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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番外篇 流沙(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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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后的两天我安排着回星王国的事务,忙着联系一切能帮得上忙的人,收集着所有关于盖尔伯的消息。比起我的忙碌,那个女人倒很悠闲,和殷悠的女人聊聊天,在宫里逛逛,一天也就这么打发过去了。
也不知道殷悠是不是存心气我,没事就往那个女人身边蹭,不时动手动脚吃我荧儿的豆腐。忍无可忍的我最终跟他大打出手。好久没有这么痛快地发泄过情绪了。打完了我们坐在废墟上喝酒。殷悠笑问我:“怎么样,是不是舒服点了?”我笑看了他一眼。殷悠把长发全部撩到脑后,抬头望着天空:“小葵啊,不要爱上那个女人,也不要让那个女人爱上你。”
前面那句完全是废话。这个女人和荧儿完全不同。她穿裙子,说话轻声细语,做事不紧不慢,看起来很文静。她善于讨所有人喜欢,和殷悠的王后也能相谈甚欢。就连走路的姿势都不同,这个女人的步态曼妙,完美呈现女性独有的柔弱优美,像是有舞蹈功底。在她身上完全找不到雷厉风行,英姿飒爽,又女人味浓香的荧儿的影子。她就像那些我早看厌的淑女小姐,没有一点吸引我的地方。
如果这个女人不是很聪明,懂得耍些手段让我注意她,我也许真会不屑多看她。从阿鲁蒂科出来的路上,手下回禀,虽然暂时没能联络到伊藤蝶魅,但是巴叶已经在星王国等我了。只要一回去,就能研究出这个女人与荧儿的灵魂交换之谜。我现在烦恼的事是怎么去德瑞尔迎接荧儿回来。之前与冥斯赫的大战,导致我与荧儿的母校维奈学院毁于一旦。与德瑞尔沟通的唯一大门驱尔斯就在学院内部,也于那时被毁。这几年小维奈、殷悠和我为了不同的目的一齐支持驱尔斯的重建。重建的工程有了一定的起色,但离完成还不知要花多少功夫。最保守的估计也需要一年半载。在这一段时间内,我必须接受这个女人存在的事实。
在与这个女人同乘马车的时候,她靠在我身上睡着了。这还是这几天来我头一次好好看我的荧儿。看着熟悉的睡颜,我实在难以相信荧儿已经不在这个身体中了。我忍不住伸手抚摸她的脸,头发与手。她嘤了一声,似乎要醒来了。我忙收回手,装得若无其事。她只是翻了个身,仍睡得香甜。
我重重叹了口气。我到底要用什么心情来面对这个女人呢?得不出结论的我立刻下命令转乘了特快列车。我故意把她的位子摆在遥远的另一头,让自己绝了碰触她的欲望。很快我就懊恼地发现这根本没有用。距离让我更在意她了。我会在批阅文件的中途走神,情不自禁地去看她在干什么。她总是在看书,手里捧着一卷,手边堆着一摞。手下告诉我她在看历史、地理、民俗风情。我心情有些复杂。毕竟,她是孤单一个人,在这个陌生的世界中也许会不安、害怕吧。我不能安慰她,唯一能做的就是早点把她跟荧儿换回来,让她回自己的世界。
回到首都车站出站的时候,人群像往常一样蜂拥了过来。她可能从来没有见过这种阵式,一路上神情紧张地紧跟在我身边。我回头的时候瞥到她的手伸着,似乎想来拉我的衣服,又没有勇气。我放慢脚步让她跟上来。终于我和她出了车站上了马车。她刚松了口气,突然有人拍打马车的窗户。她吓了一大跳,嘟着嘴瞪着又大又圆的眼睛看着窗户。
是的,被骚扰时,荧儿也会露出这样的表情。原来,她还是有点像她的。荧儿现在在德瑞尔怎么样了?那个世界的时间比英美治慢32倍,我的一年对她来说只是短短一个月时间。在那里不能用魔法,甚至不能用她惯用的枪支,希望在这一个月里她不要遇到危险,平平安安地回到我的身边。
回到府邸,巴叶果然已经等着了。我把那个女人交给了她。在被巴叶带走的时候,那个女人回头凄楚地看了我一眼。那眼神像一只手,之后的每天都伸着长长的指甲抓着我的心。
巴叶每天都会向我汇报调查的进展:“用过催眠术了,她真的不是盖尔伯那边派来的人,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会穿到这个世界来。”“今天检查过荧姐的身体,对外来的灵魂没有任何排斥现象,两者结合紧密,想分开需要特别的手段。”
没有一天的消息令我满意。既然如此,没有必要再调查下去了。可奇怪的是,巴叶迟迟不肯让我跟那个女人见面。她的推三阻四引起了我的怀疑。我私底下找了她的助手谈话。我得知了这几天以来,她以我的名义百般虐待那个女人,今天更是准备强行分离那个女人的灵魂。失去了灵魂的荧儿会变成怎么样?毫无知觉的睡美人?失去了壳的那个女人又怎么办?
我按捺不住怒气,立刻冲到她的药庐。踢开她门的那一瞬间,我看见荧儿奄奄一息地倒在池边。我好不容易才克制住对巴叶动手的冲动,将她喝离房间。那个女人露出百感交集的眼神痴痴地望着我。在那一瞬间我竟然有一些愧疚。毕竟,完全不关她的事。
我在犹豫是否要解释一下的时候,她突然醒悟过来,一把抱住身体沉入水里,还叫我出去。我突然意识到我虽然对荧儿很熟悉,对她却是个完全陌生的男人。可是怎么好放她一个人在这里?我不顾她的挣扎把她抱了出来。她身上一点力气也没有,只有眼睛还精神地转来转去,一副羞愧的样子。大概是接受了她的身体是我妻子的事实,我帮她擦干身体的时候她没有抗拒。
无言的沉默让气氛变得很尴尬。我已经太久没有和荧儿有肌肤之亲了。此刻她白瓷一般的冰肌雪肤看起来是如此妖娆甜美,我尽了最大的努力才没让手指颤抖。我怕不说点话我会控制不住狂奔的心情,于是有一句没一句地向她解释。她意外地善解人意,不但不对自己的处境抱有一丝怨言,甚至因为怕我为难,说出让我不用把她当成荧儿来爱护的话来。
她不懂荧儿对我来说意味着什么。我无法忍受她不在我身边。即使知道她不是荧儿,我还是想看见她,闻到她头发的香味。如果我真的不把她当成荧儿,我会失去理智。哪怕再次挑起世界大战也好,我也要灭了盖尔伯。可是身为星王国的首相,我不能这么做……
哪怕对这个女人残酷也好,我一定要她留在我身边。
我让管家派了几个侍女给她,让她正式搬进客房。随后我去找巴叶算帐。我知道巴叶肯定是受了某人的指使,才会百般刁难那个女人,以使那个女人绝了取代荧儿的念头。她也没有否认。她要我多加提防那个女人,生怕她对我不利。我清醒的很,我知道自己要提防的是盖尔伯从中作梗,把那个女人也抢离我身边。
从那天以后,我就带着那个女人一起上班。那个女人完全颠覆了人们对荧儿的印象。她进退得体,能与外交官夫人周旋,乐意陪着我工作,还会和我讨论一些复杂的问题。我知道殷悠的忧虑是正确的。这个女人可能很适合当一个政治家的妻子。万一她自己也这么想,我就不得不考虑远离她了。
但是,我逐渐发现这个女人其实很像荧儿。她会选择荧花装饰自己;一个人发呆的时候表情会很多;会因为瞎想而推开我,害自己被喷泉淋湿;会毫无防备地在我面前小睡。有些时候我会不由自主地把她当成荧儿本人。
这样是不对的。
直到那天,手下匆匆进来报告:“大人,夫人刚才跟着助手张广去了她的武器店。”
我立刻想起前一段时间蒋光明提交的报告来。张广这个人已经被他收买了,会干出什么好事来?同时我也有些生气。那个女人知道自己的立场吗?随便离开我的地盘,她以为自己是寻常的女人吗?
我立刻叫了一支骑士小队跟我前去‘苍凤’。命令他们围住店铺,我自己进了店铺。见我到来,接待处的十分惊讶:“夫人?刚才跟张广去仓库盘点货物了。”
推开门的那一瞬间,我听见枪响。持枪的荧儿与一个男人在对峙。她柳眉倒竖,目露锐利的光芒,气势十足地斥骂着那个男人。
那持枪的动作,那神情,没错,是我的荧儿。在那一瞬间我有种感觉,她回来了。
这种虚幻的感觉持续了很久。在回家的路上,我想起,明天就是我跟荧儿的结婚纪念日。
原本会是个幸福的日子。那个女人回屋后,我独自望着放在桌上的蓝丝绒。上面静静躺着我为荧儿挑选的冰雪之泪。如果我没有去挑选它,是不是一切事情都不会发生了?
时间是怎么流逝的我不知道,恍惚中,深夜已经到了。手下小心翼翼地问:“大人,还不请夫人来吃饭吗?”
夫人?可惜她不是。
我沉默良久,然后起身将那只白得透明的发夹放进口袋。我到花园独自拉琴。在少年时代,我时常这样排解无法说出口的孤独心情。没想到与荧儿在一起之后,我还会捧起这把黑色的小提琴。如泣如诉的音调残酷地提醒着我,荧儿已经不在了。现在没有人能陪伴在我身边。我重新回到了如蜘蛛网般无法挣脱的孤寂之中。
寂静之中响起了陌生的高跟鞋声。我看见一个穿黑色裙子的美丽女子站在远处望着我。她的眼神悲凉,似乎能看穿我的寂寞。她站在我的身边,用魔咒一般温柔的语气说愿意陪伴我。那一刻我被蛊惑了。
我拿掉她身上多余的饰品,把本属于荧儿的冰雪之泪别在她乌黑柔软的头发上。
即使是她也可以。留下吧。
我没想到自己会脆弱至此。那一夜后,那个女人不再收敛自己的光芒。她很快收拢了我母亲与姐姐的心;在一些重大事件上,她试图如一个贤内助般给予我意见。我有一种不好的感觉,她正计划着完全取荧儿而代之。她的放肆是我纵容的,所以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最后,她在宫廷当众给了蒋光明难堪。
我勃然大怒。这些年来,我保护着纯洁的荧儿不沾染上黑色的政治灰尘。这是我答应过她的。但现在,这个女人毫不留情地将荧儿推上了锋芒毕露的位置。荧儿回来的时候,会身不由己地成为众矢之的,被卷入政治的漩涡。
这种事,我怎么能允许!
盛怒之下,我狠狠地嘲讽了那个女人。她留下受伤的背影,奔入了房间。我把自己关在书房里一杯一杯地灌酒下肚。殷悠与巴叶担心的事终于成真了。聪明女人有了欲望后会变成最棘手的困境。在我还没有任何对策之前,事情突然演变到不可收拾的地步。一片混乱的我唯有用酒精麻痹疲惫到极点的精神。
可惜怎么也喝不醉。我不知道那晚我喝了多少,我喝了很久,对之后发生的事没有了印象。第二天醒来的时候,我在那个女人的房间,躺在她的床上。我捧着疼痛欲裂的脑袋坐起来时,管家的声音隔着门传来:“大人,您醒了吗?夫人不见了。”
那个女人走了。她把冰雪之泪留在花园的石桌上。当初我帮她戴上时,她说过要留下。现在她走了,所以把这一切都还给我吗……
望着发夹,我眼前突然出现了一片沙。我伸手去抓,沙从我指间滑落。
周围的声音隔了好久才传入我的耳朵:“大人,跟在夫人身边的眼线全部被杀,附近还有巡逻骑士的尸体。夫人恐怕是被盖尔伯的人强行带走的。”
沙的幻境从我眼前消失。我收紧了握着发夹的手眯起了眼睛。
盖尔伯,会付出代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