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冬》Leaticia

36、（二十八）上

　　许琛真的要为俞晓涵办生日聚会，周围好多与琳达相熟的邻居都收到邀请函。

　　此时，徐哲民正看着手上这张精美的卡片。上好的纸张，烫金的字，黑白背景印着俞晓涵弹奏钢琴的照片，不知道的还当是为女儿办生日宴。他多少从李娜那里知道一些许琛的背景，那样的人，要宠爱一个女人也是轻而易举。

　　他想起李娜的生日是真正快到了，而今的他，真给不了她什么。说起来李娜跟了他以后，他又给过她什么？李娜是大城市长大的女孩，那种敢爱敢恨的洒脱性格，在跟他交往后丝毫不在意他的经济条件，与他吃小店逛夜市都开开心心。他说要开公司，她豪爽地拿出自己全部的积蓄交给他。公司初期打拼辛苦，她辞了自己优越的饭碗来帮忙。

　　现在有几个城里的小姑娘还能做到像她这样，可最终，他又回报了她什么？

　　要不是那年投资惨败又遭人出卖，要不是何珊珊背着他跳槽去竞争对手的公司，他不会一个人心灰意冷地自驾。开了五千多公里来到沙漠，没想遇到沙尘暴，那时他以为他必死无疑。

　　那以为是人生的最后时刻里，他想着是不是该给家人打个电话，脑子里第一想起的竟是李娜，马上又想到他们已经离婚了。

　　他想起早几年他跟几个哥们一起自驾游。那时跟李娜认识不久，关系都没确定。夜里开山路十分危险，正好前方传来山体滑坡的消息，他们被困在路上动不了。这时，哥们几个都开始给女朋友打电话，他单着，也不想让父母担心，不知道该打给谁，突然想起了李娜，给她拨了个电话。他骗她说他们遇到山险可能没法活着回来了。她一听担心得不得了，一直帮他想办法。之后，每十分钟就接到一个她的来电，在那头叨叨说话。他突然觉得窝心得不行，原来被人惦记担忧是这样的滋味，由此就喜欢上了她。

　　那晚的沙尘暴过去后，他第一时间给她拨了电话。大洋彼岸，她的声音意料中的冷淡，他却很想见见她跟儿子。人生也只有到这种时刻，才会发觉心底的牵挂。中间这些年，恍如做了场恶梦，梦里乱花迷眼，灯红酒绿，人掉进无底的欲望的漩涡，最后她被他彻底伤了。这哪是梦啊，明明是最真实的人生。

　　“咦？你今天怎么没出去？”李娜从外面回来，见他在家，很是意外地问道。她有次偷偷跟踪他，发现他白天是去了一家中国超市当搬运工，而他跟她说是上社区英语课。

　　“今天，今天临时通知不上课。”他随口说道。

　　她看他一眼，又瞥见他手上的邀请涵，不禁笑道：“许琛动作够快的啊！还真搞得像那么回事！”

　　“他是真想给海伦过生日，看得出来，就是想讨好女朋友。”他淡淡道，见她走进厨房，也跟了进来。

　　“什么事？”见他在身后，她立刻退开两步，神情戒备地问。

　　她与他，本来相安无事。可那晚她喝得半醉被他扶住，她恍然以为回到了过去，投进他怀里跟他撒娇，直到被他压在床上快要攻入时，才清醒过来，白着脸死命推开他。那晚她缩在儿子的小床上，连自己的卧室都不敢回。

　　俞晓涵说得一点没错，离了婚的男女，同住一个屋檐下哪里还会清清白白？

　　从此以后，她更加小心翼翼，也更坚持让他搬出去。他好像还是不为所动，她想也许她应该更积极地寻找新的对象，好叫他死心，也叫自己以后别后悔。

　　“你……”他神情黯了黯，才道，“我是想，你生日快到了，想要怎么过？”

　　她淡笑：“我又不是他们那些谈恋爱的人，不用过。”

　　“生日总归要庆祝一下，或者，你想要什么礼物？”

　　她望着他，突然说：“我想起来了，菲利斯好像约我那天吃饭呢，我说呢怎么这么早约，原来是生日。”

　　他沉默地看着她，一言不发，很快转身离开。

　　见他离开，她也不多想，开始准备她跟儿子的晚餐。

　　一个周日，俞晓涵早早就被许琛叫醒，迷迷糊糊地跟他上了车才知道要去滑雪。

　　“我不会滑雪！再说你明知道我最怕冷了，还叫我去滑雪！”

　　对她娇娇柔柔地抗议，他就笑看了一眼，说道：“我们现在就去买你的滑雪用具，还有我可以教你滑雪。”

　　“一定要去吗？现在外面很冷！”

　　“一定要去！你看你现在体力多差，晚上做着做着就喊不行了！还有动不动就感冒，必须加强运动！”

　　原来是被嫌弃了，她皱着眉一声不吭。

　　他见她这样，拉过她的手说道：“滑雪很好玩儿，你学会了没准很喜欢。”

　　他们先去店里为她挑了从头到脚的装备，俞晓涵从不知道这滑雪装备加衣服，全套的价钱够买一台普通钢琴了。许琛让她自己挑花色，明明她挑的也是最简单基础的，肯定是他带她来的地方本身就贵。

　　挑好了东西两人就去了最近的滑雪场，原来只有半小时车程，还意外碰到几位邻居，说是陪孩子上滑雪课。

　　她费了好大的功夫才换上滑雪鞋，再装上双滑板简直分分钟要摔倒。一开始的确也摔了好几次，被许琛取笑道：“都说弹钢琴的人四肢协调能力最好，看来也不全是啊！”

　　她瞪着他，一咬牙认真学了起来。

　　两个小时后，她已能在学习道上自如滑行。

　　他指了指空中的缆车故意问：“敢不敢跟我上绿道去？”

　　一看那高高的雪山，她竟兴奋地说：“好啊！”

　　“胆儿还真不小！”他挑眉看着她。

　　再过几个小时，邻居薇安惊讶地看着她：“你说你今天才第一次来？已经能从绿道上这样滑下来了？”

　　她摘下头盔，喘了口气，看着身后的许琛，他滑过来到她面前，摘下面罩亲了她一口。

　　来了这里才发现，以往的冬天她过得有多苍白，看看现在，蓝的天白的云，在阳光和白雪之间这样自由徜徉，又有心爱的人随行，冬天并不冷啊！

　　两人又上了几次缆车，俞晓涵玩得太兴奋了，终于在一次急速下坡时没控制住速度，到山底时狠狠摔了跤，还差点撞到小灌木上。

　　“撞哪儿了？疼吗？”许琛急忙滑到她面前，担心地看着她。

　　“膝盖，疼。”她皱眉看着他。

　　“你说你胆儿怎么这么大啊，”他蹲下身帮她卸掉滑雪板扶她起来，一边叹道，“我都快被你吓死了！”

　　“哎，真的好疼！我还想上□□呢！”

　　“不行！绝对不行！哪有第一次来这么不怕死的……”见她还皱着眉，不禁放软了语气，“听话，我们先回去休息，啊？下次还可以再来。”

　　“可是我很想去山顶看看！我从来没去过这个山顶！”她一脸向往，又游说他道，“现在坐缆车上去也要点时间，到顶上也许我已经不疼了。”

　　“顶上很陡你下不来的！”说着不由又叹了口气，“你就饶了我的心脏吧！今天就乖乖休息不行吗？”

　　她仍一脸不甘心：“我还想看山上的风景呢！”

　　“这顶上就白茫茫一片，没什么好看！”

　　“不如你上去吧，顺便拿手机拍下来给我看？”

　　他心想，这么蠢的事儿他才不干呢！

　　可眼前这个神情委屈地问他：“不行吗？”

　　“好好！我去！我到顶上给你拍视频，现在乖乖去休息室等我！”

　　佳人这才露了笑脸。

　　俞晓涵拿着手机，许琛开了视频通话，就见他在那头说：“到顶了，就这样没什么特别的。”

　　他拍给她看山顶的风景，顶上还不少滑雪的人，她在这头微笑：“你注意安全，我在山下等你。”

　　“怎么还坐那儿！赶快去休息室！你要不去我就在这儿一直站着！”

　　“好好，我马上去！”她立刻作了个起身的动作。

　　茫茫白雪中，那一身黑衣的矫健身影，动作利落漂亮。她坐在这里等，就想看他滑雪的姿态，真是帅啊！可他动作也太快了吧。

　　“我就知道你还在这儿！”他到她面前急速刹住，摘下面罩没好气地说道，却被她拉低了头，那柔软的唇主动印了上来。

　　“我就想在这儿看你，你滑雪的样子好帅！”笑容甜美的人扑进他怀里。

　　滑雪场附近的咖啡馆里，许琛在排队点单，俞晓涵则在座位上专注地看他刚才拍的滑雪视频，看着看着觉得应该给这段视频配个音乐，不禁打开自己手机上的编曲软件，编了一阵按了个回放，悠扬欢快的旋律立刻响起，邻桌的一位男士本来正低头看手机，听到这个欣然抬头看着她，她朝对方露了个笑容，对方饶有兴趣地盯着她看。

　　忽然，视线被挡住。

　　“我这才离开多久啊！”许琛将咖啡和她要的可可饼放在桌上，看着她叹息道，“一点儿不让人省心！”

　　“我没干什么呀，”她神情莫名地看着他，又拉他坐下，高兴地说，“我觉得你拍得真好！我正打算给这个视频配曲，唔，也许可以写首新歌。”

　　他神情舒缓道：“这不就是最普通的山上的雪景。”

　　“不一样！你怎么拍到的？这个角度很好，有种急速前行的快乐，适合欢快的节奏。”她欣喜地一直反复看着。

　　他笑容得意地喝了口咖啡，又喂她吃可可饼和热巧克力。

　　“咦，这是什么？”突然，俞晓涵神情疑惑，又倒回去看了一遍，很快又看了一遍。

　　“怎么了？”

　　“你看这里！”

　　视频里，是他刚才滑雪时拍的景色。手机别在他的手腕处，镜头扫到的都是随处看见的雪景，可在半山腰，却拍进了两个人在远处丛林里抬着一个东西。看外形那是两个男人，没穿滑雪板，看走路姿势应该是穿着滑雪鞋，他们一前一后共同抬着一样东西进了那被雪覆盖的丛林，再后来就看不见了。

　　“你说他们在抬什么？”俞晓涵问道。

　　许琛又前前后后地查看视频，发现就刚才那几秒钟里扫到了那两个人。他们走进的那个丛林不是滑雪区，那两人隔得较远，也不知是不是工作人员。

　　“会不会……是尸体，他们想埋在那儿？”俞晓涵突然异想天开地问。

　　她突然就联想到了琳达，而就在刚才他们下山去停车场的时候竟碰到了王庚的那个小三索菲亚。她正好也滑完雪要走，大家打了个照面，索菲亚看了眼俞晓涵和许琛交握在一起的手，挑眉笑了笑，对俞晓涵说：“这么巧！听说周六你生日，我跟杰瑞一定到。”

　　许琛眉头紧皱，谁能想到他一时心软为晓涵拍的滑雪视频里竟有这么诡异的画面。

　　回到家后，他们又在电脑上重放了那段视频，放大了看，那两人的确在抬一件大东西，黑乎乎的，隔得远也看不清。照说很多滑雪设备装箱了也是又大又沉，可这样抬进满是积雪的丛林里就有点奇怪，从这点上来说如果是尸体还真说得通。

　　许琛也想过，如果玲姐真是那女人做掉的，她一定不会自己动手，这样一来有人帮忙处理尸体也说得通。只是如果这真是玲姐的尸体，玲姐已经失踪两个月，是最近才遇害还是早就遇害了现在打算转移地方？

　　“我觉得这是在转移地方。”俞晓涵说道。

　　“为什么？”

　　“不知道，直觉。”又疑惑道，“可如果真是尸体，他们怎么运上去的？”

　　“这不难，只要买通工作人员，就可以开着滑雪场的车上山去。”

　　俞晓涵“啊”了一声，又紧张地问：“那你说他们会不会看见了你？后来在山下不是碰到了她……”

　　“山上滑雪的人这么多，还隔这么远，他们不会注意到我……”他想着也许应该把这视频交给熟悉的警探，没准真是条线索。

　　“那万一注意到了呢？你会不会有危险？”

　　他回神，就见她一脸担忧，心情大好，搂着她问：“这么担心我啊？”

　　“当然担心，”她皱着眉，又滑动鼠标倒回去看那段视频，嘴里喃喃道，“的确还有点远，希望没看到。”

　　“既然这么担心，干嘛还跟我订什么约定？”许琛想起这事就来气，她还真打算实行，平时能不联系就不联系，结果他只好日日下班去她家报到。

　　“安妮还问我你是不是嫌弃她的厨艺，怎么平时都不来吃饭。”

　　“我怎么可能嫌弃！她做的东西太好吃了，但我也怕长胖的好不好！”

　　他一听，笑着吻她光滑细致的脸蛋：“胖点好，你本来就太瘦了，胖了摸起来更好。”

　　说着又去吻她的唇，手在她身上抚摸。

　　她在他怀里喘息叹气：“什么约定啊，你还不是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既然你想约定，我们就来约定：以后白天都随你，晚上必须一起睡。”

　　她一听表情无奈：“你明知道我晚上常常要编曲，有时半夜都……”

　　“你明明不能熬夜，为什么不在白天做？”

　　“我晚上比较有灵感……”想了想又抱怨道，“你不能这样管我！”

　　“我不能吗？”他一个眼神直射过来，她竟然不敢反驳。

　　“你怎么能这样干涉我？你看我从来不干涉你！”

　　“那好，我给你权利管我，你每天打电话到公司查我的勤。”

　　“我才没那么无聊！”

　　“你看，是你自己放弃的。”

　　“男人不是最爱自由吗？”

　　听到这里，他笑得坦荡：“自由是相对的，既然都被套牢了也就无所谓什么自由。”

　　“你许琛是什么人啊，谁敢套牢你？”她嘴角微翘，双手圈住他脖子。

　　“可我已经被套牢了，”他长叹，“所以有权利要求同等对待，免得有的人心还在天上飞呢！”

　　她靠在他胸前笑：“人都在你怀里，心怎么可能在天上？”

　　“对，你的心不在天上，在那台钢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