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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九章 ...

  •   吃完饭,左达倒是很自觉的帮我收拾好碗筷。看到他站在洗碗盆边一气呵成的洗碗擦碗,我又禁不住损他:“咦,我以为你去了米国都是做高尔夫球童的,怎么看这样子是做了洗碗工?”
      左达说:“我最后去的是新加坡。”他也没看我,专注的侧脸只显出鼻梁的高挺,为我印象中那个嬉皮笑脸鼠肚鸡肠的家伙增添了一点坚毅的味道……
      “你们家不是办的去美国的投资移民么?”我皱起眉头,努力寻找着残留不多的印象。好像他说过,他要去美国读寄宿学校。
      “被拒了。”他把碗放好,擦了擦手,顿了顿才说:“我自己去的美国,刚读了半年,我爸妈就离婚了。我妈为了方便照顾我,把我转到了新加坡。”他拿起扫帚,一边扫地一边说,我则跟着垃圾一起被不知不觉的扫到门边,“我一直在新加坡读书,我妈则两头跑。等我再大一些,才又转到美国继续读。”
      “那你移民没?”我站在门口,伸着脖子问。
      左达拎起垃圾袋,关好厨房门,顺手关了灯,一边向门口走,一边说:“没,我妈是律师,你不会不知道把?”他把垃圾袋扔到外面的垃圾桶里,转回屋,正对上我来不及收回去的回忆表情,露出一丝气愤:“你居然连我妈是律师都忘了?!”
      啊!我想起来了。
      好像,好像我曾经唯一一次对左达和颜悦色并主动搭茬儿,就是讨论他妈是不是律师!那时候正流行TVB的啥啥法庭,也不知谁说起左达的妈妈是律师,我们一帮女生就自动把他妈妈代入成电视里的那个八面威风的女律师。
      左达嘲讽的看着我说:“我记得有人特别谄媚的对我说,她将来要做一个和我妈妈那样的女律师?!”
      唉!我打了个嗐声,强忍着满脸的热度,满不在乎的说:“是么?是么!我怎么不知道!”
      左达却施施然的坐下,随随便便的说:“是啊!有人说了就忘了,可怜我本来要当科学家的志向,就那么被生生扭转成当律师了。如今上了贼船也下不来了!”
      我扣扣耳朵,坐到一边,忙着平复脸上的热度,倒也顾不上想他说的话,只随口应和着:“是么?为什么?”
      屋子里安静下来,安静到让人觉得诡异的程度。最后,连我自己都觉察到了,这才突然想到他刚才说——
      不、会、吧!
      误会了——吧?
      我正自无语,左达却说:“那时候,就想着和你做一样的事,最好能天天在一起。”
      就像评书里说的,一股热血涌上心口——人家小姐是吐出来,我是冲破任督二脉,直达天庭,整个大脑被搅成了浆糊!
      “你什么意思”这句煞风景的话正在我舌尖滚动,耳边却传来一句更煞风景的话:“你不会以为我在表白吧?”
      ……
      短暂的沉默,足够我恢复意识,但是情绪还是不由自主的向杀人灭口的方向飞奔。
      左达浑然不觉:“唉,要是早上个哪怕十年,这都算表白。”
      话里的遗憾好像一场时空异动时才有的瓢泼大雨,直接抹掉了杀人灭口的客观存在。
      “晚了,什么都晚了。”左达手里玩着遥控器,茫然的看着电视屏幕,“我一直以为自己是正确的,可是走到今天才发现,原来错的离谱!”
      直觉告诉我,最后一句已经超越了恶作剧,超越了我这个谈话对象。
      深吸一口气,我的脑子飞快的转着,下意识的我把左达当成了自己的客户,一个心情不太好有点语无伦次的客户。可是,他又和普通客户不一样。难道我能问他:“为什么晚了?”那不是自己挖坑自己跳么!果然关系太近的客户不好做啊!
      心里长长叹息,面上却不好表露出来,只好跟着做若无其事状也盯着电视看。可是这样的沉默也挺难受的,我啜了口酒,随便开着玩笑:“哦,你当年是不是喜欢过我?”
      说完我就想咬舌自尽!
      左达扭头看了我一眼,似笑非笑的说:“不喜欢你亲你干嘛?”
      嗡——
      我的脑子又炸了。
      那个唯一让我印象深刻又刻意被遗忘的场景卷土重来。

      炎夏时分,寂寂午后。我照例要在大家都休息后去学校后墙的冰店买杯水,却在回来的路上被人拦住。记得那堵墙很高很高,但是比墙还高的是墙后面的大树,也许是槐树也许是核桃树,在墙那头有两人合抱那么粗。干干净净的树干,一直延伸到我仰头才能看到的地方才伸出茂密的枝杈。那些枝杈越过红色的围墙,在夏天的时候,就落在我必经的小路上。
      “我要走了,想送你个礼物。”对面的男孩穿着短袖白衬衣,衣脚塞进蓝裤子里,看起来清清爽爽,但是脑门子上却一闪一闪的挂着数不清的汗珠。
      我说了什么?好像是很讨厌他的样子。
      男孩低头咕哝了一句,记忆里毫无印象。
      然后他突然抓住我的手,我吓了一跳,手心里被塞了一样什么,我本能的推开,而他很固执的要给我。就这样拉拉扯扯间,男孩突然生气了,猛的一推,女孩就被推到墙上。冰奶茶的纸杯摔倒地上,巧克力色的液体慢慢的蜿蜒而出,我的记忆戛然而止。

      “磕的疼么?”左达忽然问我,整个身子侧转过来,斜倚在沙发上,一只手撑着头,兴致盎然的问我,“本来我就想送你个小鸟的,没想到你居然给了我一个那么好的机会。不过,你的脑袋磕在墙上时,嘣的一声,真把我吓了一大跳。”
      我不知道自己有没有舔嘴唇,垂下眼皮,尽量用无所谓的口气说:“你也够得上猥亵了。”
      左达并不在乎:“我不在乎。就算重来一百次,你把警察都叫来,该做的我也会做。”
      有的人看着很冲动,但实际上很克制;有的人总是很冷静,可骨子里却疯狂的吓人。我觉得,左达是后者。那天,我们才十五岁,连牵手都觉得罪恶的年纪,他却把我摁倒墙上,咬破了我的嘴巴,还敲掉了我一颗牙!
      对,我不会承认那是一个吻。在我迄今为止的接吻经验里,没有哪一次嘴皮子相碰,还能附带拔牙功能的!虽然我那颗牙本来就松了,但是、但是它真的是在接吻后从我嘴里掉出来的!这笔账,我只能记在左达头上。
      想想那个男孩惊慌失措的跑开,然后我摸摸嘴巴,手指上是丝丝缕缕的红色,然后一张嘴,啐出一口浓墨重彩的红,当中一颗白牙闪亮夺目,这种事情,谁好意思说是初吻?!
      我的记忆好像一个紧闭的蚌壳,此刻终于被彻底撬开。但是我没时间追究当年的对错,此刻的左达更让人捉摸不定。
      他为什么要对我说这些?我想起从风说过的话,左达——是结了婚的。

      左达笑了:“看你这是什么表情!我的技巧有那么差么?”
      我搭拉着眼皮,决定不再自己一个人承受这种尴尬:“你把我的牙磕掉了。”
      左达满脸的“你开玩笑”,可是看我的样子——他终于嚅嗫着说:“我、我回去后的确——唔,嘴里有血。我以为就是咬破个皮儿什么的。”
      “我的牙掉了!”我在重复一遍。
      在一阵诡异而相对较长的沉默之后,左达坐正的身体,甚至把一条长腿盘到沙发上,一本正经的说:“不应该是门牙或者尖牙,对不对?那颗牙?”
      按照当时和以后的情况看,应该是智齿。但这种话题讨论起来有意思么?
      左达还在那里兀自论证:“我也就是撞了你一下,亲亲嘛,顶多碰着你门牙,或者前面的那几颗。你不会十五岁了还换牙吧?”
      “这种话题有意思么?!”我尴尬的打断他。
      左达顿了顿,突然咧嘴一笑:“我没伸舌头。”他微微前倾了身子,呼出的热气让我像站在火山口。
      我稍微调转一下身体,仰脖喝掉杯中的红酒。我不仅自己挖了个坑跳了下去,还自己撩土把自己埋起来了。
      “左达,你在勾引我么?”也许是酒精的作用,我好像有点清醒了,居然笑眯眯的反问了他。反正已经把自己活埋了,再添点土也没什么!
      左达似乎每一步都能踩在我前面,此刻他又恢复了慵懒的样子,盯着电视说:“那倒不是,我就是觉得当年我那么辛苦的喜欢你,总得让你知道。至于现在嘛——”他吊儿郎当的瞥了我两眼,恶意的笑了笑。
      我气结,从头到尾都是他自己一人再爽,我不过是个陪绑搭戏的!
      “好了,现在我知道了。你可以走了。”我再有涵养也不可能在自己家里容忍他这样戏弄我。
      左达站起来,伸了个懒腰,一脸的惬意。一边穿大衣一边说:“你这么多情,怎么还剩着?”
      我怒,却被他直接打断。
      “我知道了!”左达继续说,“因为人家都不喜欢你!”说完他啧啧啧的摇摇头,站起身,大咧咧的向外走。
      我双手环抱,一动不动的坐在沙发上。在被气疯之前,聂从风的样子忽然站到我面前,然后我听到了下午会议室里的笑声,想起了这些年那些记住没记住的人,那些一闪而逝的心动,所有淡淡的遗憾在经年的累积后因了一句话,变成铺天盖地的风沙,瞬间将我埋没。
      我也没了斗嘴的力气。
      孤独,其实需要很大的勇气和力量。

      肩膀被人拍了拍,睁开眼,却看到左达弯腰站在我面前:“对不起!”他严肃的说,“我今天——有点失态了。本来,我不想这样的。只是——”他说不下去。
      我挥挥手,让他赶紧走。
      他叹了口气,站直了,低着头,轻轻的说:“我妈——在美国被控有罪。”
      我吃惊的抬起头
      “我爸在澳门出了车祸,紧接着查出公司有问题,我妈也被牵扯进去——还有我。”左达顿了顿,双手插进衣兜,“我——作证,然后离开了美国。”
      “你做证,换回不起诉?”我有点消化不了,慢慢的问。
      左达点点头。
      我不知道该不该继续问下去,只好捡着不太重要的问:“那——阿姨现在——”
      “昨天接到电话,她心脏病突发,去世了。”
      左达站在我面前,低着头,不再锋芒毕露,不再嬉皮笑脸。短暂的静默后,他抬起头,笑了笑:“我就知道你和他们不一样。”
      我扬眉。
      他笑,我有不好的预感:“怎么损你都没事!神经粗到你这份儿上,也难怪没人要!”
      我很想说声滚,但是我说不出口,只好虚虚一抬脚,做出踹人的样子,任他跑了出去。
      重重的关门声传来,我长长的叹了口气。左达的妈妈,我的第一个偶像,就这么没了。站起身,我找到被扔到一边的电脑包,翻出电脑,打开了网页。虽然我相信左达说的是真的,但是理智提醒我,还是再查查比较让人放心。
      这时,我觉得我又变回那个坚强的冷静的力大无穷一个人自得其乐的慕晓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9章 第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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