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策藏]活着这件小事儿》斛斯扇

99、第 99 章

　　本台讯，劫难过去的第七日，安格拉镇上居民的大规模迁徙已经进入了尾声。过去的这几年来，这里发生的一切都像是一场噩梦。但一切终将过去。
　　这将是安格拉电视台为您播报的最后一条信息。
　　无论您将去往哪里，祝您一路平安。

　　最后他们还是选择在哈皮游乐园的广场告别。
　　这里的人们已经在过去的一周里走得七七八八，不出意外，安格拉小镇将会在几日之内，重蹈千年前那个县城的覆辙，变成一个废弃的地方。
　　再过千年之后……谁知道呢？百年苍郁已经不在，或许这里又会有新的故事发生。
　　他们在广场中央立起了一块纪念碑，叶昭阳在上面刻下了纠纠的名字和推算的生辰，注明了他殒身的时间，还在底部画上了一个小小的酒坛标志。
　　幽喃仍然不放弃地劝说着奚炎：“喂，真的不跟我们走嘛？我知道一个非常妥善的地方，绝对不会被基地追杀到哦！”
　　奚炎再次婉拒了：“不巧啊，我们要走的路大概跟你们的方向不同。”
　　幽喃很失望：“本来以为路上可以搭个伴呢。”
　　奚炎笑笑，看了站在幽喃身后的唐青流一眼，对方回给他一个无奈的眼神。
　　两人对视了几秒钟，同时会心一笑。
　　“被追杀好像也没什么。”唐青流伸手揽过幽喃的肩膀，带着他往回走，“说不准人家就是喜欢那种刺激的生活，你管什么闲事。”
　　“噢。”幽喃应了一声，忽然眼睛一亮，“有道理啊！听起来好像也不错啊，哎唐青……”
　　“你想都别想。”唐青流果断道。
　　跟在两人身后的灰狐一个纵跃，顺着幽喃的衣服爬上了他的肩膀，优哉游哉地蹲了上去。

　　两人说着话越走越远，声音渐渐听不到了，奚炎一直看着他们的背影，唐青流也仿佛感觉到了似的，头也不回地伸出手来冲着他挥了挥。
　　这样最好，他一向都是不太会说道别的话的人。
　　这样的场面，他也最不擅长处理了。
　　幽喃毫无所觉，直到被唐青流带上了车，才幡然醒悟还没有和奚炎他们告别，可惜悔之晚矣，唐青流早已一脚油门踩了下去。
　　他只得恨恨地将抱在怀里的灰狐揉捏了一番，这狐狸想来也是被夏树折腾惯了，随他怎么蹂躏都乖顺如一。
　　奚炎伸出手去，轻轻抚摸着那石碑的顶端，就像是从前抚摸过那孩子的头顶一般。
　　我会永远记得你。他在心里说道。
　　良久后，他轻声道：“走吧。”
　　半蹲在碑前的叶昭阳点了点头，站起身来，与他并肩而行，忽道：“刚才你说我们要去的地方方向不一样……是要去哪里呢？”
　　奚炎道：“很巧，我也知道一个可以避过基地耳目的地方。不过这倒不是重点，因为我们其实也不太需要刻意避过基地的耳目。”
　　叶昭阳歪了歪头，好奇地看着他。

　　奚炎扬起嘴角一笑，牵起了他的手，道：“在这么大的事故里，要伪造出自己死亡的迹象其实很容易，我猜，唐青流也早就帮幽喃做好了伪装工作。”
　　叶昭阳有些惊讶：“所以其实基地根本不会来追杀你们啊？”
　　“这也难说，毕竟我们现在发现了，这个组织还有很多我们不了解的地方。”奚炎苦笑了一下，“但那对我们来说都算不了什么难题。总之，现在我们在社会上来说，算是已经意外身亡的人了，至于去哪里——”
　　他侧过头看着叶昭阳专注聆听的表情，故作神秘道：“我要带你去一个山明水秀的地方，那里是我知道的，最适合隐居的地方了。怎么样？”
　　叶昭阳抿唇一笑：“好啊。”
　　奚炎弯了弯眼睛，又转回头去寻找他方才停车的位置，这时叶昭阳又接着说道：“就像我以前求而不得的梦想。”
　　“……嗯？”奚炎不解。
　　“和你一起退隐江湖。”

　　有两辆车差不多在同一时间离开了空荡荡的安格拉镇，一个往南，一个往北，头也不回地行驶在两条同样平坦而宽广的道路上。
　　这条正是之前他们那辆大巴走过的路，从安格拉镇开出去没多久，奚炎便放慢了车速，叶昭阳探头看着车窗外，立刻明白了他心中所想。
　　这个路段也正是他们的大巴车自燃的地方。
　　好像从这里开始，他们就在不断地面对死亡。
　　而就像这条路一样，每一次的死亡，都会被时间的沙砾覆盖，掩埋，最后消失在滚滚洪流中，无迹可寻。
　　死亡对于一个人来讲，好像是件了不得的大事，可是对于这个世界来讲，却又好像轻飘飘得不值一提。
　　再死伤惨重的战役，天灾人祸，放在了史书里，也可能只是轻描淡写的一句话。
　　甚至不会在人的视线里停留多几秒钟。
　　但那是这些人的全部了。
　　一辈子，值得骄傲的、为之痛悔的，全都在这里了。就算曾经天崩地裂，震慑古今。可惜，它们再深刻，也就是一条命而已。
　　人都没有什么不一样。
　　罪大恶极的，贪生怕死的，耿直不阿的，忠义两全的，最后都是淡淡的一道光。从天边划过了，就没有了。
　　但是……
　　但是啊。

　　叶昭阳开了窗户，微凉的风立刻蹿了进来，奚炎的车依然开得很慢，前后都没有车的踪影，天高云淡，远山连绵，青草葳蕤，微风拂面，好像偌大世界里，就只剩下彼此相互陪伴。
　　但是，这就够了。
　　叶昭阳眯起眼睛，让阳光照在自己的脸庞上，风吹动了他的长发，迎面而来的，满满都是生命的气息。
　　又是一个春天了。

　　“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么？”奚炎忽然问道。
　　“记得啊。”叶昭阳不假思索地说，“你对我说：你最好不要来边疆。久了，你就会分不清到底该杀谁，又该救谁。”
　　奚炎瞥了他一眼：“我怎么不记得我有说这句？”
　　“是啊，那都是上辈子的事情了嘛。”叶昭阳道。
　　“所以不能算啊。”奚炎说，“要说第一次见面，就要从这辈子的第一次算。不然，你怎么知道在上辈子之前，我们两个没有见过呢？”
　　叶昭阳一怔。
　　“所以啊，要是这么追究下去，就没完没了了。”奚炎挑挑眉，“说不定可以追踪到史前文明，你举着一根大腿骨跟我打招呼。”
　　叶昭阳失笑，道：“也是。”
　　也是啊，既然都到了这辈子，那就只算这辈子的账好了。
　　活着不就是这么一回事。

　　奚炎兴致勃勃地回忆道：“那时候，我一上车就注意到你了。我对你说的第一句话是，请问你需要帮助吗？”
　　“需要。”叶昭阳说。
　　“……”奚炎诧异地回头看他。
　　叶昭阳也看着他，认真道：“我需要你活着。”

　　——END——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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