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卧虎藏龙》露浓

3、江湖闲话（2）

　　简波眨了眨眼，一时没理会对方说了些什么。见他没反应，黑袍客终于转过身来对着简波的方向，又问，“波图吉斯？艾思班尼尔？”
　　简波这才终于反应过来黑袍客是分别用葡萄牙语和西班牙语问自己说什么语言，而一开始那一句却是法兰西语，说的是：莫要害怕，神父。他有些惊喜也有些茫然，异国闻乡音总是让人喜悦的事情，但他实在不知道对方什么来头，总觉得定不是同行也不是同乡，甚至觉察不到多少善意。简波用法语回答道，“法语就好。我是简波杜博，来自普罗旺斯，不知道先生是哪里人，该怎么称呼？”
　　黑袍客对他的礼节问候置若罔闻，却是用法语接着问道，“刚才那群人说什么‘黄金羽’”——这三个字是腔调极为位蹩脚的汉语——“是什么意思？字面意思是说金子做的羽毛，对不对？是不是有什么特殊的指替？”他的法语倒是说得无比流畅，还是端庄标准的巴黎贵族口音。
　　简波又是一愣。他想了想，答，“‘黄金羽’字面意义就是说金子做的或者金色的羽毛。据我所知汉语中好像没有什么特殊意义。那些人多半是秘密会社的，他们都有自己的不为外人所知的密语，‘黄金羽’可能的确另有指代。不过他们说到‘三枚黄金羽’，听上去倒真好像在说羽毛一样。”
　　黑袍客沉默了片刻，又说，“烦劳神父为我翻译他们的对话，只要您能听见的有一句翻译一句。”
　　“这是为何？”简波奇道。
　　“照做便是，”那黑袍客似乎颇是不耐，“就现在开始，别错过了什么。您既然是神使，我也不想对您太无礼，别逼我动粗。您按照我说的做，之后我自然会补偿您。”
　　简波又是一愣，然后只觉得哭笑不得。他果然一脚踩进了强盗窝子；莫说那些正商议着杀人越货的凶徒，便是偶遇个一口巴黎腔法语的人，到头来也仍然是个强盗。但手臂还被人家捏着，他也没办法，只好按照吩咐专心听客栈里的凶徒们讨论。
　　“说起来乾坤会倒也奇怪，”有人问道，“能收齐了这传说中的三枚黄金羽倒也罢了，只是常人定是闷声发大财，关起门来琢磨。他们为何要巴巴地将三枚都运到洞庭湖总坛，还要开什么劳什子金羽大会？当真这般自负，觉得以乾坤会之力黄金羽定然万无一失？”
　　“不至于万无一失，以乾坤会之力，又有几大门派捧场，妥当总能做到的。你几人万万不可轻敌。再者谅你也没胆跑去金羽大会生事。”
　　又有一人评道，“你又怎么知道人家没关起门来琢磨过？黄金羽有三年未曾现身江湖了。说不准乾坤会的人早琢磨过了，自家琢磨不出来那还不如开个大会，把老老少少都请来凑个热闹，也算是给乾坤会立名扬威。”
　　“照我说啊，能琢磨出来个屁！什么‘金羽现时奇兵出世’，不过是编故事；几根羽毛而已，如何能闹出什么宝刀宝剑？”
　　“小儿狂妄无知！”这次开口的是那个山东一剑，声音冷然，“万事通的《神兵谱》也是编故事？榜首便是金羽三器。更传奇的那两件不说，但见识过金牙剑的人也还有那么几十个。”
　　便有一年轻人好奇道，“居然还有个什么金羽三器？我倒是也听说过金牙剑的名头，只不知道和黄金羽还有什么关系。蔡前辈是否亲自见识过金牙剑？”
　　山东一剑边摇头道，“未曾亲眼见过。”
　　“见过万事通的《神兵谱》的人也不多啊！蔡老大可见过，这金羽三器又是哪三器，奇在何处？”
　　“金牙剑为三器之末，为短剑，锋利无匹，切金断玉；更道金牙剑但凡见血必能夺人性命，哪怕只划了个小口子也能致死。传闻如今的少林方丈武当掌门都是亲眼见识过金牙剑的。三器中为金炎翼，是为金铁铸造的一双羽翼，道是可使人腾云驾雾。”
　　翻译到这里简波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他还年轻，走出修道院的时日尚短，还未学会面对天底下的无奇不有时应有的从容与尊重。只不过客栈里的江湖人士也不比他强，一众人轰得笑了起来。有人起哄道，“这哪里是什么神兵利器，分明是修道成仙的东西！”
　　山东一剑冷哼了一声，续道，“你们这等人想都不敢想的事情江湖中可多了。而三器之首为金魂弓，开山劈石，射日落月，无所不能——《神兵谱》上是什么说的，虽然万事通亦坦言无人得见。”
　　故事虽然离奇，但众人似乎还是颇感兴趣。又有人问道，“那黄金羽和这三件宝贝又有什么关系？难不成是从那什么金炎翼上拆下的？哈哈！只是便如此也不能说什么‘金羽现时神兵出世’啊，这黄金羽如何能让宝贝出现？”
　　“这要是琢磨出了，乾坤会不就亲自去找宝贝了，又哪来的什么金羽大会。”
　　就在这个时候，一声尖锐的鸟哨声响起，客栈里的一众人顿时又绷紧了。
　　“人已经在五里外！”“怎么这么快就到了？！不是说夜深才会到所以一定会住店么。”“不愧是乾坤会，果然谨慎。”“管不了这许多了，现在动手也一样！左右他们只有三个人。”“范二，再去与外边埋伏的人确认一下，然后守在外面。”
　　到了此刻终于有人注意到角落里的简波和黑袍客。有人朝他们吼道，“那边的红毛鬼子，道上要做买卖，你赶紧滚上楼去，莫要出声……”
　　“不成，太危险啦，赶紧杀了才是。他娘的乾坤会也来得太快了些；万事通卖的什么消息！钱五你来，手下干净点，别让人一眼看出来死过人。”
　　眼看有两人拿着刀逼近，简波只觉得心砰砰跳得飞快。而这时黑袍客又是说了一句，“别害怕，神父，有我在谁也不能拿你怎样。”
　　说着他抬起手来，只是轻描淡写地一挥手——简波看见他手周噼里啪啦闪过几道光，仿佛雷电炸开——突然之间他的手边就全是武器，刀剑匕首还有飞镖铁蒺藜。他平摊着手掌，而这些七零八落的武器就全部吸附在他手与臂上，仿佛他整个手臂都是磁石铸成的。整个客栈顿时安静下来，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这个角落吸引，只因为这客栈里大半人的武器都被黑袍客吸在手边。面前的景象太过匪夷所思也太过可怕，这一众凶徒甚至不敢叫骂。
　　“你们抢东西，我不管，”黑袍客用断断续续的汉语说道，“神父和我，坐在这里，我们看。”
　　十来个字说完他又是一挥手，十数件兵器就哐哐当当地全部砸在了客栈中间地上。
　　简波深吸了一口气，这才抑止住差点脱口而出的抗议。他可一点也不想坐在这里看群匪自相残杀！再说了真要出人命怎么办，他怎么能干坐着看？他又看了黑袍客一眼，仍然只能看见一片黑。那边众人已经开始默默拾起自己的兵器，没有人敢对黑袍客说一句话。简波更不知道自己在黑袍客的威压之下又能做什么，也只能坐着，等待杀戮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