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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小伙伴(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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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临考前三天,日复一日的踏实努力对比起临时抱佛脚,差别尤为明显。
“同桌,同桌。这道题怎么解?”
女孩眨着一双忽闪忽闪的大眼睛,眸子里的急躁与恳求十分清晰、真切、鲜明、且直白。耿景延垂下眼帘,将视线定格在对方推过来的习题册上。
他原本以为,那次“抢占凉亭”未果,同桌事后多少会甩他点脸子,冷淡他一段时间,他也隐隐做好了心理准备。然而实际上,相较于他的惴惴不安,身为女孩的同桌反而坦然的毫无芥蒂,无论人前人后,对待他跟以往都没有丝毫不同。显而易见,那次让他心神不宁的凉亭尴尬,人家压根就没当回事儿。
结果如此,耿景延说不上是松一口气多些,还是失落感多一些。但无论如何,面对同桌难得的主动交流,他是不会推辞的。
“哦,这种类型的题,你首先应该考虑……”
数学老师一如既往的在考前给他们圈定了大概范围,并限定好题型,而且说的明白,只要这些掌握清楚,至少及格不成问题。
当然,不同于大部分同学的临阵磨枪,以耿景延的稳扎稳打,那些大众标准的圈定级别原本就不是问题。他的着重点始终在那些拉分值的拔高题上。
“耿景延,别光顾着美女,也给我讲一下题呗。”
刚给数学不太开窍的同桌讲解完一道基础题型,显然一直在伺机的后桌就伸出手来拍了拍他的肩膀,随后趁他下意识回头瞬间,光速将敞开的习题集整个塞到他眼皮底下。
“就是这道。”
后桌的数学水平显然也不比同桌高出多少。这种情形若换成平时,同桌、或者后桌同桌偶尔还会借机调侃几句,说些“嗨,你别在那里霸占别人的自习时间”、“拜托,人家也要复习的好吧”、“你们男生不要在女生面前聊数学这么无聊的东西啦”诸如此类。而那些调侃总是半认真半玩笑,随后被调侃的人也会机智风趣的反驳回去,往往一来二去,那三人就热聊起来,进而干脆健忘掉原本的初衷。
但眼下这样的考前时期显然不比平常,后桌提出的问题又十之八九戳中了另外两位数学薄弱人士的痛点。难得的,两位女士都没有出声,反而齐刷刷的一起将脑袋凑过来,明摆着要蹭听讲解。
当然,这种情景也不是第一次。
“……这种题型的着重点是辅助线的位置......”
虽然同桌平日里总是一副只顾着恋爱的少女做派,但成绩却让人意外的颇过得去。后桌更是跟邋遢表象完全不吻合的,是位文科次次拿高分的学习型选手。
其实细想来也是很自然的事情,他所在的班级本来就是全学年唯二重点班,即便吊车尾放到学年大榜上也在前二百,哪有人会当真不在意成绩?
放学铃声响起的时候,耿景延刚给后桌女生讲解完最后一道题。眼看着教室瞬间鼎沸喧闹,同桌也趁着懒腰高喊着“好饿哦~”,耿景延犹豫半响,到底默默将桌面上一笔未动的习题册合了起来。
学校一直有安排自由晚自习时间,平日里会上的人不到三分之一,又大都是闷头学习型,清静得很,那种有人陪伴又互不干扰的学习环境让耿景延觉得很舒服,也自在,于是基本上都会留下。
但考前临阵磨枪的人显然多了不少,两个小时晚餐时间过去,教室上座率往往超过四分之三,同桌与后桌两人,都在新增加的留守行列。
他不排斥给同学讲解习题,毕竟那是难能可贵的,别人愿意主动与他交流的珍惜时刻。但,他自身也有尚未理顺的题型,若再不抓紧,恐怕下半宿也不用睡了。
只是,父亲和母亲今天都以为他会在学校上晚自习,恐怕会双双安排手术,不到深夜是不会回家的。
站在某知名煎饼果子店门口,耿景延在回家翻冰箱随便吃一口和果子夹肉串之间犹豫不决。
说来也奇怪,以前他对这种油腻腻且卫生情况堪忧的小吃根本毫无兴趣,但自从那次跟梅同学交换过午餐,每次路过这家店,他都会不自觉的停住脚步。而明明,他仍旧不那么喜欢这种东西......
“耿景延?”
冷不丁的熟悉嗓音让耿景延不由得打了个激灵,转回头,刚刚还出现在脑海中的人此刻正活生生站在面前。
即便有穿校服的要求,可放眼望去,几乎没几个人会安安分分的将全套校服套在身上——北高的夏季翻领短T在梅同学身上显得十分规整,明明是有着暴力史,被绝大部分师生屏蔽无视的问题学生,可穿着打扮却规矩的可以,从头到脚没有半点不羁。
“你站在这里,是要排队?”
“啊。”
被梅同学那样半是纳闷半是打趣的一提醒,耿景延这才发觉,自己不知不觉中竟然站在了排队人群末端,更尴尬的是,队伍往前移动的时,他又没有跟着挪到脚步,完全是碍眼又碍事的存在。
连忙侧身将位置让出来,耿景延一张脸涨得通红,眼帘也羞愧的低垂下来,几乎不敢抬头去看梅同学的反应。
很丢脸。
尽管跟梅同学已经比原来熟悉了,但却还是总在对方面前暴露出他的蠢笨,耿景延简直没有办法原谅自己。
“你今天不上晚自习么?”
对方显然不像他认为的那么在意他是否畏手畏脚,或者说,对方根本就没有留意到他的唯诺与懊恼......当然,他也没想到对方竟然会注意他上不上晚自习。
“......嗯,我想回家做几道习题......”
这么想来,他也从未在晚自习上见过梅同学。
对方明明成绩比他还要好上一些,却几乎见不到埋头苦读的身影。印象中,梅同学几乎都是在临近上课时间才到,放学铃一响就彻底走人,总是一副来去匆匆的样子——话说这点倒是难得与他问题学生的形象相吻合。
“嗯,也对。只顾着给别人当免费家教,总是重复基础题型的话,的确很难拔高。”
梅同学看上去只是随口那么一说,完全不在意这番话给听的人带来了怎样的惊涛骇浪。大概也是看他木呆呆的只是睁大了眼睛,没有什么回应,梅同学显然没多少想要跟他继续聊下去的意思。
“你继续排队吧,我先走一步。再见。”
礼貌又形式主义的道别,就像所有这类认识但不太熟悉的表面寒暄那样——对方随便示意一下,就可以毫无负担的转身离去。
耿景延愣着那里,眼睁睁的看着梅同学的背景越来越远,身姿挺拔,毫无迟疑,没有半分回头看一眼的意思。
耿景延只觉得心跳如鼓,手心也有些隐隐发烫。他当然听得出梅同学话里话外的不以为然,但只要一想——也许,不只是自己单方面的关注着对方,梅同学或许,也在默默注意着他——这要一想到有这种可能性,澎湃在胸腔里的血液,就怎么都平息不去。
耿景延只觉得自己的双腿仿佛生出了自主意识,他的大脑明明还处在空白当中,可他的脚已经自作主张的追了上去,隔着一段仅能望见背影,又不至于会脱离视线的距离,牢牢跟在梅同学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