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柯》死去的作者

4、第 4 章

　　我有些认不出他了，但熟悉的亲切感促使我向他走去，迎接了一个让我后退到用墙支撑着，才没有倒下去的拥抱。

　　一整条木芙蓉开花枝条伸出围栏的长街，终于有人能陪我一起走了。

　　我收摊，推着车，开心地带他到我租住的房子里做客。那栋楼房的楼梯特别狭窄，我住的房子是夹层，足够高的门市从中间砌砖搭板子，让上方的空间也成为一个房间，厨房就在客厅里，有两个卧室，其中一个放着房主的杂物，没清，有些乱。但其他地方，我都尽量保持了整洁。

　　春天的时候，住在楼下门市里的阿姨送了几个百合种球给我，这段时间正在开，推门进去，房间里充盈着香气。我把洗净晒干的薄荷叶放在新杯子里，给他泡好端过去，他静静地坐在过矮的板凳上，看着书架上满满当当的书。

　　“你还是这么爱看书。”

　　“是啊，不是为了多挣点儿钱买书，我可能会选择在山里生活着，温饱又不成问题。”我握着水杯，忍不住从唇齿间泛出笑意，“我一直在找你，也一直在攒钱，数量可观，足够支撑我们两个继续上学。我去年看到周久敖被处分的新闻啦，你也没有其他什么未了的心愿了吧？现在在做什么工作，愿不愿意……”

　　刘易升把杯子放在桌子上，磕碰的声音让我停止了滔滔不绝的讲述。我实在太啰嗦了，察觉到自己亢奋的状态有些不合时宜之后，我仰头喝水，等刘易升开口。

　　“我前段时间回了趟老家，找你，没找到，幸亏知道你大概在哪儿做生意，还要到了你的电话。”刘易升有些不好意思，“好想你啊。”

　　“那怎么不早点回来，我一直在等你。”

　　“我家那个土房子，走的时候都快塌了，心想挣点儿钱再回去。”

　　“可以住我家呀，我过年的时候才铺了新石板路和院坝，屋檐的瓦也翻过新。”

　　他说：“我现在……能搬来和你一起住吗？我欠了一点钱，现在没地方住。”

　　“好啊，我去帮你把东西都搬来我这儿。”我站起来，对能和他一起生活感到特别开心，虽然一个人也不会觉得孤寂，但有人陪伴，总是温暖很多的。

　　他迟迟没起身：“没什么东西，欠钱有人守在那儿，也不方便拿。”

　　“欠多少啊，我帮你还。”我俯下身，轻声去问他。

　　他说出的数字，让我有一瞬间的诧异和难以接受。拿出这笔钱，我和他可能就得把求学的计划后推了，这个先按下不谈，本来他要来，我也想好好改善一下生活，给他买床和空调那些。

　　“还了这笔账之后，以后的生活可能要委屈你一阵了。天气越来越热了，我这里只有一个电扇，而且也没有多余的床，你要和我挤一下。”从他的住处出来，我提着尼龙口袋，拎着水盆，愧疚地跟他说。

　　“你怎么都不问我为什么欠了这么多钱啊？”

　　我看着他有些纠结和为难的样子，在他身旁站定，鼓励他：“无论因为什么，以后都要离这个原因远一点儿喔。”

　　他楞在原地，望着我。

　　我说：“答应我，你会做到的对吧？”

　　他点了点头，低头笑了出来，而后抬起下颌，扬起嘴角，跟上我，和我并肩走着。他说：“以后我们两个一起挣钱，会很快把这笔钱都挣回来的，到那个时候，你去读大学，我打工供你。”

　　我摇头：“我们两个都一定要读大学，虽然没有学历的人也有很多能获得成功，但我不想你的未来受限，让你明明可以有机会，却被这个拦在门外。”

　　他问我：“成功有那么重要吗？”

　　“也不是十分重要啦，最多给八分吧。你和我妈，对我来说是十分。”我在他爸爸的坟前许诺过的，不会让他无所依傍，从那天开始，他就是我的家人。

　　他住的地方离我家还挺近的，没舍得花那点儿打车费，我和他走走停停，倒是在路边喝了两杯加冰的橙汁，还是花了钱。汗从我的发梢流入脖颈，我边喝水边看他蹲在路边摸猫，猫很小，白黄相间，柔软又纤弱。

　　老板娘把头探出来，说：“你们喜欢的话就拿走吧，母猫一胎生了好几只，陆陆续续都送人啦，这只太瘦弱了，花纹又不好看，没人要。”

　　他抬头询问我的意见。

　　我说：“那谢谢老板娘啦，以后还来你这儿喝冰水。”

　　他把猫拎起，放在纸箱最上边儿，方便抱回家。一路树影斑驳，没人开口说话。到家之后，他在我的协助下整理东西，蹲着在折衣服，我把手覆在他头上，轻声说：“以后，我会保护好你的。”

　　我对他过去所遭受的一切，仍然感到内疚。但我相信，我们的境况很快就会好起来。也不可能会更坏了，我们总归还是有回家这条退路的。带着青苔的石板路，未必没有雕花地砖好走。

　　他略微抬头，看着我，缓慢眨眼。而后低下头，把衣服塞进柜子里。柜子太小，他和我的衣服叠在一起，垒放得满满当当的。

　　仅仅一天，家里就多了两个新成员。我把昨晚的剩饭倒掉，去了超市，给猫和我们买吃的。回家时，却没看到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