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家桑田赋》毛小北

6、张家嫂子和隔壁狗子

　　脱了衣服准备吹灯睡觉，忽然响起了敲门声。

　　沈织有些害怕，没有作声。那人继续敲门，沈织想了想，开口问道：“谁呀？”

　　“是我，张家嫂子，你不是没柴火用了？我给你送了些来。”

　　沈织赶紧掀开被子趿了鞋，给张嫂子开了门。

　　张嫂子抱着一小捆柴火，沈织赶紧接过，放在了屋子的角落里。见张嫂子还站在门口，沈织不由拉了她进来坐在床上，“外面冷，屋里好歹暖和些。”

　　张嫂子搓了搓手，忽然看见放在桌子上的针线篓子，笑道，“你针线做的还挺好。”

　　“是啊。我一直在镇上的铺子里做绣娘。”沈织道，见张嫂子欲言又止的样子，不由开口问了出来，“张嫂子，你有什么事儿要跟我说吗？”

　　“没，没有。”张嫂子第一反应就是摇头，沉默了一会，才问：“你有没有你哥哥的消息？江子啥时候回来？”

　　沈织摇了摇头，道：“我回来前我兄长才给我写了信，说今年准备参加乡试。我估摸着考完乡试应该能回来，但是江子哥，我不知道。”

　　张嫂子听着沈织的话，拿袖子擦了擦眼睛，说：“你江子哥去年还回来过年了，就是今年，说要好好读书，过年也没回来。”

　　“要是江子哥中了举人，张嫂子可有福享了。”沈织只好捡好听的说。

　　听着沈织的话，张嫂子摇了摇头，也不再提丈夫的事，反而问沈织：“你家的地什么时候拿回去？虽然当初云子托了江子照顾，但是这些年都是我娘和强子在种。我...”

　　沈织不是很清楚这件事，正准备好好问问她。刚一开口，自己家的门被拍的啪啪响，张大娘一脚踹开门，指着张嫂子骂道：“你个不要脸皮的，到底是谁家的媳妇？胳膊肘往外拐！当初就说不能让你这个败家娘儿们进门，五六年了肚子都没鼓起来，明年我就让江子休了你！”

　　沈织再不好旁观，拦着张大娘道：“大娘，我就是找嫂子借点柴，明天就还给你！天都这么晚了，你也早点睡。”

　　张嫂子出来抱住张大娘的手臂苦苦哀求，张大娘却连带着沈织也骂了起来，“你们沈家的没一个好东西，你哥拐了我儿子不说，你这个小蹄子...”

　　这边正骂着，沈织隔壁出来一个女人骂道：“你骂谁不是好东西呢？！我们沈家村可都是姓沈的，你要是不想呆，我明天叫了族长来，把你们赶出去！”

　　沈织听出是沈翠花的声音，心里叹了口气，给张嫂子使了个眼色。张嫂子看着柔弱，倒也有一把子力气，抱着张大娘的手，一步一步的倒也把张大娘拖回去了。

　　沈翠花朝张大娘啐了一口，又见沈织看着自己，叉着腰对沈织道：“看什么看！”

　　沈织回屋拿了块绣好的帕子塞进沈翠花怀里，笑着说；“今天谢谢沈姨了，我一个人，可奈何不了张大娘！”

　　伸手不打笑脸人，沈翠花见这帕子料子不错，绣的花也精美，不动声色的收进了袖子里，哼了一声对沈织说：“你叫沈翠娘婆婆，叫我姨，我不是比沈翠娘矮了一辈？”

　　“奶奶！”沈织马上改了口。

　　沈翠花切了一声，转身回家了，嘴里还叨叨着，“我可没这么大的孙女。”

　　沈织全身松懈下来，回屋拴好门，躺在床上很快睡沉了。

　　又是被鸡鸣声吵醒，沈织起身，炒了点白菜，连带饭一块热了，坐在屋子里吃了起来。

　　外面传来翠花丈夫的声音，“大周，一大早的，你咋背了柴？”

　　“去年砍多了，拿点出来卖。”沈大周说道，“壮叔，你下地去啊？”

　　沈翠花的丈夫叫沈大壮，沈大壮应了沈大周一声，笑呵呵的说：“你这些年也攒了点钱，咋不娶媳妇呢？”

　　“我盖不起房子，谁家姑娘愿意嫁给我哟。”沈大周也不在意，笑着和沈大壮聊了两句，看着沈大壮往地里去了。

　　沈织吃完饭，这才慢悠悠的起身，从后院走出来，对沈大周说：“厨房在后面，你跟我来。”

　　沈大周把柴送进厨房，对沈织说：“一担，你看好了。”

　　沈织看着把墙角塞的满满当当的干枝桠子，不好就这样赶人家走，硬着头皮问，“你吃饭了吗？”

　　“吃过了。”沈大周说，“没什么事我先走了。”

　　“好，你路上小心。”沈织客气的送他出门，才回厨房收拾了碗筷。

　　去沈婆婆地里寻摸了挺久，沈织摘了几颗长成了的油菜回家。路过自家地的时候，发现沈翠花的篱笆往回收了不少，沈织想着哪天也买些种子种上菜，就回厨房洗了手。

　　沈织想起昨天张嫂子说的关于地的事，她回到里屋，绣了不少帕子，才鼓气勇气，决定去张大娘家问问。

　　张大娘家的门大开着，堂屋里也没有人，只听见吱吱呀呀的声音从里屋传来。沈织站在门口敲了敲门，才听见一个声音问：“谁啊？”

　　“是我，织娘。”

　　沈织看着张大娘皱着眉从里屋走了出来，面色不善的问沈织：“你来我这干什么？”

　　沈织见她根本没有要让自己坐下的意思，于是直接道：“我想问问我家的地。”

　　“你家的地你问我做什么？”

　　沈织整理了一下思路，才说：“我兄长走之前，把家里的地托给了江子哥管，我没想到江子哥也去了金陵。但是现在我回来了，我家的地当然不能再麻烦大娘了。”

　　张大娘走到凳子边坐了下来，对沈织说：“我实话跟你说了吧。你那时候年纪小，你哥很多事情都没有跟你说。你哥走的时候，是卖了地才凑够了盘缠，你是知道的吧？”

　　沈织仔细想了想，记忆里确实有沈云卖地这一回事，遂点了点头。

　　“当初你哥卖的时候，原本只想卖你家那两块的旱地。你家那两块旱地不值钱，江子花了十五两银子就买下来了。你应该知道，你哥去金陵是去求学的，不仅是路上的盘缠，还有在金陵吃、住、读书写字的钱，十两银子哪够？所以你哥又把家里的两亩水田卖给了我，才凑够了钱。”

　　沈织见她一本正经的跟自己说话，心里也疑惑了起来。在她记忆里，沈云只卖了家里的两块旱地，沈爹留下来的两亩水田都是上好的良田，是沈爹在沈家村安身立命的本钱，沈爹卧病在床的时候，沈云想要卖了水田给沈爹治病，沈爹都不肯。

　　在庄稼人眼里，地就是命根子。

　　但是沈织早就不是原来那个沈织了，也不确定是不是记忆出了岔子。沈织怕又跟张大娘吵起来，给张嫂子惹麻烦，就笑着和张大娘说：“可能是我记差了，我那个时候年纪小，我哥没跟我说也有可能的，等我写了信送给我哥，问问他才好，免得让大娘您沾上坏名声。”

　　“你本来就记差了。”张大娘道，“快回去写信跟你哥说吧！耽误我织布！”

　　张大娘转身进去了，里屋又传来吱吱呀呀的声音。

　　沈织更疑惑了。

　　沈织回到自己家，决定不再去想这件事，又开始做起针线来。

　　挣钱才是大事啊。

　　费了一天的功夫，沈织终于绣完了这些帕子。买回来的丝线都用的差不多了，沈织看着堆了一篓子的帕子，心里很怀疑能不能回本。

　　又去担了一缸水，沈织拿了一个装汤的陶缸，开始和面。等面团发酵好，沈织蒸了一笼馒头，顺带把明天的早饭也解决了。

　　炒了菜吃完晚饭，沈织看见沈大周背着竹篓从自己家门口路过。闲着没事，沈织扛了锄头，准备把沈翠花退回来的地给松松。

　　沈翠花一家正在做饭，院子里只有沈大壮和两个儿子坐着聊天。说起来沈翠花的房子可比沈织家大多了，沈翠花生了四个儿子，孙子都有两个。

　　在沈织记忆中，沈翠花的房子原本是和沈家一样的，屋子四周都有地，是拿来种菜的，只是这些年一直加盖，种菜的地都没了。难怪篱笆都圈到了沈织家的地上，拿来养鸡鸭。

　　见沈织在锄地，沈大壮笑呵呵的问沈织：“织娘，吃饭了没有？”

　　“吃了。”沈织笑着回答。

　　旁边一个约莫十五六岁的男子起了身，跑到篱笆边，对沈织说：“织娘姐姐，地的事你别怪我娘，我娘也是为了我，是我对不住你。”

　　那男子说着又把家里的篱笆往后收了一步，沈翠花拿着锅铲出来叫丈夫和儿子吃饭，见小儿子如此，怒唤了一声，“狗子！”

　　狗子“嗳”了一声，手脚利索的把篱笆收好，还对沈织说：“织姐姐，有啥事尽管来找我，我别的不行，挑水锄地还是可以的！”

　　沈翠花看着儿子气不打一处来，“叫你吃饭你听见没有！要不你干脆别吃了！”

　　“娘！别啊！我今天可干了一天活了！”狗子哭丧着脸，拉着沈翠花进了屋。

　　沈织抿嘴一笑，赶在天黑之前把狗子让出来的地都锄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