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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小伙伴(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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念想这种东西,真是一旦开了端,就会生出期盼,无论如何用理智碾压,都还是会寻到缝隙,伸出枝桠来。
自从备品室偶遇后,一连三天,耿景延都主动要求老妈做肉食主打的超豪华盒饭,以往听到都有些忐忑的午休铃也开始变得可爱起来,周遭同学有没有跟他说话亦变得不再重要,甚至,他最喜欢的数学课都有好几次不知不觉就走了神。
“同桌,数学作业借一下,下午还你。”
身边女孩可爱的笑脸猛地充斥视野,耿景延定了定神,将视线慢吞吞的从同桌女孩闪亮的眼眸中移开,慢吞吞的从书包中翻出对方想要的习题本,缓缓递了过去。
“谢啦。那,下午见。”
达成目的后,女孩的笑容更加灿烂,当然也一如既往的短暂。匆匆对他抛了个表达感谢的飞眼,同桌便头也不回的冲出教室,只留给他一个飞扬轻快的背影。
“下午见。”
大概是有了其他期盼的缘故,耿景延虽然习惯性的依旧对着空气回复了一句,但感觉上却不像以往那般失落。慢条斯理的收拾好书本,又将饭盒装进球带,耿景延站起身来,视线不由自主的飘向最后一排,瞥过那个已经空无一人的桌位,随后暗暗叹了口气。
他当然没那么甜,以为一起吃过饭就是朋友了。
事实也的确如此,尽管那天他们一同从天台上下来,,但回到班级后,梅同学对待他跟以往并没有不同。不会过来找他说话,没有眼神交流——即便视线在空中相遇,梅同学也只是波澜不惊的将其移开,更不用说像其他同学那样约着一起上放学,甚至约定课外碰面的时间。
一路晃到天台,头顶太阳很大,尽管温度依旧不高,却没什么风,放眼望去,天空蓝的高远通透,万里无云,而校园里那些刚冒出嫩绿枝丫的树都在脚下,与那些穿着校服三五成群的学生一起,入眼灿烂明快,似乎在欢声笑语,但这样居高临下看过去,就只剩下安静。
偌大个天台依旧只有他自己。
好吧,这也很正常,毕竟他又没跟梅同学约好,对方当然不会天天来这边吃午饭。耿景延在备品室门口站了一会儿,到底深吸口气,将球袋从肩膀卸下搁置一旁,然后拉开门,从里面搬出了一张书桌,两把椅子。
虽然守株待兔不太聪明,但他也没有更好的办法。而这样阳光明媚的天气又实在适合露天,即便对面的椅子今天依旧没有人坐,但至少,万一,梅同学又想上来天台,他也不是毫无准备……
“耿景延?”
耿景延开饭盒盖的手指不由得一颤,抬起头时,混合着惊喜与不敢置信的情绪还残留在他的脸上。而通往天台的门已经被人推开,那个他期盼了三天半的共餐对象就站在那里,眼眸漆黑,眉骨如峰,一身立领制服穿的一丝不苟,连勃颈处第一颗纽扣都系的服帖。
梅同学手里拎着异常眼熟的对街煎饼果子外卖袋,视线在他、书桌、桌面上一字排开的饭盒,与对面那张空空如也的椅子之间来回巡视一圈,满载的讶异迟疑都写在了脸上,就差直白开口问他,是不是打扰了什么?
察觉到对方有带上门回避离开的意图,耿景延赶快在梅同学脚跟后转之前,抓紧机会抢白道:“梅,梅同学。今天天气不错,你要和我一起吃,我妈做的盒饭么?”
眼看着对方带门的手猛然一顿,耿景延忐忑之余也稍稍松了口气。好歹,话跟上了。
“你这是在等我?”
听到他的邀请,梅同学脸上的讶异迟疑非但没有减少,相反还增多了几层。耿景延深吸口气,将面前的饭盒一一打开,高压炖过的排骨汤还冒着热气,清蒸的五花肉整整齐齐排列成行,料盒里的酱汁纹丝未动,爆河虾薄亮透明,上面还隐隐泛着润滑油光,唯一的素菜清炒豆芽是酸口的,闻着味道非但不冲,还有些隐隐的开胃解腻感。
“也不是。就是,你看,我妈做的盒饭很丰盛,有点太丰盛了,我自己吃不动,然后,今天太阳也不错,也没有风,两个人吃饭,也比一个人吃更香…..”
实在掰不下去了,耿景延干脆施施然闭了嘴,只是直愣愣的望着梅同学,寄望对方能心照不宣,理解他对友谊的期盼。
“……”
显然,满脸狐疑的梅同学并不相信他那幼稚到把老妈都搬出来的鬼扯,但无论如何,他的邀请,他的想法,连带他这个人,都是无足轻重,无关紧要,无伤大雅的,相信梅同学即便狐疑,也没什么可为难便是。
好在,这次他的期盼没有落空。尽管梅同学的神情很是不以为然,但终究还是无所谓的耸了耸肩,走过来拉开椅子,在他的对面坐了下来。
“…嗯…你上次也是买的它家煎饼果子,这才四天,有那么好吃么?”
主动递过去的备用筷子,耿景延眼看着对方仅象征性的夹了口清蒸肉,就翻开外卖食品袋,一时间有些着急。
梅同学肯坐过来当然是意外之喜,但他本就不擅长聊天,完全没有办法向其他同学那样,一边吃饭一边轻松惬意的聊有趣话题,可以将气氛炒的火热。而如果梅同学仅仅是坐在他对面,他们各吃各的,不用细想也能猜到接下来气氛会变得有多尴尬。
“你没吃过?”
闻言,梅同学的动作总算暂停下来,看向他的视线有那么点不置可否的味道。
“啊,是,没吃过……”
耿景延根本不在意什么煎饼果子,他只是想稍微拉近一点两人间的距离,好好跟对方说说话。不过,
“……我家里每天都给我带盒饭,一直没机会……你要是不介意,我们交换一下,好不好?”
简直是福至心灵,他都忍不住想为自己难得的机智点个赞。而对方脸上的表情简直可以称得上是错愕,可见梅同学也没想到,自己的随口一问竟然引发出这样一大番借题发挥。
再接再厉将面前一口未动的米饭推至梅同学面前,耿景延干脆发挥演技,用自己闪亮亮的眼睛直勾勾的盯住梅同学手里的外卖带,就差伸出舌头淌口水了。
四周没有镜子,耿景延无从判断现在自己这样子有多愚蠢滑稽,是不是好像一个傻子。但在他对面,一声短暂的嗤笑却清晰鲜明,准确无误的传进他的耳朵。
心跳没由来的就漏了半拍,印象中的梅同学总是硬邦邦的,几乎不曾笑过,就连五官缓和的时候都很稀少。而还来不及仔细观察,一个温热软绵的袋子就被塞进手中,那盒米饭也被顺势接应过去,那只堪比艺术品的手甚至握着筷子还伸到他眼皮底下,夹走一只虾。
“你还挺有趣的。”
有趣么?是傻的有趣?还是滑稽的有趣?
喃喃的收起那些故作的表情,耿景延双手捧着煎饼果子,用力咬了一口。
他从来不觉得自己有趣,也从来没人用这样的词语描述过他。从小到家,他几乎就是无聊与无趣的代名词,即便偶尔有那么一两个凑过来,也最终因为话不投机,而渐行渐远。
书上说,君子之交淡如水。起初他也这么宽慰过自己,没有幽默感,丝毫不风趣,他天生就不是那种左右逢源的性格,但至少也没见谁讨厌他,与大家见面打招呼的交情还是有的,真真是淡如清水,这也没什么不好,他更是早就习惯了。
只是,无论他如何自我建设,寂寞都真实存在,如影随形。在喧嚣的教室中,在课内外各项活动里,在各种名目的节假日,他的不受关注,无人问津都是客观事实,无可分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