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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8、第58章 ...

  •   “只是猜测。”陆翎舟闭了闭眼,放在膝上的手缓缓攥紧,“据说,燕慎王在北境雪山中迷路,被我父亲所救,父亲只是带他到附近的民宅中安歇,并未透露本堂位置。可是当时年仅七岁、随慎王游猎的世子,冯恪的哥哥冯怡,因突发高烧,被父亲带回裁雪堂医治,数日后才送了出来。”

      江玄瞳孔微缩,“燕昭王,冯怡?这么说他知道裁雪堂的确切位置?”

      “早听说过他年少颖慧,记忆力过人,即便当时只有七岁,但一趟来回,记下道路也不是不可能。”陆翎舟睁开眼,面露疲惫之色,“如果是这样……那么冯恪写的那封信,会不会是真的想要提醒我父亲?”

      江玄沉吟片刻才道:“如果是这样,他为何不跟安毓诚说明白?”

      陆翎舟轻轻呼了口气,“如果我父亲去找当时的世子复仇,会怎么样?”

      江玄的神情一时有些挣扎,最后还是承认道:“肃王不会放过他。”

      “对,若是他杀了冯恪,结果恐怕也不会太好。但冯恪从来谨慎小心,并未让他得手,也没有将这件事告诉任何人。”陆翎舟目光流转,“他为什么不说?为什么不告诉肃王我父亲要杀他?难道不是有意回护?”

      江玄一时无言。

      “或许我父亲后来也发觉了不对,所以没再动手。”陆翎舟轻声道,“也因为他伤及无辜,心怀愧疚。”

      江玄却道:“就算是这样,冯恪为何要自尽呢?”

      陆翎舟缓缓道:“到了最后,我父亲应该知道,冯恪并没有骗过他。因此那两本手记,是他成为冯连云的师父之前写下的,应当还有后续。”

      江玄微微一怔,语速不由得加快,“被毁掉了么?被……冯怡?”

      “是的,殷雪岭那些年常暗中随在父亲身边,父亲身死后,他也曾悄悄去其故居看过,可以肯定,那间屋子有人动过手脚,虽然着力抹去了痕迹,却还是留下了些蛛丝马迹。”陆翎舟的表情出奇的平静,“多半便是冯怡,他看过手记的内容,因为后面所写的事关乎他自己,就被他顺手毁掉了。他应当很清楚,冯恪与我父亲的关系,已经如同当年的慎王与肃侯,你猜他会怎么做?”

      她顿了顿,补充道:“而那一年年尾,恰巧是冯怡战败、病死的时候。”

      江玄露出难以置信的神情,“是冯恪……杀了他?”

      “这是我们的猜测。”陆翎舟无力笑了笑,“冯恪虽然向往诗酒天下的生活,却并非是庸碌之人,他的智慧与远见,远胜过许多名垂青史的帝王将相。他若肯出力,或许能避过这一次祸端,从我们手上逃走,可是那样一来,便不会有人为冯连云医治痼疾了。”

      她将莹然生光的青玉茶杯捧在手中,就着灯笼的光亮看了看,蹙眉道:“如今燕国的文书、从前燕王宫的宫人、侍卫乃至群臣,都在昆朝的手中,这些事情,只要皇帝肯上心,早晚会拿到证据,查个水落石出。”

      江玄怔了怔,道:“皇兄前几日确实吩咐提审燕国旧臣,他从前便疑心过燕昭王的死因。”

      “或许风声传到冯恪耳中了?”陆翎舟道,“皇上答应了不杀他和冯连云,只因冯恪看起来是个无用之人,而冯连云也勉强在我们掌控之中。可既然冯恪是暗藏锋芒之人,即便皇上的性情那样好,又怎么可能留他在人世?。”

      “的确不可能放心。”江玄的声音略有些嘶哑。

      “而皇上若赐死了他,必定也不能留下冯连云,自古都是子报父仇,为帝王者,做事务必斩草除根。”陆翎舟道。

      “所以……自尽?”在陆翎舟越来越平静的注视下,江玄反而动摇起来,“为了冯连云?”

      陆翎舟点头,“即便冯恪真的只想窝窝囊囊安度余生,也不可求了。”

      冠薇曾说过的那句话忽然响起在陆翎舟耳边。

      “上天有好生之德,却为何容不下妇人之仁?”

      上天未必有好生之德,且仁慈这东西,不是上天容不下,是人容不下,仁慈固然是好的,可仁慈也需要付出代价。

      冯恪大约深谙人性,在皇帝做决定之前,他选择了自己了断,但求保住冯连云一条性命,仅此而已。

      “皇兄他……”

      “皇上未必想到这么多。”陆翎舟淡淡道,“事情的本来面目究竟如何,还要看看燕国人怎么说。”

      她说这话几乎是在为皇帝开脱,试想,皇帝若真的疑心燕昭王的死因,又怎会想不到冯恪为何自尽?

      可是今日,皇帝什么也没说过。

      江玄叹了口气,“皇兄必然有他的难处,我不会多想。这件事,绝不能告诉冯连云,不然冯恪的苦心就算是白费了。”

      陆翎舟转头看了看他,“你觉得皇上会留下冯连云么?”

      “会。”江玄的回答没怎么犹豫。

      陆翎舟笑了笑。

      江玄有些无奈,“虽然我曾经一直想亲手杀死他,但事已至此……就暂且留他一命。”他侧头看看陆翎舟,“你是不是在难过?”

      “听到这种事,谁能完全无动于衷,只不过到底和我没什么关系。”陆翎舟却道,“再说,知道安毓诚不是那么心狠手辣的人,于我而言也是一件好事。”

      只是她心中仍隐隐有着不太好的感觉。

      此时他们仍不知道,命运有时荒唐得令人发笑,完全没有道理可讲。

      ——

      由于冯恪忽然自尽身亡,京城事务繁杂,江玄等人的行程不得不推迟些许,直至这一年的七月,他与陆翎舟才到达了永安的新宅。

      离京之前,该见的人都见了,需要道别的也一一道别,除却心中对于皇帝还有些牵挂愧疚,江玄此来永安,可谓是一身轻松,只觉得许多年都没有如此随性过了。

      陆翎舟回去陆宅一趟,将惯用的东西带来了些,陆宅现在虽没人住,家丁却还是将各处打理得很好,陆华言与颜沐不日也将回来,皇帝最困难的时候已然过去,陆华言自觉没什么必要留在京城。皇帝手下能臣众多,虽然时常身体欠安,但有冠薇、顾铭等潜龙会的人看着,后宫又有贵妃照顾,当不会出什么事。

      至于裁雪堂诸人,暂时还是留给皇帝调遣,日后传信、办事都方便些,陆翎舟身为少堂主,却打不起精神来管事,堂中首领的位置隐隐移交给了殷雪岭,殷雪岭对此也十分无奈,裁雪堂不可能就此解散或是完全融入朝廷、成为皇帝的下属,因此他只好自己多花些精力看着,等等看日后会否有什么变化。堂中不愿留在朝廷的人,便任由他们回到北境雪山中度日,裁雪堂两百多号人,皇帝毕竟用不到这么多。

      永安新宅的布置是江玄亲自监看打造的,处处精致合人心意,他自己很是满意,在永安过日子毕竟清净,他又只带了赵擎苍一个熟人来,日后与翎舟住在这里,定然日日都如同神仙一般。

      只是……

      江玄转头望了望正在四处打量房屋檐廊的冯连云,硬着语气道:“你看完没有?你又不住这边。”

      冯连云回头睨了他一眼,“难道王爷想让我住马房?”

      “我正有此意。”江玄咬牙切齿道,“只是本王并非那样小肚鸡肠的人。”

      好不容易摆脱了颜沐,又来了一个冯连云,可见人生处处都是考验。

      冯连云不会在永安常住,皇帝不会放心将他放在外面,他此来只是为了祭拜安毓诚的坟茔。当年陆华言收敛了安毓诚的尸身,带回永安,葬在了郊外的山野里。

      他们离开京城前,冯恪的尸骨刚刚入棺不久,冯连云如今举目无亲,一辈子只能被软禁在昆京,再无自由,也不知他活着有什么意思。

      江玄这样想着,便觉得趁这几天对他好一点也无可厚非。

      “反正宅子大,你到东边院子里随便挑吧,我和翎舟住西边。”江玄摇着扇子道,“需要什么和下人说就是了,只是别出这座宅子,我的人尽皆武功高强,即便是你,也没那么容易逃出去。”

      赵擎苍站在江玄身后,很配合地摆出一副威严神情。

      冯连云忍不住好笑:“我可不像陆翎舟那般百折不挠,我很累了,不会逃。”

      说罢他便甩一甩袖子,朝东边去了。

      江玄蹙眉,“他这话什么意思?”

      “大约是在夸陆小姐吧……”赵擎苍不确定地道。

      不巧的是,冯连云初到永安,便遇上了一场暴雨,安毓诚的坟茔在深山之中,雨天自是不大好去看了,暴雨过后,淅沥如沙的牛毛细雨又下了三两天,行程只得一再推迟。冯连云自然是不着急的,而江玄住在西边,连着几天没见着他,也算眼不见心不烦。

      “翻墙翻习惯了,如今让我走正门,总觉得哪里不太对。”陆翎舟将窗子打开一条缝,看着外面的落雨。

      江玄噗嗤一笑,“不然今后继续翻墙吧,我们的院子既然挨着,走门反而绕远。”

      “也是,这里的围墙都不高。”陆翎舟认真思考须臾,“说起来,从前在京城,我们到底为何要偷偷摸摸的?”

      “这个,本王也不是很清楚。”江玄无辜地道,“我们的事在京城也不算是秘密了,或许皇兄只是不想让此事翻到明面上来,省得许多人说三道四惹人心烦。”

      陆翎舟叹了口气,“不计较了,反正翻墙很好玩。”

      江玄一时不知该不该笑,沉默半晌,经过一番斟酌才道:“其实皇兄几年前就有意让我离开京城,淡出朝野众臣的视线,因此不愿在我身上弄出什么大动静来。”

      陆翎舟只是看了看他,仿佛没明白他话中的意思。

      “不然我其实早就可以娶你的。”江玄无奈笑了笑,似乎有些不好意思,笑容褪去后,眼神反而黯淡下来,“我知道你从来不想这些,不过从前未能光明正大地和你来往,都是因为我的缘故。”他顿了顿,目光转向一边,又道:“再说,颜沐可能也不同意。”

      陆翎舟眨了眨眼,“你还记得他的话?”

      江玄抓了抓头发,叹道:“我总觉得……他未必是单纯地威胁我。”

      陆翎舟蹙了蹙眉,转头去看绵绵的细雨,脑海中一时流转过许多光景。

      从小到大因内功而屡次受到的折磨,在山崖上眼睁睁看着弩箭刺入皇帝的胸口,被迫服下鸩毒后生不如死的日日夜夜,冯连云发疯的模样,还有……冯恪的死。

      仿佛他们这些人的命确实是不怎么好,至少算是……充满了波折。

      江玄见她许久不说话,便自顾自想起了以后的事,陆翎舟的身体不知有没有看上去那么好,曾经服毒留下的内伤会否让她再遭受什么痛苦?还有,再过几年,也许皇帝真的会离开他,届时他就算再怎么悲恸,也必须回到京城主持大局,直到阿煜可以亲政为止。

      究竟要怎样,才能保护好他在意的人,让他们一直平安、快乐?

      那几乎是不可能做到的,他今后还会继续连累陆翎舟,而此时的他,也不能为皇帝排解什么忧愁。

      有些事情不能深想,一旦想要突破既有的一切做出改变,一旦想要让周遭的人事变成理想的模样,他就会发现自己有多么无能为力。

      初来永安的好心情被冲散了大半,窗外细雨无声,看起来却似乎倾洒着什么忧愁。

      就在无比安静的此时,陆翎舟忽然道:“我对命理也算有些粗浅的研究,不如我帮你看看?”

      “啊?”江玄一时没回过神来,“翎舟你也信这个?”

      “信的啊。”陆翎舟看着他笑笑,“与其让别人来断,不如还是自己看吧,只是有些事你也别太当真了,有些人孤辰寡宿、六甲空亡,一生却照样过得平安喜乐,全看怎么想了。”

      江玄喉结动了动,“其他的无所谓,我只要你没事。”

      陆翎舟怔了怔,原本习惯性地想问一句“皇上呢”,却在开口前堪堪闭了嘴。

      皇帝的身体状况是明面上的事,任谁都能看得出,想必江玄绝望之下,隐隐已有了放弃之心。

      他们兄弟感情深厚,可是为了让皇帝不再费心,江玄这个背了一身是非的亲王也只得远走他乡,最后这几年都不得时常相见。

      “我这就去把生辰八字写给你。”江玄倒是很积极,从椅子上跳起来就去了书房,半晌拿回来一张墨迹未干的宣纸交给她。

      陆翎舟小心接过来,看了看道:“稍等些时日,我研究一下。”

      “要等多久?”江玄眼睛亮闪闪的。

      “半年?”陆翎舟望天。

      江玄咋舌道:“你不是骗我的吧?”

      “没有。”陆翎舟咳了咳,“此道精深,我所学又粗浅,哪里是一两天能搞清楚的。”

      江玄笑了笑,摸摸她头发,温柔道:“若是颜沐真的是唬我,我可以娶你么?”

      “当然。”陆翎舟忍不住发笑,“放宽心吧,就算他说的是真的又怎样?没有婚约我也照样会在你身边。”

      “对啊,你的药还在我这里。”江玄下意识地摸了摸怀中。

      面对他这样的反应,陆翎舟扶额叹了口气。

      江玄却觉得心情蓦然好了起来,在她脸颊上亲了亲,道:“今天天凉,你等着,我去熬碗咸粥给你喝,晚饭前先垫垫肚子。”

      自从来到永安,江玄完全忘记了君子远庖厨的圣人教诲,既无政事可操心,又无做生意的机会,无聊之下只得一边看书练剑,一边研究起了博大精深的烹饪之道。

      这两三天,他也只学会熬粥而已,还频频弄得宅子里的主厨哭天抢地想要撂挑子走人,也不知他在厨房里干了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

      陆翎舟就没有这样的烦恼,她无聊习惯了,整天自娱自乐便能从早忙到晚,只想着哪天有空去围观一下江玄在厨房制造出的惨剧。

      不得不说,江玄在某些方面,还是和他那个不省心的侄儿很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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