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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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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动将手覆在连城手上,一点一点地用力将连城手下的药丸掏出来,举到眼前,看着药丸异常沉重地道:“已经晚了,我已经全部换入墨鸦的血。不过,我享受现在对你的专一。而且,从我成妖后心中唯有你一个来看,你也应该明白我之前所真心爱也只是你一个。”他将外面的蜜腊挤裂,当着连城的面将九转丸吞下去,一笑,“不悔。”
连城咧了咧嘴,不知道是笑还是哭,看得出,王动说不悔,可心中对未来也是非常迷惘。两个人都没有立功受表彰的喜悦,两人都在考虑,面对天庭强加给他们的一点不浪漫的仙家夫妻关系,他们该顺从还是违抗?人间情侣发誓的永不分离,放到仙妖面前,却是成了灾难。
连城尤其感到灾难深重。所以她毫不犹豫地建议:“城隍临走前告诉我,我以前修习的法术中,有一种可以对抗仙药的药力,导致变心。我们……暂时互不见面,我们明天各回各家,各找各妈。等我研究岀究竟是哪一种,而且真正有效的话,我来告诉你。”
王动摇头,“算了,你这人一向死心眼,你修炼的法术能有什么作用。顺其自然吧。我也困了,睡吧。”
连城觉得有理,她对赌徒好像一直死心眼到现在,她的法术哪里起过什么作用?一时怏怏的。王动也是怏怏的,原以为是因为恢复体力恢复活力后,所以对连城死心眼地好,现在才知,原来来自药力。这种理由多少让人有些失望,于是对两人的关系反而提不起劲,连城今天变美女也好,变老太也好,他都不会太在意。睡前礼节性地亲亲连城的脸颊,算是仪式,翻身就睡。
这一阵连城睡得多,一早醒来。见王动还在睡觉,她支起身呆呆看了会儿。就这么分别了吗?照昨晚的低气压看,王动显然是不会再如原先那样的紧追不舍。看来,仙药不是让人对对方爱得死去活来,而是断绝大家对别人的绮念,只好回家找自家老公老婆。这原本是好事,说明王动可能不会再如前几天那样的死缠烂打。可连城却又有些失落。她胡思乱想了会儿,却又不愿深想,恢复年轻样貌,俯首吻了吻王动,起身离开。
王动这才睁眼看着连城窈窕的身影转岀卧室。这本来是一个令人兴奋的吻,但王动想到这亲热是与她昨天吃的金丹有关,她只是一个被提线的木偶违心地做着伪夫妻的事,心里跟吞了老鼠屎似的,便冷了一颗被吻热的心。他也是个傲气的人,与其如被打了激素的种猪种牛似的没感情也可以亲热,不如不见,起码落得个尊严。他看着连城离去,听着脚步声从楼梯消失,长叹了一声气。想起以前做人时候读的一首诗: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若为自由故,两者皆可抛。这里的自由,除了身,还有心。心的自由才是最重。
他估计,连城也是这么想。两个都是高傲的妖。
十一
刘启中又是忙了一夜才回,筋疲力尽。回到宾馆才有时间看那张莫名出现在他床头柜上的纸条。他也不知那是他昨晚睡前已经在的,还是睡觉时候有人进来安放的。但无论是他不在时候有人放进来,还是他睡觉时候有人进入,都是比较严重的事。尤其是后者。
他累得眼前白茫茫的,小小的黑字仿佛都会跳动。他不喜欢把事情留到以后做,今天的事必须今天完成,才强打精神看那纸条。但是,才勉强看了一行,他立刻清醒,整个人不知从哪里冒出来力气,也不知从哪儿冒出那么多滴冷汗,顺着脖子往身上流淌。
“我来看你了,你正睡觉。不过无碍,我只是来考察你的脖子,并不想与你言语或者拳脚交流,因你不是对手。我已经拧断不少脖子,对这一行当已经有些心得,但是本着精益求精的精神,我开始喜欢研究人的脖子。当然,最喜欢的是美女的脖子,柔软细腻,骨骼柔软,弯曲的角度恰到好处,犹如天鹅,最容易着力。最讨厌的是矮壮者的脖子,他们的脖子短而且粗,槽头肉肥厚,有些简直无脖子,令我无处着力。拧他们的脖子,必须一手垫在颈后,一手拍下前额,非常累赘。简直损及‘拧’之一字的美感。我今晚实地考察了一下你的脖子,粗壮有力,但并不短,多肌肉少脂肪,颈椎灵活无关节损伤,符合我的目测,是条极具挑战性也极具吸引力的好脖子。我粗略设计了一下,结合我手指长度与你脖子的周长,一把拧断具有一定难度,但是,可以先以大拇指捏碎你的喉头,缩小你脖子的周长,然后徐徐以图之。为此,我必须精确掌握适当角度对你发起攻击。你应已经猜知,我的攻击会来自你的左首。但是,在你确知我的进攻路线之后,你能避开我吗?我想,你心中已有答案。你是个有趣的对手,是我遇见过的智力和精力综合指数最高的人,我喜欢看着你追着我跑。这封信,写于你接到出警信号却依然不醒的时候,等下我会叫醒你。如果我愿意,我会再见你。”
鬼魅!只有是鬼魅!看完纸条,刘启中心中只有一个结论。他已无法入睡,不能闭目,闭目就感受到一只冰凉的手在自己脖子上比划。他电话给当地警局,安排下工作,当即乘穿梭器回家,也暂时不去北京了。天哪,他还去做什么?他哪是那人的对手。
他也不知道,自己竟然稀里糊涂地摸上了罗娜家的门,两家都是单身公寓,格局差不多。打不开锁,门却开了。他在门口扔下行李,轻车熟路迷糊着眼睛就走去大床,还以为是自己的床。趴在气味芬芳的床上,终于有了安全感,终于睡去。
罗娜看着这个自说自话躺她床上睡觉的大男人火冒三丈。不得不去抱走正在床边玩耍的孩子,怕这人掉下来压着孩子。再看这人,两个多月不见,又黑又瘦,整个人像是脱了型,颧骨高了,眼睛陷了,衣服又臭又脏,人也是又臭又脏。不到十分钟,整个小小房间,全是刘启中的汗酸味。罗娜气得想推醒他,可是这么臭的人,她只得拿脚踢刘启中没脱鞋的脚,却毫无效果。只怕扔他到十字路口,他照样睡得呼呼作响。
鹊巢鸠占,罗娜只有避走。否则,又是空气污染,又是噪音污染,如何消受。
罗娜不是没有想过报警把这个白闯蛮人赶出去,但她顾虑重重,一个是弱女子,一个本身就是警员,报警?会得到什么结果?再说,这个刘启中不管是什么企图吧,总是非常帮忙的,她总得给人几分面子。罗娜不得不抱着孩子在外面游荡了一天,直到夜幕降临,蚊子围绕,才回到家里。幸好天气已经稍微转凉,孩子很喜欢公园的大草坪和绿荫。
原指望刘启中睡了十来个小时应该睡够,现在已经幡然省悟,悄悄溜走。可是打开房门,依然是冲天汗酸臭,充耳呼噜声。罗娜耐心耗尽,将冰包从冰箱里取出来,拿厨房纸包了,压刘启中脸上。罗娜放冰包时候被怀里的孩子稍微干扰,冰包滑到刘启中脖子。没想到,效果好得惊人,冰包落,刘启中跳,罗娜惊恐地看着刘启中以鲤鱼打挺之势飞跃而起,他站稳时候,一枝黑洞洞手枪已经对准罗娜。
“怎么会是你?”刘启中睡眼惺忪,可眼底却有精光闪现。他并没放下手枪,他刚才清晰感受到脖子间的冰凉。
罗娜被刘启中手中黑洞洞枪口吓得花容失色,结结巴巴地道:“你……你干吗?”
而刘启中这时也已经看清楚这里是什么地方,收回手枪,疑惑地问:“我怎么会来这里?”
“不知道,你一早闯进来一直睡到现在。”
刘启中的耳朵一下烧得通红,老大汉子对着娇小罗娜手足无措,只会一叠声地连连说“对不起”。
罗娜性子一向温顺,见此也不便太多指责,温和地道:“你看上去很累,还是早点回家休息吧。你的行李扔在门口,我没敢动它。”
刘启中忙道:“对不起,多谢,多谢。我累迷糊了,昨夜又是通宵,对不起,实在对不起。”他看看自己一身脏污地衣服,再看看被他睡岀黑痕的床,心中哭笑不得,怎么会乱闯到罗娜的家?
但不等他多说,刚打开的手腕电话又有显示,“连城已回绿化基地。”
刘启中站那里发晕,去,还是不去?但是,连城显然是一条极其重要的线索。而且,又出现在这么关键的时刻,昨天,他们刚捣了抱狐狸男子的老巢。
刘启中闷闷地看着罗娜关闭空调打开窗户通风,想了半天还是决定过去。一个好觉睡下来,早上惊恐与沮丧消失不少。他立刻下手订下赶往西北的机票,不得不再次厚着脸皮向罗娜要求:“罗小姐,我得立刻出发,来不及回家,嗯……借用一下你的洗脸池行吗?”
罗娜看看刘启中脖子都害臊得通红,不觉好笑,没想到这个做事时候雷厉风行的警官还是个会脸红的,忙道:“时间来得及的话,还是冲个凉,你好像刚从泥水堆里滚出来。”
“谢谢,岂止是泥水堆……你看头发都烧焦好多。不好意思,那就……”他忙打开行李箱,取了衣服进去小小洗手间。罗娜在他身后目瞪口呆,天哪,此人从事的工作怎么如此危险。但想到那天在森林公园正好遭遇林家灭门,刘启中当时的迅捷反应,这样灵活的人都会被火烧焦头发,不知他昨日面对的是怎样的危险。难怪累得老眼昏花,连家都摸错。罗娜不再责怪刘启中的胡闹。
刘启中干干净净出来,顿时精神焕发,一身朝气。他将脏衣服一卷收进行李箱,没想到罗娜递给他一盒三明治。他来不及多说什么,接了餐盒,连声“谢谢”地飞快上路了。一路只是在想,闯祸了,把人家小小的房间弄得乌烟瘴气,回头,已经一个人照顾孩子忙得晕头转向的罗娜该如何平添麻烦。
但上了速度最快的高空穿梭器,刘启中一边吃着罗娜给他做的并不美味的三明治,一边又一头钻入千头万绪的案子。在目前略有变化的形势下,该如何调整原先设定的与连城的对话?美美睡了近十个小时,现在思绪异常清晰。
出来机场,刘启中先联系当地警局索要以前布置的有关绿化工程帐目分析,连夜赶工阅读出来,查找线索。但是,如他所料,帐目一清二楚。他早就想到,对方主动提供的帐目肯定已经擦干抹净做足手脚。
他所需要的只是陈樨资产拍卖所得与绿化工程投入之间的数字差距。但是他看到的,是投入稍稍高于官方提供的陈樨资产拍卖所得。这个数据,对于富贵人家而言,扫扫屋角便可得到。如果说绿化工程因为资金用完而停止大规模动作,理由完全成立。而如果里面真有猫腻的话,起码,帐面显示天衣无缝,高。
刘启中稍事休息,清早赶往绿化工程。
连城看到刘启中的那一刻,已很能体会王动为什么恨恨不绝地叫刘启中为“尾巴”了,这已是人类能反应灵敏,跟踪而来的极限速度。其他农妇都已上工,基地空荡荡只有她和刘启中。
刘启中没想到如此穷山恶水的地方会见到如此炫目的美女。大眼睛小嘴雪白皮肤,好像很多美女都是这样,可眼前这个却能让人一颗心忽地一下飞到高空,扯得五脏六腑隐隐地疼,而后悠悠落下,落下,低到尘埃里,只望能得美女偶尔的一次淡淡回眸。对,他们都有如此超凡绝俗的美。很多非常尖锐的问话噙在刘启中嘴里,无法狠心问出。
对坐半晌,面对忙碌于电脑上面的连城,刘启中终于问了句:“可以拍下你的照片,给一个人辨认吗?”
“请便。”连城并未抬头,只忙于处理她受伤两个月来堆积下来的帐单。心中隐隐烦躁,不错,王动说得不错,为了应付人类查账,她得因此投入多少不必要的心力。她除了初出道时候坐了一次办公室,其后与人不很接触,一直被保护得很好,或者权高位重,不大擅长于与人打交道。即使大规模绿化时候也是当地政府出人指挥工程,她不用太多出面。但是结束后,她不愿应酬官员们的迎来送往,干脆让连城消失,留开心嫂管家。可是每月产生的帐目让她有点头痛,痛感人类的事太罗嗦。不知道王动如何处理他的西北农业集团帐目。此人诡计多端,总有出人意表的好主意。
刘启中着手把连城的照片传给罗娜。连城听刘启中与罗娜谈话,不由惊异地抬眼看向刘启中,搞脑了,这个正抓着陈樨的尾巴不放的警官居然爱上陈樨的旧情人了。如此不知不觉放温柔的语气,明眼人谁听不出?她暗暗掐指算了一下刘启中最近的行程,不由一笑,天,都混入人家香闺了。哪天遇见王动,可得嘲笑一句“贵圈真乱”。
刘启中打完电话,抬眼看见连城对着他一脸笑意,不由心矜荡漾,想看,又不敢多看,忙低头摸岀自己的电脑,干咳一声准备问话。没想到对方却比他快上一步,柔柔开腔:“刘警官,罗小姐和孩子好?”
“好,挺好。”刘启中像是被踢爆隐私似的,异常尴尬。“我……”
连城挥挥手制止刘启中发问,而是开门见山地道:“我知道你需要了解什么。我有配合你们调查的义务,但我也有拒绝的权力。我只想说,请你放弃对这儿关注,不要给我制造工程之外的人为麻烦,而我可以向你保证,工程所用资金来路清楚。”
“那么,在这里发生的开心嫂的失踪和骑单车旅行者的失踪,你可以给我多少解释?”刘启中索性推开原来构思,单刀直入。
“我有听说。”
“我们无法确定开心嫂与你的真实身份,请问……”
“无可奉告。”
“海南……”
“依然无可奉告。刘先生,提醒你,我所说的每一句都是真话,在可以使用假话的地方,我选择无可奉告。再说一遍,我在这里主持工程,其中没有任何违背法律法规的行为。如果你非要将莫须有的人和物与我牵在一起,我不愿意硬性对抗,只有玩失踪。你看这个。”连城懒得与刘启中周旋,人和妖,妖胜了也是胜之不武。
连城用遥控打开投影屏,调岀一张卫星俯拍地图。“你看,这里是我们所处的大片戈壁。你们大约只知道塔克拉玛干沙漠是寸草不生的地方,是需要治理的区域,但不知道生态更为恶化的这片戈壁滩。”她标出这一大块区域。“而我已经投入所有资金换得的只是这么小小一块的初步绿化。”她用绿色渲染岀大约十分之一的面积。然后她一边画一边继续讲演。“未来,我将筹措资金在此N号冰川下建立小型水库,避免宝贵雪水在地表无序径流中大量无效蒸发,保证未来工程供水的有序利用。然后,以此水库为基点,放射性扩大绿化。你请暂时不许插嘴。”
作为一个经历三世的狐狸精,连城自有她的威严和果决。“这张是一年前的卫星图。一年前我来这里的时候,天空没有飞鸟,地面没有爬虫,这里是死寂的土地。而其实,大自然的生与死只间隔一张薄纸,捅破这张薄纸,顽强的自然界会奇迹般地自动修复她身上的创伤。我们才开始一年,可是,除了我们栽种下的柽柳和骆驼刺,我们已经发现自然为自己增添了沙葱,麻黄,芨芨草等物种,也已经有不少动物物种搬迁至此。早上,这儿已经可以听见鸟鸣,这儿已经不是死地。而捅破薄纸的,是我们从事的绿化工程。利害关系我已经全部陈述给你,刘警官,未来,在你有所动作前,请仔细斟酌,为这片土地。今天是我第一次也将是最后一次愿意接触你,未来,除非你执行任务强行查封绿化基地,否则,请你不再上门,我拒绝干扰。”
刘启中办案,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赤裸裸的拒绝,别人最多是说一句无可奉告,请找我的律师云云,而眼前这位美女则是清清楚楚在他面前画出跑到,指点于他,不得越线,否则如何如何。但是,刘启中岂是无原则的人,他当然明白绿化工程的伟大,但是,他作为一个执法者,他不能放过任何犯罪行为。他非常克制地道:“连小姐,作为人类,大自然的一份子,我非常感谢你为绿化所作的努力。你也请相信,我的调查绝无恶意,我们既需要一个和谐的自然,我们也需要一个和谐安定的社会环境。但是,请你作为一个工程负责人,为在你负责区域内两个人的失踪案配合我们的调查。”
连城什么都不回答,只是起身,打开门,严肃地说出一个“请”。
刘启中出师未捷身先死。
连城厌恶地看着刘启中出去,心说死脑筋的人真多。她除了绿化,什么都没做,可就是马失前蹄被王动在区域内玩了一把两人失踪,这就被刘启中盯上。如果三天两头有人如此上门罗嗦,她以后还做什么事。她厌恶地推开桌上的电脑,真烦,还得为了做好事而造假帐,人类做事不能简单一点直接一点?好事就是好事,都不长眼睛看看不用脑袋想想吗?每天街上那么多小偷那么多骗子怎么就没人去管管?
她需得走到阳光温室劳作一番,才将厌恶丢弃。回来房间,打电话给王动,告诉他刘启中来找的事。只需如此点拨一下,其他王动自然会掐指计算刘启中问了些什么,做了些什么。
王动告诉她,他开始主动插手刘启中的调查,不再被动被刘启中赶着走。他让连城安心做自己的事,其他什么都别管。王动说,他准备未来一阵白天忙案子,晚上炒期货,不久会有来路清楚的钱转入绿化工程帐户。
如此简短通话,挂下电话的时候连城非常不能适应。总觉得其中少了点什么似的。
王动放下电话也是怅然若失。他对着正午的太阳发了会儿呆,转身走进忘机的土地庙。
忘机这个老实人笑得很诡异,王动没心情搭理,坐下便谈要求:“道长,我要学读心术。因为有警员盯上连城绿化工程的资金来源,然后查上我和连城的身份。你知道,我和连城的身份芯片都是伪造的,虽然户籍电脑里有我们的全套资料,但他们如果深入查下去,查到我伪造学历的学校,找到所谓的同学一问,我和连城的身份就得彻底宣告作废,绿化工程得就此搁浅。你教我读心术,我可以随时根据调查需要扮作王动连城的亲朋好友为我们两个制造社会身份。也或者这事你和路城隍帮我去读心,帮我们去伪装,也行。”
忘机连忙道:“要我帮忙是没问题的,可是你们人类考虑问题太没路数,很不直接,我理解起来有困难。这件事还是你自己去做吧。读心术的事,我问问路苔生。”
王动想了想,道:“你提醒我了,因为这个案子的调查是中央直管的,所以调查安排的范围很大,可能涉及全国各地。到时还得你和路城隍配合扮演几个人。”
忘机作法召唤城隍路苔生,完了才回头对王动道:“那是肯定帮忙的,你看天庭也支持绿化工程,上回的会议精神里面,就有要我们全力支持配合你们搞绿化的意思。说这是造福人类子孙后代的大事。但有个问题,我和路苔生都比较单……”
门外一声重咳,打断忘机的说话,路苔生走进来,借着笑道:“我和忘机都不清楚王动你们的安排,所以有需要我们配合造假的时候,王动你得根据剧情给我们准备好台词,我们全力配合。”路苔生是坚决不肯承认他和忘机比较单纯的。尤其是在下属小妖面前。路苔生进门之后,也是神情怪异地笑嘻嘻地仔细观察王动的脸,可是比较失望,没看到他想看的。
王动看在眼里,心中奇怪,忘记和路苔生今天都神神叨叨地干什么?但考虑到神神叨叨本来就是属于神的专利,他也懒得追究了,再说,他有更要紧的事要做。他微笑道:“我没想到你们这么信任我,那我也不客气。为了避免在很聪明的刘启中面前露出马脚,你们所有的言行必须由我们三个聚一起同意策划,然后照章办事。来,事不宜迟,你们先把读心术教我,然后忘机道长立刻去海南警局了解他们的小组分工情况,紧紧盯住,随时电话给我汇报最新进展。城隍去跟住刘启中,看他离开连城后委托当地警局做什么。这些都是我盯住刘启中一个人后无法全面顾忌的,需要你们配合。”
路苔生和忘机都是平日里懒散惯的,一下被王动分派了敲上“立即”标记的任务,不假思索转身就出门办事。但立刻被王动追了好久才叫回来路苔生,原来他们丢三拉四忘了传授读心术。路苔生看王动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生了一点好心,干脆把千里无线牵通话术教给王动,以后王动想跟谁通话,都只要祭起这法术,直接讲话传到对方耳朵里。王动心中暗喜。
路苔生传授完毕,立刻转身又要走,但走到门口又想起什么,回来笑嘻嘻地对王动道:“你们……你这么帮着连城做绿化,是不是你们两个重归于好了?这仙药灵验吧?”
王动终于觉察有诈,不动声色地道:“这仙药可能被人做了手脚,我和连城现在见面都不愿意。”
“什么?怎么会?你不愿见连城还是连城不愿见你?”
“彼此不愿见面。城隍,不会是你动了手脚吧。”王动眯起眼睛,神情警惕,只差一点目露凶光。
路苔生狂飞逃走,一边跑一边用千里无线牵大声告诉王动:“仙药就是仙药,我说男女有别是假的,我还不是想帮你们一个忙让你们找借口在一起吗?”
王动狂怒,呸,他吃亏就吃亏在才成妖不久,不懂那么多天庭规矩,才会上当受骗。“你到底哪句话是真,哪句话是假?我们要什么借口?”
“不是你要借口啦,是小狐狸要借口。你对她那么好,她快死时候你的元神都快碎了一半,她心里也有你,可是又恨你以前出轨,你怎么求她都不肯妥协,我想有了仙药这个名正言顺的借口她不是可以乖乖跟你在一起了吗?她不就是需要一个台阶下嘛。我跟忘机一说他也说好。你别不领情,我是为你好,那些电视里都是这么在演的。”路苔生觉得非常委屈,这什么世道嘛,神仙还得躲着妖。
天,原来是这样,难怪他和连城吞了药丹反而被心理打击得更没感觉。这么说来,他对连城的好不是因为药力作用了?那么连城昨天早上离去时候的一吻也不是药力促就,而是真心对他?天哪,眼前一片光明。
路苔生不知道王动已经乐而开笑,一径地继续解释:“我和忘机可怜你啊,所以大力帮你的忙。你自己还不觉得,我和忘机看得清楚,那天你元神碎了一半,如果小狐狸活不过来,你也只剩半条妖命。我们两个看着小狐狸长大,最心疼她落单,否则你再可怜我们也不会帮你。这回没骗你,要不我现在就跟连城解释去?”
王动连忙道:“不用,不用,这种夫妻间私人小事还是我跟她说比较好,免得她难堪。你快忙你的去。”
路苔生觉得有理,见这回他好心办坏事,王动没太生他们的气,心中大大松了口气。这个王动,生气起来还是挺可怕的。不知小狐狸怎么受得了他。
十二
路苔生说的话虽然情真意切,但王动并不全信,他等路苔生不再唠叨着骚扰他,一个人翻来覆去地思考之后,才断定路苔生今天所说的话没假。因为别的不说,连城以前没吃仙丹已经如此一心一意,怎么会吃了仙丹后反而多思多想了呢?原先以为的所谓药效完全不是如路苔生所言,而是他们两个自己心慌意乱之下的臆测。这真是一件好事。王动决定暂时不与连城说明,或者,路苔生和忘机的谎言仙丹真会成为连城放弃恨他回他怀抱的一把绝好梯子。
但是,凭做人五十多年的经验,王动是打死都不会相信路苔生说的因为可怜他和小狐狸才大力帮他这个理由。他更愿意相信,他们肯帮他,那是因为他得了天庭反腐创廉的嘉奖,作为分管华东六省一市的城隍很有面子。神仙们都可以把他们看着长大的连城骗进他怀,他们还有什么事做不出来?人性狡猾,人性功利,神仙也不会好到哪里去。否则,今天他要他们帮忙,他们怎么能答应的如此痛快?还不是因为他们知道,这是为他们自己为他王动增加政治资本的机会。
王动不屑地“哼”了一声,明白自己未来需走的路子。既然天庭允许,不,赞赏,为了立足,为了不受忘机路苔生之流土头土脑的三流神仙的管制,比如昨天连一颗丸药都得受他们低级蒙骗一下,他就得把这条反腐之路走到底。人有人格,妖有妖格,他一向为人不服管制,老爹管他他都反抗,做妖后,岂能低声顺气?不!他需为自己创造身份,创造可以天马行空的环境。
很简单,他做人时候接触的贪官太多,稍微整合排列一下,够他天天发挥一次。包括现在的西北农业股份公司,因为他不答应副市长的应酬,他的公司现在成了人家的眼中钉,上上下下都给他小鞋穿。但是,他不能一下手就去那里,免得被刘启中发现马脚。这个刘启中!王动烦他烦得要死,恨不得拿他当苍蝇拍了。不过也佩服他的大胆,如此被用“脖子论”吓唬一通之后,此人竟然没有退缩。
但是王动计算出的刘启中在罗娜那里狂睡的一幕让王动有点生气,罗娜也太软弱,怎能引狼入室。而且,终究是有点酸溜溜的,即使他与罗娜没什么感情,但总有一段过去吧。可他不敢有任何表示,连城一双眼睛也紧紧盯着那里呢。算,以后看见罗娜的相关事宜,一概跳过不看。
王动自嘲自己是越活越回去了,做妖后反而成了不折不扣的气管炎。
正想着,有人轻轻敲门。王动没搭理,他现在隐身呢,凡人谁看得到他。但是敲门声不屈不挠地继续。他只能抬头。下午强烈的太阳光从土地庙后窗射入,来人只见王动背后沐浴阳光,神情慵懒地坐在小庙中间的蒲团上,可是,轻薄柔软的雪白衬衫微微贴紧他的细腰宽肩,胸口,那边有三颗纽扣没扣,隐隐露出蓄势待发的黝黑肌肉。天哪,这是何等魅惑的妖精。
王动眼里,看到一个花痴一样倚门而立的美女,显然,这个美女看得到他,估计又是一个土头土脑的三流神仙。王动微微一笑,戏谑地问:“来者可是大仙?”
“不,不,我只是个小仙,我来看我的忘机哥哥。我是江苏土地幽若,前身是水妖精香溪鱼,现在成仙啦。你就叫我幽若好了。”幽若扭扭捏捏走进门,远远离着王动坐在门角,一脸害羞,相看还休。
王动好笑地问:“妖精也能成仙?土地不都是土地爷吗?”
幽若忙道:“没啦,土地爷只是一个官名,就像县太爷一样。现在社会开放了,天庭改革了,女仙也占了半边天,提拔仙官的时候,现在除了考学历考外语,还侧重提拔女仙呢。妖精哥哥前身是什么?”
“人。”
幽若听了眼睛一亮,好酷,对着美女还有定力就这么简简单单回答一个字。她笑道:“我前身是鲤鱼,所以是鲤鱼精,忘机哥哥有小朋友是狐狸精,你前身是人,那就是人精。啊呀不对,人精是特指,要么叫你人妖。”
王动心中一声呻吟,天,这就是可以管着他的神仙,神仙就是这么白痴。他是什么人,竟然还得受这种人骚扰。以前,哎呀以前,谁敢在他面前如此花痴?连城就不会说出这么白痴的话来,首先连城话没那么多,其次连城没那么小白。他理都不要理这女仙,本来还想在土地庙再坐会儿,将刚学的两样法术修习一下,现在被烦死,摔袖就走。
幽若见王动招呼不打墨黑着脸走,后面看着他狂流口水,天,真酷毙了。这么有性格的妖,哪儿找?
幽若哥哥也不要找了,瞪着眼睛远远跟着王动。他去哪里,她跟到哪里。于是,王动只要回头,就能看到幽若鬼鬼祟祟跟在后面,好好一个美女,花痴起来,只差嘴角滴下口水。傍晚时候,王动终于被跟火大了。
他隐身倚在桥头,索性不走了,冷冷站着看也不敢往前一步的幽若,心说真是色胆包天又胆小如鼠。不由想起以前连城与他,他从来就被人怕,但是连城从来没有怕过他,而且……连城如果喜欢他,就一个电话叫他过去,多么干脆。这才叫有型有格的美女。神仙居然不如妖精。也不知天庭提拔筛选神仙的标准是什么,会不会是武大郎开店。怎么一仙不如一仙啊。
他都不愿看幽若,只朝着幽若的方向伸出手指勾了勾,幽若看见就惊呼一声,手指指着自己问一声“我”,见王动根本就不看她,她犹豫了一下,扩胸深呼吸,才敢小步小步走过去。王动眼角余光扫到,又是不屑,有格的美女自信得不行,就像连城,即使心中也有他,可是因以为这是药力所致,她就偏不俯就,骄傲地选择离开。连城哪会像眼前这个幽若那样拿根手指勾勾就可以招来。失去了,才知她的好。
王动顾自想着连城,脸上似笑非笑,眼睛里带着伤感,理都不理被他勾到身边的幽若。幽若却在旁边看呆了,天哪,强硬的男人若是带点伤感,简直跟铁青的青山绕一带烟岚一样迷人。
终于,幽若看到王动的眼睛转过来,她忙挺起胸膛,挂上最美丽的笑。
“你……?你真凭本事背岀神三条仙八条?而且你背岀天庭的历史?”
幽若从王动的口气里听出不信任,她很受伤,急着分辩:“我真的背岀神三条仙八条,真的,我背了一百年呢。天庭的历史最好玩了,比《西游记》还好看。真的,很容易的,你想报考神仙的话,我做推荐人,我帮你去拿资料。”
王动居高临下地看幽若一眼,对幽若的回答不置可否,打鼻子里哼岀一句话:“我得去喝杯咖啡。”说完就大步走了。幽若听出王动不信她,急得眼泪都出来了,跟在后面气恼地大声背诵冗长的神三条仙八条,也不管王动听不听。她太生气,一百年的努力竟然不被信任,王动以为她靠上仙班是作弊得来的吗?她要拿行动证明自己的能力。
王动并没用妖家法力,只是如平常人似的大步流星,夜风之中,越发显出他的身姿卓尔不群。幽若在后面牢牢跟着,紧紧保持一米距离,当然,这对她来说轻而易举。而且,背诵神三条仙八条也是轻易得很。等幽若背完,两人正好走到一家咖啡店门口,以往,幽若经过咖啡店的时候总是对着里面的糕点垂涎欲滴,而今天,诱惑更加一重,她都不知该看美食还是美男,但几乎只经过零点零零漆秒的斗争,她毫不犹豫地选择了美男。而美男正好停下美腿,回头冲她微微一笑,“幽若,你背得岀,但是你做到了吗?”
“我当然做到了,否则怎么可能被外派做地方大员?”幽若心中无比自豪,终于有扬眉吐气的时候了。
王动却是揶揄地一笑,道:“仙八条第三点第七十二句是什么?”
“是……”这种拦腰取一句的招数太损,幽若不得不默默从头背起,但看着王动走进咖啡店,忙也跟进去坐王动对面。终于背到仙八条第三点第七十二句,幽若春光灿烂地笑道:“未经批准,不得向妖界人界鬼界透露神三条仙八……”幽若额头的冷汗雨滴一样地流了下来,要命,她做了什么?找死了。
王动却是自若地取来一杯冰咖,一边儿不动声色地看着幽若挥汗如雨,看着城隍路苔生从遥远的地方赶来,带着两个天兵,将幽若押回天庭关暗室。临走,幽若奋勇回头用嘴型告诉王动,“等我”。王动也不挪窝,就在原地等着,心中慢慢消化幽若背给他听的神三条仙八条。原来,《西游记》《聊斋》都是书生胡说,一点不靠谱儿,还是《封神演义》比较对头。咳,差点被误导,难怪总是受路苔生忘机之流的欺骗。而且,原来还有那么多他想都想不到的法术。看来未来路任重道远。
但是,王动等的是路苔生。凭他做人经验推断,泄密者会被处理,而有意无意听到秘密的人也会被盯上,甚至被处理。何况,幽若泄的是最神秘的天庭的密。他与其开始逃亡,东躲西藏,不如泰然自若地等候处理。首先,他哪是天庭的对手,其次,他所作所为天衣无缝,他看上去也是个受害者,甚至还是好心提醒幽若不要打嘴的人,对于被动犯罪的人,只要态度良好,一般都会得到宽大处理。王动押宝。
果然,不久,路苔生大汗淋漓而来,一见王动原地等候,如释重负,对身边的一个白胡子天官道:“你看,没错吧,我就说他不会走。他又没做错事,干吗要溜?”
白胡子天官也是笑呵呵地对路苔生道:“大家都知道你办事是最靠谱儿的。”忽然凑近路苔生耳语几句。路苔生连连点头。两神心照不宣地笑。白胡子天官和蔼可亲地坐到王动面前,就是刚才幽若的位置,温和地道:“都听说了,华东六省一市出了两个好妖,今天才得见到,幸会幸会。”
王动心里明知这个时候应该像做人时候遇见官僚得好好应酬恭维一下,但是不知怎的就是不爽,懒得说话,只看着白胡子天官微笑,甚至笑意没到达眼睛。路苔生在一边看着道:“我没说错吧,他就是这么个只做不说的主儿,不会花言巧语,做事时候急眼儿了还会跟我们打架呢,是个实在妖。好在我们都理解。”
王动听了差点笑喷。这说的是他?他怎么都不知道自己是实在人?
白胡子天官道:“这样好,这样好,少说话少犯错,咳……”他说到这儿,有些扭捏地看向路苔生,从袖筒里掏出一张纸交给路苔生。路苔生见了眉开眼笑道:“你放心,包我身上。”天官也眉开眼笑了,起身对王动道:“没你的事,你好好办差,咱家走了。”说完就不见了。王动心说,礼下于人,必有所求。只是心头很不舒服,活那么多年来,怎么到现在总是被个神仙随随便便地教育,老虎不吃人,当他是病猫吗?
路苔生看着天官走了,才作势抹一把汗,欢快地对王动道:“幸好幸好,你躲过一难……”
王动伸出手,打断路苔生的废话:“拿来,我今晚就去做了。不就是几个杀人指标吗。”
路苔生一愣:“你怎么知道?”
王动道:“做人靠自觉,拨一拨动一动的是蠢材。”自己心中补充一句,否则天官会对他那么客气?在神仙眼里,妖是低级动物,是凡人眼里的民工。只有需要的时候,所谓的高级人才会喊一声师傅,递一枝烟。刚刚幽若背的天庭规条中对妖精这个弱势群体的歧视,差点让王动气炸。但此时他能如何?扑上去把路苔生的脖子扭了吗?他扭得了?唯有怒火在王动胸中燃烧。
路苔生不知,开心地将纸条递给王动,笑道:“好好干,你会成功的。哪天我推荐你加入升仙学习班。”
王动不语,他才不要成仙,如果神仙都是路苔生忘机幽若这路货色的话。反而他见过的唯一的妖,是他心中的最美。接过路苔生手上的纸条,他说声“你也干活去”,半杯已经温热的冰咖都不要了,旋风般出去。路苔生抚抚胸口,放下心来,他在天官上司面前拍了胸脯,可真有点担心王动不接手,他已经打定主意准备再牺牲一两条法术换取王动的出手。他哪里想到,王动现在怒火中烧,正想着杀人,巴不得有人可杀。
王动走出咖啡店才打开纸条观看。见纸条上写着,“多行不义必自毙:涉黑集团首脑包文龙,A省B市C区D街N号。极其保护伞,B市警员绰号包黑天。”看见这两个名字,王动忍不住想笑。生命中总是还有几丝亮色的。但他不免生气,刘启中们追着他这个被天庭表扬的不放,却任由包黑天们横行不法,害得天庭不得不祭岀天遣,真是黑色幽默。看来天庭主事的头脑还是比较清楚。
但是,进入包文龙房间的时候,王动却硬是按捺下了杀人的冲动,他看到的是一屋子的简陋。他不得不坐在一边对着躺床上睡觉的包文龙仔细追究一番人生轨迹,却发现,这个涉黑老大,赚来的好处,包括钱和权,一手进一手出,一半进了包黑天为首的保护伞们手中,一半进了手下兄弟们的手中,反而自己吃光用光,好像早就等着天遣的那一天。面对着包文龙,王动不由想到自己的现状。他现在算什么?与包文龙何其相似。他如今作案无数,得来好处准备给予连城,一半给了忘机路苔生作为加官进爵的资本,而他却成为罪魁祸首,将是未来的第一清算对象。
原来,他不知不觉中成了出头鸟。虽然是时势所然,但是他就跟这个包文龙一样做个冤大头吗?为了连城他愿意,为了忘机路苔生等,他不愿。他们,算什么鸟!
包文龙的脖子粗而且短,但是,这回王动却忘了按照给刘启中所留纸条上所写的最佳设计,用上两只手,他正想着心事,所以若有所思的只用了拇指和食指,动作缓慢,包文龙成了死在他手下死得最痛苦的人。完事后,王动才意识到不同,他只在黑暗中微微一笑,仿佛是冲着刘启中微笑。瞧,即使没有合理的角度,两枚手指照样收拾一条人命。
一不做二不休,王动红着眼睛,一夜之间,飞遍全城,将保护伞和涉黑集团主要成员全杀了。黑白无常最后不得已,只能跟着他疲于奔命,一共二十四条人命。完事时候,已经是早晨。他现身在市中心的绿化广场,看鸽子漫天飞舞,早起的孩子趴在喷水池边玩水。他只觉得今天下手的两枚手指很脏,说不出的脏。虽然没有沾染血腥,但那些人的房间大多酒屁冲天,或者这就叫江湖味?这让一向生活高洁的王动很不适应。他就着喷水池洗洗清洗了手指。当然,他需要的只是清洗的感觉。一个孩子逃离奶奶偷偷来喷水池玩,一跤栽进水里。王动还是用那两枚手指将孩子拎岀水,交给大呼小叫赶来的奶奶。奶奶急着道谢,王动却走了,他只是在孩子衣服上擦干净了两枚手指而已,互取所需,有什么可谢的。
他很想知道,如何,才能拥有他和连城的孩子,他现在只是虚无的磁场,而连城却是非人的狐狸,这两个怪异物种,怎么能结合岀硕果?与连城结婚那么多年,虽然早就被警告会没有孩子,可他后来还是遗憾,这是无法避免的事。他隐身坐在一家私立幼儿园门口,看着孩子们被家长送来,被老师领进去,温和地微笑,仿佛一夜血腥杀人的不是他。
一会儿,他将阵地转移到幼儿园中心的滑梯边,一个班的孩子正好出来活动。他看了会儿,动用千里无线牵搜到连城,似是贴着连城的耳朵,温柔地道:“连城,我在幼儿园看孩子们玩耍。他们胖手胖脚,一不小心就摔一跤,非常好玩。他们哭起来,耳朵是透明的红。笑起来,眼睛都笑没了。真想现身捏捏他们的小手小腿。”
连城听到王动的声音只会吃惊,天,这家伙的法术突飞猛进,倒是无视了王动嘴里的温柔。
王动以为连城不会千里无线牵,等了一下,接着道:“刚刚我杀了二十四个人,但救了一个孩子。我终于又发现一点,除了你,我凶性大发的时候也不会伤及孩子。”
连城这才道:“嗯,你一向喜欢孩子,阿乐小的时候,你是二十四孝老爸。对不起。”
王动没想到连城也会千里无线牵,高兴地道:“是,所以你不久前怀疑我会对阿乐下手,多大的错误。”
连城沉吟了一下,道:“你今天杀的二十四个人,多年前,他们也是胖手胖脚的孩子,刚够一个班呢。唉,都是些谁?”
王动将所有人的资料简略陈述一遍,却扯开话题:“我昨天遇见一个很傻的仙女,叫幽若。真是人比人气死人,这样的人也能做仙女。”
连城却不关心幽若,微喟:“你杀的好多人都是该杀,可是,你也杀得越来越不把杀戮当回事,不知节制。你杀人同时杀的是自己的人性。”
王动看着场中跳跃的孩子,良久,才道:“连城,只有你真正关心我。但是我性格一向不甘作低伏小,成妖后,我已经受够窝囊气,我得争取属于我的地位。至于昨晚的杀人,是城隍上司的任务,我只是更放开手脚一网打尽而已。”
连城想了想,终于道:“你已经不是单纯以前陈樨的性格,你性格里有墨鸦的成分克制不住地冒头。以前的陈樨知道克制,知道合理合法以退为进地获取所想。而你现在一是冒进,二是目空一切,其实这两点本是一回事。以前的墨鸦因为没有节制,后来疯狂发展到用基因武器准备大规模毁灭某一系统的人,你也差不多了,你每次出手时候杀的人越来越多,估计以后的尺度也会越来越松。”
王动道:“我承认性格中有暴戾因子,但是我否认这与墨鸦有关,我怀疑是妖性。我也否认你说我尺度会越来越松的估计,反而今天杀的几个人都是够判死刑级别的,我完全可以杀得更多。其实我也不愿多杀人,那很脏。”
“只是因为脏?而不是对生命的尊重?”
“人生苦短时候才会尊重生命,我现在没法深有同感了。连城,坐在阳光下跟你说说话,很惬意。”
连城清心直言:“可是我不喜欢与你说话,你的话带来阴寒之气。就像当年面对墨鸦的时候,我会觉得冷。唯一不同的是,你不像墨鸦那样直接,你会为自己寻找理由,寻找包装。”
王动看着活泼的孩子,忽然心有所动,冲口而出:“连城,或者你的爱会捆住我的手脚,将我捆在你身边不出去杀人。以后,我们再生一大帮的孩子,我们忙着孩子的事都忙不过来,哪里还会记得杀人?”
“你是个肯把自己交给别人管着的人吗?”
“只要你愿意重新接受我。”
“你九转丸药力发作了。以后再说吧。”
王动微笑,哪有什么药力之说,都是路苔生胡说。但他不要强,只笑笑道:“好。不过连城,我比以前更爱你,相信我。我现在身上还带着墨鸦对你的深情。”
连城头大,道:“墨鸦一直认我是姐姐,我早告诉过你。而且我拒绝阴寒。”
王动也不分辨,觉得连城不顺着他才是有趣,他笑道:“我知道了。昨晚我没空做期货,今天我会正经起来好好工作。很快有钱打入你的帐户,你开始策划新的工程吧,不用担心受资金限制。”
“真的是做期货的收入吗?”连城有点将信将疑,想到他杀贪官后转移财产的事。
“首期资金当然不是。”王动笑道,“以后就全是了。不过我建议你最好是以基金形式,交钱给地方政府出力,你只需规划,监管。否则你自己动手像做开心嫂时候一样亲历亲为,我心疼你,而且,成效不显著。”
连城想了想,道:“算了,基金形式的话,还是你自己操作。我现在头痛现有的,交给政府管理留下的漏洞很多,我现在一直在查漏补缺。我还是先把手头这块做好了,再考虑扩大。否则好大喜功,管不过来,反而浪费人力物力。”
王动听着心急,但也只能无奈地道:“你啊,心静得不像狐狸精。好吧,那你操作新疆的绿化,我操作内蒙风沙源的绿化,我们比比看,谁的效果显著。”
“好啊好啊。资金问题你也不用帮我解决了,我自己会筹集,我等着你后来居上。”连城心说,只要王动真心投入绿化,想和她拼速度的话,那是不是意味着他将没时间杀人?她当然大力支持促进。
王动悠悠地笑道:“需得有个赌注,我赢了如何,输了如何?对于目前的我来说,赢你等于赢了世界,我赢下世界只为赢你,只要你押上你。”王动的微笑面对西方,仿佛连城可以看见。他岂会不知连城的心意。或许,他的赢可以成为连城走下台阶新的阶梯。
“和谁都还不是过日子?答应你。”
王动听了却呆住。他是为了爱想要与连城在一起,为此千方百计,煞费苦心。但是,连城却忽然答应得如此轻易,原来她心里和谁都是过日子,无非是搭个伴,多点热闹,而已。如此,他赢了又如何?在一起又如何?
想起他刚成妖时候,连城冷冷告诉他,她心里爱的还是初恋。他当初还以为连城说的是气话,气他出轨,气他醒来就喊罗娜,原来,只是他自作多情而已。
天地仿佛都黯淡下来,王动的心终于凉了。
什么内蒙防沙工程,见鬼去吧。
十三
刘启中简直无语问苍天。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这世道是怎么了?一夜二十四条人命,怎么做出来的?而且,根据验尸,这一次的作案,只用了两枚指头,拇指和食指。刘启中想起兜里的那张脖子论,看来,作案者还真是不断深入研究,不断改变作案方法啊,这人,或者非人类,已经走火入魔了吧。
这一回,刘启中没去现场,因为他知道,去了也没用,案发现场肯定找不到任何有用线索。而且,他不愿再被不断出现的现场牵着鼻子走,不愿再根据常规手段测量记录现场,他必须跳出原有思维,站到一定高度,重新思考分析案情,揪出作案人。
由刘启中主导的国家警总破案小组凑一起开了整整三天会,与会领导听取大家最终得出的意见后,拍板同意。刘启中的考虑是,根据他以前偶遇时候看到的那个王律师的奔跑速度,以及连环大案作案时间之紧凑对比之下的作案空间跨度之大,可以推知,案犯无论是作为一个群体,还是作为个人,其速度都是非常惊人。所以,破案时候必须针对其惊人速度,制定对应策略,展开人海战术,使案犯掩盖证据的行动顾此失彼。为此,警总发文,督促每个发案地区警局提供二十名警员于九月二十七日同时待命,等待警总同时发布调查命令,同时出发展开深入调查。
因为连环大案发生频率之高,影响之大,死者之多,更因为死者都是为人切齿痛恨的社会渣滓,舆论对其的关注已至沸点。甚至已经有网站专门建立“罗宾汉专区”,各路网名在专区纷纷发表评论。民意调查表明,竟然有超过半数的网民不希望破案,希望这个罗宾汉组织继续行动,为民锄恶。更有激烈者甚至声称,警总成立的连环大案破案小组是顺应贪官之意,打击民间正义,保护违法犯罪。反而那些反对动用死刑必须依靠法律武器反贪锄暴的声音得不到太多支持。
密集的舆论以及反调,让刘启中及其小组成员感受到非常巨大的压力。他们也曾讨论网络上的民意,他们内心也喜欢快意恩仇,但是,他们作为执法者,他们必须维护法律的尊严,他们必须顶着巨大压力,甚至有些违心地,侦破这个连环杀人大案。
整个小组里面弥漫着一种悲情,大家都有破釜沉舟的决心,反而团结,反而效率更高。
而忘机的土地庙里却愁云密布。王动面对刘启中们的人海战术计划一筹莫展。他们几个怎可能同时在不同地方应付那么多人?即使路苔生招集他手下所有土地过来协助,人手都大大不足。神仙妖怪在人前也有吃瘪的时候。
王动坐在靠窗蒲团上想了好久,准备把某些计划提前抛出。
他通过移动上网,往“罗宾汉专区”发送了一篇文章,文章标题为“刘启中公器私用”。
文章指出,刘启中因办案与陈樨外室结下私情,为帮助女友及陈樨遗腹子争夺陈樨遗产,不惜公器私用,借连环杀人案之名骚扰威逼全权代理陈樨元配苏果所有捐款处理的连城,而这笔巨额遗产,已经被陈太通过连城的努力工作悉数投入到西北戈壁滩的绿化工程中去。刘启中不甘巨额遗产旁落,在办案最艰苦的时候,即海南别墅爆炸案,及海南游艇杀人案发生的当天,擅自离岗私会女友,其后立即赶赴新疆以破案为借口,骚扰绿化工程基地。大众不得不疑问,圆月夜唯有刘启中在场的所谓不明旅行者和绿化人开心嫂的突然离奇失踪事件后面,是否另有不可告人的阴谋。开心嫂与不明旅行者究竟哪里去了!
文章贴岀,跟贴哗然。
立即有媒体捕捉到新闻热点,连夜派遣记者赶赴绿化工程。
连城是被房间外面的喧嚣吵醒的,起来就得面对抢入的长枪短铳,有报纸,有电视台,也有网站,有纸有笔有电脑有照相机有摄像机,个个争先恐后。她被搞得莫名其妙,又还没睡醒,穿着简便的工作服对着记者们瞪着大眼睛冒傻气。
“请问绿化工程由陈太苏果全额出资吗?”
“是,怎么了?”
“绿化工程占用了陈太多少资金?陈太有无分出遗产给陈先生外室罗娜?陈太目前在哪里居住?”
“怎么回事?怎么突然问起这个?”连城被吵得更加迷糊。
“有报道指连环凶杀大案主要办案人员刘启中公器私用,为替女友罗娜争夺陈先生遗产,不惜骚扰威逼于你。有此事吗?”
“真的?”连城被惊醒了,不可能吧,这个刘启中还是认真的。所以她实事求是地但也必须有所选择地回答:“我不清楚。我代理陈太管理她的捐款,悉数投入此地的绿化工程,事务所有清晰帐目可查。并已经根据陈太指使,每年支付生活费给罗娜小姐,支撑其单身母亲的生活。由我经手,陈先生身后所有资产拍卖所得以及转让所得,都是直接转入绿化工程帐户,陈太并无分文留下自用。陈太目前生活在生活费用比较低的地区,其生活费用及罗娜小姐的生活费用,都由陈太以往私人少量积蓄支付。我能提供的就这些,希望大家尊重陈太的选择,不要打扰她的隐居生活。我更希望媒体关注我们的公益绿化工程,给我们制造不受干扰的工作环境,方便我们把工作做得更好。就这样,各位请自便,最好回去,我们这儿栽种下的幼苗与自发的杂草都很珍贵也很柔弱,经不起人多踩踏。而且我们时间很紧,我们必须在漫长冰冻期到来前把补种工作做完。请大家理解,我们不会再配合采访。谢谢。”
说完就回屋吃饭,将记者们抛在外面。记者也都听讲理,再说已经得到想要的,纷纷抢着回去发送消息。
很快,最先一篇名为“真的?”的文章登上网站,配发的照片是穿着俭朴工作服装,依然不掩精灵般美丽纯洁的连城听闻记者提问后震惊的瞬间。记者在文章结束后,配上一句狠话,“作为一个将青春和美丽投入到公益绿化事业,不求回报的无私人物,连城有必要震惊而痛心地问一句:刘警官,这是真的吗?”
文章登岀,立即传遍网络,成为头条。美女,本来就是容易让人产生倾向性思维的催化剂,而连城又是这样出众的美女,她所从事的工作又是如此高尚无私,一下,舆论的压力向警总排山倒海倾泻。甚至更高上司也已经表示关注。
迫于压力,也因为王动发在网络上那篇文章揭露的确实有一定事实,警总不得不暂停刘启中的工作,对刘启中展开调查。当然,慎重起见,建立在刘启中独自面对案犯,没有旁证的那些现象记录上而得岀的结论也不得不暂时搁置,有待对刘启中的调查得出结论后才能决定是否继续采用。也因此,不得不延后准备实施的人海战术调查计划。
于是,刘启中陷入天人交战。他如果还想调查连环大案,就必须撇清与罗娜的关系。否则,公器私用的帽子实在太沉重。可是,现在的问题是,他即使放弃与罗娜的关系,他还是得接受调查,他稀里糊涂闯入罗娜家闷睡一通,这期间,谁说得清楚没发生任何事情?而更让他焦灼的是,罗娜将曝晒在阳光下,这对她将是极大打击和伤害。
但是,那个最先抛出“刘启中公器私用”一文的人究竟是谁?那人怎能对他如此了解?难道是那神秘案犯?
被内部审查的时候,刘启中向上司提出他的疑问。但是,被上司呵斥了。上司深受更高上层的关照,无暇顾及刘启中,要他自己深刻反省,别再妄图寻找强辩的理由。
但又紧接着,刘启中被打发回市局,撤出连环杀人案全国破案指挥小组。对于刘启中而言,这是他有生以来所受前所未有的打击。他简直无颜回家见江东父老。回到市局,他将年假调休等都凑在一起,足足放自己一个月的假。他心里憋了一肚子的气,不,他肯定是遭那只杀人的黑手陷害了。他想到罗娜旧居门口遇到的王律师,以及王律师脸上揶揄的微笑,想必,王律师现在正对着网络上铺天盖地有关他的消息揶揄微笑。
不,他绝不放弃,也绝不能放弃。他相信,调查已经进入关键,对方应该是已经被他触到痛处,否则,何至于忽然在这么一个特殊时间之前,抛出针对他的文章打压于他?可见,问题出在人海战术调查活动上。是不是海南那幢别墅的房屋登记者身份有假?连城的身份有假?还有,他们调查计划书中涉及的开心嫂、以及也是神秘失踪的苏果,等人。
刘启中回家没有去见父母,怕见父母关心的目光。他在自己的单身公寓里关了一天,闷头大干,将房间打扫得干干净净,窗玻璃擦得如同没有。锅里烧了五斤红烧牛肉,两餐全被他解决。又狠狠睡了十二个小时,第二天一直睡到自然醒。
吃饱睡足,起来是空荡荡的无聊感觉。刘启中踯躅再三,才敢以一个罪魁祸首的身份打电话给罗娜。不敢确信,这个柔弱的女子肯不肯接他电话。
在一声“你好,我刘启中”后,对方是长长的沉默。但是刘启中耳尖,隐隐听到那边传来的被压抑了的啜泣。“对不起,我连累你。我在找办法洗清。”
罗娜无法说话,这几天被追逐着采访和被人指指戳戳的委屈全部涌上心头。这时候,连父母也责怪她当初不该如何如何,与陈樨同居又生孩子后又有意无意疏远了朋友,她现在哪儿都不能说,反而刘启中这个罪魁祸首成了天涯同命鸟。她觉得应该扔下电话甚至骂过去一句,但是临了却什么都说不出来,只会委屈地哭。终于有人可以听她哭。
刘启中听得揪心,索性放下电话,披挂赶去罗娜那里。事情已经坏到不能再坏。他现在即使不接触罗娜,警总依然不敢顶着舆论让他回去参与办案,而且,可怜罗娜单身母子,他这个惹祸的不站出来,还有谁来帮她承担?
他干脆大模大样开着自己的车子出现在倍受瞩目的罗娜家楼下。他也不会戴什么墨镜宽檐,他就这么明目张胆地进去公寓大厅。等电梯时候,凭他的警觉,早感知有人在偷拍,他干脆转回身,直接走向偷拍者,强颜欢笑让他们拍个痛快。然后像是召开记者会似的,实打实地告诉围上来的几个埋伏记者。
“我是第四次来这里。第一次,罗小姐旧居保姆被杀,她受惊不敢在死过人的旧居过夜,连夜搬家,正好我在周围勘探现场,以为她有行动,跟踪来此。第二次,也就是罗小姐搬家后的第二天,我帮助罗小姐搬家,并安排警员保护,因为嫌疑人在罗小姐旧居出现。第三次,考虑到罗小姐因为安全问题被关家里一周以上,所以我陪同她带孩子出去森林公园晒太阳,正好撞到凶案现场。不错,我对罗小姐有好感,但那只是我一厢情愿,更不是传说中的狼狈为奸。所以才会有第四次,我筋疲力尽情况下身不由己拿罗小姐家当自己宿舍,进门就狂睡,害罗小姐不得不带着孩子出门避去公园一整天,我非常冒犯了她。我的工作已经对罗小姐的生活造成很大伤害,今天我登门道歉,君子坦荡,对罗小姐有错我承认,而对我的工作,我问心无愧。请你们放过一个弱女子。”
刘启中做久侦探,两眼自有逼人神采,那些从来胆大包天的记者满对他的主动和直接都有点不大敢乱提问,再多问,刘启中以案件保密为由拒绝。那些记者被刘启中的言语目光逼着退出公寓大厅。刘启中这才松一口气,他自己最先也不能肯定能不能为罗娜做些什么,但发现人真的豁出去之后,反而威力大增。对,君子坦荡荡,他没什么可掩盖的。欲盖弥彰,反而错多。
反而是罗娜看见刘启中,垂着哭红了的眼睛,不敢放他进门。罗娜心说,她根本心不在刘启中,何必枉担了虚名。她已经够错,不能错上加错。刘启中遇见罗娜就没办法,只好垂手站在门前,看来看去见罗娜没少一块肉,才有点放心。
“我准备再去西北绿化工程,我不怕。没做亏心事,我不怕别人议论。你也是,挺直胸膛光明正大做人,不要别人说什么你就背着什么负疚。那样活得太累,困死自己,也对你的孩子不利。别怕,你楼下守着的记者已经离开,你如果有胆,跟着我出去买菜买日用品,你越不出现,别人越好奇越想偷窥你。趁我这两天还在,赶紧利用我,我帮你开车,我给你做苦力。”
这几句话,且不说有理没理,但那不容置疑的口吻,无疑是给恍惚无措的罗娜植入主心骨。罗娜一咬嘴唇,去,破罐子破摔了,全国人民都已经知道她了,她还有什么可以避的。她当即将孩子交给刘启中抱着,进门换上衣服,甚至稍微淡妆,冲着刘启中勇敢一笑。
一直关注刘启中行动的王动大跌眼镜,没想到,塞翁失马,焉知非福。这个刘启中够男儿,困局之中求出路,反而把罗娜的心收服。他现在是妖,自然没觉得刘启中有什么了不起,但是正因为刘启中是普通的凡人,一个普通凡人能坚持信念,不畏舆论,其胆魄其精神都是上流。虽然王动有些不满罗娜的一笑,但是,算了,他也不可能再找罗娜,刘启中是个可以托付的男人。王动决定不再为难刘启中,他欣赏这样的男儿。
但是,等看到刘启中不肯缠绵温柔乡里,又收拾行装赶赴西北,王动不得不叹息,妈的,究竟放他一马还是不放,不放的话,连城得麻烦了。可是,即使他不放,除非他出手拧断刘启中的脖子,否则,估计这个男人是不会放弃对可疑线索的调查。他皱着眉头将手指在空中比划了半天,还是决定不出手。他只能千里传音给连城。
“连城,刘启中很快,大约下午到你那里。你有个心理准备。”
“又来?有完没完?”连城再好脾气也受不了刘启中的一而再。
“这个人是条汉子,我倒是有点敬重他的坚持了。连城,要么你避一避吧,我最近在做石油期货,很好玩,你也过来看看。”
连城想到以前是赌徒手把手地教会她证券市场等方面的知识,又因为赌徒身居高层,她对内部操作所知甚多,炒期货,嘿嘿,太容易触景生情。她不提期货的事,只道:“刘启中的坚持对我来说就是赶之不去的苍蝇了。但我最近没法脱身,这儿天快冷了,土地结冰之前有很多事要做。刘启中来……既来之则安之吧。”
王动有些悻悻地道:“有空,算算刘启中这几天做的事,有备无患。”知道连城这一算必定算出刘启中和罗娜的一段,会令他非常难堪,但他又不能不提醒连城,知道她这个人有时候不很喜欢算计别人,打探隐私。
“怎么了?”毕竟是多年夫妻,王动情绪上的风吹草动连城一下感觉出来,她略略一算,立刻“咭”地笑了出来,声音一丝不差传进王动耳朵。王动那边立马哑了声音,不再传声过来。
连城觉得自己很不厚道,可是,怎么就忍不住想笑呢?她自己也不知道,索性站在旷野里好好笑了会儿。她那些大嫂同伴做了一年多想家了,有一个提出想天凉前回家,连城见她们眼里都闪着对家的思念,结算好工资让她们回。不过连城想到,主要还是因为这里最近总有记者来,那些怕事的大嫂们担心了。但也好,正好她可以放手施法,快快补种。她种树自然与那些大嫂不同,她动用法术补种简直跟插秧似的。现在不用顾忌有人怀疑她的速度,她更是挽着一大篮子树苗,人跟插花似的满地里飞。
下午两点多,才收工开车从最远的边缘地带回营。果然,见到门口坐着刘启中,这是他第三次来,这回终于虎落平阳,没再警车接送。连城懒得看他,心烦地想,此人又来做什么,不是给开岀连环案侦破小组了吗?反而是刘启中迎过来招呼道:“连小姐,我又来了。这回我有一个月休假,想为你做一个月义工,弥补我以前给你添的麻烦。”
连城一点不客气地道:“对不起,刘先生,目前这儿只有我一个人,孤男寡女不方便。请回吧。”说完自己开门进去,将刘启中关在门外。谁要他帮忙,身边跟着一个大尾巴狼,每天竖着耳朵打听她的细微漏洞,她还不给拘束死。
连城顾自烧菜做饭,没想到那个刘启中竟然操起扫帚给她打扫庭院,但是,连城偷眼瞧去,此人扫帚都不知怎么握,就跟她去年刚开始亲手劳动时候一样,看见扫帚这么原始的东西,摆弄半天还被大嫂们笑话。她简单切了一盘白切羊肉,蘸酱油下饭。一边饶有兴致地从窗户看出去,看刘启中蹩脚地扫地。可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只见刘启中三下两下扫完地,又整理院落。此地多的是石头,他搬来石头简单砌岀一道矮墙,隔在水泥院子与广阔绿化之间,兢兢业业,倒也不喊一声苦。连城看着心说,此人审美眼光颇好,简单一堵半米来高矮墙,他竟然也会不厌其烦地别致地找出大小不一的石头,砌岀一些很意识流的花色,已经整理出的一角庭院顿时整齐生动起来。
连城坐里面喝茶,冷眼看刘启中兴致勃勃地在外面干了两个多小时,这才心中有点过意不去,她本来就不是个小气的人,起身另外泡了一杯薄荷茶,开门给刘启中送去。她没说话,刘启中也没说话,抹去脸上汗珠,喘着气接过连城手中的茶壶茶杯,坐刚砌的矮墙上大口大口喝了个底朝天,又交给连城,“再来一壶好吗?”
连城还是没说话,接了茶壶转身,才走出一步,终于恍误自己心头的不对劲问题出在哪里,转身杏目如电,扫向刘启中,刘启中立刻“哈”地一笑跳过矮墙,站一棵柽柳边拍手大笑:“连城,你既然能放过刘启中,为什么不能原谅我?你不是说,跟谁不都一样的过日子吗。”
难怪呢,算出来刘启中能自己打扫房子,怎么会来了这儿扫帚都不能握了呢?而且喝水如牛饮,原来是王动扮的。连城气王动现在法术高明,竟然肆意过来欺骗她,勃然大怒,咬牙切齿道:“行,来我面前操练,连我都骗过。我说呢,扮谁不好,非要扮刘启中。等下刘启中到了这里,你可以去罗美人面前冒充刘启中了。可真便宜。”说完摔了手中的茶壶,愤愤进屋。
王动站在外面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怎么就忽然生那么大气了呢?他刚刚因为被连城取笑了,心有不甘,偷偷飞来想寻一回连城的开心,找回平衡,同时看看她怎么讨厌刘启中,他还试想着刘启中来会怎么做,非常得意地在路上设计岀做义工这么个段子,换取连城心软。没想到功败垂成,连城太了解他。但是,她为什么生那么大气?
王动站外面想了好一会儿,才明白,估计,以前他自以为的委屈是个错误,连城心中其实非常在乎他做人时出轨的事实。或者,连城自己也不太明白她心中的在乎,她若是明白的话,反而会克制得很好,不会再让他看清楚。想明白这些,王动心中又喜又恨,喜他是越来越明白连城心中有他,恨的是自己过去肤浅,没能真正明白连城的心。他现在可以穿墙进去忙着赔罪,求连城谅解,但他还是止步了,转过身,变回王动,继续砌他已经做完一半的矮墙。估计傍晚前能够结束。
过会儿,刘启中才真正到来。看到一个矫健的人在院子里忙碌,他不由职业性地眯起眼睛仔细打量。这身板,这侧面,太熟悉,就是网上流传的抱雪白狐狸在海南晒太阳的那个。他心中顿起警觉。
但还没等他有所行动,房门呼啦打开,里面连城走出来,横眉竖目喊一声:“都进来,今天把话说清楚。”
外面两个男子相顾愕然,但王动能看清楚刘启中在想什么,大步走过去,伸手搭在刘启中肩上,将他推进门,不,简直是把持进门的。他不过是想让刘启中知道一下他的力气。见刘启中蓄势待发,他一把摁刘启中坐下,淡淡地道:“今天君子动口,对你有好处。”
“是你?”刘启中知道不是对手,但他非要把事情弄个水落石出。
王动却不理他,对连城道:“你想今天和他说个明白?他能不能接受?”
连城不耐烦地看着眼前两个男人,讨厌,都非常讨厌。“我自会处理。你把情况详细告诉他吧。”
“连城,别意气用事,你早上还不是这么想的,就是刚才也还不是。”
“我说了我自会处理,但我会让他先有个明白。”连城不由分说。
刘启中头皮发麻,这话什么意思?难道是让他死前有个明白?他当下强硬地道:“也好,让我死前有个明白,但请你们务必事无巨细。让我打两个电话交代一些后事。”
连城不理他,王动也不理他。连城两眼低垂,只看着自己手中被捻成小团的碧绿薄荷,一脸的心浮气躁。王动两只眼睛则是紧紧盯着连城的脸,不知道她想些什么,他已会读心术,可就是没法读出连城在想些什么,难道读心术也有侦探和反侦探?但他还是能看到刘启中硬着头皮准备打电话,也没回头,伸手一把按住刘启中的手腕电话,却还是不跟刘启中说话,只对连城道:“你最近一个人管这一大片,累了,今晚好好休息一下,明天再说?刘启中不会走,我也不会走,明天你再做决定。”
连城想说你别敷衍我,但话到嘴边却火气十足的变成:“你谁?你别跟我花言巧语,今天也说清楚。你别纠缠着不放,我会自杀给你看。活那么多年,反正我早活腻了。”转脸又对刘启中道:“没人要杀你,他想杀你还是我阻着他。跟你说清楚,他以前是陈樨,我以前是苏果,如果陈樨不遇空难,我们还会陈樨苏果下去一直到年龄差不多装死再换一个壳子。我们世界的一套规矩与你们的不同,杀你们个把贪官天上还奖励。明白了吗?我想为人类做点事,所以把以前自己挣的钱都花在这里,他嗑药了,所以管不住手要杀人,但他好歹没杀你吧。给你十分钟好好想清楚前因后果,十分钟后我把你这段记忆全部去除。我早该想到还有这种法术。”
刘启中早听得呆了,拿手指着两个人,呐呐不能言语。连城索性苏果开心嫂再连城地全变一遍,王动则是没动,费解地看着连城。她今天这是怎么了?
连城见刘启中嘴巴翕动却不能语,帮他把话说出来:“你想问我们是不是非人类?我说是。所以你能奈何得了我们吗?我说这不可能。这就是对所有案件无法找到线索的真正原因所在,我们走路不用落地,我们进门出门可以穿墙而过,我们日行万里都不止,有人力大无穷连我都可以被掐死,掐死你简直太容易。如果明白了这些的话,点一下头,我开始清理你的记忆。”
刘启中相信连城的话,而且是不得不相信,他早就已经怀疑作案的是非人类,现在被证实了,虽然惊慌,但还是选择相信。但他全身衣服都被冷汗湿透。他知道被清洗记忆已是难免,他了解的东西太多,他们不会放心那么放他回去。但他有问题要问。“你们是团伙,还是就你们两个?你们杀人是一时性起,还是有所谋划?你们杀人的主要目的是为了贪官的钱,还是人间正义?”
王动道:“我来回答。只有我们两个。杀阿桂姐和五个恶丐是一时性起,其他都是有所计划,但不是我的计划。天庭的计划估计是为人间正义,所谓人在做天在看。我顺手取贪官的钱,想给连城搞绿化,可惜她不要。本来我可以不管你的调查,但是你调查到了连城的绿化基地,看来你还想锲而不舍地查下去。这是她的心血,不能让你给添乱了。你这傻小子。”
刘启中闭上眼睛,强自镇定,前前后后将所有案件回忆一遍,终于融会贯通。但是,现在知道了结果又有什么用呢?能将这两个绳之以法吗?显然不可能。还不如被清洗记忆。他也不睁眼了,挺起胸膛,伸直脖子,叹了声气:“洗脑吧。不过从什么时候开始洗?我可不可以要求保留有关我爸妈和另一个人的记忆?”
“从与我们相关的第一件案子开始洗。你想保留的是罗娜?为什么是她?”
刘启中忽然想起罗娜与眼前这两个的三角关系,本来还想随便敷衍一下的,现在只能实说:“她很小女人。”
连城已经放到刘启中头顶的手猛一掌拍在桌上,两眼冷冷睨了王动会儿,转身走了出去,她现在无法安静。原来只因为罗娜很小女人,会哭,有点笨,有点傻,不能保护自己,而这些都是她连城做不到的,她以前会,和赌徒的时候会,和君文的时候会装,可和陈樨在一起时候,则终于成了十足大女人。她还会恢复小女儿心态吗?不可能了,除非谁来清除她的记忆,让她从新来过。否则,她只有继续大女人,而大女人注定是没有人怜爱,她不屑哭,她太懂世俗,她将自己保护得太好,从身到心,她百毒不侵,所以感情也不侵,大女人注定没有爱情。她还真想喝一口一了百了的孟婆汤。
王动这才终于明白,连城为什么自始至终这么厌恶刘启中。被罗娜连累了。
他不忍心让连城回来还得处理刘启中脑子里的记忆,自作主张问刘启中:“我如果不清洗你的记忆,你会不会回去后把我们的事守口如瓶,不对第二人提起?当然,你提起也无所谓,我会用手掌血洗所有知道的人。”
刘启中睁眼道:“我建议你还是别清洗我的记忆,否则我回去后只要看到案件卷宗,我还是会追究,然后再走一遍老路。这是我的兴趣,越艰难的案子,我越有兴趣。你们的来历我不会说出去。这方面,作为一个优秀刑侦人员,我训练有素。”
王动拍拍刘启中的肩,相信刘启中的话。因为这人是条汉子。他没多说,抓起刘启中就穿墙而出,不辞而别。刘启中这才更加清楚,为什么王动能一夜杀二十四个人。但他很快昏迷,醒来,已经在他自己窗明几净的单身公寓里。
十四
放下刘启中,王动急急赶回,知道连城下一个将处理他。连城一直以来不温不火,最多一声冷笑,今天她终于爆出来,完全是受不了接连不断罗娜罗娜罗娜的刺激。也好,跟刘启中一样,今天也得一个结局。王动不知道连城会怎么处理他,但他觉得,连城怎么处理他都不为过。唯一一个悬念是,连城会不会最后给他机会。
西部的天空依然晚霞满天,而沿海的天空已经星月交辉。王动飞在天空,忧心忡忡,精神完全不能集中。
忽然,只觉眼前黑影一闪,他收不住如电速度,大力撞在什么东西上面,只撞得眼冒金星,疼痛难忍。一口气泄了,在空中定不住身,直直往下坠落。他惊惶地想,完了,妖精也会摔死吗?听得耳边风声呼啸,眼见着就穿越了一朵乌云。眼看下面是林立的雷达基站,一根根笔尖的铁针对着他飞速下降的肚皮,他差点要闭目等死。但忽然想到,为什么不把身体变没了?他连忙又把自己变回一束电磁波,险险地在铁针面前挺住。他惊魂甫定,却听头顶尖利呼叫,王动大怒,可不就是这厮闯祸,他手臂暴长,候着发出尖叫下坠的黑团团物事飞近,一掌大力拍下,火上浇油,那黑团惊天动地地摔水泥地上。月色之下,只见黑团的四肢缓缓收缩,缩进衣服里面。
王动这才有时间有脑力回想刚才一幕,心说奇怪了,即使全速飞行的高空穿梭器,他现在也可以毫无障碍地穿越,他现在几乎不存在与什么相撞的事,他什么都可以穿越,为什么下面这团黑东西可以把他撞个结实,难道也是妖?可恶,这是哪个不长眼的妖,撞得他五脏六腑差点移位。
王动停在半空喘息,胸口闷闷地疼。却忽然听到下面有个细细声音断断续续地道:“人……人妖哥哥吗?”
王动立刻想到那个花痴妖精幽若,更是怒不可遏,难怪,原来撞上的是神仙。他猛然想到神三条仙八条,不好,那里面规定,神妖冲撞,无论错误在谁,先追究妖精责任。这是非常不公平的条例,但是,既然是天庭所定,当然偏向神仙。王动再细细一算,就冲他刚才那主动一掌,他得被罚去荒无人烟的昆仑山口吞三百年的风雪。
三百年!吞风雪也罢了,可是这漫漫三百年的孤独,谁能承受。不寒而栗。
不如毁尸灭迹!人命仙命有什么不同,凭什么他被这种白痴仙女撞了还得陪上三百年?不公。
王动缓缓下降,飞到已经变作本真红鲤鱼的幽若身边蹲下,故作温和地问:“你不是给关禁闭吗?怎么出来的?”
“人妖……人妖哥哥,我偷跑出来的,你帮我把我背鳍上哪粒小小元牝珠收起来,找个水塘放我进去养伤,天兵就找不到我了。”幽若跌得骨节粉碎,口喷献血,强撑一口真气说话。
“好。”王动掀起红鲤鱼身上的衣服,果然看见一粒七彩如虹的小小圆珠在月色下发出柔和光泽,想到神三条仙八条中有关元牝珠应用的章节,他毫不犹豫张嘴就将元牝珠吞进肚里。
“人妖哥哥……”幽若大惊,她的元牝珠,那是她几千年修炼元神凝结的精华,她的命根,除非人妖哥哥剖腹还珠,否则,她伤后再无法成仙。“人妖哥哥,还我。”
“妈的,你才人妖。”王动一不做二不休,岀掌迅捷如雷,打在幽若身边,打出深深一个泥坑。
幽若这才注意到王动比黑夜更黑的眸子里面满是杀气,她惊呆了,这就是她喜欢到不惜违反天宫规条而私逃禁闭欲与之会面的人妖哥哥?她深深的失望,说不出话来,睁眼泪汪汪看着王动。
王动又往坑里踩上一脚,踩得够深。心说,若是会得传说中三昧真火的法术,才真能毁尸灭迹,做得干净。王动才一想到,忽觉胸口一热,那是一种温和的热,如春日阳光和煦温柔,缓缓温暖他的四肢百骸,又有一束集中的温暖从手臂流向手指,王动惊讶地看到,手指竟然神奇地冒出闪亮如电的火焰,不,就像是手指会放焰火。火光中,他看到幽若惊恐的眼神,他隐隐领会,冷冷一个狞笑,将火焰弹到幽若身上。灿烂烟花如同万千流星,载起幽若奔向虚无。
王动不敢置信地看向自己的手,这双手,已经一次再次地送给他神奇的感觉,难道今日,幽若的元牝珠将她千年修炼的全身仙法植入他身?他尝试着从神三条仙八条里找出冷僻的法术,凡是他能想到,法术就能神奇地施展,而脑海里则是自动出现法术的文字记录。王动喃喃自语,这元牝珠简直是电脑的记忆芯片加CPU。那么,能不能如路苔生他们一般,只要心里一想就能到达哪里呢?比如缩地成尺?好,那就去连城那里。王动第一个就想到连城那里的平方,几乎是转眼,不用再如电翱翔在空中,他已经出现在连城屋外小院。真正的心想事成。
王动心中充盈冲天的豪情,神仙的法术,结合人精的脑袋,再加妖精的神力,看今日之寰宇,将究竟是谁家之天下。
他毫不犹豫穿墙进入组培室,一把抱起正小心切分植物组织的连城,急切而兴奋地说一声:“走,我带你去看雪。”凭空一转,眼前已不是戈壁滩上明亮温暖的组培室,而是天山深处,天池之畔。周遭万籁俱寂,惟见如絮雪花纷纷扬扬,撒在两人的睫毛上,嘴唇上。
王动轻轻掸开掩在连城睫毛上的雪,看着她惊讶的眼睛,无语微笑。终于有连城为他惊奇的一天。想他当年还是凡人的时候,他自以为是的骄傲,不知连城怎么看待。而如今,他可以给连城真正的惊奇。他为自己骄傲。这都凭他自己的一双手。而这双手,也可以温柔。他一片一片地捡去落在连城眉间发梢的雪花。
“路苔生不要命了,这么要紧的法术也传给你。放开,我们坐着看雪。”
王动依依不舍地放开一只手,揽着连城坐上树梢,树梢弯弯的,随着轻轻的风微微地摆。“连城,比你在北极的雪,如何?我知道你一直爱雪,可现在才知道你为什么爱雪。”
连城微笑,伸出手掌,守株待兔等待雪花的降落。多少年没这等闲情逸致了?还是小雪狐的时候,她就最喜欢在下雪的夜晚出来追着雪花儿玩,让雪花戴满她的全身,带回一朵雪花给慈祥的蓝狐精。多少年了,变成人形后,反而不再追逐飞扬的雪花,她已经拘束了自己那么多年。
终于,有一朵硕大的雪花若是通灵地飘上连城的手心。王动伸手将连城的手捞回,张嘴大口大口地冲雪花呼热气。连城不舍得,吹冷气相辅。两人你来我往,不相上下。王动心急,索性一吻下去,将雪花化在唇角。他这才抬头,期待地道:“连城,我们的心结,也像这朵雪花一样,化了如何?”
“这是我们的心结吗?只是我的。不可能你想强加给我就强加,你想融化就融化。”连城叹息。
“至少你给我机会,让我弥补,让我继续保护你。连城,我们这二十多年,我总有好的时候。我们曾经很快乐,你也快乐过。想想我们的那些快乐。”
连城摇头:“我最恨的是你那次上阿乐家向我坦言你的外遇,你那时候理所当然的样子,吃定了我年老色衰无权无钱无娘家无法反抗,你吃定了我会无奈默认你有另一个家,那个家会照顾到你的心,有你喜欢的孩子,你向我承认后,反而可以肆无忌惮地光明正大地呆在另一个家。你欺负得太狠了,还有良心吗?你那时候有没有想到我们二十多年的快乐?我不会原谅你,我心有余悸。”
连城清冷的控诉让王动心寒,他不得不靠着强势地揽住连城给自己底气,“我也不知做人时候怎么会鬼迷心窍……”
“因为我老了,色衰了。”连城一点不客气。
王动想了想,摇头,“不,不是这个原因,在我眼里,你老了还是最美丽的。你的气质无与伦比。但是……那时候所有人都在外遇,男人,我们那个圈子的男人,我也鬼迷心窍,觉得这是理所当然。你那时在阿乐家走得好,你那时如果跟我吵架,跟我哭求,我反而不会明白过来。连城,你心里还有我的,给我机会,让我悔改。你看,我总能做出让你欢喜的事情,我们坐在一起是那么自然,而且,我们未来还有千年万年,我们需要在一起取暖。”
“一张凳子坐上二十多年,凳面也会磨岀属于我和凳子的痕迹,越来越契合,何况是有心的人。我尝试着慢慢忘记你,即使忘不了,我也会无视你,越过和你的那一段。你让我无法相信你。我们还有千年万年,我不可能提心吊胆千年万年。我已经想开了。我的前一百多年从这个人的怀抱转到那个人的怀抱,以一段情爱掩盖另一段情爱,没有其他,其实,我有那么多的事可以做,那么多的东西可以学,真的,我不会太想你。对不起,我是你的最初,你却不是。”
“赌徒是不是很出色?”王动有点咬牙切齿,终于揭开自己最不愿提的疮疤。
“是。但平心而论,你是最出色的。你很像我最喜欢的陆叔叔,知道怎样无微不至地照顾我,知道怎样玩得美丽玩得开心。可是,我老了,我一百多岁了,不再会激动了。对不起,王动,即使你以前没做对不起我的事,我们也会越离越远。墨鸦把血输给你的那一天,我就很害怕,害怕千年万年在一起的沉重……”
总算,王动知道自己是最出色的,这让他心里好过很多。他这才能心平气和地考虑问题,心平气和地说出自己的考虑。“连城,你有没有想过,你因为伤心与凡人交往得苦于生离死别,你就放弃与凡人在一起,而你又因为担心与妖精千年万年相看两厌苦不堪言,你先行退缩,那你准备以后怎么样?一直与树相伴?这不科学,你这想法太消极。你总需要朋友,需要伴侣,需要性,否则不正常。不过我知道,肯定是我的出轨伤了你的心,让你对爱情那么悲观。我保证,我以后不会,你即使不相信我,给我一次机会,留家察看,以观后效。”
王动说着,一边留意着连城的反应。雪花在两人周围飞舞,堆积在两人身上,说了那么会儿话,两人成了雪人。雪人王动伸出另一条手臂,将雪人连城拥进怀里。他想,不管如何,他不放开连城了,今晚一定要有个结果,而且,这个结果必须是两人最终在一起。
连城没有拒绝,王动说的也有道理,这人总有三寸不烂之舌。就跟当年的陆叔叔一样,他们都很能说服人。但是……,“王动,其实人间有很多美丽的女孩,她们珍惜短暂生命,所以她们的爱跟燃烧似的。不像我,我的心老了,不会再和你一起燃烧。非常的没意思,你已经领教过。追他们去吧,我不会怪你。“
“我也五十多岁,是个老年人,虽然现在精力恢复,可对于燃烧激情也不是最热衷。你看,我刚得到更大法力,我先想到回家找你,演示给你看,回家,已经成习惯了。在海南时候,每天抱着你晒太阳,我像退休老头老太一样的安心。”
“嗑药了,那是因为我们都嗑仙药了。”连城为自己还觉得王动的怀抱很温暖很宽广下了注释。
王动不说明,只将连城拥得更紧。雪越下越大,两个人像松树上的两颗松果。
自始至终,幽若没在王动心中出现分毫。她仿佛只是个将元牝珠送来的邮政人员,她是谁,长什么样,仿佛都不重要。
日子,又恢复以前的美丽。王动不再心心念念地想杀人,他像初恋似的厮缠着连城。连城大惑不解,大家一样嗑药了,为什么她的反应没那么明显?王动现在最爱枕在她怀里睡觉,这让连城想到墨鸦。但连城也愿意努力,像王动说的那样,不能消极地生活,既然如此,那就能爱时候爱着,不能爱的时候,吵架杀人放火都行,总比温吞水来得强。
白天,他们一起种树搬石头,现在王动法力无比,做什么都多快好省。晚饭,两人转眼就到法国,与长驻罗浮宫的三个英俊吸血鬼共进晚餐,吸引餐厅无数艳羡眼球。饭后,去天正亮着的亚马逊热带雨林跟老树精们学已经消逝的语言。回家,连城睡觉,王动坐床头玩他现在最热衷的期货,他睡得少,却精力旺盛。
充实快乐的日子过得飞快,转眼,戈壁滩上已经寒风呼啸,雪片如轮。两人最喜欢做的事,是飞到高空,看从俄罗斯过来的冷空气携厚重彤云,穿越天山豁口,沿河西走廊滚滚东去,撒下一路冰雪连天。
野外已经不能作业,两人几乎天天呆在屋里。王动是卯足了劲好好操作期货,这玩意儿他以前听说,但没有亲自操作。新手上阵,他竟然连亏三次,差点把杀贪官昧下的钱都输光,被连城笑话。他不得不放弃小聪明念头,找来资料静下心学习期货操作。这才知道,经验在操作中也是非常重要。他就跟学围棋打谱一样,到处找来人家炒期货的实战例子研究分析,看人家对在哪里,错在哪里。他找到了新的战场,一腔热血都对准跳跃的数字,连城看着这样也好,省得他管不住两只手。于是,外面的世界立刻太平下来,直太平了到了元旦,到了春节。刘启中反而有点大惑不解。
连城去阳光温室收拾的时候,王动跟着去,但手里拿着折叠式笔记本电脑看资料,做评估。连城回来烧菜煮饭,他也跟回来,帮助洗菜切肉斩骨头,但王动还是不吃肉,只意思意思吃一点点的菜。连城常说,按照能量平衡原理,不加油尽出力,似乎很不科学。但两人本身就是科学很不能解释的产物,也就马马虎虎不予深究。
元宵过后,忘机和路苔生两个才吃得满嘴冒油地赶来做客。没想到社会越来越进步,求神拜佛的人越多,两个从年前一直忙到元宵,没有个完。王动自从知道了神三条仙八条中的不公平规矩后,对这两个傻冒神仙更加看不起,他们来,他淡淡的,不去搭理。但看连城面上,不去赶他们。忘机和路苔生一向看惯王动冷脸,巴不得他不出声,免得呛人。
忘机进门就唠叨,“小狐狸,我要吃点素的,这几天大鱼大肉都腻死我。”
“最烦的还是糖瓜,都几年了,人类还没玩够,以为我们真对付不了粘巴粘巴的糖吗?越是供糖瓜的,我越考核不给他们及格。”路苔生的嘴从来不会遭糖瓜之灾,但胡子常被糖瓜粘住,深受其害。
王动冷冷地插一句:“人家供灶王爷的,谁让你们去吃了。”
“现在农村城市化得厉害,还灶什么灶啊。天庭机构精简,先拿这种被社会淘汰的位置开刀。”还是忘机解释。
“天庭人浮于事,机构重叠,小小一个上海,设置土地和城隍就是机构重叠。”王动见连城做鱼汤,就自觉下温室去剪了几根葱。
路苔生生气地斜睨着王动的背影,哼哼道:“奇怪,还真只听小狐狸一个的。一物降一物。”
忘机则是道:“还有更奇怪的,我妹一看见他就喜欢,喜欢得还被天庭关了禁闭。得关上一年,天上一天,人间一年,她有得关了。”
王动剪葱时候竖起耳朵听着,心说天庭还真人浮于事,幽若都偷溜岀那么多天他们还没发现。可也不觉暗暗松一口气。
连城为王动对两个老好神仙的态度内疚,更是殷勤地做出清热降脂的食物出来以飨。于是,忘机和路苔生本来是想来小狐狸的不毛之地饿上三天的,结果,吃得比多还多。王动不屑地看着,心说连食欲都不能控制的人,怎么配作高贵的神仙。世间最高贵的人,是最能控制自己欲望的人。比如说自己,口腹之欲早不在话下。
但王动的思维混迹在无数期货信息和数字之中,路苔生与忘机空有一身读心术,却对王动心中单位时间内极大的信息流量束手无策,干脆不去窥看,闭目塞听,只要王动不开口说话,彼此就当对方没有。
忘机和路苔生见小狐狸与王动复合后神清气爽,心宽体胖,倒也放心,三个人凑一起议论外面的绿化工程明年怎么做。连城说,她做了试验,因为此地夏天温度极高,湿度极小,建造一处开阔水库的自然蒸发量在夏天时候相当大,为了达到涓滴珍惜的目的,决定还是沿用汉朝开掘用到现在的坎儿井。不过为了减少泥土渗漏,地下传输使用铁管连接。路苔生作为一方主管,还是懂得算一笔经济帐的,他说,这会造成相当巨大的投资。连城拿下巴指指王动,说他会解决。
路苔生神情复杂地斜睨王动,不得不在心中承认,此人嘴臭,态度恶劣,但办事还真少不了他。他思索再三,变岀一张纸来,上面写上“能量越大的人,为恶伤害越重,你留意克制他的戾气”,然后交给连城过目。连城看着皱眉,可不就是这样。路苔生将纸烧了,忘机却笑道:“恶人自有恶人磨。”
路苔生白了忘机一眼,却被王动拍桌一声响亮的“哈”打断。众人看去,却见王动得意地如喝酒一般将杯中咖啡一饮而尽,“连城,终于平了。一雪耻辱啊。”
连城见忘机和路苔生面面相觑,便解释道:“他年前投入巨资炒期货,结果不识水性,做得很差,被银行逼着平仓,差点血本无归。后头他潜心钻研,每天抓着我跟他一起模拟操作,越练越精,从圣诞复盘开始杀回大市,至今天,估计把年前输出去的本钱全捞回来了。”说完才对王动道:“干得好,UBA这回怎么反应?”
“UBA绝没想到,在它家呼风唤雨的地盘会着了我的暗招,看来我卧薪尝胆做得非常不错,可惜,唯一遗憾,我现在手头的资金没以前的庞大,否则UBA的这一跤将摔得很惨。”
忘机不以为然地道:“你一个妖精,可以飞过去隐身在人家办公室看人家开会,可以算出凡人在做什么,你再斗不过凡人,自绝于妖精得了。”
王动难得和颜悦色地解释:“你错了,我为了实际提升自己的操作水平,硬是没有动用法术搞不正当竞争。”他转过身,用手指着自己的脑袋,“我全凭我一个人的脑袋,对付世界各大机构的专家团队。”
“狂得不得了。”路苔生给王动下了结论,但也不得不佩服他的脑子。
“连城,你来看看这个曲线。”王动的声音里有抑止不住的喜悦。
连城没立即过去,而是下酒窖取了一瓶香槟出来,“砰”一下打开给各人斟了一杯,除了她自己。虽然在王动的帮助下,法术提高很多,可她依然惧酒。路苔生冷眼看着,只见连城拿一杯果汁过去,王动虽然眼睛还盯着电脑,但手脚自动伸出来,手揽着连城坐上他的腿,然后腿将连城移到电脑前,送上胸膛手臂给连城靠着,伺候周到。不得不承认忘机的话,恶人自有恶人磨。他觉得,这说明王动还算是个至情至性的。
连城看着数据曲线,她到底要比王动反应稍慢一些,过一会儿才道:“应该是有人跟你结盟了吧,否则资金流量怎么可能这么大。”
“当然,凭我现在实力,只能跟风,但是跟风哪里赚得了钱。所以只好和几个中户结盟,突袭了UBA这些大鳄一把。不过,这样一来,也暴露了目标。估计UBA会很快找上我,跟我打哈哈。我当然会与他周旋,但不会依附。你想,他强我弱,我如果依附,就得受制于他,没主动权的钱赚得多又有什么意思?我得阳奉阴违地再赚个几小票,取得银行高额贷款授信,然后就得公开与UBA对立了。只有与UBA这等大鳄对决沙场,才有赚钱的快感啊。”
没等连城说话,忘机先道:“你怎么神州处处是战场啊。好好一个期货市场,你非要拿它当沙场看,非要跟人决战,你累不累。”
王动不屑地道:“所以你活得跟头猪一样,不,这么说侮辱了猪。”
连城一把捂住王动的嘴。但忘机脾气再好也呆不住了,拂袖而去。路苔生站起身,看着王动,问:“你现在周身七彩隐现,修了什么法术?”
王动不理,连城忙打圆场:“我和他在探究我师傅传给我的法术。”
路苔生有些不敢置信,但想到当年众仙围攻,蓝狐精依然逃脱,这等法力无人能及,所以也不得不信。看着看都不看他一眼的王动,气闷地道:“你即使是玉皇大帝,也得收敛一点才好。做什么,都得有个法度,不要忘乎所以。”
王动微笑:“我的法度就是连城,她不让我做什么我就不做什么,比如我现在不杀人。”
路苔生这才想到今天此行的主要目的,手头有两张上仙的杀人任务纸条,可现在都有点不知道拿出来好,还是不拿出来。拿出来,脸面太挂不下,看现在这形势,必定得对王动好言好语,可不拿出来,已经跟上仙拍了胸脯,又不好退回去,左右为难。
连城见路苔生面色不对,忙起身拉他到温室,轻声问:“有什么为难的?”
路苔生支支吾吾:“你看,这儿有五个人的名额……”
“唉,又是杀人的,我好不容易才压下他的戾气,给引导到期货市场去。拿来吧,我给你去杀。”
王动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连城身后,将她手中纸条抽来,交给路苔生,冷冷道:“你别到处做好人捡好处,杀人的罪名要我担着。回去告诉神仙们,我这儿开杀手公司,要杀人,自己找我。我呆这儿不会走。”
路苔生面红耳赤,转身就走。王动看着他的背影,冷冷地对连城道:“路苔生比忘机坏得多,专门利用你的好心。忘机倒是真心对你好。可惜路苔生的狡猾档次太低,看着很没美感。哄吓骗拐坏到一定层次,就是艺术,就是政治。你以后别答应他们,否则他们没个完。我不能让你雪白的手沾染血腥,我要保护你过最纯净的生活。”
连城叹息:“可是忘机好心,你却挤兑走了他。路苔生虽然事儿多,但……有时候交朋友不能对对方要求太高,一只眼睛开一只眼睛闭算了。你得知道,这种杀人任务一百年布置一次,他们自己又不能亲自动手,动脑筋设计让该杀的两个人遇见面狗咬狗又太不容易,我们能帮就帮一把吧。”
“设计该杀的人狗咬狗太容易了,是他们神仙优越惯了,不肯动脑筋。等着,他们会来找我,他们才不肯放弃我这个杀人资源呢。我就是见不得他们不学无术还在我面前摆臭架子,神仙又怎么样,我就是要他们自己求上门来。”
连城哭笑不得,不得不承认王动的歪理有点道理。“你啊,又不是十七八毛头小伙子了,怎么还那么偏激,稀里糊涂过去不就得了?”
“我烦他们单方面利用你的好心,你太重情,他们跟我之间互相利用倒也罢了,我们是狗咬狗。来,我们玩期货,说起那些神仙我就火大。什么玩意儿,都是养尊处优退化了的人种。”
“你把我保护得太好。唉,我看报道,过几天香港有黄舒骏的告别演唱会,我记得你最喜欢他的歌。”
“哎唷,做妖精一年多,差点忘记老朋友。我们过去捧场。连城,你现在对我真好,事事想着我。”
连城汗颜,这还是她回忆过去时光才知道的,否则,当初还真没怎么留意王动的爱好,光花精力在阿乐那里了。如今专心留意王动,才深刻体会到王动这人精力旺盛,爱好广泛而别具一格,是个内涵极丰富的人。为此她花时间找出黄舒骏的歌词看,也是越看越喜欢。就像一本书,有的人是红楼,前八十回一看再看,而有的人是故事会,一目十行可也。
回头见王动喜笑颜开,连城不由薄怒:“又玩读心术。”
“你也学吧。”王动开心地拥抱连城。“或者你玩反读心术。”
“那还要花言巧语干什么?不累着自己。警告你必须立刻停止一切非法读心入侵活动。”
王动笑道:“好好,可是看见你垂下眼皮想心事,我就担心啊。”
“赶明儿我专门想着活剥旅鼠生吃旅鼠给你读。恶心死你。”
王动听了笑而不言,连城也知道,怎么可能恶心得死他?忘机和路苔生拂袖而去,没吃的菜连城不得不独吞。王动就在一边告诉连城他下一步的计划。原油期指,他准备买高,与UBA唱反调。他第一步骤是什么,第二步骤是什么,第三步骤是什么……
连城听着奇怪:“你是拧着性子非要与UBA他们唱反调,还是原油趋势真的会走高?我觉得冬天取暖季节已快过去,取暖油需求降低,你应该把油价看低了才是。是不是还有什么消息?”
王动笑道:“我就是要跟几家基金唱反调。油价不来个让人大跌眼镜的波动,我哪儿赚钱去。自古,独立特行的才吃肉喝汤,跟风起哄的最多啃啃骨头。你看我后面操作。”
连城想了会儿,笑道:“算了,我还是这个原则,不插手你的操作,你做事太没牌理,让我心惊肉跳。不过还是提醒你,UBA是个组织,多家重要基金组成的组织,全世界有几个相关国家的政府背后有UBA游说团的影子。你到时别把本金又玩完。香港今天有个珠宝展,你去不去?”
“我当然去,你等我往卡里划一笔钱。”
“不会想给我买珠宝玩儿吧?你变给我就好。”
王动一笑:“你的鲍鱼需要添货,干贝也已经吃完,新鲜活杀金枪鱼和鲔鱼也没了,你肯定还馋牛肉干。我想逛几家酒庄。这些你变不出来吧,变岀来也不是味道。顺便一起买了。”
连城忍不住翻一个白眼,“以后外面的事都你记着你管,我只管烧饭打扫卫生。”
两人香港酒足饭饱回来,家里已经等下几个神仙。连城本来还有点担心王动又像对待忘机路苔生似的对待这些不认识的神仙,不想他这一回却是如做凡人时候一样的长袖善舞,将几个神仙敷衍得极好。大家开开心心地坐下喝了好几杯王动刚从香港买的陈年好酒,神仙们又对连城做的干果细点赞不绝口,对于王动修炼法术中出现的疑难不吝指点,走时都不忘送上精美礼物给女主人。事后王动笑言,看来神仙世界与人界差不多,越是小鬼,越是事儿多话儿杂。
但王动自己心里记下一笔帐,这几个神仙这么一来,无形中欠下他的诺大人情。神三条仙八条有规定,神仙不得利用职权为自己谋取福利,朋友之间礼尚往来除外。所以,这些神仙才折节下交。他不给路苔生面子,而是要当事神仙自己上门的目的就是为了这些有目的的朋友。所谓知己知彼,知道了神三条仙八条,等于打入敌人内部。
连城不知内情,王动不敢告诉她,怕被天庭知道,处罚于她。而且,王动想着,他有必要保护连城活得单纯快乐,而不是像他这样的心计深重。连城见那些神仙态度可亲,谈吐睿智,而王动也落落大方,心中也是喜欢。看来王动也不是对谁都狂,也看对象是谁。
不过在连城的要求之后,王动答应以后善待忘机,可不愿善待路苔生,他总说路苔生又蔫又坏。
十五
自从看了黄舒骏的告别演唱会后,王动的嘴里天天哼“我是谁,我是谁”。但是他哼“我是谁”的时候,心中并无迷茫,也无怀疑,他清楚分明地知道,他有妖的虚无身体,神仙的无上修为,人的狡猾大脑。如此组合,天下谁人能岀其右。而他更是努力整合蓝狐精与神仙的法术,以求神速进境。
他深知,他虽然暂时逃脱了三百年昆仑山口吃风雪,换得与连城的神仙般快乐日子。但幽若这个糊涂女仙逃脱禁闭的事终有一天会被发现,而天庭也不都是忘机路苔生这样的糊涂神仙,他们总有一天会得发现,是他王动下手除去幽若。所以,他必须分三步走,结交更多神仙朋友,使他们到时宥于仙界规条无法动手;以神仙之修为,修炼蓝狐精已经用以抵御神仙,逃脱打击的高深妖界法术,终有一天他将面对一场大战;他必须快速赚钱,交给连城大力投资绿化,这是替连城积善积德,如果那一天真正来临,可保护连城以此不受株连。
他并非不想与连城天长地久,但是事已至此,他当初不可能为了幽若触犯天条而贻误向连城请求复合的最佳时机,现在,他当然必须清醒面对他所做的一切。他并不会纯情到以为爱情就是面包就是一切,他希望天庭不会查到他的头上,但希望只是希望,他必须事先做好防护准备。
所以,他整天很勤奋,修炼勤奋,赚钱勤奋,甚至亲热也勤奋。只有睡觉,成妖后他睡得少,可现今为了争取更多时间,他睡得更少。他不悔,他很兴奋。获得新知的兴奋,获得爱人的兴奋,获得力量的兴奋,获得更大权威的兴奋。他想,人生何求,妖生何求,还不是为了站直了扬眉吐气?
他睡前照旧是先查一遍邮件,看看有没有新的消息。然后依着蓝狐精的方式修炼一阵,这才进入卧室。看到连城早就熟睡,本来她是短发,但是因为他喜欢长发,她已经变回长发,海藻般地流淌在枕头上面。王动躺下,帮她把头发拢好,才累得闭上眼睛。下意识地关上台灯。
一会儿,外面有敲门声。他起身过去看,见外面是个金甲神人,手中握着金锏。他心惊,难道是事发?他装作若无其事地问有什么事,外面金甲神人说神镜照到这里有失踪神仙幽若的毫光,需要进门检查。王动想到里面躺着睡得香甜的连城,再说有没有房子隔着对于神妖都是一样,索性走出去,迎面,是亮晃晃的神镜,里面照岀他整个人,肚子的中心是七彩元牝珠,没有秘密,所有的东西在神镜面前一览无余。他不得不先发制人,下手发出强打雷电样神力,神镜在他手下四分五裂,金甲神人见此不好,挥锏抽来,王动不甘示弱,正好用上最近所学所修,打得你来我王,不相上下。王动一边兴奋一边忧心,兴奋的是,终于可以与神仙对垒,忧心的是,他一个妖,神仙却是一个集团,神仙与他车轮大战怎么办?所以,照面应该毫不犹豫,不管对方金锏银锏,他出手就得是杀手锏。这么一想,他大喝一声,祭岀翻天罡气,顿时,地动山摇,连他自己都被晃动的大地摇得站不住,摇得很晕,摇得想睡,但怎么能睡,他强撑开眼睛,却看到连城的脸,忙一把推开她,急道:“你进去,别出来。”
连城睡眼惺忪地大笑,“你怎么了?做什么恶梦?梦里也在保护我?瞧你一头的汗。”
连城的手软软地抹过他的额头,为他拭去汗珠,王动这才明白过来,自己这是做梦,日有所忧,夜有所梦。他忙掩饰地懒懒地笑,伸手抱住连城的纤腰,埋首在连城胸口,听着她的心跳,闷闷地道:“做梦跟神仙比法术,神仙怒了,咦,妖精敢挑战神仙?发落了。呵呵。”
连城觉得这时的王动好小,像个小孩子,做梦都跟人打架,还不忘保护她。伸手温柔地轻抚王动的头发,微笑道:“你做事太有狠心,急什么呢,我们还有千年万年呢,现在都学会了,以后干什么去?无所事事才真难受呢。”
王动自然不会跟连城说出他的日子过一日是一日,不敢让她担心,只避开至别的话题,若有所指地道:“我心里总有什么莫名的担心,觉得修炼着做着事就安心一点。连城,以后千年万年,你会一直对我这么好吗?是不是因为我现在强大了,知道你是谁了,我觉得与你接近许多。以前,你好像总是离我有点远,我爱你,就像爱慕晶莹神秘的雪山,总是不真实。我们重归于好后,我才感觉岀你的烟火气。可是我心里很不踏实,很担心这么幸福的日子会忽然消失。我们要么把阿乐去接来,告诉阿乐我们现在是什么,我们好好享人间烟火的天伦之乐,好吗?”
这还是王动第一次说出他的心事,可用了另一种担忧。他一直没法太适应黑暗,是墨鸦的原因吧,黑暗中他总觉得自己非常软弱,很怕伤害,需要强壮,需要狠心,这才很是暴躁。但今天钻在连城的怀里,暴躁不起来,软弱却是席卷。
连城没想到王动会说得这么动情,好像梦呓,不由抱紧了他的头,轻道:“千年万年的承诺太沉重,而且我们是吃了莫名其妙的仙药的,谁知道药力什么时候消失,什么时候走向反面。而现在,我的人我的心都和你在一起。别担心,不用拿阿乐过来压着,别吓到阿乐。我会改改我漠不关心的性子,会更烟火气一些。”
王动听了,黑夜中抬起头来冲着上面的连城笑,连城俯首在他额头亲了一下,两人一起甜蜜蜜的对着笑。王动这才有勇气道:“连城,有件事跟你说了你不能生气。”
“又背着我干什么坏事?”
“不是太坏的事,只是……我看出路苔生撒谎,逼着问出他所谓仙药究竟是怎么回事,其实什么仙药男女有别,没这种事。但我知道了也不敢告诉你,怕你更不肯理我。起码有什么药力打底,你不会嫌我总是死缠烂打,总会原谅我是受药力困扰。”
连城听了只会笑,哪里真能生气,看着王动只会笑,“难怪,难怪,我说怎么没那种吃万艾可的感觉。城隍太坏了,这么调戏我们两个。你究竟什么时候知道的?”
王动笑着撑起身将连城的笑吻进嘴里,刚刚的恶梦早抛到脑后。那种感觉,王动记得他做人时候经历的1999年曾有个名词说得很准,这叫世纪末心态。
UBA之成为UBA,自有它的过人之处。它们操纵着原油价格缓缓下滑。适时地,总有某国政府出来宣布库存客观,或者新能源使用比例又有提升等消息,更有产油国与非产油国之间,非产油国总抛出一系列打压措施,迫使市场信心渐进地消失,导致价格一路走低。
王动以前已经知道,石油集团对国家政治的干扰,但自己深入操作后,才敢相信,某些政府与石油巨头的配合是如何默契,简直等同一家人。他原以为对付的只是一个势力庞大的集团,至今才知道,他想扭转局势,除非他政治经济两手抓。而他已不能退,除非斩仓,承认损失,重新来过。可是,即使银行帮忙,他还有时间再赚一大笔填补漏洞,同时给连城用吗?而且,他肯忍声吞气地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失手吗?
当然,答案只有一个,不行。
王动不得不抛开技术数据分析,抛开迷魂阵似的华尔街评论,换一种全局的政治的眼光审视如今的世界局势。他得找到突破口,而且还得是迅速突破口,即使没有条件,他也得创造条件,有效迅速地拉高油价。
他在网络上大量搜索所有有关产油国的国内新闻,逐条品读,找出可资利用的信息。遇到语言冷僻的,动用翻译软件依然不可行的,他只有找到连城翻译。连城只知道他在担心油价走势,可不知道他心里还有更深考虑。有时还劝说他放弃算了,别钻牛角尖,来日方长。但是王动不肯。连城也只好作罢,总觉得这家伙现在像孩子般的固执,小伙子般的不肯放弃。
终于有一天,王动的眉头展开,一个人呆在温室里坐着考虑了整整一天,将所需资料融会贯通一遍,获得整盘计划的思路。他晚上趁连城睡觉时候,迅捷出门采取了行动。回来,浑身轻松地钻进连城怀里,满足地睡上最近难得的一个好觉,连城早上醒来时候他都还没醒。嘴角眉头都是快乐的笑。
连城看着王动睡梦里展颜也觉得很好。最近她总感觉王动心中有事,而且不是小事,问他又问不出来,这人年轻时候跟陆叔叔似的,城府一向很深,何况现在。今天见他终于开颜,她也不由得跟着高兴。下厨给自己准备早餐,煎鲑鱼,白灼大虾,还有一只松茸羊肉饼,不用担心长胖的人生真美味,连城都不知道自己的真身是不是胖如小猪。
王动悄悄起床,掩到连城背后先吓她一跳,才笑嘻嘻回去洗漱。这种日子连城喜欢,不像当年做人时候,大家都一副有身份的长者的模样,家中保姆花工穿梭,做人像登台做戏,哪里有现在随意洒脱的小快乐。做人一生太短,忙忙碌碌赶着时间,抓手中的东西不知道能抓多久,所以分外珍惜,包括钱财,包括名誉,唯独不包括感情。因为钱财名誉需要专心积累才能富裕深厚,感情需要散枝开叶才能丰富多彩。
哪像做妖的想得明白,当年陆叔叔就曾预先向她指出,她爱谁跟谁在一起,都不用考虑地位名誉钱财,只需要考虑一件事:爱。不知道王动是不是在做妖后也有了悟,否则,怎么会更加爱她?按说,他的世故见识都不比陆叔叔差。
一会儿,王动从阳光温室过来,带来一杯新鲜上市的草莓汁,和一杯番茄汁。自从与吸血鬼交流之后,王动爱上番茄汁。而新疆这里的番茄日照多,番茄红素高,甜度也高,王动曾榨了一罐子飞去巴黎送给吸血鬼,让吸血鬼艳羡不已。或许是妖与妖之间有共同语言,再加罗浮宫出身的吸血鬼高贵雅致,与王动一拍即合,两下里竟然走动得极勤。而粉红的草莓汁是给连城的,王动知道连城喜欢食荤,懒得削水果吃素菜,所以他自己做果汁做色拉时候总给连城也做一份,免得连城营养不良。以前做人时候,这种事他从来不做,最多煮一杯咖啡,也是给弄得兴师动众,做试验似的,形式大于内容。现在才发现细碎小事自有乐在其中。那自然是连城给他带来的,王动这么归类。
两人跟很多老夫老妻一样,早餐并无太多交谈,吃饭也不是规规矩矩趴在桌上,两人都是舒坦地倒在圈椅里,各自看自己面前的一方屏幕。连城自然是看她的新闻,而王动即使不看也知道,今天的头条是什么。果然,就听连城读岀标题,“铁腕总统遭部属射杀”。连城咦了一声,“油价还能不涨?老天帮你。”
“世上没有救世主,只靠劳动人民一双手。”王动志得意满,却故意装得满不在乎。
“你?”连城吊起眉毛,他为了赢石油大鳄,无所不用其极啊。
“我没自己动手,我只是帮助与铁腕总统不属于一个派别的部属携带武器通过安检而已。他们两个教派迟早血拼,我帮他们催化一下,加点速。你看,超薄全合成塑料的手枪,包括子弹也不含丝毫金属,本来应该留在现场的,我实在看着有趣,忍不住拿回来给你看看。如果不是因为我心急,我还真想看看这把手枪能不能通过金属品安检。”
连城一脸怀疑地侧目,她看见新闻时候已经怀疑上了王动,因为知道他现在做事能力无边却没有约束,所以无所不用其极。这会儿对他说没亲自动手反而不予置信:良心发现了?
王动嘻嘻地笑,不用动用读心术都能知道连城在想什么,他伸手摸摸眼前这张白皙的小脸,取出超薄全合成塑料手枪放桌上,果然,手枪与桌面撞击的声音不是来自金属。连城取枪仔细审视,从外表上看,灰黑光亮,竟是看不出材质。她也不是个吃素的,上膛扣机,往地板轰了一枪。如同寻常□□后坐力让她手臂不得不微微一曲。她又细细翻看几下,将手枪放在桌上,深思熟虑,“杀一个人然后自杀,这种政治事件本来已经可以赋予那个国家绷紧的舆论以无限误读的空间,你把手枪收走,那就真是唯恐天下不乱了。他们可不会成立一个‘3·19’真调会之类的民主团体,他们会爆发族群间真刀真枪的争斗。你不杀人,可不知有多少人将因你而死。子弹不是从你手中射出去的,但你不能否认你曾使法术调动杀人者的狂躁之心。”
王动看着连城清澈的眼睛,这一次倒是认真否认:“不是,我确实没有在他们的脑子里施以法术。就如同视死如归的人弹一样,昨天携手枪入见的部属,做的是最完美的准备,但存的是死士的必死之心,这来自他们的纯粹信仰。我只是机缘凑巧,正好遇到这个良机。不过你说的带手枪回家的原因,我倒没去考虑,他们两大派别两个头目的死亡,还不够成导火索吗?那个地区,早就已经是一触即发的火药桶。我的作用,只是单纯的催化剂,加速而已。”
连城倒是相信王动要么不做,要么不说,说出来的一般不会是假,他的骄傲不允许他做油头滑脑的小勾当。她再次拿起桌上的手枪,摇头叹息:“人类的智慧都用到这种事上面,反而我们妖怪出钱出力帮助地球恢复生态,连罗浮宫的吸血鬼都去非洲拯救野生动物,大树精到亚马逊植树造林,这世道怎么了。人类因为生命短暂而浮躁。”
王动听了这话,不由联想到自己头上可能快速降临的天宫惩罚,他又何尝不是明知生命短暂,所以浮躁?可是,明知浮躁,又如何克制得了。而且,何必克制,没有必要克制。王动相信自己的布置,相信自己的能量,相信必得的结局。他向前看,他前所未有的自信。他将鲜红的番茄汁一饮而尽,看连城吞食动物□□,微微一笑,还不是五十步笑百步。连城心中彻底的被人类道德所同化,在她的意识中,看不到为妖者的优势。妖之于人,就像人之于家养畜禽,鱼肉关系而已,最多,也就是上升为宠物。不过,这也正是她的可爱之处。就如一个绝世美人,却不在意自己美得惊天动地,这份美,才天然纯真,才稀罕无比。
连城见王动目光有变,奇道:“又换想法了?”
“百看不厌。”王动深情款款。
连城一笑,化作七八十老太。“看吧。以后你做一次血腥勾当,我给你看一次老态。”
王动不慌不忙:“王治郅率队参加CBA总决赛,我已经定下门票,今天下午。”
“哦唷。”连城早跳了起来,翻出她收藏二十多年的长可及膝的王治郅八一队服,不得不恢复青春少艾。“走,快去,赛场外买纪念品去。还得去吃炸鸡翅,我好久没吃了。”
王动醋意地替连城拉上耷拉下来的领口,遮住她美丽的肌肤。虽然,热爱王治郅还是他带给连城的爱好,可没想到连城二十年如一日那么专心地热爱王治郅,令王动吃惊。这件大号球衫,还是当年陈樨挖空心思买来的王治郅穿过的真品。
王动不得不快速处理手头事情,才能赶在中午时候带连城出现在KFC。其实他这时候更想守在电脑前,追看即将开市的欧洲各大交易市场的原油行情。
王动像个家长似的不吃不喝,慈祥地看连城大啖KFC烤翅,知道这也是她一贯的热爱。看到她吃完十只鸡翅,王动不得不提醒她,“收敛着点,都看着你呢。”
连城两眼四周一转,果然。她本来就美丽,人家本来就留意她,怎可能没看到她一个人吃了十只鸡翅。但是,她还想吃,怎么办?只得腻到王动耳边,悄悄道:“给我钱,我去买个家庭装,我路上吃,赛场吃。”
王动忙跳起来:“您老坐着,我去。哪敢让您老去排队啊,不招祸吗。”
连城笑嘻嘻地看王动又买了一大桶,还有一只巧克力冰淇淋。“百吃不厌啊”,连城模仿着王动的色迷迷口吻,还没走出KFC,就从王动拿着的家庭装里捞一个吃了。
赛场上,别人吃爆米花,王动净喝水,只有连城别出心裁吃鸡翅。王动哭笑不得,轻问:“以前你不是这样,看来是伪装斯文。”
“是,以前伪装得好辛苦,不得不经常偷偷溜出去扮作一个大小伙儿去KFC狂吃一通。否则还不露馅了。”
王动想了会儿,道:“可见你以前瞒我。”
“可是这事儿太难解释了,你说……”
“外星人的解释就那么容易了吗?我原本一直以为你是外星人。”王动想起这个来,心生不快,可见连城过去一直没充分信任他,随随便便拿个借口就打发了他。
“喂,大方点,我们说好的,既往不咎,重新开始。”连城当然心中内疚,不错,她以前确实没向陈樨坦白,那时,还真是有点得过且过,对不起陈樨。她当然是展开行动,钻进王动怀里,吃定他没法生她的气。
王动无奈,既往不咎就既往不咎吧,算是两人扯平。说起来,两人做人时候都是马马虎虎打发感情。
不料身后传来有人的招呼:“难得这儿见你们。”
两人齐齐回头,却见刘启中身穿警服站在身后。连城对他没太多好感,微笑招呼一下,便又转向球场。王动倒是觉得刘启中是条汉子,伸手与他握一把,拖他坐到身边。“你一个做刑警的怎么会来这儿维护球场秩序?”
“还不是被你们害的。”刘启中倒是也没太多在意的样子,“你把我送回家后,又有几起案子,类似你的身手。是你吗?”
王动回忆一下,把他所作的几起案子地址和手法粗粗跟刘启中交代一下。刘启中听后,点点头道:“我就说,有三件应该不是你做的,经你确认一下更认定了。但那三件作案手法实在高明,模仿你的大力模仿得几乎一模一样,可惜,现场总是没法避免留下些许痕迹。”
连城扭头看了刘启中会儿,道:“刘警官的坚韧不拔令人害怕。”
王动笑看着刘启中道:“你不是被我害的,你是被你自己害的。你这傻瓜只知道破案,不知道政治,不懂得舆论是水,水能载舟,亦能覆舟,你上司懂,所以你上司偃旗息鼓地拖。比如你虽然是被我造谣颠覆的,但如果我没掌握住人心对腐败的恨,我也不可能颠覆你。因为辟谣太容易了,何况对于你们这种专职办案机构,查你有没有猫腻还不是最简单。小伙子,那三件伪作是我做的案子的资料给我,我自己解决,我最恨没创意的模仿。”
连城闻言看看王动,鼻子里哼岀一声,传音给他:“司马昭之心啊。”
王动此时被刘启中盯着说话,没法回答,很是吃亏。刘启中却道:“能不能让我参与?我给你提供专业分析。”
王动放肆大笑道:“我索性连资料都不用你提供,哈哈。你别参与,明早等结果。有些事情知道太多反而招祸。”
刘启中有点后悔告诉王动有人模仿他这事儿,知道这个主儿肯定又会大开杀戒。“还是让我来把案犯绳之以法吧。”
“太麻烦。我只要做一夜的事情,懒得花三倍时间整理岀证据交给你做公诉材料。反正那几个人肯定也是死刑。”说话时候,王动看到前方天空出现三个神仙,其中一个他认识,叫他杀过人,正招手叫他过去。而其他两个,都是武将打扮,金甲在阳光下闪闪发光。他愣了一下,忽然有种世界尽头的感觉,昨晚他做了催化剂,这对天庭而言,不是太大大事,为什么三个神仙如此兴师动众过来找他?会不会是其他……。他不顾旁人在场,紧紧拥抱惊愕的连城一分钟,这才分身出去,挂上自然灿烂无害的笑脸飞向天上神仙。
如今常有神仙过来他们家喝茶聊天,尤其爱看电视爱玩电脑上的游戏,连城原本是司空见惯。但王动刚刚的离奇拥抱却让连城心生警惕,她从拥抱中体味到诀别。难道是昨晚他刚做的催化剂惹天庭大怒,还是王动放在心里,却偶尔午夜惊梦的什么大事被天庭盯上了?她跟刘启中急急地说一声:“别跟我们说话,我们离开一下,有事。”说完也分身飞上天空。
刘启中莫名其妙,看着前面两个活生生的囫囵人,会笑会相互窃窃私语,却还真的不再搭理他。难道这只是两个空架子?这就是他们所谓离开一下的表现?这儿人多眼杂,万一有人撞一下他们呢?刘启中仗义,下意识地给这两个人架子做起了警卫。
十六
王动没动用幽若的仙家法术,转眼就上青天,而是用自家妖术,磨磨蹭蹭地来到神仙面前。才想招呼,见到过他家的神仙向他身后客气招呼,他回头一看,却是连城。一下一颗心吊到嗓子眼,连忙佯笑道:“你怎么那么粗心,刘启中还在我们身边呢,你快回去管着我的壳。”
“那天,你在天山天池边发誓,生同寝,死同穴。”连城上来拉住王动的手,与他并肩站在文武神仙前面。
王动内心震撼了,不敢置信地看着身边的连城,看她坚强骄傲地与他并肩而立,不复见平日的娇柔。这一次,王动换了全新的眼光看待连城,他的结发妻子,他的爱人。两人一起多年,两人曾经彼此深有芥蒂,他甚至一直以为自己死心塌地地爱她才换得她对他垂青。没想到,连城今天会与他站在一起,站在神仙的宣判台前。
他激动的握住连城的手,却对着神仙打着眼神,道:“又没什么事,都是熟人。你回去等着我。”
哪知岀任务的神仙三人行必有牵制,没敢撒谎,实实在在地道:“有事,而且是大事。你们闯祸了,搞得天庭不得不面对外交纷争。王动跟我们上去一趟。连城,我们是熟人,程序上,我们不会为难王动,你回去等消息吧。”
王动一听,却海喘一口大气,就这事儿,哈,就这破事儿,那等于没事。他也不便在神仙面前多说什么,在神仙的读心术前多想什么,未必个个都如忘机路苔生那么懒惰发混,他两手捧住连城的手,看住连城的眼睛,温和地道:“真没事,相信我。”
连城死死盯住王动的眼睛,辨别分析了好一会儿,觉得他眼中传达出来的信息应该没什么心慌意乱,略有放心。但是面对一文两武三个神仙的庞大阵容,她又没法放心,当年对付墨鸦都没那么庞大阵容,可见事态严重,不知是不是仅仅只有王动出国协助杀人一事。可是,不容她多想,两边金甲神仙已经上来,一手一个,拖走了王动。
王动连连回头放松笑容叫连城回去,让连城宽心,但是一直到走远,还没见连城挪窝。但是王动不得不收回心神对付眼下困局。虽然他自认不是大事,但是外交无小事,做人时候就知道,否则,天庭何以出动金甲神仙来逮他?他此时当然可以反抗,但是,不必,如果仅仅是这件小事,他自有应对之策。
一俟连城不再看见,他就立刻抓紧时机释放他的善意。他装作若无其事地道:“这回期货,做得好的话,刨去银行费用,收入相当客观。我真没想到这会给天庭惹来麻烦。”
相熟文神仙不以为然:“你是妖怪,要那么多钱干什么?要什么还不会自己变岀来?唉,你虽然由人变妖,可真是改不了人性的贪婪。”
王动一脸诚恳地道:“上仙说的是。不过……唉,事已至此,我还是说了吧。我赚钱,准备分作两种用途,一部分交给我太太连城,我做人时候赚的钱全被她拿去绿化不毛之地,为此她还得过天庭的三等奖励,我现在赚的准备给她一半,她还有宏大绿化计划,等着我的钱去实施,也算是取之于民用之于民吧。这另一部分,我本来不打算说,准备悄悄做了便罢。我看天下的城隍庙,个个都给凡人拿去开了商铺,天下的土地庙,损毁殆尽,很多土地爷居无定所。不像庙宇,天下名山,和尚占尽,方丈个个富得流油。天庭上仙们辛苦一场,结果连长驻人间办事机构的办公地址都没法保证,很不象话。我本想……”
“修土地庙?夺回城隍庙?”文神仙一脸宝光灿烂。
王动一扫三个神仙欣喜脸色,诚恳如初:“夺回城隍庙是件很大计划,因为各地城隍庙以股份公司的形式上市的很多,资产庞大,我手头积累还不是很足,不可能一口吃下。我想的是来日方长,一步步地来。先通过捐款营造公益绿化公园,就中趁机造了土地庙,以便接受当地市民供奉,同时又绿化了水泥森林,一举两得。然后,就看我期货生意做得怎样了。人间的这些经营,因为我刚从人间升上妖界,还比较耳濡目染,做起来不费吹灰之力。”
三个押解神仙闻言大喜,两个扣住王动手臂的金甲神仙手下早消了力气,各自松手,笑嘻嘻与王动说了“得罪”,解释说他们也是公务在身,身不由己。王动连忙客客气气地说,都是为了天庭,否则生命无涯,都不知道天天做什么才能打发这千年万年。如今有了建一座土地庙绿化一片土地的计划,生活才有了奔头。神仙听了都由衷地觉得他说得好,做得无私,作为一个没接受过正宗神仙主义教育的妖,这是什么样的觉悟,这是神仙主义的觉悟。而且,连城的绿化成就明摆着的,他们想忽略都不能,可见并不是口说无凭。
三神一妖终到天庭牌坊之外。王动还是第一次到天庭,见到云雾缭绕中的天庭犹如空中楼阁,给他没法脚踏实地的虚无感。他现在最想的还是拿来数码相机,拍张到此一游照片。有四个威武高大得不象话的武装神仙摆着POSE站在牌坊之前,犹如某伪人文风景区之前。王动不以为然地想,他公司管门的保安也是高大威猛,腰里别一条没用的橡皮棍子,真正有用的保全人员都是面目模糊身材灵活在大楼里转悠的。偶尔有几个神仙悠闲地散步过来,见到有妖在门,居然表现出极大兴趣。王动心说,神三条仙八条虽然繁琐严厉,可人心岂是那么容易被拘束的。这些神仙,不知每天多想找事做。如果仙界也有车祸,估计一准围看的仙里三层外三层。
文神仙说了一声“得罪”,不好意思地留王动在牌坊外押着,自己进去通报。武神仙更是连说“得罪”,又将王动的膀子拘了起来,总不能明目张胆违背天庭命令。但王动此时已经不担心了,既然天庭神仙还有欲望,只要他们眼里看得到利益所在,那么,所有的事都可通融。他可以出让一半利润,让天庭权力参股,然后,他就可以像那些公务员参股的山西煤老板,闭着眼睛塌了矿井依然可以发财,更加可以为所欲为。
这叫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
人类因为生命短暂,生存困难,不得不最大限度使用脑力,以求人定胜天,让自己短暂的生命燃烧出辉煌。而这些充满优越感,生活无忧,生命看不到尽头的神仙则是脑力用进废退,早已不识尔虞我诈为何物。
连城看着王动被神仙拘着消失于云端之后,又是怔怔了好久,才返回她的躯壳。看一眼还在机械地活动着的王动的分身,她心中焦虑万分。他去后,会得到什么样的处理?以前,她还或许可以请求路苔生忘机帮忙去天宫打探消息,可现在王动将两仙得罪得不轻,她哪好意思这时候上门为王动的事求助?
赛场上,两队已经开打,连城没精打采地看着已经成为教练的大郅,已经激动不起来。王动,陈樨。做人时候在一起,也不觉得他有多可贵,她在陈樨家里做女主人,心态却如过客,得过且过,随时准备大限一到送他到奈何桥头喝一口孟婆汤,然后她回来重新来过,准备这回不再寻找陈樨灵魂的转世。所以知道陈樨出轨,她立马很明智地告诉自己,这很正常,然后转身离开,务求走得比陈樨更潇洒。可后来才知,二十年的朝夕相处,即使只是工友,也已培养出感情。何况夫妻。况且,陈樨原本对她是真的无微不至。
原以为,这回复合,不过是两个彼此知根知底的妖精搭伴好好过日子,聊以打发无穷无尽生命中的寂寞。没想到,刚才看到王动被神仙带走,她想都不想冲上去拉住王动的手。站在神仙面前的时候,她的心中是对天长地久的强烈渴望。不知道,这种渴望,是不是类似新郎新娘携手站在神父面前发誓。原来,才一百多年,她的心已经包起了一层壳,心感受不到壳外的变化,壳外看不到壳内的心。她已麻木,幸亏有王动再次打动。
可是,王动还能不能回来?连城坐在位置上惴惴不安,虽然知道身边这个王动乃是一具没有灵魂的仿真壳子,可还是张开手臂紧紧抱住,仿佛如此,心中才有了安慰。
赛场气氛越来越激昂,但是连城都无心顾及身边一群球迷的狂放。直到刘启中的手臂穿过视线架住差点落到她头顶的飞来毛腿,引来哗啦一声有人倾倒,她才惊醒过来,看看帮她一忙的刘启中,轻轻说了声“谢谢”,挽起王动的分身黯然离去。这个分身,她得时时刻刻盯着,万一王动在天上有个三长两短,分身将会第一反应。
刘启中虽然性格豪放,可看人看事带着职业的敏感,心细如发,早看出连城情绪大变。他跟上去帮助排开疯狂人群,引两妖从安全出口离开。他虽然已经从刑警警官降为普通巡警,可他在本市警界的威名还在,同事或者现在的上司都不会约束他的行动,他有充分自由。
走到外面,刘启中问:“还有什么需要我做的?”自从知道眼前这个连城是苏果,是妖,之后,刘启中对连城充满敬意,简直不能想象,她舍得把陈樨以前庞大的家产全部砸进荒无人烟的戈壁滩。出钱之外,还亲历亲为,生活在那么艰苦的地方。虽然他对王动无法无天的杀人行为很不赞成,但看事情得一分为二,他尊重连城。
连城叹了声气,道:“谢谢,我们现在回家去。罗娜好吗?”
刘启中不由得看看王动,不自在地道:“她现在应该挺好,不过,我不便上门探访。”
连城不由抬眼看向刘启中,心中掐算一下才知,罗娜虽然被刘启中鼓励起生活的勇气,可是并没有爱上刘启中,像罗娜这样能入眼光挑剔的陈樨法眼的美丽女子,只要精神反弹,容貌也便回来。也就没了刘启中的份。连城这回由衷地道:“罗娜的损失。”
刘启中勉强笑了笑,趁机道:“能不能提个要求,请千万别擅用私刑,即使对方是十恶不赦的罪犯。因为我们无法破案,会助长某些犯罪分子的侥幸心理,目前看来,已经有三起案子假借你们的名义了。久而久之,影响社会秩序。”
连城以手加额,虚弱地心想,王动还能不能回来作案都不知道呢。她一手拍拍王动的手臂,轻道:“自从跟你明言后,他没再随心所欲杀人,但是……”她指指天上,“我们也有任务。你说的三起假冒我们的案子,我心思安定下来后,会给你资料。”
刘启中心说,他们肯定是遇到大事了,否则怎么会心烦意乱到话都乱说,明明资料应该是由他提供。看看一个娇弱的人,虽然知道她是妖精,可刘启中还是护弱之心大炽,热心地道:“我开车送你们回宾馆。”
连城愣了一下,随即道谢:“好,征用一下你的车子,不过半路我们会消失。你别害怕。你是个认真的人,王动没看错你。”连城不得不佩服王动的眼光,果然是人精。
刘启中心里特别别扭,明知道对方是不知多少岁的妖精,但是看着一张年轻的脸对他说老三老四的话,他实在无法适应。开车出去,第二个红灯时候,他往回瞧,果然,后座的两人已经不见踪影。倒是让他在路边呆呆坐了好久。
然后,刘启中不回体育馆,直接回警局调阅资料。虽然上司降了他,可现管的同仁偷偷给他在数据库留了条口子,他可以自由查阅资料。憋闷坏了,他得拿这三起仿冒案子开刀。
回到家里,连城独自面对无尽的等待。一秒一秒,时间懒懒地拖着脚步行走。四周安静得令人发慌,似乎有什么充满威胁的东西正在角落静静膨胀,等待爆发。而这爆发,就是答案的来临。
让王动经常惊醒的恶梦让她无法安心。
而坐沙发上的王动分身依然被设定于赛场兴奋状态,脸上表情丰富多彩,连城不得不封了他的嘴,否则时不时爆发的笑声令人毛骨悚然。但王动分身脸上灿烂的笑容已经够让心烦意乱的连城发疯。
连城不得不找点事情做做。她拿了摄像机走到屋外。刚刚去的江南已经春回大地,但此地的戈壁滩依然寒风凌厉。她化身苏果,边移动边拍,就着身后的绿化背景,发表一通言论。回头电脑制作一下,扔上网络。这算是她帮刘启中一个忙。因为她知道,如果仅仅是文字,不足以辟谣,只有她出面,文字加图像,才可以说服舆论。
她在录像中讲到,刘启中并没有染指她的财产,何况她目前所有的财产就是身后石头滩上的小柽柳苗,有社会价值,但无经济价值,明眼人全知道,这种财产争来只会成为负担。至于其他问题,都是旁支末节,旁人不必过问。
连城本来嫌刘启中脑子一根筋,不知好歹,无穷麻烦,现在才知,他是个认真工作热爱本职的人,说起来,应该是个好人。所以她得知错就改,洗刷王动为了脱身强加给刘启中的罪责。
可是,这种事做起来却又很快,都不能占用太多时间。做完事,又发呆了。
王动与天宫上仙握手再握手,抱拳再抱拳地依依惜别,十八相送到天庭大门,被上仙倚门探望着往下一蹬,回家吃饭。心中归心似箭,脸上一点不敢表露。这种神仙,就跟人间的公务员,最爱场面好看,可不能怠慢了他们的十八相送,礼数一点不能缺了。
直到下到估摸着上仙看不见了,才“嗖”一下施展神仙法术跑去体育馆,一看,人已渺。略微一算便知,又“嗖”一下出现在戈壁滩中,钻进分身躯壳。跳起来不见连城,屋里一片漆黑,忙倒了杯水一边“咕咚咕咚”地喝,一边大喊“连城,我回来了”。几乎是话音才落,连城手持一把扳手,穿墙出来。两人就像久别重逢,紧紧拥抱在一起。
“没事吧,真没事?”连城仔仔细细地打量,但也知,如果王动挨的是被天庭扣去什么几年修为之类的惩罚,她不可能看得出来。
王动连声道:“没事,一点事都没有,还差点又得了嘉奖。若不是这回涉及外交争端,估计得个二等奖都没问题。咦,你在做什么?又有水管爆裂?走,边修边说。”
“冰冻期过后总爆水管。你鼓动杀人,天庭还奖励你?真话还是假话?”两人一起出去,连城看着王动怎么都不敢相信,可偏偏他满脸的志得意满,显然是受了莫大好处。
王动接了连城的扳手,笑道:“当然是真话,象我这样的商业妖才哪儿去找。你听我详细告诉你。我做人时就已经总结岀一点,只要贸易跨过国界,和平随之跨过国界。为什么呢?因为双边得到了利益,得到的利益叫做既得利益,那是不容易放弃的。权衡之下,只有心平气和守住利益,放弃战争。我今天本来肯定是逃不过处罚的,但是,我在去天庭路上,主动向天庭抛出橄榄枝,用利益拉天庭成为我的同伙。我舍弃现有的一小部分既得利益,但我未来将获得天庭的无限支持。甚至可以凭此升上仙班,成为神仙。你看,利益无处不在。哈。”王动嘲弄地朝天笑了一声,手上则是一刻不停地徒手拧下破裂水管,又徒手将新管接上。力大无穷这才是用上正道。
王动来了,连城就不用亲自动手干粗活,她蹲在王动身边,一手按在王动背上,像是要以此确定王动的存在。听王动说了概要,她真是莫名惊诧,这天庭太幽默了,比她幽默得多。王动见她没声音,回头一看,果然看到一张目瞪口呆的脸。王动不由得笑:“弱智吧?这就是天庭!他们优越惯了,已经不懂得思考。”
“就这样……完了?”连城都不敢相信,狂风雷电大作,结果天上什么都没下,光掉馅饼。怎么跟玩儿似的。反而显得她刚才的担心有点杞人忧天,有点小题大做。
王动很轻易地将管子最后接上,拍拍手拉起连城,大笑道:“没完。他们很快就会下任命给我,以后,虽然因为我是妖,没有神仙作为我从属的道理,但是,他们会指派华东六省一市所有神仙必须无限配合我的工作。这话,读正了,还不是华东六省一市的神仙以后都归我管?”
“路苔生、忘机他们?哈。”连城也不得不跟着王动这样笑了。“这种神仙,倒贴送给我做,我也不要做。”
想到他被天将拘住时候连城一点不逃避,勇敢与他并肩,王动现在都不知怎么对连城好才能表达他的深深爱意。两人本来就很轻易可以飞回房间,可他偏要抱起连城,一点不让她累着。听连城也看不起神仙,他笑道:“你也不能否定他们,他们就好比老财主,家中屋角扫一把,就是一堆古董。千万别惹恼了他们,他们的脑筋有问题,法力可都没丢,搞不好……”
“对,我师傅蓝狐精这么好的本事,最后也难逃天庭围剿。但有句老话,敬鬼神而远之,我不耐烦搭理他们。”
王动沉吟了一下,道:“不过有件事,你听说过‘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吧,如果成仙,可以一次性豁免过去罪行。这是不小诱惑。”
连城闻言精心,跳下来后握住王动的手,道:“你说实话,你晚上尽做恶梦,还有今天在篮球馆跟我生离死别似的拥抱,如果只为我知道的那些杀戮,你没必要反应这么大。你心头是不是藏着什么秘密?”
王动岂敢将幽若的事告诉连城,知道连城知道了肯定反感。他只是笑道:“没什么大事,原先担心有些事,但现在都和天宫成了利益共同体,你看,外交纠纷都不会降罪到我头上来,还有什么可担心的。什么成仙除罪,我本来想着也好,省得以前替路苔生他们杀的人也都算到我头上。不过既然你不喜欢做神仙,我一个人做了有什么意思,我也不做,我陪着你做妖。连城,别皱眉头,我真的没啥隐瞒你。”
见连城一脸不信,但又不舍得在他差点受难才回家的当口儿追问他,他知道连城心里不会放下这疑问,怕她为他难过,只得抱起连城,转身“咻”地来到地球另一面,阿乐家大白天的花园。两人坐在一棵开满粉红花朵的樱桃树下。
连城忽地一拍王动的腿,恍然大悟:“对,我想到了。你几乎是一夜之间,不,忽然之间,法力大增,法术大增,就在我们去天山天池看雪的那一晚。与以往三不五时问忘机路苔生敲诈一条两条的不同,是不是……”
王动避重就轻,笑道:“是,就是这事,你每天在我身边,还有什么你不知道的。我学的都是仙家法术,而且没经过路苔生这个地方长官批准,你知道,这是大犯天条的。啊,你看,我们外孙女,天哪,她都会走了。她……她自己下台阶。”
房门开处,阿乐出现在门口,一个小小人儿比她冲出来得快,但是到了台阶边,她立刻慢下来,爬到地面,小心翼翼地一格一格地往下爬,竟是一点都没踏错一步,“嘿哟嘿哟”地叫唤着独立爬到最下面,才拍拍手站起来,带着胜利的笑容看着她妈妈阿乐。
“真是神奇,我看着她生出来。”连城都顾不得追究王动的回答是不是有问题,只顾惊喜地看着阿乐的女儿蹒跚走上草坪,嘴里咿咿呀呀还说着些什么。双手禁不住紧紧抱住王动,泪盈于睫。“她都这么大了,她都这么大了。真快。”
王动心中有一秒钟的庆幸,幸好他有急智,把连城的注意力转了。但他也很快被小小人儿吸引,也是紧拥着连城,喃喃自语:“过来,过来给外公好好看看。”但是包括小孩和阿乐都看不到樱桃树下的他俩。
连城流着泪感慨:“我遇见阿乐时候阿乐已经上幼儿园,要是能从阿乐那么小时候开始抚养该多好。”
王动想了会儿,毅然道:“我们会有我们两人的孩子,我想办法。”
“如果能给我孩子,我成仙都愿意,变凡人也愿意。”
“会有的。”王动说得非常肯定,感染了连城,也觉得他们总有一天会有孩子。“怎么引外孙女过来?”
连城趁孩子往这儿看时候,手指往上一弹,指风摇下花瓣如雨。小孩子果然受吸引,蹒跚着过来,嗬嗬笑着张开小手臂拥抱花雨,一个不小心,往地上摔去。王动一看立刻出手扶住。小孩没觉得什么,阿乐后面看着却惊住,这简直不可能,孩子都快跌倒在地,怎么可能凭自己站稳,不符合力学原理。但惊讶过后,阿乐立刻想到了什么,抱住孩子,游目四顾,轻轻地道:“妈,是你吗?爸爸好吗?”
两人真想冲过去抱抱女儿,可都忍住了。对阿乐来说,最好的处置,还是别打扰她的生活。两人相拥着坐地上,看着阿乐流泪,自做妖以来,王动还是第一次流泪。
阿乐有意带着孩子在草坪上玩了一个早上,岀尽百宝才留住孩子不让回屋。连城和王动就这么一会儿笑,一会儿流泪地在一边看着,强忍住伸出手去抱抱女儿抱抱外孙女的冲动。
到中午,天阴了,风渐渐变冷,像是要下雨的样子,阿乐才不得不抱着女儿进屋。连城和王动在外面又坐了会儿,等有雨点下来,两人才回。一晚上,王动忙着上网看交易,分析状况,连城坐在他身后,头靠在他背后,发了好半天的呆。极想有个自己的孩子,非常想。王动知道她的心思,他何尝不想,他更想。他总担心连城哪天会对他失望,会离开他,有了两人共有的孩子,等于是有了纽带,什么都拉不开他们了。
新闻显示,那个刚刚总统被谋杀的国家,唯一海港爆炸,造成输油管连环爆炸,码头损毁,暂时无法作业。
油价如掉进温水的温度计,连连上升。UBA这回栽了。王动对着电脑抿嘴微笑,得意的笑。而他王动赚大发了。
激动之下,他一夜没睡,忘记睡觉。连城也陪着他一夜没睡。刚刚他被天兵天将捉去的一幕还在眼前,连城心中总是牵挂,总觉得自己只要一闭上眼睛一睡去,王动会忽然消失。
一直到太阳照进窗户,王动才伸一下懒腰起来,想抱起连城进卧室睡一会儿。连城却忽然道:“你去看看你和罗娜的孩子,他也是你的孩子呢。别担心我生气。我就不陪你去了。”
王动俯身看着连城,深思熟虑地道:“我是王动,已经不再是陈樨。我为罗娜母子安排好生活,但……”他指指心口,“这儿已经变了,王动不敷衍生活不敷衍人,该断则断,藕断丝连对谁都没好处。”
“我说的是父子啊,我没说你和罗娜。”
王动觉得这很难解释,也不知是不是因为没参与养育罗娜的儿子,他对这个儿子的感情都还不如对外孙女的。以前知道有儿子时候的欣喜不知都跑去哪儿了。他有点想不通。连城见他没想去,也不勉强,她还没高尚到塞老公给别的女人,最多,王动去看儿子时候她不反对,但不许王动顺带着看罗娜,虽然明知这不可行。
十七
以前,王动还是凡人时候,虽然对连城很好,可还知道要face,要地位。现在连body都没了,还哪来face,因为知道连城爱他爱到愿与他生死与共,一下都不知道怎么回报连城才好,时时刻刻想起来就腻上去抒发一句“我不知怎么爱你才够”。连城最先听着只觉毛骨悚然,后来越听越顺,越听越是味道,两人竟然这会儿比新婚时候还亲密。原来爱要说出口。
本来,王动一心一意要亲手杀了模仿他身手作案三起的凶手,不许刘启中插手;而且他为了向天庭表现,有必要立刻采取行动,按照与天庭已经议定的方案,与地方政府商谈捐赠绿地的考虑,但是他现在沉醉爱河,赖在连城身边一步都不肯离开。作案三起凶手的事,他本来都想懒得搭理,硬是被连城哄着遥感刘启中的思维,从他脑袋里挖出三起凶杀案的资料,然后两人一起去凶案现场开始追查,真是太容易了,王动带着连城“嗖嗖嗖”辗转现场、谋划地、凶犯藏身处,已经眼见到凶手,可两手需抱着连城,他也懒洋洋提不起劲,就这么轻易放过了凶犯。回头,连城将案件来龙去脉打包发到刘启中邮箱。
刘启中不得不再次感慨非人类的与众不同,他都还没提供资料呢,人家已经把资料送上门了。没想到,他们还真听了他的劝告,将人犯交给法律来处理。这算不算够朋友呢?刘启中凭连城化为苏果在网络上的亮相声明清洗了自己,又凭迅速破案三起证明了自己实力,他官复原职之外,又升了一级,调往国家警总任职。其实他挺不愿意居功的,但是,又如何向别人解释破案的内幕?只有自己顶着了。好在他牌子本来就亮,人们信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