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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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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曦初现,雾气氤氲在山涧之上,犹未散去,院中,几竿修竹在朝阳下,露湿点点,说不尽的翠绿。
展昭夜里睡得虽晚,天一放白,便起身了,白玉堂自受伤后,向来浅眠,展昭一动,他也睁开眼来,轻声问道:“怎么,睡不惯这里的竹榻么?”
展昭坐在榻边,摇摇头,道:“我在想,我们去了延州以后,骥儿怎么办?”白玉堂笑道:“我本来打算送他去姑苏,托付慕容和小初,现下倒有个更好的去处。昨天骥儿跟我说,他想念小云,直嚷嚷着也要去少林寺陪小云当和尚。”
展昭也笑了,道:“少林寺自然是好去处。骥儿要是能得天方大师指点,日后成就,必在你我之上。”白玉堂“哼”了一声,道:“他是你儿子,我徒弟,就是不沾名门大派的光,将来也差不到哪儿去!”
两人说笑几句,展昭突然想起什么,披了外袍,到外堂取了一个青绸包裹的细长物件回来,白玉堂坐起身来,奇道:“这是什么东西?”
展昭不语,只是揭开青色丝绸,露出一把长剑,鞘柄陈旧,古意斑驳,白玉堂一见,难掩诧异,脱口道:“湛卢?!”
当初展昭与丁月华的婚约,便是交换了巨阙、湛卢为信物,后来婚约作罢,展昭也把佩剑换了回来。此时乍见湛卢,白玉堂抬眼望向展昭,面上浮起一丝古怪的神情,问道:“这剑怎么又到了你手里?”
展昭道:“我离开京城前,月华到开封府找我,一定要我把湛卢带给你,她说,只有你才能做湛卢的主人。我再追问她,她却只说,你见了这把剑,自然就明白她的意思了。”
白玉堂神情怔忡,一言不发接过湛卢,抽出一截剑身,剑芒如一泓秋水,四浸开来,将他的眉宇都映上隐隐青意,他闭上了眼,想起最后一次见到月华的情景,那还是两年前,南风初起的仲春……
桃花开得正艳,夭夭灼灼,一片轻曼绚丽的景意,花影之下,一袭浅翠衣裙的少女盈盈而立,娇憨明艳,人比花娇。
白玉堂一阵恍惚,数年不见,豆蔻垂髫的小女孩,如今已经长成了美丽的少女,可是那对大大的杏眼,仍然那样清澈,那样顽皮,一如当初。
“五哥哥,五哥哥,我就要嫁人了呢!”丁月华拉着白玉堂的衣袖开心的说着,清脆的声音像妆楼重檐下被轻风拂过的银铃。“你不是说我嫁不出去的么?可是要娶我的人,是大名鼎鼎的南侠展昭呢!怎么样,这下子你要大吃一惊了吧!”她的眼里,没有寻常待嫁女子的娇羞,只有真心的喜悦和不加掩饰的憧憬。
白玉堂说不出话,只有苦笑,那个总是拉着他的衣袖,非要做他新娘的胖嘟嘟的小丫头,曾让少年时代的他不胜其扰,而如今,他们都长大了,她却拉着他的衣袖,告诉他她要嫁给展昭了。
巨阙静静的挂在她的腰畔,丁月华抚着冰冷的剑柄,悠悠道:“上古神兵,传至今世,只余‘湛卢’‘巨阙’两剑而已。所以只有湛卢,方配得上巨阙的,也只有湛卢的主人,才配得上巨阙的主人。五哥哥,你说是么?”她微微仰起脸,像幼时一般,半是崇拜半是依赖的望着白玉堂,阳光下,她的五官清艳秀美,有一片花瓣碎片沾在她的颊上,像是一点令人怦然心动的泪痕。
“只有湛卢的主人,才配得上巨阙的主人”,她曾经这样说过,而如今,她把湛卢送给了他。白玉堂只觉喉间哽塞,手上微微颤抖,她送给他的,不仅仅是宝剑,还有她的成全和祝福。
展昭见他面上露出悲悯之色,心头一悸,急声道:“玉堂,你没事吧?”白玉堂睁开眼来,勉强一笑,道:“那傻丫头还好么?”
展昭点点头,道:“丁夫人身故后,太后便收了月华做养女,这一年多来她一直住在宫中。她来找我的时候,虽然还着丧服,但气色很好,有说有笑的。”顿了顿,他忍不住问:“月华送湛卢给你,究竟是什么意思?”
白玉堂正要开口,却见展骥从外面探进头来,笑得眉眼弯弯,大声道:“爹爹,叔叔,你们是不是已经和好了?”展昭微微尴尬,面上有点发热,白玉堂却笑叱道:“臭小子,给我滚进来,有事跟你说!”
展骥笑嘻嘻的走进屋来,问道:“叔叔,咱们什么时候搬回开封府啊?”白玉堂敛了笑容,正色道:“骥儿,羌人犯边,我和你爹很快要出征延州。过几天,我们启程回京,会顺路送你到少林寺拜师,跟小云作伴。”
展骥先是一愣,随即热血沸腾,脱口道:“打仗?我也要去!”白玉堂和展昭异口同声道:“不行!”展骥争辩道:“为什么不行?你们不是一直教我,习武是为了制强扶弱,卫护百姓么?我学了这么久武功,为什么不能跟你们去上阵杀敌?”
展昭沉声道:“骥儿,莫胡闹,你还是个孩子,怎么能上战场!”展昭一板起脸来,展骥气势立弱,却还是不服,小声道:“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叔叔,你不是说,学会了喝酒,就是男人了么?!”
白玉堂怔住,展昭啼笑皆非,无奈道:“喝酒和从军怎么能同日而语!”白玉堂干咳了一声,决定动之以情,道:“骥儿,你不是一直说想小云么?这回你到少林寺,以后就能天天和小云在一起了。等我们打退羌人,就会接你和小云回京,好不好?”
展骥咬着嘴唇,半晌,才心不甘情不愿的说:“我不要你们送,到时候我自己上少林寺。”白玉堂只道他还怄气,笑道:“好,我们只送你到嵩山山麓,然后你拿着我的信自己去拜师!”
展昭拍拍展骥的肩头,嘱咐道:“到了那里,要尊敬师长,认真习武,不可自满,还要好好照顾弟弟,知道了么?”展骥点点头,低声道:“知道了。我出去练剑了。”
展昭和白玉堂对视一眼,各自暗地松了口气,都觉少年心性,现在不开心,过几天也就忘了,两人谁都没有看到,少年眼中闪过的狡黠光芒。
三个月后,驻守延州的宋军大营里,多了一个名叫“展骥”的新丁。
当展昭发现,在秋季考武之中,表现最出色的少年,竟然是自己的儿子时,展骥只是微微一笑,对几乎要暴跳如雷的父亲说:“爹爹,那次比剑打赌的彩头,孩儿想到该要什么了。”
展昭额上青筋陡现,却发作不得,转头对一旁大笑不止的白玉堂吼道:“都是你教出来的精灵古怪的好徒弟!”
彼时,西夏尚未立国,距延州城破,还有五年零四个月。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