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第3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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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宋初慈醒来，已是第二天正午。云南本就是四季如春的好天气，加上李雪峰的医庐地处哀霞峰山脚下，郁郁葱葱的树林遮挡了绝大部分多阳光，此时即使是正午，阳光依旧和煦，暖暖地从窗沿打入，照在宋初慈白皙的皮肤上，脸上细密却分明的绒毛似乎也舒坦得伸起了懒腰，清风拂来跟着摆动，脸上痒痒的，宋初慈挠了挠，渐渐醒了过来。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二师姐一张俏丽的脸，眼还有些迷朦看不太清，黄鹂一般的清脆嗓门却再无二人：“哎呦，作孽的，你这个小混蛋总算是醒了！”莫少瑾嘴上刻薄，动作却是温柔小心，伸出袖子拭了拭宋初慈脸上的汗，转身边向侍女阿宁唤道，“快去把鸡粥端来，去跟师父师娘师兄都说一声！”
说罢，又把手搭在宋初慈的腕上，低头把脉。
莫少瑾比宋初慈长了两岁，少女的明媚俏丽正是最盛时，小巧而尖尖的鼻子，把整张脸妆点得灵动而活泼，她略略探了探宋初慈店脉象变放下心来，也开始埋怨道：“你这个小混蛋，昨天都快把我和师娘给吓坏了，就那么’咚’地一声摔在我面前，还以为你怎么样了呢。”
宋初慈在侍女阿安的帮助下慢慢坐起来，听得莫少瑾的话才开始迷迷糊糊记起昨天的事，一个激灵，瞬间便清醒了，“哎，我昨天背回来的那人怎么样了啊？”
“你先吃，吃完我跟你去瞧瞧，这是师兄一大早去给你逮的野鸡又亲手熬的粥，快喝完，”恰巧阿宁把鸡粥端过来了，莫少瑾接过摁到宋初慈的手里，语气里是满满的担忧，“昨天我们忙了一夜，甚是惊险，算是把他拉着留在鬼门关了。但是人还没醒，箭也没拔，师父的意思是再等等，待今日下午稳定些了再给他拔。”
听得有师父照料，宋初慈也放下心来，要是好不容易把人背回来却是死了，就可惜坏了，“那还好……我待会去瞧瞧。”
“但是......”说话间，莫少瑾的脸色却是凝重了几分，“你是从哪里捡回来这样一个的啊，那可是王府的......”
宋初慈听得一愣，勺子嗑在碗边，发出“叮”的一声脆响，“阿瑾你知道那是谁？快告诉我，我那时哪里管得了那么多？就是在山上捡的，看他一身重伤就背回来了。不过看那人的衣着模样皆是古怪，就觉得定是富贵人家的公子，是谁啊是谁啊？”
“叫师姐！阿瑾是你叫的吗？”这样的对话每天上演，莫少瑾的一记暴栗也来得娴熟，“我也不太确定，但是看衣着......也能猜个十之八九，只怕背后的事不甚简单，但愿不要惹出大麻烦才好……罢了，等待会师父给你说吧。”
宋初慈听得云里雾里的，他一个十四岁的少年，自小就没出过医庐，往来走动的均是附近的村民，大官皇族也只见过那些来求医问药的，生活太简单，怎么都无法理解莫少瑾口中的“大麻烦”是什么，好在他生性疏阔，想不通的干脆不想，忽的转了话题：“对了师姐，你和师兄昨日的战果如何呀？”
莫少瑾的思绪被他唤了回来，神色回复轻松，“大师兄自然是全齐了，我呀......跟你打了个平手——啥都没有。”双手一摊，“我压根就没出门。”
“啊？”宋初慈听得下巴都掉了，“你怎么没出去？不是大比么？你不怕被赶下山啊？”
此话一出，室中的气氛却是莫名地陡然转冷，莫少瑾摇了摇头，脸上的光彩和灵气瞬间就消失了，“赶下山？怕我是等不到那日了。”
“为……为什么？”
莫少瑾接过宋初慈手中的空碗，低头避开不看宋初慈，“我昨日接到父亲的家书，说是这两天就要把我接回家备嫁，不日送入云南王府，为世子良娣。”
“世子良娣？！”
“嗯。”
“怎么会……”消息过于惊人，宋初慈完全被怔住了，虽然他知道阿瑾是云南王肱股之臣的女儿怕不会一直待在医庐里，虽然他也意识到阿瑾年纪渐长怕是要嫁人，可……可，“怎么会是世子良娣，那不就是妾么？阿瑾你是大家闺秀，又学了一身的本领，怎么会去给人家做妾......”
莫少瑾一听眼角立即止不住得红了，可还是勉强挤出一个笑脸，又低头给宋初慈盛了碗粥，道，“世子良娣虽然是妾，同一般人家也不一样，以后世子继承了王位，我也是个三品侧妃。”
“侧妃那也是妾啊，”宋初慈一向放达，可此刻也急了一头汗，“不行，你不能嫁过去，我虽然没见过什么世面，也知道没有这样的道理，阿瑾，你要拒绝！”
“哪里有我拒绝的份？”莫少瑾的眼泪是再也止不住，顺着脸颊滑落，“父母之求，王府之命，哪里能拒绝？”
“阿瑾你的爹娘就同意了吗？你别去，你爹娘怎能那么狠心！别怕，让师父师娘救你，他们救过那么多达官贵人，总有能阻止的。”宋初慈一时慌了手脚，连手中的碗也差点打翻。
莫少瑾却是摇了摇头，“初慈你不懂，王命难违，我爹娘纵使不愿，又能如何？云南王府世代封藩，王妃都是京中指的贵女，可是近几十年来国运不济，世道不佳，京中对王府的控制也日益……哎，我跟你说这些干什么，”莫少瑾自知失言，几乎说不下去，静默了片刻，最终还是忍不住哽咽，“总之，世子妃不得不娶京中国公府的小姐，可王府需要有我这么一个云南王府出身的贵女，为世子诞下云南王府的血脉......好图以后......”
这一字一句宋初慈都理解艰难，圣贤书他读过，史书也是最爱读，王侯将相心计心术他不是没听闻，可毕竟生活简单，总觉得那都是天方夜谭，霎那间闯入生活，还是把最亲的阿瑾给硬生生卷进去，一时间根本理解不了，只觉得云里雾里，“可那和阿瑾你何干？王府的命令就比天大吗？你就不能拒绝吗？”
莫少瑾抬头，接近悲戚地看着宋初慈，“是啊，王府的命令就是比天大，初慈，权位之前，苍生如尘。这你不懂的......我只希望，你永远不要懂。”
很多年后，宋初慈依然记得这个正午，莫少瑾悲怆的脸，以及的掷地有声的八个字，权位之前，苍生如尘。似是惊鸿一督，却又恰似一生的预告。
莫少瑾自知失态，话也没说完就走了。
宋初慈本就没受什么伤，不过是疲劳过度，一觉醒来已是将养好。他躺了会儿，心中既记挂着阿瑾的事，又念着大比的结果，干脆起床出去找师父。一打探，师父正在自己昨天刚回来的那人那里照料，正好，顺便去看看那个倒霉蛋。
李雪峰刚入知天命之年，却因常年泡在药材之中，保养得当，看起来不过将将四十。
宋初慈推门进来就见他正坐在床边，细细地把着脉，一张温润如玉的脸，微微蹙着眉，神色谨慎。
宋初慈不敢出声，只轻手轻脚地站到师父身边，打量着伤者：果然是师父的手笔，这人已经没有了昨天的惨白，虽然依然昏睡，但是血色恢复大半，露出原本黝黑的肤色，擦洗过的眉目只比昨天见更出色几分，看着约莫比莫少瑾还长上一两岁，身量很长，上身没有遮挡，只用白布包扎着，隐隐约约露出结实的胸肌，虽然右肩和左胸插着两支箭依然狰狞，可不知为何宋初慈总觉得这人实在是不凡。昨天就存着到困惑又起，这是哪家的将军？可他看着这么年少，而且又不像军旅之人那么粗鄙；是哪家的少爷？可是跟那些常年靠着药罐子香料子吊着的富家子弟又不一样……
思考着宋初慈渐忘了来意，看师父把完脉，轻声问道：“师父，你认识这人吗？他怎么样了？”
李雪峰回头，见宋初慈边说着边盘腿坐在地上，额间忍不住出了一层细密的汗，低声喝到，“怎么坐地上去了，像什么样子？”
宋初慈在师父面前一向从不遮掩本性，要多豁达有多豁达，“哎呀，这不是手边没有椅子嘛，坐地上凉快。要不，您老人家站着我坐你的椅子？”
“孽子！你就不会叫人多搬个椅子来？”
“劳民伤财......”
“那你站着！”李雪峰被气得头疼，没忍住伸腿踹了他一脚，踹完觉得舒坦了，才重新端回师父的架子，“罢了，你给为师说说，这人是怎么回事？”
宋初慈不情不愿地站起来，又觉得昨天累惨了的腿还在发颤，干脆坐到床边，细细地讲了昨天的情形。
“大概就这样了，师父，你知道他是谁吗？”
再气得肝疼，李雪峰也是心疼他，知道宋初慈昨天累得紧，便拿出针，就着他坐的姿势在宋初慈腿上的穴位施起针法，“他一直没醒过，问不出，只是......昨日你背回来时，他身上穿的是龙纹外衫，为师也能猜个大概了。”
“那是龙纹？”
“嗯，”李雪峰虽一生归隐，但冒名来医庐讯医问药者不下千百，皇侯贵族见得不少，对外面的风云变化也知之甚细，“衫上有龙纹，必是皇族，可绣的均是单龙之像，怕是爵位较低或者是未曾分封的少年贵族。”
宋初慈昨天只觉得伤者身上绣的花纹陌生，此刻听得师父一说，便想起史书中的编注，果然是龙纹不错，“可这少年贵族怎么会出现在我们哀霞峰？若不是京中子弟难下，莫不是......云南王府的哪位公子？”
李雪峰点头，“怕就是王府的四公子了。”
“四公子？”宋初慈对外事知之不多，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对，”李雪峰有心让他知些世事，便耐心数到，“云南王有五子，嫡长子是先嫡王妃所生，已册封世子。二公子三公子是侧妃生的，以上三位均年过弱冠，这位看着却不像......五公子又尚是孩童，只有先继王妃所出的四公子和这位年纪相符。听说这两年四公子受王命在东南沿线打击苗人……如此一来，年龄、行踪都和这位相符了。”
宋初慈一向机敏，跟着比划了两下便明白过来，继续追问道：“可这王府公子怎么会在山上落单，而且伤得这么重？我昨天看那箭，不像是苗人所制，反而似汉人制法……”
李雪峰摇摇头，这当中玄机，怕要是等伤者醒来才能得知了。
李雪峰手持银针细细捻着，穴位刺激让宋初慈的双腿又酥又麻的。正舒坦着，忽的一个念头冲入脑海，“对了，师父！今天不是要比针法吗？”
李雪峰本在沉思，被他一惊一乍地一吼，瞬间回了神，却只是轻笑，“你昨天都输了个精光了，剩下还有什么好比的，回去开始收拾包袱吧……”
“什么？”宋初慈”哗“地就跳起来，腿上的针都被蹦出老远，“那怎么算？！我昨天那是救人......”
话还没说完，宋初慈却觉手腕一阵受力，似是被什么捉住，回头一看，却见伤者仿佛是被他的一吼也惊醒了，半眯着眼，有气无力低抓着宋初慈的手腕，双唇细细开阖，像是念着什么。
突然而来的变故让宋初慈把话都咽了回去，赶紧俯下身去侧耳倾听，却听不清他在念什么，再靠近些，却见伤者眼神迷离，手却是继续抓住他的手腕轻轻摇着，嘴上念着的似乎是：“母妃......母妃……”
宋初慈转头看向李雪峰：“师父，我……我哪里长得像他的.......母妃？”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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