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策藏]活着这件小事儿》斛斯扇

74、第 74 章

　　还在灵隐寺漫无目的地终日游荡的时候，叶昭阳常常想起自己这一辈子的点点滴滴。
　　他总觉得自己过得挺失败。
　　也勤勤恳恳读书习剑，师长对他青眼有加，特许他外出闯荡，路上他那一手藏剑山庄独门剑派常被人称道，受过不少褒扬和羡慕的眼光。
　　可是那算什么呢？那都不算什么。
　　名剑大会再热闹，武林高手再多，赢了输了的，又能怎么样呢。
　　他总想起在纷争不断的大漠里，第一次见到战事的血腥、美酒与风尘气息混杂在一起的边疆，他惊得不知所措。那是一个他曾以为很遥远的世界，没想到，却这么近。
　　当时有人对他说，没办法，谁叫我们生逢乱世。
　　说这话的人几年后出现在与叛军对抗的战场上，身披银甲，手持长枪，一把流火似的弯弓，在他的背上熠熠发光。
　　叶昭阳想起自己和无数人切磋过的无数次，若是放在实战中，好像也轰轰烈烈。只是，他的江湖还没开始，战火便席卷了这个国家。
　　剑练得再好有什么用呢？他想。反正到了战场上，不是生，就是死。
　　但他又想，这一生也不算白活，有人教会了他比剑、比输赢、比生死更加重要的事情。只可惜，他没能留住这个人。
　　好在，这个人现在回到自己身边了。
　　叶昭阳迷迷糊糊地觉得他在用热毛巾给自己擦身，他努力想睁开眼来看看那人，只可惜实在是没有力气，而他很快就离开了床边。
　　不知过了多久，那人又回到床上，掀开被子钻了进来，把他抱进怀里，亲了亲他的额头，柔声道：“快睡吧，很晚了。”
　　叶昭阳哼哼了两声表示自己听到了，那人仿佛轻笑了一下，搂着他的手臂又紧了紧。

　　奚炎有一下没一下地把玩着叶昭阳散落在枕边的长发，恋恋不舍地注视着枕边人的睡颜。忽然眉头一皱，收回手来按住了自己的胸口。
　　他的五脏六腑都鼓胀得难受，仿佛要将他从中间撕裂开一般，这种感觉他近来已经很熟悉了，这应该就是彻底变身前的征兆。
　　这才几天？从他遇到叶昭阳起，才多久啊。
　　说起来，他还是很想知道，自己上辈子是怎么死的。
　　会比这次还悲惨吗？被唐青流的锁链击穿双目，或者干脆被幽喃那十分带感的蛊毒啃噬掉，又或者根本不必他们出手，自己便成功引爆陷阱……好吧，无论是哪个听起来都不怎么样。
　　他侧头看了看自己刚才被咬了一口的肩膀，血已经止住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即将发作的病毒的影响，最近他的伤口好得越来越快了。
　　奚炎垂下眼，微微叹了口气。尽管早就做好了准备，但对于已经有了牵挂的他来说，还是……受不了啊。
　　叶昭阳在睡梦中翻了个身，一只手伸出了被子，奚炎见状正要去帮他放回来，动作却忽然一顿。
　　他看到叶昭阳有一只手指上的绷带松了。
　　这段松了的绷带散开了一点，露出了手指下面的一小部分，能看到一点明显和他肤色不同的印记，那像是一块疤痕。
　　灯光很暗，奚炎看不清楚，他盯着那地方看了一会，伸手过去捏住绷带，又将叶昭阳的手指照他原来的样子包裹好。

　　幽喃被唐青流以研究县志为名拽回了家里，现在寺庙的工程暂停，唐青流便把县志和处里传回来的资料都堆在家里看。
　　一路上都在回想夏树的事情的幽喃刚进门，坐在换鞋的地方一拍大腿：“对了！假如是这样的话，奚炎不就有救了吗！”
　　唐青流抬眼看他：“怎么救？”
　　“我可是亲眼见到夏树变成血噬的！既然她变回来了，就说明肯定有方法啊！”
　　唐青流沉吟片刻，道：“你连病毒的成分都还不知道，等你研究出来破解的方法，早就来不及了。”
　　来不及？
　　幽喃如遭雷击。
　　是啊，口口声声说着什么病毒说不可信，结果到了最后，他却什么都没能做到。当初走出大山的时候，所有人都觉得他惊世骇俗，离经叛道，谁知道，他骨子里也还是个坐井观天的野孩子罢了。
　　要是一辈子都躲在深山老林里，就像那老头子一样，就算身负绝学，可在千里之外操控蛊虫，却终究只是个囚人……他当初，也不过是被二师父那一句“君子有才，当为国家社稷，俯首而献，九死不悔”所打动，可瞧现在呢，不仅一事无成，连小米都为他而惨死他乡。
　　奚炎摊开手，掌心里小小一瓶密封过的鲜红液体，对他说：“希望不会再有更多的受害者出现。”
　　那个时候，他就已经知道，来不及了。
　　不……不，不能这样下去！
　　幽喃握紧了双拳，道：“师父他……当年不过短短几个月，就研制出了血噬病毒的成分，还有余力用这种病毒的原理配置新型药物，我身为他的弟子，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做不到！”
　　唐青流想说些什么，看了看他的表情，又闭了嘴，沉默地掏出了雪茄盒。

　　幽喃脚一抖，甩掉了自己的短靴，换上拖鞋在厅里来来回回地踱着步，眉头紧锁，不知是在思考什么问题，就这样走了几圈，忽然一手握拳在掌心敲了敲：“对了，对了……如果夏树真的掌握着血噬病毒，那我便没必要从头开始这项研究。”
　　唐青流一手拈着雪茄，没有点燃，只是凑在鼻子前慢慢地嗅着，道：“我便跟你说说我的猜测。血噬的诞生，应当是与逐渐减弱的封印之力有关，这种病毒的效力，想必是借助了地底神龟不断流泻而出的力量才得以成形。为什么镇上的人明明见识过那么多血噬伤人的凶残案例，却无动于衷呢？这，应当和你师父当年发现的，这种病毒的神奇效力有关。”
　　幽喃边听边不住地点头，追问道：“神奇效力？”
　　“古有神龟，寿与天齐……”唐青流又念了一遍这句关于百年苍郁的记载，回味了片刻，道，“巧的是，你师父正是从血噬病毒中发现了可救治百病延年益寿的‘长生不老药’，这是人类多少年来的渴求。而更巧的是，那位夏树小姐，偏偏在六年前开办过养生讲座，题目叫做‘长生不老不再是梦想’。”
　　“哎？”幽喃一愣。
　　“就在这里，在这安格拉镇上。”唐青流说着，缓缓转过头来直视着他道，“夏树小姐以前可不是开什么咖啡厅的，她是个科研工作者，专业是——生命科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