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策藏]活着这件小事儿》斛斯扇

89、第 89 章

　　她是谁？
　　最初的震惊过后，奚炎立刻在脑海里冒出这个问题来。
　　这个“人”，就像是在变身血噬的路上失败了的半成品，不仅如此，她似乎本该在多年前就死去了，但是，很奇怪的，她却还活着。
　　她痛苦地低吼着，被绑在墙边动弹不得，这让她看起来在可怕之外，又多了一丝可怜。
　　事实上，就算没有这束缚，以这幅身体的损毁程度，她应该也已经无法行动了。
　　奚炎怔怔地看着田村站在她的身边，脸上还带着不合时宜的温柔笑容，缓缓伸出手去，像对待易碎的珍宝那样，抚摸着那被鳞片覆盖的肌肤。
　　这个举动，似乎在某种程度上解答了他的疑问。
　　“你们看到了。”田村用沙哑的声音说道，“我此生最爱的两个人，一个变成了妖言惑众草菅人命的魔鬼，一个变成了……这样。”
　　他抚摸着那个“人”的手不住地颤抖着，过了半晌，终于依依不舍地收了回来。
　　奚炎定了定神，问道：“您说的这两人，一个是夏树，另一个是……尊夫人？”
　　田村转过头来看着他笑了，那笑容里充满了无奈、悲伤与痛彻心扉的懊悔。
　　“我本来想要救人的。”他说，“却不料，变成了害人。”

　　夏树在大学毕业的那一年，正式对田村宣告，自己将投身于生命科学研究领域，并最终进入他所在的项目组，这时，忙于工作忽略家庭多年的田村才感觉到不对。
　　后来，正如她所言，她一路过关斩将进入了这一科学领域的最高层，甚至在田村不知道的情况下挤进了X基地的项目组。
　　早年受聘于X基地的田村刚开始与女儿共事的时候，其实还觉得很高兴。
　　在他看来，这是一个意义重大的项目，若是他们能够成功，将消灭成千上万被病痛折磨的人们的痛苦。
　　这个项目的代号是“金丹”。
　　这种在历史上被屡屡证明并不存在的药物，各朝君主渴求而不得的东西，再一次被列入了研制对象，年轻时的田村还有一腔沸腾热血，他相信自己必将使这神话成真。
　　毕竟，他被界内称为百年难得一遇的天才。
　　他实在是天才得过了头。

　　使用动物活体实验的想法一开始是田村自己提出来的，当真正取得突破之后，他却收手了，并且严令禁止项目组内任何人继续这项听上去有些残忍的研究。
　　夏树当然没有听从他的命令，老实说，她是项目组里唯一不怕违抗他的指令的人。
　　田村当然对她毫无办法。
　　在从X基地隐退之前，他们移居安格拉镇，这时，因为长期以来的观念不和矛盾不断，夏树一怒之下与他断绝了关系，甚至动用基地的令牌改动了所有的户籍资料。
　　在这之后她暗地里进行的各种人体实验，田村自然一无所知，他在这段时间里专心照顾着病重的妻子，等到发现夏树的所作所为时，一切已经来不及了。
　　神话当然是不可能成真的。
　　凡行逆天之举者，必遭天谴。
　　田村看着那双黑洞洞的眼眶，仿佛透过它看到了从前那双明亮动人的眼眸。
　　多像啊，他们的女儿那双美丽的眼睛……长得多像她的母亲。
　　“她打小就聪明。”田村叹了口气，说道，“比我聪明太多了。”

　　唐青流将手中那枚老旧的令牌扔回牢房里，夏树看也不看地随手一接，又将令牌收回了袖子里面。
　　“疯了，你真是疯了……”唐青流在门前来回走了几圈，显得有些焦灼，“基地的人都疯了！血噬不加以遏制，没人能逃过这场灾祸！”
　　“嘻嘻……”夏树低低地笑了，仿佛在笑一个不知世事艰险的孩子偶然出口的童言无忌，“以你对基地的了解，这个地方的人，会有那么蠢吗？”
　　唐青了怔住了，不明其意地看着夏树。
　　夏树格外温柔地注视着他，一字一顿道：“他们一开始就是派你们来送死的。”
　　“安格拉小镇，就是一个即将被废弃的地方。”
　　“无论法阵开启与否，血噬暴动与否，病毒存活与否……这个地方，最后都会被毁灭。”
　　“你，我，还有这里的所有人，都没什么分别，只是牺牲品罢了。”

　　一句接一句，狠狠地砸在唐青流的心间。
　　不可能，以他的地位，奚炎的履历，幽喃的特殊性，基地不可能白白放弃这样好的战斗力，除非……
　　他的表情有一瞬间的茫然，随即，他上前一步道：“你从一开始就知道自己要死？不可能！你在骗人。”
　　夏树俏皮地对他眨了眨眼：“你倒机灵。是啊，我当然不可能任由基地摆布，所以，我不但灭掉了那些混进来准备炸毁小镇的坏蛋，还做好了在法阵开启前逃走的准备。”
　　唐青流皱了皱眉：“这么说，你的确可以操控血噬。”
　　夏树撅了撅嘴，像是在闹脾气的小女孩一样，不高兴地说：“你不该谢谢我帮你们排除了一个大危机么？都被基地抛弃了，还在研究我的罪行么？虽然被你们识破了是在计划外，但你们也休想再往前走了，若是识相的话，就赶紧滚出这个小镇吧。”
　　唐青流冷笑了一声，道：“你会放过我们？”
　　“本来不会。”夏树说，“但是，我忽然又改主意了。”
　　她站起身来，走到牢门前，金属栏杆在她的身上投下交错的阴影，那双美丽的眼眸在阴影之外静静地看着唐青流，说道：“刚才看你那天真的表情，真是觉得可怜啊，所以，放过你们好了。”
　　她拍了拍手，唐青流霍然转身，只见几个神情麻木的狱警出现在走廊尽头，他们如同游魂一般走了过来，打开了牢门上的锁。
　　夏树施施然走出了牢房，对唐青流嫣然一笑。
　　“你抓住我多少次，我就可以在你面前堂堂正正地越狱多少次。”

　　古有神龟，寿与天齐。
　　逆天而为的科学实验，最后到底是被用来拯救自己的母亲，还是肆无忌惮地行滥杀无辜之事，恐怕夏树自己也已经分不清这个界限。
　　夏树将这种“金丹”一再研发改制，五年，已经足够一个聪明绝顶的科学家把用神力催成的黑暗药物做成完美的毒药。
　　田村再也近不得她的身，只能眼睁睁看着她一点点用看不见的手捏碎了这座小镇，路上走的人，一个个地沦为了任她宰割的傀儡。
　　安格拉镇最初建立的时候，X基地赐予它这个名字，意为天使之城。
　　而如今，一个魔鬼将它拖入了地狱。
　　这个魔鬼，是他一手栽培出来的。
　　“很久以前，她曾经说，要摧毁我所研究的一切。她……”田村看着空荡荡的室内，怅然若失。到了最后，他还是一无所有。
　　“她做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