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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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后时分，雨霁天青，山岫含烟，清光滴露，七彩长虹，飞凌溪涧，仿佛直达天界。
难得天晴，展骥来到竹屋外舒展身手，脚踏八卦，手动两仪，练的正是一套“混元无极掌法”。南侠虽以剑法名扬江湖，却是内外兼修，这套掌法别具蹊径，由外而内，蕴内功吐纳与掌法招式之中，一旦练成，举手投足间皆有内劲相辅，威力极大。
展骥修习这套掌法已有三年，此时在山巅施展开来，进退腾挪，迅捷灵动，风起掌际，云生足下，颇有气势。他将掌法从头到尾演练了十多遍，自行悟出不少巧妙，只觉意与神会，劲力收发渐渐自如，知道功夫又有进境，心下不禁十分欢喜。
展骥收势站定，额上微微见汗，忽听一声“接剑”，伸手一抄，握住佩剑，转头见白玉堂倚门而立，眸中含笑，嘉许道：“拳脚功夫长进不少，该试试你兵刃上的本事了。”
展骥一愣，习惯的皱眉，道：“叔叔，你的身体虚弱，现下还不能动武。”白玉堂慢慢走到屋前竹椅边，好整以暇的坐下，道：“谁说我要出手了？试你本事的人，在那里！”
他面上神情只是随意的淡然，凤眸中却有隐隐压抑的欣悦，展骥心头一动，顺着他的目光望去，迂回曲折的山道上有一人正走上来，被风吹得衣袂翻飞的长衫，洗得微微泛白，却是熟悉无比的蓝色，展骥胸口一热，忍不住奔了过去，高声叫道：“爹！”
展昭抬头看着朝他跑来的少年，微微笑了，他上次来汤山，还是去年早秋的时候，半年多不见，展骥的个子又蹿高了一截，居然已和他的肩膀平齐了。少年清秀的脸庞渐渐褪去孩童的圆润，轮廓开始显出棱角，虽然长手长脚、瘦如竹竿，正处在男孩子最尴尬的年纪，举手投足间却透着一股自若的气度。
展骥跑到展昭身边，接过他的行囊，连珠炮似的问道：“爹，你过来之前怎么没捎个信？这次可以住多久？不会又是只住一晚就走吧？”展昭的笑容里有些感慨，他拍拍展骥的肩膀，道：“骥儿，你长高了。”
展骥撇撇嘴，道：“爹，你上次过来都是大半年前的事儿了，我当然会长高啊！”他见到父亲，心中本是欢喜异常，可他正当性子别扭的年纪，一张口说话，还是流露出了埋怨的语气。
展昭微微恍惚，在展氏宗祠的过继礼上，苍白瘦弱的小男孩不敢抬眼看他，张嘴叫“爹”时声音细微得像刚出生的猫仔儿，光阴荏苒，弹指数载，眼前这个笑容开朗，眉宇飞扬的少年，除却俊秀的五官之外，哪里还有当年那个瑟缩男孩的影子。
展昭的目光在展骥身上流连半晌，终于移向竹庐前那一抹白。依旧是轻衣胜雪，依旧是神飞风越，那人唇角微挑，似笑非笑，凤眸湛然，毫不躲闪的与他对视。一瞬间，时光似乎凝滞不动，岁月仿佛未曾流逝，他们依稀仍是纵横无虑，快意长歌的少年游侠，在某个云飘水流杨柳飞的晴日，惊鸿一瞥的楼头初见。
展骥将行囊放到屋子里，转身出来，看见父亲与叔叔二人默然相望，目光中竟似带起风云涌动，他不明情由，又不敢随意打扰，正要悄悄回屋，却听白玉堂道：“骥儿，鬼鬼祟祟要溜到哪里！怕你爹试你的功夫么？”展骥吐吐舌头，老老实实走了过来，道：“骥儿不敢。”
白玉堂一开口，展昭便已回过神来，胸中涌起一阵酸涩，如今那人瘦骨嶙峋，伤病憔悴，早不复往日的形容飞扬，而自己风尘满身，抑郁疲惫，何尝还有当初的意气风发，他们之间有过太多的恩怨纠结，已经再回不到从前。
展昭勉力一笑，道：“也好，骥儿，我就来试试你的剑法，看你这段日子里有没有好好用功。”白玉堂道：“猫儿，虽然是试招，也算是比武，总要分个胜败。不如我们来赌一赌，就以十招为限，你仅用左手，若能让骥儿兵刃脱手，就算你胜。若是过了十招，或是出了右手，你可就是大大的丢脸，输给我徒弟了！”
展昭点点头，道：“就依你所言。”白玉堂又叮嘱展骥道：“小子，对付你爹，不必留手，可要全力以赴，莫丢我的脸。”展昭心底暗笑，江山易改，本性难移，那人的好胜之心，真是根深蒂固。
白玉堂惬意的倚着竹椅，拇指托住下巴，食指横在上唇间，其余三只手指微翘，阳光下，他的手指白雪般剔透秀气。展昭知道那人每当想掩饰些什么时，就会用这个动作遮住嘴唇，可他此刻却猜不出那人遮掩住的，究竟是怎样的情绪。
这厢展骥已然长剑出鞘，倒提于手中，恭恭敬敬向展昭行了一礼。展昭看见展骥脸上一派跃跃欲试的神气，微微一笑，将右手背在身后，淡淡道：“出招吧。”
面对展昭，展骥哪敢托大，出手就是剑法中最犀利精妙的招数，长剑一扬，自上而下斜角横劈，气势无匹，正是一式“天河倒泻”。展昭足下不动，侧肩扭腰，让过剑锋。
展骥不待招式用老，手腕一翻，剑由斜劈转为横扫，却是一招“大江似练”。展昭上身不动，只是足下轻轻一点，人已轻飘飘的退了开去，他有心试探展骥武功进境，既不招架也不还手，只是在院中一味游走躲闪。
展骥连使数招，却连展昭的衣角都没有沾到，不禁有点沉不住气，一式“长虹贯日”，连人带剑，去势陡急，向展昭刺去。展昭依然气定神闲，滴溜溜一个转身，避过剑势，伸手抓向展骥右臂。
展骥一剑刺空，已暗叫“糟糕”，临危生智，当下反手一撩，使了一招“倒挂金”。这一招毫无徵兆，又使得妙到毫巅，展昭不禁赞了一声“好”，立时缩手，却听得白玉堂的声音悠悠道：“第九招。”
展昭微微一惊，他一心试展骥武功，竟忘了那十招之约，要是真的让展骥在他手底下走出十招开外，他以后在那人面前还如何抬得起头来。心思电转间，展昭变掌为指，蕴了三分内力，弹在展骥剑脊上。
展骥只觉剑上一股大力涌至，右臂经脉酸麻之极，再也无力握剑，他居然没有慌乱，长剑换交左手，手腕连转，挽出一片剑花。这一招“梅花三弄”，九剑连出，虚虚实实，剑光霍霍，令人目眩神迷。
展昭本以为展骥必然撤剑，不想他竟能够迅速换手，大是意外，眼见剑光已到了面前，轻叹一声，伸指钳住剑尖，腕上使力，将剑夺了过来。
白玉堂拊掌大笑，道：“精彩精彩！骥儿，好小子，居然真的逼猫儿出了右手。”展骥长剑脱手，正在沮丧，听了白玉堂的话，连忙抬头，看见展昭右手拈着长剑剑尖，笑吟吟的望着他。
展骥大喜，道：“爹，孩儿赢了，是不是可以讨一份彩头？”展昭挑挑眉，把剑递还给他，笑道：“愿赌服输，你想要什么？”展骥道：“我想要爹答允我一件事，至于什么事，我现下还没想到。”
展昭一愣，转头对白玉堂道：“你教出来的精灵古怪的好徒弟！”白玉堂哈哈一笑，道：“猫儿，你也是江湖上成名的人物，怎么，恼羞成怒了么？愿赌服输，这话可是你自己刚说的。”
展骥悄悄背过身去，眼眶微微发热，一家人重聚这一天，他已不知盼了多久，不自觉的抚上手背上的疤痕，他暗暗想着，要是小云也在就好了。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