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0、第二十章 ...

  •   在欧美甚或港台的电视电影中,律师出庭都是威风八面的。但是放在国内,如果看过“庭审实录“一类的片子,大家一定有过“怎么不小心睡着了?”的困惑。实际上,别说是看电视了,我亲眼见过有的律师因为起诉状太长睡着的。至于原因——太专业了,说了你也不懂,反正还不如大专辩论会好看。
      前一阵子“快播”庭审,着实让大家欢乐了一把。但实际上,那样的情况很少见。律师与其说是在提供辩护,不如说是斗嘴皮子。
      在欧美,你需要说服的对象是陪审团,是一群非法律人士。所以,你的语言可以俏皮,可以犀利,可以逻辑归谬,甚至可以表演。你只要说服陪审团就好。但是,在国内,你的说服对象是法官。他可能比你还熟悉法条,他一天接触的案子是你三个月的量,他的思维方式和你一样,甚至比你还严谨。在你用笑话的方式把对方的推理归入一个极其荒谬的程度之后,可能法官会在对方律师/公诉人之前先找到你的逻辑漏洞,而忽视你大胆风趣的表现形式。甚至,对有结案量压力的法官来说,你这种诡辩会因为使他的工作量增加,减少奖金,而首先在心里给你减分。
      所以,真正的开庭,就是把你的证据,要求,一项项清清楚楚的陈列给法官,用法律的逻辑来编织你的语言,使法官相信,你的要求是合理的是应该获得支持——哪怕是部分支持。
      这个过程,相当无聊。
      唯一好玩的,大概就是双方用证据互砸。上次输给了左达,也是在证据上失了手。这是最不该出错,也是经常出问题的地方。

      康云棉依旧没有出庭,我作为特别授权委托人代表康云棉出庭。
      段希文坐的笔直,头微微侧着,脖子略略伸出。从他目光的方向看,是一直看向我这边的。直到我站起来开始发言,他的背部才略略回撤,肩膀也收缩了一下。这种细微的肢体动作,如果不是我一直在留心,旁人是很难察觉的。
      这个斯文白净的男人表情很少,加上镜片的反光,很有种莫测的感觉。说好听了是高冷,说难听了是——我总觉得他很危险。但这种不靠谱的直觉,只能在心里打滚,却是无论如何不能说出来的。
      双方争议的焦点是一只保险箱的归属。不过,大家心照不宣的都不提保险箱里有什么。法官很快发现了这个异常,并提问。
      段希文的律师显然没有准备,愣了一下。我便知道,如果一直是他代理,至少在尽人事方面我应该能胜出。至于法官怎么判,那是知天命的部分,也不是我能掌握的。
      段希文说:“是我的一些私人物品,我妈留给我的相片和小时候的日记。还有——”他顿了顿,“我们结婚时的一些有纪念意义的小东西。不值钱。”
      法官看我,我说道:“我的当事人说这个保险箱最初是由她主动提出租用的,段希文先生还有过反对意见。因为我的当事人租来这个箱子主要是用于存放两人共同生活的纪念,形式意义更大于实质意义。里面的文件全部是复印件,包括结婚证房产证等,只是用于记录两人生活的重大事件。而并非段希文先生所说小时候的东西。段先生甚至明确对银行业务经理抱怨过:“只需要康云棉一人来就好。”所以,对这个保险箱,我当事人有一份特殊的情感。在婚姻破裂,身心受到严重伤害的时候,我的当事人希望拥有这个箱子的处置权,请法院同意,由她与银行续约五十年,五十年内,任何人不得打开。以此,作为对我当事人付出感情的一种祭奠。这是银行记录的保险箱开启的记录。还有银行业务经理的证词。说明双方存入的都是纪念他们婚姻和感情的东西。”
      我又单独拿出一份记录:“银行保险箱一般都是由两人共同存入,这也是我当事人的坚持的一种仪式性的举动。但是,这里还有唯一一次开启记录,是段希文先生自己存入的。当时银行业务经理还很奇怪为什么他自己来?段希文自己说,康云棉出差了,所以让他把两人一起交房屋贷款的记录的复印件存进来,作为共同努力生活的纪念。”
      我转向段希文:“段先生,您是这样说的么?”
      段希文看看我,又看看法官,终于点了点头,说道:“是这样说的。但是——”
      我打断他,继续自己的发言:“审判员,段希文在与康云棉婚姻存续期间,有严重的家庭暴力,导致我当事人身心遭受极大的损害。这种损害在精神上的破坏更是难以愈合的。我当事人提出以封存包含两人婚姻生活的重大片段的保险箱的方式来结束这段婚姻对精神上的影响,不仅是合情更是合理。理由如下……“
      我继续发言。但接下去,已经没有什么可争辩的了。
      只是到了最后,在段希文的律师要进行总结发言的时候,段希文突然打断他,激动的说:“不、我不离婚。我绝不离婚!”他突然激动的冲过来,一把揪住我的脖领子,“我要见康云棉,我有话对她讲,你告诉我,她在哪儿,在哪儿?”
      我们距离甚近,他的鼻尖像利剑一样扎了过来。我看到一双通红的眼睛,红的像野兽,像妖蛇,像暗夜中吃人的怪兽……

      律所的大门一向很宽敞,但我今天走到门前的时候,还是停下了脚步,仔细衡量了一下宽度,确定自己能够以直线路径走进去,才很小心的以正常步速迈入。
      同事纷纷打招呼,但都非常克制的没有细问,更没有蜂拥过来拉着我上下观察。这很好,我记得上次钟律师撞车了,我也不过是看他一眼点点头而已。私底下怎样八卦都无所谓,面子上一定要给人尊严,保持距离是最好也是最经济的方式。
      我微笑着走进自己的办公室,关上门先摸了摸脖子,然后长长的舒了口气。居然在法庭上被段希文掐晕过去,我翻白眼吐舌头的丑态估计够法院那帮家伙笑半天了。不过话又说回来,那么多法警、法官、律师,个个都是活生生的大男人,怎么就让我一个女人被那疯子掐半天呢?
      我觉得脑子嗡嗡的响,耳朵好像在潜泳一般堵的慌。
      “因为你是女汉纸嘛!”
      忍着不适,坐下处理文档的时候,又想起聂从风的话,觉得是这个道理。女人太过独立的时候,基本都会被忽视性别。当纯粹体现人类的生物属性的时候,这样的女人往往会被当成雄性而失去获得可能的救援的机会。
      换句话说,装逼死得早。

      电话响起来,是康云棉打来的。她的声音很惊慌,没头没脑的连问几句“怎么办?”。我告诉她,已经向法庭申请了人身保护令,按照规定,最多72小时内法院会给出结论是禁止还是驳回。
      康云棉喃喃的说:“好、好、好,三天,最多还有三天。”
      电话挂断之前,我突然想起来:“我怎么联系你?”从法院出来时康云棉的电话是打不通的,我又不知道她住在哪儿,万一有事,我这个律师都找不到她。
      康云棉说:“我给你个新号码吧,不过你不要告诉别人。”
      记下新号码,康云棉千叮咛万嘱咐才挂断了电话。就目前看来,只等法院的下一次开庭了。不过,据我所知,主持这个案子的法官比较喜欢调解,而且,他之前受理的家暴案子也有不予离婚的。
      这些我没跟康云棉说,因为经验告诉我,当事人一旦和律师确立了委托关系后,对律师的认知就是两个极端:一个把律师当成狗,叫你干啥你就干啥去;一个是把律师当成神,你说是啥就是啥,什么推测可能统统都是神谕。
      不管哪种可能,都使我不能把肚子里那点弯弯绕和盘托出。

      这么一折腾,中间再处理几个叔伯婶婶的纠纷,已经到了晚饭时间。我看了一下自己的时间表,又算算这个月的收入,勉强能持平,如果所里再提高比例,我恐怕就入不敷出了。是跟着韩律师他们顶一把,还是再起炉灶,找个小所继续混?反正客户都是我自己的,走哪儿带到哪,另起炉灶也没太大影响。但是我挺喜欢这个所里的环境和简单的人际关系,偶尔有点小派系也是一种调剂。就这样颠了,未必能找到更好的。
      我叹了口气,说白了还是挣钱太少。倘若我一个案子几千万,你看看谁还敢跟我扎刺儿?!
      我挺了挺腰,好像自己真成了收入上百万的大律师。
      不过晃了晃神儿,聂从风已经回来了。满头大汗,眼角还带着乌青。
      “诶?你也受伤了?”我好奇的看着他。说实话,对这个能力其实很超群内心其实很龌龊的助理,我一向没什么担心。就算他满身是血的回来,我也不会想到他疼不疼这种问题,顶多会可惜一下惹着他的人不知道惨成什么样了。
      “没事。”聂从风擦了擦脸,龇了下牙。这个动作虽然无意,却极有男人味儿。我看的目眩神驰,忍不住就流露出来。毫不意外的对上两道厌弃的眼神。不过,这次他没毒舌,反而躲闪了一下,把头扭向一边。
      我更惊讶了——害羞了?
      正当我各种花痴的时候,聂从风忽然惊醒似的转过头,一本正经的问我:“什么叫我‘也’受伤了?”他上下打量我,狐疑的问,“你今天开庭没事吧?”
      我也有点惊讶:“你不知道?”全所都知道,他居然不知道?那他干啥去了?
      “我该知道什么?”聂从风身子前倾,紧张的看出我。
      我下意识的挠了挠脖子,被掐的地方火辣辣的。
      聂从风一把拍开我的手,有点冰凉落在火辣辣的地方,因愤怒而嘶哑的声音响在耳边:“谁掐的?”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0章 第二十章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