”老色鬼已经开始动手动脚开始验货了。
他奶奶的珍珠熊,见过好色的,没见过这样好色的,老色鬼的几个孙女都比这女孩大。也亏他下得了手!
看着怕得瑟瑟发抖,眼泪直在眼眶打转的小女孩,我的恻隐之心动了。难得也应该做做善事,特别是这种便宜的善事。
“二两五钱,我买了!”我边说边走上前去拉开了老色鬼的手。
刷——所有的视线全转向了我。
“是杜家布店的吴先生。”
知名度太大真不是好事,难得做件好事还搞得众人皆知。党啊,我也想做好事不留名。只是群众不答应啊!
“我说谁呢,原来是吴先生啊!吴先生,杭州城多少女孩做梦都想嫁给你,只要你一吭声,什么女人没有,何必要和我抢那么个小女孩呢。”
我就说自己这几个月怎么没事就打喷嚏呢,原来有那么多嫉妒我艳福的人在记挂着我。哼,想借此机会挤兑我,做梦!
“刘老板误会了,在下怎么会和你抢女人呢。在下一直觉得娶妻是很严肃认真的事,若对这位姑娘有意,在下自然会央人求亲,又怎么会公开买卖呢。在下说的是买这匹驴子,而不是买这个姑娘。谁都看得出来,这位老伯并不是存心想卖这位姑娘,实在是情势所逼;谁都不愿意看到他们骨肉分离,所以在下愿意买下这头毛驴,帮老伯凑足盘缠,让他父女早日上路投靠亲戚。”这几句话我说得铿锵有力,句句充满正义,连我自己都觉得自己很伟大。
果然,四周的人都被我感动了,纷纷点头赞同。
老色鬼有点迟疑,想走又放不下小娘子,挣扎了一会儿还是说道:“老头,他买的是你的驴子,我买的是你的女儿,我们不冲突,要不我也给你二两五钱吧。”说完掏出钱包打算掏钱。
老头急了,连忙摇头说不,小姑娘吓得缩到老头身后,四周一片哗然。
珍珠熊他奶奶的,也太不给我面子,这不摆明了是强买嘛!
“刘老板是买回去伺候您夫人吧?刘老板真疼夫人。对了,今天刚收到消息,夫人要的云锦后天到货,夫人已经派人催了好几次,既然这样就麻烦刘老板先和夫人说一声吧,免得夫人等急了。”
母老虎自打满四十岁后定了条家规,不许府里买入年轻的女孩做丫鬟。据我所知,那府里最年轻的一个女仆今年也已四十二了。
老色鬼愤怒的瞪着我,犹豫了半天,最终哼了一声,收起钱包转身想走。
“怎么这么就走了?我明白了,刘老板并不是真的想买人,只是想找个机会帮助这可怜的父女,这才和我抢着给钱。只是被我插在前头了,这才放弃了做善事。这样吧刘老板,他们的盘缠我出,你帮他们父女俩雇辆马车,也算是尽了善心。”说到这儿,我环顾四周,用极具煽动性的语调鼓动着众人,“让我们为刘老板的善举鼓掌。”
立刻四周掌声雷动。
尴尬的刘老板呆立了半响,最后愤愤地掏出二两银子抛给老头,“拿去,雇车到福州都够了。”说完恨恨的离开,走之前还恶狠狠的瞪了我一眼。
喔,我好怕怕啊!
我掏了二两五钱给了老头,并帮他们雇了车。上车前那个小妹妹的眼神让我直冒冷汗。唉,以后英雄救美的事一定要少做,千万要时刻牢记自己是个雌桃花过分茂盛的倒霉蛋!
牵着毛驴回到铺子我一阵激动,二十九年来的梦想终于在今天实现。
拥有一匹毛驴是我在现代时的一大梦想。我无数次幻想骑着毛驴行驶在八车道的马路上,一个堵车,我冲着身旁的宝马、千里马、悍马挥挥手,“嗨,哥们,慢慢等,我先走了。”说完骑着我的宝驴在车河中穿梭。省油又环保,占地面积小,不存在超速的问题,更没有酒后驾驶的危险。我曾经兴致勃勃的去交通局、卫生局、城管局打探我骑驴的可行性,结果,唉,为什么好的东西总是不能被接受。
到了这里后连自己都没着没落的,更别提养什么宠物了。
今天,就在今天,我终于拥有了自己的第一匹毛驴!
坦白的说,这笔生意我并不亏。这毛驴瘦是瘦了点,不过品种不错,根据我对毛驴浅薄的了解,它应该是头山东大叫驴。好好喂上几顿,很快可以重展驴风。
我给它取了个名叫二毛,并在院子里给它开辟了一个驴棚。
这是我到这里后第一次置业,我终于向有产有业的中产阶级迈出了宝贵的第一步。
很快我就发现,这是一次极其错误的投资,因为这是一条极其恶劣的毛驴,贪吃、懒惰、好色、蠢笨……这三天我两次因为它尥蹶子而掉了下来,四次因为它心血来潮而撞上墙壁,最关键的是它皮厚,打它不疼,骂它不听。更多的时候我们大眼对小眼。
我下定决心要征服这头倔毛驴,绝对不能看着自己的投资失败。
我拚了!
屡试屡败,那几日我的身上天天飘散着麝香的味道。某一次当我四仰八叉的趴在马路上哼哼时,被某位理事发现了,该理事祖籍山东,给了我一个终极武器——胡萝卜。
不错,拿根绳子拴在胡萝卜上,再把绳子吊在打狗棒上,让胡萝卜在二毛面前晃悠。经过多次试验,终于有一天,二毛在胡萝卜的指引下,向着正确的方向前进。
只要萝卜够,毛驴也听话!
某天我正指挥着二毛在街上溜达,听到一个惊人的消息,我惊得立刻从驴上栽了下来。
我赶紧爬起来,顾不上揉屁股,一把拉住刚才宣布消息的家伙,“你,你刚才说什么?”
“皇上,皇上驾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