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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1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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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枚藏了东西的小玻璃匣,流让磐先生放在书桌抽屉里。虽然他迫不及待想看一看,但还应当再忍忍。
园子里假山背面,结了冰的小瀑布边,坐着一落木屋,人工溪水蜿蜒在屋两侧,灰苔藓沿碎冰片爬满石阶,你踏过它们,吱吱的声响,就像有什么解冻在你心间。末冬味揉进泥土,一朵不知从哪刮来的凋萎的花,斜在屋檐下,爬山虎枯折的尸体被拨开,木墙面匿着不知谁刻上去的箴言与爱语。
这个季节怎么会有花呢,真奇怪。须久那反复跳着脚要够它,奈何还差半个手掌的距离,结果让紫先摘取了下来。
紫把那朵凋零得只有几片花瓣的残躯递给小孩,“拿去。”
“我——才——不——要!”须久那话说着,仍一把将花枝子抄了过来。可一经捏住干干楞楞的花茎,他便有些后悔为什么非堵这口气,于是忙不迭瞥了紫晦气的一眼,朝家跑。
家就在距离木屋和假山瀑布五六十米左右的地方等他。
木屋前还站立着紫,这位长孩子十七岁的兄长,无奈笑笑罢了。他肩头落着翠绿的鹦鹉,鸟儿总是看透一切地支愣,眨也不眨它滴溜溜的眼珠。紫侧头用唇对它做了个亲吻的举动,“回去了。”
这只鸟歪歪小脑瓜,十分亲昵地蹭蹭紫的面颊。
早在很久很久以前,人们知道,凡是JUNGLE的J级干部御芍神紫出现的地方,便一定会有一只翠绿的鸟。那么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你已将我刻在心上如印记,带在肩头如戳记?流的睫毛细簌抖动。或许,是比很久很久,再久一点的以前也说不定,所以,眼下我终于不用匍匐在暗夜,而是欢笑,与你在暮色苍茫的路上前行。
“流,我发现了一个古怪的东西,你看!”
须久那满怀期待地跑过来了,站住脚,拽拽那黑缎子的衣袖,摊开流露在外面的右手,将死花塞进去,又握住。这小孩刚从室外来,手冰得很,激得流也冷。
孩子稚嫩的手心覆在自己手背上,冰凉凉,仍能传递生的气息,证明这孩子旺盛地活着,流垂下眼睛,瞧那朵死了的花,像在瞧自己。人心是野兽,无关年龄性别,实话讲,流只能理解为须久那是要变相烘托某种反衬对比给自己看。然而,若从最本真处出发,流又不愿意将须久那想得太复杂,更不愿意拿须久那做个典型对待。这孩子是个人才,流一手培养出来的,且不说留着有用……流看他真就像在看过去的自己,他是真疼他,也真不希望他再闹下去。可须久那的行为里又包含了某样流非常不可控的因子,整体视来极为怪异,流不敢贸然决断。
“这花真好,可是,”流说,“死了还是埋进土里去罢。”
“你的力量不是改变吗,你可以改变它死亡的状态并让它重生,难道不可以吗?”
流看着须久那饱含热烈期待的眼。原来这孩子比他想得还狠,甚至,流预感将来他会比自己要狠。于是流很直白地答复他,“不可以,须久那,我第一个拿我实验的,我做不到让死去的事物再全然活过来。”如果这就是你想听的答案,我的孩子。
须久那眨一眨眼,抽出那朵花,丢进了废纸篓。流只默默地观望。
“那看来我一定得比流还强才行了。”须久那说。
是谁曾经告诉他,从你渴望击破长久以来安抚你心灵的拼贴画,全身心渴望超越一个人起,你就开始保护他了。而也只有当你完全超越他,你才配吐露“守护”二字。
流没有说话,因为流已经看到了出现在门口的紫。
“你最好先做到比我强,才有资格好高骛远,小须久那。”紫冷然开口,马上得到须久那回身狠狠瞪来的一眼。
这一眼并非十足十的不满,还掺杂点旁的情绪。
是你啊,是你,曾经告诉我那些,也是你,和流一起伴我长大,可这不意味我愿意永远被你们当个孩子看待。须久那回头又望了望流黑色的衣领和藏在领子下苍白的皮肤,慢慢走出房间,一路无语。
“白银之王很快便到,你也要做准备才行,收拾好心情,须久那。”流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还是原模原样的平静,须久那捏捏拳头。
紫一路目送须久那离开,末了无奈地耸耸肩。
“我回来咯。”他走到流身边,俯身亲亲又蹭蹭流的右颊。说来也怪,两张明明都很冰凉的脸,碰在一起倒变得暖。
“欢迎回来。”流也亲亲蹭蹭他的脸。
紫抿唇,两手搓搓,待搓暖乎了,才单腿跪下晤住流垂软的手指,发现它们很凉,就攥了攥,又拾到嘴边。他亲吻流的手背,虔诚得一如过去无数个黑夜,然后将脸埋进流的手心里。
再抬头时,他仍将流的手抚在自己脸上,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穿过峦山,游过海洋,有同道者,走四方。家藏在心底,谁都不能去到的地方。
绕罢这座光秃秃的山,望着高速公路曲折前进的方向,已然可以睹见一片蓝盈盈的颜色。仿佛没有城市的阻挡,便可以沿路一直开,一直开,一直开,直至连车连人连石板都辙进海里去,全剧终。
要是最初没有这块石头就好了,也不会开始,也不会结束。可是,既然它已存在,我们便说什么都不能放弃它。小白摸摸身旁一路贴着车窗瞧风光的猫脑袋,前方即将驶进她丢在心底已然忘却的家乡,“Neko记得我昨晚跟你讲的——今天可不能再怕怕地逃开了。”
猫一听这话好心情立马消失,她不再看外面的风景,往小白身上靠了靠,“如果、那个,小白不是不要吾辈了吧?”
“瞧,又说傻话了,”小白按按她后背,“不会不要你的。但那个人,也算你世上最后的亲人了,所以还是希望你们能妥善相处……咱们昨晚说好的。”
“不懂!不懂不懂不懂!”猫把脑袋摇得像拨浪鼓,“我不管我不管我不管,我讨厌他,最讨厌他!”
小白苦笑,算了,他们彼此都需要时间。像青之王和赤之王也是,需要时间来化解尴尬并愈合伤口,而小白要做的只是等。小白不怕也不急,因为他是所有人中,最有能耐等的人。
狗郎看看这俩,自背包中拿出便当盒放在腿上。打开来,里面是梅子饭团,紫苏味香香的,萦绕填满整个座舱。“早晨急,饭也没吃,估计到了还要忙,中餐是赶不上的,先拿这个垫垫。”他说。
“哇!”
“哇哇哇!”
看到白米饭团的两个人是一脸二货样。小白两口吞下一个,想来是真饿了。狗郎也拿起一个吃,边吃边望窗外流动的景色,对小白说:“我不是质疑你,可我确实心里不安,这一步是不是走得太冒险……”
“有句话怎么说得来着,置、置于险地,而后生?”小白为猫捻下一粒嘴角的饭黏子,“当时乱成那样,再不表态,再磨磨唧唧,这个国家就完了。而且对于那个人,若不允许他创造或不间接为他营造一个理想的天堂,他便一定会开辟个地狱来。咱们不能等到地狱出现了才想着去解决问题,因为那时即便所做再多,相较于现在而言,也都是下下策。”
“好吧,我一直相信你。”
“吾辈、吾辈也相信小白!”
前进之路,横扫阴霾。这位活了九十多年仍旧拥有青葱面庞的第一王权者,似乎执意要做拨开乌云见日出的人。公路上没什么车,远方波光粼粼的海越拉越近,小白觉得自己像要被吸进去了。神奈川这个地方,非常不错呢,至少在别处,他没见过如此美丽宽广的海。
人生啊,真是荒诞又寻常。曾经他以为自己再不会从天上回到地上,结果现在待得好好的,曾经他以为自己绝不会放弃理想,结果心从石板的绑定中脱离似乎也只用了几个昼夜。所以人能决定得了什么呢,学着接受过完一生算了,偏偏他又是过不完一生的人,能做的只有不断习惯“失去”和“妥协”。
小白倚着车座,石板就在他身后与他隔了一面屏障,他心里好安静,这一次他对得起姐姐也对得起中尉,对得起自己。崩溃了一次,放弃了一次,选择了一次,相信了一次,担当了一次,感觉果然好,一身轻松。
“神奈川好漂亮。”小白低声说,不知道说话的对象是谁。
——我很好,现在和我的族人们在一起,你们两位天国见了高兴吗?
——日本很好,德国也好,人民都没事,能做的都做了,这一次我一定将石板护得周全。
——我终于走出你们两位的庇护,很好。
——黑助人好,Neko也乖,我很幸福。
——姐姐,中尉,我爱你们,我走了,真的走了,谢谢你们。
狗郎还看着窗外,是不是在和小白一同望那处海呢。那处停留在天边亘古不变,温温柔柔包容一切过与怨的海。
目标社区的门口站着等候已久的伏见,他让队员分散在几个位置点上,将整个社区包围起来。感觉倒真有点像圈禁哪位失势帝王后,驻扎外墙监守的禁卫军。
倘若真能如此将比水控制在这里,便是最好的了。小白摇摇头,所以即便自己本不愿再深入了解石板任何一处,也还是过来了,过来看着他,再陪他搞一搞这个那个。当然小白也没准备认认真真搞,只是为了安抚住这头扎在理想的温柔乡里不创天堂便造地狱的豹子。
印有Scepter4族徽的货车在大门口停下,伏见跳上副驾驶,车子驶进社区。他和后座的白银之族点头示意,指挥驾驶员驶入地下车库,抵达先前标记好的地点,是十点半整。三十秒后,那一处便像确认来人就位般,整块咔嚓一声缓缓下落,没入更深层。车又跟随导航走了一段,尽头是一扇电子门。
门后或许是JUNGLE小小的天堂?不知道,总之御芍神紫站在门前,很像守护天堂的神。
小白从车窗探出头朝他打招呼,“嗨,御芍神君,好久不见,久等了。比水君在里面?”
白银之王是最有趣的人,紫还算比较认可他。紫回应对方是这样没有错,然后用终端在门旁感应器上扫描两秒,门便开了。
伴随门的开启,小白还听见了溪水哗哗流动的声音,闻声寻去,他看到类似埋在地下供水装置的管子,想来地上应该是有修建人工喷泉一类的东西。而这扇门里面,白亮亮的空间,竟没有任何小白曾预想可能有的设备装置,他蹙起眉头,隐隐感到奇怪。
空间里只坐着一袭黑衣的第五王权者,站着百无聊赖的第六王权者和五条须久那。现在再加上刚进来的御芍神紫,还有一只鹦鹉。
“可以了,就在这里。麻烦你了,伏见君。”小白说,然后让狗郎打开车门。狗郎先下车,小白跟着下去,猫也迅速跳下来抱紧小白右胳膊。
车内,伏见从刚才到现在,一直透过挡风玻璃观察那位坐得有些辛苦的绿之王,觉得黑裙子倒挺适合他,有几分禁欲又肆虐的味道,反正比那天的裹尸革强多了。白银之王过去与绿之王交谈,那只蠢猫还藏在白银之王后面。伏见瘪瘪嘴,压下控制器的按钮,副驾驶侧方弹出键盘,他熟练地噼啪敲打几下,货车后舱便自动打开,又自动运转着将石板卸在舱后。与此同时,伏见看那位绿之王的眼睛都亮了。
流此刻确实是非同一般的兴奋,比往年挤压在一起即将迸发的情绪还更强烈。他顾不上再和白银之王说话,也顾不上多看两眼雨乃雅日,扭头告诉磐先生,快带我去找石板。
紫瞅着爱人的模样跟小孩得了宝贝似的,很是爱怜,却没有跟上去的打算,还一并扒住了准备跟去的须久那,摁住他的肩膀和胳膊,告诉他也别去。须久那人有点僵,终还是应了。他俩站在狗郎一米开外处,紫从头到尾甚未给予狗郎一个目光。狗郎心头怪怪的。
德累斯顿石板在白晃晃的空间中光芒像被隐去,流盼着它,如同幼小待哺的孩子盼着母亲。他提一口气,时隔十四年,第一次如此正当又从容地回归石板身边,感受它源源无穷的力量。流是第五王权者,从石板吸收力量本就无可厚非,可惜这力量被他吸取时的味道真不怎么好,像掺和着杂质……啊对,宗像礼司的王权结界还覆在石板上。流一阵恶心,算了,先忍。
伏见下车朝那处望望,愕然一幕——比水流的头发变白了。想起美咲的话,他又定睛一看,那白色只维持了十几秒,很快又变了回去。他扭头向白银之王寻求解释,而白银之王只是对他扯出一个无力苍白的笑。
小白废了老大劲,终于挣脱猫的束缚,并将她交给狗郎照看。他独自朝石板走去,停在轮椅旁,“比水君,这么迫不及待吸收太多力量,对自己不好噢。”
“是了,多谢你的提醒,阿道夫。”流垂下眼睛,看自己的手。
这个画面竟然让小白莫名其妙地不落忍,于是他询问般地看看磐先生,磐先生一耸肩一摊手,他又俯身看看流,流掀起眼皮回看他,他俩似乎光用眼神就可以传递彼此想说的话了。之后,他拾起流的右手,牵着这只手,压覆到石板的表面。小白想,这已经是我作为第一王权者,能为你这位第五王权者做到的最后底线了。
手心接触到石板的瞬间,流鼻子一酸,真是久违的珍重的触碰,要说一点感谢没有,那是假的。他闭上眼睛,头发又渐渐浮现出荧白,他周身开始散发绿色的光,原本虚浮无力的手指开始动了。然后这位白发的第五王权者,翻转手腕,握住了同样白发的第一王权者的手。
一次十分平静,没有利益企图的两手相握。
一次十分安然,没有纷争杂乱的心灵契合。
但愿时间驻停此刻。但愿故事由此画上句号。但愿日后谁都能再后退一步。但也只能但愿。
伏见倚着车门观看这感人的一幕,像在看场戏,无聊透顶。可他必须承认,这两位演技都挺棒的啊。
紫无意瞅见了车边一脸轻蔑的人,于是有意走过去,拿胳膊肘撞撞对方。“怎么样,”紫问,“小猿比古第一次见石板?”
伏见一瘪嘴,默认了。
紫朝他抛个媚眼,“没关系,反正以后你也在这儿,能见的机会多得是。”
哼,是吗。伏见“啧”了一声,又望向石板那边,“有个事一直想知道,你放心这是我私人的问题,我懒得惹麻烦所以也不会和上头说。”
“你倒问呀。”
“你们的王——我是说比水流,他到底想做什么?”
紫听罢嘟嘟嘴,“你这可真是够‘私人’呀,”揶揄一句,却老老实实回答道,“我们的流啊,他是想平等给予每个人拥有力量的机会,也就是说,他的初衷是让哪怕小猿比古这样的人,也能拥有和王权者对等的力量。”
什么叫哪怕我这样的人?!伏见挑个眉毛,挺不满对方的说法。
可那意思,他已明了,且他越来越觉得,这个比水流的想法好玩有趣,反正比其他几位王权者好玩多了。虽然伏见此时这态度,之于国家公务员来讲十二分不恰当,但之于对现状不满且正觉生活索然无味的人而言,再正常不过。毕竟谁都巴望日头里能寻着点乐子,不是吗。
这天晚上,第一王权者陪第五王权者去了慰灵碑,同行者还有他们各自的伴侣。真可谓良辰美景奈何天,奇妙组合不多见,难能可贵真情在,最是难得枭雄愿归平凡人。
黑漆漆的海深沉得似要吞噬一切,低吼轰鸣着翻滚。盆景与树木,花与水,在夜色中皆泛着藏蓝,没有月亮的夜晚,慰灵碑白色的石头显得黯淡极了,上面镌刻的名字更一个也看不清晰。
流对着石碑沉默不语,小白也只好跟着沉默。这个人正向外发散某种极度悲伤的气体,压得小白都有点喘不过气来。
对于流现在的状态,紫不是第一次见,那个痛巴巴又无助又孩子气的样子,紫觉得自己不怎么受得了,心里拧着疼,可偏偏旁边的白银之王也跟着露出这种表情。大概都是经历过生离死别的人,紫头一次想到,这第一和第五两位王权者一个掌管“不变”一个掌管“变化”,像光与影,上辈子大概是兄弟。下一秒紫睇向狗郎,我们似乎也是兄弟。
紫待不下去了,贴着流耳边知会一声,便朝瞭望台走去。他走前,流后脑勺抵在他胸口一阵蹭,不知是蹭给谁看呢。
结果小白打发狗郎说,我俩单独说会儿话,黑助你也找地休息去。于是狗郎就这么被支开了,当然他再无处可去也不会到瞭望台找气受。
寒冷夜雾的环绕中,流缩了缩,抬抬下巴,率先开口。他说:“阿道夫,如你所见,这就是我死去的地方。”
“可那是过去了,现在你活灵灵呀,未来更会生龙活虎的。”
“死去的便不能再全然活回来,残缺了就是残缺了,从里面裂掉的东西,坏了就是坏了。我承认这些,无比感恩这些,没有它们就没有我。我想我的心脏,大概在这尊碑底下看着我呢。”流语速极慢,陈述而已,“——既定的,我选择妥善接受,试着从中找到自己该保留的东西,再选择性克制并移除掉一些。我执念要活着,这条命能延续下去,还多亏与石板千丝万缕的联系,因而我的理想才不会轻易崩塌。”
小白叹口气。他就知道比水不可能放弃自己的理想,却没想到比水如此开诚布公地和他讲了出来。
“你想把石板的力量解放给所有人,这听起来很无私,我不能全然否定你,因为我只是第一王权者,不是诞生了你我的石板本身,”他蹲下,双臂交叠着搭在膝盖上,“然而,你主观从自己的角度出发,也没有考虑那些普通人是不是真愿意接受力量,更没有考虑他们有没有做好接受力量的准备并愿意承担结果。我们呢,都有能力决定自己的方向,却没有能力控制别人的轨迹,如果一意孤行,那么大家无非四分五裂这个结局。”
“我明白你的意思。然而新事物的出现本身便需要适应期,往前走,总好过日本哪天再立一尊这样的碑。”
“正是为了再没有它,宗像先生和安娜都拼命努力着,他们不希望灾难再次发生的心情,绝不比比水君少,我发誓,我也不会再让这种灾难发生。这里我想让你知道的是,一个人倘若过于沉浸在理想里,便一定会交付沉重的代价。”
“长远看,每个人都会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种瓜得瓜,种豆得豆,我的业报,我一直没停止过担它。”
“所以我才苦口婆心在这儿劝你放下更多执着,你是第五王权者,可以说已经爬上顶峰了,此时最明智的选择是安然自处或尝试回归平凡。否则人在山顶上还执意再登高,就要滚下去了,物极必反的道理比水君明白。你不能期待任何人都成为不平凡者,但你可以期待个体在不平凡者的保护中,得到最基本的安全和尊严。”小白尽量将话讲得婉转。
“依赖于外的保护总有失效的时候,否则就不会有十四年前的事……”
“所以我才说大家都在努力呢。世间无非人与事,事是死的,人是活的,石板是死的,坠剑之灾是死的,可咱们是活的呀,现在没有迦具都和羽张迅了,有的是安娜和宗像先生,还有我,或许也还有你和凤、磐先生。”
流敛起眼中多余的情绪,感觉多说无益,缓缓开口道:“无论如何,我都感谢你们——威兹曼姐弟,你们发现了石板。我虽无法透过现象和支节去感知你们背后的故事,你曾经所说的你姐姐赋予石板的‘爱’,我也不尽然明白,但我仍感恩你们。另外,你既然答应我条件,我也与你和青之王约法三章,那便不会出现任何你所担心的情况。”
“我相信你。”小白轻轻地说,旋即仰望夜空,今天没有月亮,倒能捉到许许多多颗星星,“我真高兴比水君今晚能和我推心置腹地谈,而不是伪装起来。”
闻言流笑了,“你从没真正相信过我,伪装没有意义。说起来,你是石板最初的研究者,你有想过石板前六种颜色之所以对应各自象征的原因吗?”
“说来听听?”小白站起身,蹲久了脚麻,他沿着被夜色染得藏蓝的花海外缘来回走,边走边跺脚。
“嗯,我只谈谈我的颜色。”流的目光跟随白银之王转来转去,“在漫长的物种进化中,人类长期处于自然界的劣势,而自然界出现最多的颜色便是绿色,所以人眼更善于分辨绿颜色的层次,以发现隐藏其中的捕食者。正因如此,人类才能够区别于其他物种,得到最不可思议的进化。”
小白停下来,眼前这位坐在轮椅里年纪轻轻的王权者,想法太别致。小白承认自己欣赏他,因此也担忧并惧怕他。
“咳,”小白假装清清嗓子,“真有趣呢比水君,看来我也得分析分析我自己的了,我还真对这个想不通好久了,比方说……嗯,排在第二位的人居然成了黄金的,明明我是第一位,为什么我不能金灿灿呢,哈哈哈。”
……
翻滚着撞击岩石的海,在黑夜中仍不断咆哮,似能吞噬一切。然而这处仿佛从海里拎出来的神奈川,寂静又安然,只有两个年轻人在天幕下乱七八糟地扯谈,真像古时候论日的小儿,谁都不愿意打扰,也打扰不到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