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策藏]活着这件小事儿》斛斯扇

48、第 48 章

　　在通往正殿的路上，奚炎小声地跟唐青流解释了这几天和纠纠接触的经历，唐青流听完不可思议道：“都这样了你还是什么都没问出来？”
　　奚炎：“你也看见了，昭阳不太待见他……”
　　唐青流：“配合你一下又不会死！你朋友是小公主吗，惯的。”
　　走在前面不远处的叶昭阳动作一滞，幽幽地看了唐青流一眼。
　　唐青流心想不会吧，声音这么小他也能听到？同时又一下子想起来幽喃跟他说的看过叶昭阳演的电视剧的事情，不由也多看了他几眼。
　　叶昭阳忽然开口道：“奚炎，过来一下。”
　　奚炎无奈地看了唐青流一眼，疾步赶上去，和他并肩走着，道：“怎么了？”
　　叶昭阳半晌没说话，快走到殿前香炉时，方才低声道：“你想问那个孩子什么事，我来帮你问罢。”
　　“真的吗？”奚炎惊喜道，“等一下我告诉你……哎，不对，你忽然这是怎么了？”
　　叶昭阳抿了抿嘴唇。

　　唐青流撇撇嘴，索性放慢了脚步，故意落在最后，又看了看表，约定的时间早已过了。
　　思虑再三，他还是掏出手机拨了个电话过去。
　　电话几乎是瞬间便被接通了，唐青流还没反应过来，对面就传来幽喃刻意压低的声音：“你想吓死我呀！我正在潜伏跟踪呢！差点就被人发现了！”
　　“……”唐青流沉默了一下，“说好的中午庙门口见呢。”
　　“……哎呀。”电话那头的幽喃似乎懊丧地小声说了句什么，又贴近话筒道，“事出紧急啊！夏树忽然把店门锁了一个人跑出去了，我跟着她跑到……哎这什么地方，反正是在山里面。我觉得她是要去见什么很重要的人，我要跟上去看看情况！”
　　“这边才是要见很重要的人！”唐青流握拳，“早就说好的事，你又给忘了，乱跟踪什么？就你那水平，估计一出发就被人发现了。”
　　“我！呸！等着老子揪出这个女巫婆的秘密，甩你脸上让你承认我的厉害！”
　　说完这句话，手机里便传来了通话结束的滴滴声。

　　其实依照叶昭阳之前表现出的超群听力，奚炎已经猜到了七八分，在最初的惊喜过后冷静下来，便又觉得有点无措：“你别听他的啊，唐青流就是口无遮拦惯了……咳，总之，你不要勉强。”
　　“不，是我……是我太任性了。”叶昭阳说，“我脾气很不好，又……”
　　又压抑了太久。
　　在战乱年代，个人的情绪都是无足轻重的，每个人都丧失了恣意欢笑和悲伤的权利，现在的话，就算不必刻意压制也行吧。
　　可是他还是忘了，就算在这样的太平年代，也有纷争，也有屠戮，也有看不见的硝烟。
　　还是要妥协，还是要忍耐。
　　这是某种宿命吗？是不是人活在这世上，就必须要经历这样的压抑？
　　此时，他们已经被引着走入了大雄宝殿中，住持正跪坐在佛像前的蒲团上，似乎在等待他们的到来，又似乎只是在虔诚默念着什么。
　　奚炎伸手过去摸到了叶昭阳的手，轻轻捏了捏他的掌心，压低声音道：“别这么说，你很好。”
　　叶昭阳对上他坦诚的目光，又慌忙移开了视线。
　　奚炎很快松开了他的手，和唐青流一前一后走到了跪在地上的住持身后，叫了声大师。

　　两人有些拿不准现在应该干什么，引路的僧人已经退了出去站到门外，而那跪坐着的老僧正一脸平静地闭着双眼。
　　正在犹豫时，老僧开口了：“若是愿意，之后便把这里拆了吧。”
　　什么？
　　唐青流和奚炎面面相觑：这是说的哪一出？
　　“我说这间庙。”老僧缓缓睁开双眼，直视着前方香案上的红烛，道，“拆了吧。”
　　的确，唐青流之前找到这里，便是想问一个工程许可，如果能从这里挖下去探测神龟的位置，也许他们能得到更多的信息。
　　尽管就目前来说，他们还不知道这和他们想要调查的血噬有什么关联，但无疑，唐青流口中推断的秘密如果真的存在，那一定和这只几乎覆盖了整个小镇的巨龟脱不了关系。
　　但是从这位垂垂老矣的高僧口中听到这句话时，他却有点高兴不起来。
　　那可能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直觉，让他本能地抗拒着接受这个并非强制性的任务，又或许是老僧平淡的语气中，还包含着某种无奈又伤感的情绪。
　　他是在做一件坏事吗？尽管他还没有开口要求任何东西。
　　唐青流拿不定主意该怎么回话。

　　这真的是个很老的僧人了，也不知他已经在此守庙多少年，脸上稀疏的胡须都已经斑白。
　　他的皮肤干枯苍老，黯淡无光，凹陷的眼眶在沟壑纵横的脸上格外显眼，唯有瞳孔里还能反射出一点点祥和的光芒来。
　　他的动作非常少，并且缓慢，连眨眼都很费力气似的。
　　老僧慢慢地抬起了头，高逾十尺的佛祖金身宝相庄严，不发一语地俯视众生。他看着那尊同样已经不知在此镇守了多少年的佛像，仿佛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
　　“还有七七四十九日。”他又说，“四十九日后，便是法阵开启之日。”
　　唐青流想开口，被奚炎用手势制止了。
　　老僧说了几句没头没尾的话之后，又仰望着佛像，脸上露出了一个极难分辨的笑容，轻声念道：“古有神龟，寿与天齐。福禄百里，背负苍柏，时人谓之……”
　　最后几个音节渐弱，老僧缓缓低下了头。
　　奚炎和唐青流同时察觉到了什么，神情俱是一变，僵立了片刻，就听身后叶昭阳脚步声响起似乎想要过来查看，走了几步却又停在了原地，低声道：“……他已圆寂了。”

　　修行多年的高僧在自己眼前安然坐化，几个人都是久久不能言语。
　　而他在坐化之前留下的一番话，亦是让人十分费解。
　　古有神龟，寿与天齐，这倒与他们目前所知的，关于深埋在地下的那只龟的信息十分吻合，这大概说明老僧的确是知晓有关神龟的事情，那么让他们来拆掉寺庙和四十九日后的法阵又是怎么回事？
　　奚炎一行走下台阶来到院中时，院里已经俯首跪了满地的僧人，见他们出来，没有人说话，也没有人抬头。
　　那实在是一副很奇怪也很震撼的画面，在佛寺这样一个宗教气息浓重的地方，忽然之间，没有了钟磬声，没有了经文祷念声，没有了佛香与南方冬季特有的潮湿空气掺杂的气味，只剩下无边无际的哀伤，无声地、无形地向他们挤压过来。
　　他们几乎能感受到那种情绪排山倒海地撞击在身上的力量。
　　直到他们走出寺庙，院中的僧人依然一动不动。
　　倒是纠纠一见他们出来，便带着满脸掩饰不住的欣喜迎上前。
　　奚炎最后回头望了一眼那高高矗立着的佛塔，依照佛教中人的样子，双手合十，对着寺内的方向，在门前深深鞠了一躬。
　　若你在天有灵，请保佑他们平安度过此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