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策藏]活着这件小事儿》斛斯扇

35、第 35 章

　　本台讯，在圣诞节期间，天气晴好，看来大家期盼已久的降雪在这个圣诞也要与安格拉镇无缘了。明天最高气温6度，夜间最低气温零下2度，本台提醒您注意添衣保暖。
　　圣诞快乐。

　　奚炎立即下意识地抬起手腕看表。
　　没有反应。
　　但他的一颗心还是全部提了起来，他深呼吸了几次，凝神细听，确定了周围没有任何气息之后，压低身形潜入了餐厅里。
　　靠近柜台的部分桌椅也七七八八地歪倒在地上，这里似乎经过了一场异动，而且还颇为激烈。
　　奚炎很快接近了玻璃柜，他缓缓直起身来，发现了那只手臂的主人。
　　躺在那里的是一个穿着红绸饭店工作制服的女孩，看样子，她是今天晚上负责值班销售点心的人。
　　玻璃柜旁，也确实只剩下她的这条手臂而已了——她整个人都被撕碎了。
　　这样的尸体，奚炎见过许多具了，但是每每见到，他都会受到震撼，那惊人的力量，毫不手软的狠辣，如果一条生命就在自己手中流失，他会感觉到吗？他会迟疑吗？
　　他会因为生命本身的意义，而不是这条生命作恶多端的本质，有一丝丝的犹豫吗？
　　那血还是温热的，仅仅是站在旁边，都能感受到。
　　奚炎抬起头，看向头顶的吊灯，那上面沾染了一些泼溅上去的血迹，这让他感觉照进眼中的灯光分外刺眼。
　　其他人呢？他们去了哪里？
　　还有……叶昭阳呢？

　　尽管偌大的餐厅里看不到其他的身影，奚炎还是谨慎地蹲下身隐蔽在柜台的另一侧，用手表上的报警功能给警局传去了讯息。
　　一声模糊的尖叫声从头顶传来，奚炎神情一凛，猛然抬头。
　　在楼上！
　　餐厅的门是半敞着的，而且没有被破坏过的痕迹，所以……
　　奚炎转过头，在离柜台不远的地方，还修建着造型华丽的大理石旋转楼梯，印象里，似乎可以一直通到四楼的宴会厅。
　　而从这里通向那个旋转楼梯的路线上，桌椅都被撞翻了。
　　奚炎伸手摸向了弓箭袋，确认一般地拍了拍，虽然今天又是不巧的只带了那支练习用的木弓，但是，足够了。
　　他闭上眼，轻声地、像是耳语一般地说道：“一定要等我。”
　　因为，我再也不想看到有人以这样的方式死在我面前了。
　　然后，他以飞快的速度跑向了旋转楼梯。
　　十二点的钟声在窗外敲响了。

　　几步之外，就是在十二次钟声和漫天烟花中拥吻着欢呼着大笑着流泪着的人们，而在他身后，幽喃的身体微微颤抖着。
　　唐青流有些出神地看着狂喜的人们，他有些不理解，明明是和以往没什么不同的一天，这有什么好值得庆祝的？
　　“你以为，你以为你很了不起？哈……”幽喃又干巴巴地笑了几声，说道，“你根本就不懂、不懂什么是人、人性……”
　　“哦，是。我知道了。”唐青流转过身，双手插在口袋里，口吻里带着几分轻蔑，“你不就是不相信有人会残害同类吗？你不是号称动物博士吗？在大自然里，有多少同物种自相残杀的案例，你比我知道的多吧？人也是动物，人也有兽性的。”
　　“你胡说！我明明，明明是因为……”幽喃双唇不住地翕动着，却半晌没有说出下半句来。
　　唐青流不耐烦地撇撇嘴：“就是因为你们的顽固，才让更多不明真相的人死于非命。如果你没有做好心理准备，那又为什么要加入我们？幼稚鬼还是回深山老林养蛇去好了。”
　　“哈，好啊，你以为我想干这种工作？”幽喃猛地站起身，摇晃了一下，死死地盯着唐青流毫无波澜的眼神，“你以为人人都像你一样，眼里只有利益，只有一群无差别存在的生命吗？一个人怎样活着是不是对你来说根本无所谓？朝不保夕地活着，和高枕无忧的生活，在你眼里根本就没有任何差别，是吗？牺牲一个人去拯救一群人，这是天经地义的吗？”

　　在喧闹而又祥和的背景音里，幽喃的声音显得格外突兀，璀璨的烟花映着他有些激动的神情，那样子，让唐青流一时间有些晃神。
　　他情不自禁地想起了多年前在贵州山区，那一天，年少轻狂的自己，一脚踏破了猎人的陷阱。
　　我那个时候也没那么讨厌他。他想。
　　而且那个时候，他也没有这么讨厌我。
　　究竟是时间改变了他，还是在这漫长的，汹涌的人潮中，已经让他看不清楚当年的幽喃？
　　不对，明明看得很清楚。
　　可是，他已经太久没有时间来好好梳理自己的记忆，他的生命就像是一条踩一步断一节的渡桥，一路走一路丢，倘若回头，迎接自己的就是万丈悬崖。
　　幽喃的声音变得愈发凌厉起来，在唐青流难得走神的这一会儿时间里，也不知他又说了什么，他抬起了右手，藤蔓造型的银戒第无数次地指向唐青流的鼻子：“你们都是骗子！说什么只要我愿意就可以改变世界，不会的，世界根本就不会改变！罪恶和阴谋一点都不会减少，而我却连自己还能活多久都无法预测……”
　　他的话音渐弱，唐青流敏锐地在他即将消失的尾音里听出了一丝哽咽。
　　幽喃住了口，他低下头，有些沮丧地站在那里，接着无力地垂下了指着唐青流的手臂，继而又用手背在自己的眼前蹭了几下。
　　他顿了顿，又小声地说道：“你以为我愿意吗，每天担惊受怕，随时准备躲避袭来的子弹或是别的什么东西，就算这样，还什么都不能为那些已经死在我前面的人做。”
　　唐青流脸上的神色微微有些动容，他迟疑了一下，朝他伸出手去：“幽……”
　　刚开口，他的声音就被一阵极其微小的、不易察觉的震动声打断了。
　　两人同时僵住，随即动作统一地抬手看表。
　　红色的指示灯亮了起来。

　　奚炎靠在一堵黏着几块不知名的人体组织的墙后面，小心地调整着自己的呼吸。他的心跳非常快，这不应该出现在他的身上，毕竟在这堵墙另一端的那种怪物，他见得太多了。
　　但是为什么呢？
　　他没有多余的时间去仔细思考这个问题，但他还是控制不住地想了。
　　因为大理石阶梯上流淌的血液和散落的尸块吗，还是隔着一堵墙的，那沉甸甸的脚步声？又或者，是在生杀屠戮的血腥场景十几层楼之上的，欢声笑语的庆祝场面？
　　奚炎再次抬手看了一眼，手表上的指示灯仍然没有亮，这至少说明旁边这只血噬一丁点血都没有流。
　　他在确认血噬行踪之后便在楼道里的不显眼处贴上了定位芯片，楼上的那两位现在应该已经收到讯息了。
　　但是，也许就在旁边这间屋子里，还有在方才的袭击中逃出的人，躲在暗处，大气不敢出地祈祷自己不要被血噬发现。
　　他认为自己应该立即行动，暴露目标给那只血噬，然后干净利落地解决掉它，这次可没空再给他尝试什么人□□流的友好戏码了，多拖延一分就是对那些不知道是否存在的幸存者的多一分折磨。
　　但同时，他过快的心率又在告诉他，现在不是出手的好时机，这会影响他的准度。
　　……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