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史罗】量子玫瑰·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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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罗辑以为自己做梦了。
右手小指上有一丝奇异的轻痒。那感觉就像……男人摇摇头。
要么是梦，要么是幻觉吧。
成为执剑人，住进地下已经差不多一个月了。罗辑觉得自己应该差不多适应这种生活了。刚进来的那两天，他几乎吃不下饭也睡不着觉，他分不清白天和夜晚，连呼吸都是机械性的，整个身体完全像依靠惯性在维持运转。那时候他必须保持理性，因为他知道全人类在看着他，遥远的行星上的三体人也必定通过智子在注视着他。
控制情绪——这是他做的唯一一件事。
事实上，罗辑基本是成功的。他做了一些尝试，最后选择了静/坐，因为他发现面对那堵白墙席地而坐，最方便于放空大脑，使心灵归于平静。静/坐后来成了罗辑在执剑人生涯中的一项每日功课。
而只有在睡前洗澡的时候，在浴室里的水流下面，他才会闭上眼睛咬住牙关，任由情绪如决堤的洪水倾泻而出。至于智子有没有在附近偷窥，罗辑也不在乎，因为他把呜咽一次次地咽下去，让眼角溢出的热流和淋浴喷头哗哗的水柱融汇在一起。
反正他是一个人了，从现在直到老死都是一个人了。
拉勾上吊，一百年不变……罗辑自嘲地看着右手的小拇指。呵，现如今一百年算个屁？
大史，你就是个骗子。
02
罗辑记忆中和大史的最后一段对话，是在大史护送他前往威慑控制中心的路上，他们坐在警戒严密的飞行车里前往目的地。据大史说，为了确保执剑人的安全，保卫人员还派出了另外几路人作为佯动，万一有极端分子来袭击，能让他们搞不清到底哪一路才是真正的罗辑。
“真够夸张的，”罗辑跟大史打趣，“让我想起以前给孩子买的《哈利波特》。”
“救世主嘛，就得是这个待遇。”史强嘴上跟他聊着，眼睛却仍然警戒地注意着周围。罗辑侧过脸端详着这个人。车子里光线暗，大史的轮廓更显粗砺，宽厚的肩膀让人很有安全感。想到再过一会就不能和大史像这样并肩而坐了，罗辑多少有些伤感，但他不想让自己表现出来。
然而（毫不意外地），大史对他的心思洞若观火。
“哟，还没分开，就开始舍不得我啦？”
“才、才不是……”史强的一脸坏笑让罗辑十分尴尬。“我是羡慕你啊！羡慕你后半辈子比我自由多了。”
“自由么，其实也是个挺唯心的东西。心不自由，到哪都不自由。”
“哈哈，真不像你会说的话，”罗辑知道大史是想安慰他。神奇的是，只要大史一开口，不管说什么，他都真的感到了安慰。“有研究认为人的思维实际上是一种量子纠缠，这也能解释所谓的第六感和心灵感应是怎么回事了……不过人的思维对智子是暗室，或许连智子都无法观测到那种量子纠缠的过程吧。”
“我呢，文化水平有限。我不懂你们那些个量子啊纠缠啊，说实话我也不大关心宇宙的终极真相，罗老弟，现在我就只关心你。”
要不是周围的环境太不搭调，罗辑都要以为这是一句告白了。
“好了别担心了，”大史的手掌拍到他后背上。“再说见面也不是不可能，就是手续麻烦些。等你到了地底下，我保证天天给你打电话，你要是当执剑人一百年，我就给你打一百年，怎么样？”
见罗辑只是笑，史强推了他一把，“不信我？”
“大史，我现在已经四十多岁了，再当一百年？你想想可能么……”
“你别转移话题。”
右手小拇指上忽然被一股力量缠绕住，罗辑一看，原来是史强的小指正牵着他的。拉勾这种早已绝迹的古老的约定方式，明明只是儿戏，此刻却像某种隐秘的仪式。“现在信不信？”
“大史，”罗辑失笑，“你这招别说骗我，就连毛头小孩都骗不住——啊疼疼疼，我信，我信啦！”
被他告饶，大史才松开了他，罗辑龇着牙连连甩手。那清晰的温度和力度却甩不掉，像一道印记箍在他的手指末节上。
出于对可能出现的恐袭的防范，各种仪式都免了，一到达威慑控制中心，史强就护送罗辑往里走。可是就在那时，他们听见了一种诡异的声音，如同鬼魂低泣。罗辑还没有意识到那是什么，史强的表情却骤然紧张。
“快下去！！”他一把将罗辑推进了通往地下的电梯。罗辑重重跌倒了。当他试图爬起来时，电梯门已经合拢只剩一条缝隙，透过那条缝隙，他看到史强挡在那里的背影，在史强对面的空中，悬浮着一团发红的“火球”……
罗辑像明白了什么，“大史！！”他用力呼喊，但电梯突然加速向下沉去，罗辑感到自己在坠落，就像牛顿的苹果和伽利略的铅球，只是没有地面接住他了，他一直在下坠，坠向四十五千米之下的漫漫余生。
03
奇异的感觉又一次出现了。距离上次过了不到两周的时间。这次罗辑相当确定自己不是在做梦。
不过话又说回来，是梦抑或是现实，又有多大的区别？他迄今为止的人生本身就已经像梦一场了。
伴随着小指上那种紧箍的感觉，他还闻到了一种轻微的气味。是烟味。
罗辑自己也抽烟，但在成为执剑人前夕他就戒掉了。这种烟味绝不是他自己身上的，在这个深处地下的幽闭空间里也根本不可能出现烟味。但他知道那烟味。
“大史？”罗辑轻声说。
没有回应。罗辑从静坐冥思中睁开眼睛。房间里除了他之外没有别人，而那烟味却尚未消散干净，仍在鼻尖若有若无的萦绕。
他盯着对面白色的墙壁。他开始调动记忆，调出那一天的后续——此前罗辑一直把那些片段封闭在大脑深处，不准备再触碰了。但现在他觉得有这个必要，尽管这样做会让他感到疼痛。
他记得那天自己终于从电梯里出来，一切都显得很空洞，连警卫和PDC工作人员的声音都是失真的。然后……
他们说了什么，他得强迫自己想起来……
“已经查明了，是极端组织‘地球之子’策划了对您的袭击。”
“凶手是潜伏在工作人员内部的人，他们从很早之前就开始策划这件事了，以至于没有被事先发现……”
“他们使用了球状闪电武器。是的，这也是我们的一个失误……因为这类武器很容易防御，早就被淘汰了，谁也想不到极端组织会用它来攻击。”
“万幸的是，这里包括电梯井在内的所有地下设施属于独立系统，有电磁屏障，所以球状闪电武器无法穿透进来。但当时留在地面上的人就——”
“罗先生，对于您的朋友史警官，我们真的很遗憾。”
罗辑深吸了一口气。面前仍然是那堵冷冰冰的白墙，回忆中的最后一句话仍然像钟声一样，一遍遍撞击着他的耳朵。他把思维硬拉回思考的主题上。球状闪电武器？
几分钟后，威慑控制中心接到罗辑的通话请求。
“您想见物理学家？参与过球状闪电研究的？……罗先生，您知道当时研究的关键人物是丁仪博士，而他已经在末日战役遇难了，再说毕竟年代久远，那个时期的物理学家要么去世，要么选择冬眠……什么？唤醒他们？这，这是不合法的啊——”
PDC官员面露难色，但罗辑很坚决。
“我有些想法，觉得最好还是趁现在跟人说说的好。他们会理解的。”
这算不算滥用执剑人的权力？罗辑在心里问自己。不，这件事的意义超出他的私人感情之上，所以这不是为了他自己的愿望……但这又确实关系到他内心的那一丝死灰复燃的念想。
地面并没有让他等很久。PDC官员回复罗辑说，有一位名叫曹彬的物理学者，曾经是丁仪的同事，现在正在冬眠中。不过，唤醒他需要花一些时间来走程序。罗辑点了点头。
“请让我见他一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