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魅歌》风舞

6、[后来……]

　　后来白寒枫如此解释道：“人的肉身容量有限，只能再容纳五百年修为的空余，你却用千多年的修为来塞挤，硬生生把他原本的精魂胀裂炸散了。当然，这是他自作自受。若他无心吸纳，也不会让你有机可趁，占据了他的肉身。”他拍拍我，笑叹道：“只是他为修这邪术，自行更改了经络体格，以确保无人能如他一样自他身上夺走力量。所以……”
　　所以我也没法从这具该死的沉重无比的肉壳子里逃出来了。也许要等到这躯壳老化，死去？我不知道，白寒枫也不知道。

　　那天晚上，我一边费力地躲避他的一剑一边提示他：“苹果酒”。我说你一定没忘吧，你那时候被我吓得……没等我说完，他就怒吼道：“闭嘴！”我乖乖地闭了嘴，小心地看着他，生怕他再往这具笨重的肉壳上戳洞。
　　白苏维终于垂下了剑，他看着我，脸上虽还有怒意，眼中却渐渐有了笑。只是他仍倔强，不肯多说什么。
　　因我占据了那人的身体，也就等于他死去了。没有术法的支持，吸食灵力的线断去，黑影也溃散了开，露出里面的人们。我与他救起了白先生夫妇，并进城去找了辆马车，将他们带回艾连山。
　　人类的城市真是繁华。我当时与白苏维说，若有机会，我会再来，或许住下。他则笑道，那你便要小心缚灵师。虽然有人类的躯壳，可你内里仍是精魅。
　　我们用了两个月的时间才回到山寨。白先生夫妇在路上时就已好了。他们曾试着解放我的精魄，却一无所得，只能放弃。莫琳笑道：“看着你自一个幼儿突然就换了张这样的脸，真真不习惯。”
　　我摸摸脸，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嘿嘿地傻笑。

　　我在寨子里选了个新院落住了下来，没有再回山上去。
　　我学着呼吸，学着习惯那“砰砰”地心跳声，我用人类的手脚行动，用人类的喉舌说话。我渐渐适应了这沙哑低沉的声音，渐渐不会在对着铜镜时，用手狠狠扯这张血肉的面皮。
　　我想我是习惯了它。虽然很多时候，我会想念我的山林我的泥土我的灵魅朋友——我仍能见到它们，它们也仍如旧日一般与我亲近。然而更多的新生精魅远远地离开我，尽管它们仍能感知我体内的精魅的魂灵。可它们本能地惧怕着人类的内身。
　　莫琳有时会来教我识字，白寒枫则教我灵术以引导不安于肉身的精魅的灵气。偶尔的，白苏维也会来看看我。他似乎仍不大习惯于与我和平相处，不过只要他不冲我吼叫，我就觉得很满足啦！
　　再后来，白苏维长大了。他二十岁那年，白寒枫赠他刻有灵咒的佩剑，赐予他缚灵师的身份并允许他下山行走。
　　离家的那天早上，他突然跑来找我。
　　我当时正在抄写莫琳留下的作业，他的到来让我吃了一惊。
　　“什么事？”我端正地坐在桌前，越发地像个人类。
　　“我要走了。”他低声道。“哦。”我点点头。
　　“驱魅缚灵是缚灵师的职责。但是……”他停下来，用漆黑的少年人的眼睛看着我。
　　我没有说话。
　　他看了好一刻，忽地深深弯下腰去。
　　我吓了一大跳。“你干什么？”我冲过去扶他。
　　“谢谢！”他抬起头来，微笑道。
　　这笑容，和多年前的白寒枫是多么的相像呵……

　　又过了一些年，我的精魅旧友将一个被遗弃的婴孩送给了我。
　　我将他养大，传他缚灵之术。
　　某一日，白苏维回来看我，他见到我那男孩，笑道：“你要让他做缚灵师么？”
　　男孩正与一只精魅变幻的小兽在院中嬉戏。
　　我长久地看着他，直到白苏维轻轻咳了一声，我才转回头来，道：“谁知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