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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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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娜回忆过去,垂首伤神。刘启中看着罗娜的背影发呆,公事私事事事不省心,搞得他心里很乱。从没见过这么不符合逻辑的案子,难怪二十年前的案子到现在都不能破。
正想着,手腕的电话叫响。一看显示,竟然是林公子遭暗杀,作案手法正是大力扭断脖子。他不由分说跳起身来,一把抱起孩子,拉起罗娜就往别墅方向跑。就刚才快艇超游船来看,案犯刚刚作案,应该还在附近。说什么都不能让也是案犯目标的罗娜落单。他边跑边跟罗娜解释,罗娜吓得脸色煞白,用尽吃奶的力气跟上。
其他警员都还没到现场,只有森林公园保安和林公子家保安围住发案现场。刘启中让几个森林公园的保安保护好罗娜,自己持枪一跃进屋,敏捷得像只豹子。现场是一间宽阔的卧室,窗帘紧闭,暗无天日。与其他所有案子一样,案犯做事干净利索,没留下任何痕迹。与罗娜家死去的保姆唯一不同的是,林公子是被揪下床杀死的,而罗娜家保姆则是死在床上。报案的是林公子女友,她那时正好在洗手间沐浴,没听到任何响动。外面别墅任何人也都没看见有人进出。刘启中不得不再次叹息:非人,简直非人力所为。因为资料的收集,这回刘启中已经认为如此非人的作案手法已是理所当然。
二十年前那个案子,一共死了三十多人。这回已经有七个,不知还将有几个,更不知会不会有罗娜。
刘启中拉开窗帘仔细查勘现场。房间里的空调很清凉,可刘启中却感到背后阵阵阴冷,好像身后放着巨大冰块。可转身,却什么都没有。刘启中自问,一向胆大包天的他,今天是不是胆寒了。
是,他一直感觉有个冰一样的人在身后跟着他,那人还应该在揶揄地笑,笑容就是罗娜旧居门口遇见的王律师的笑。他暗骂自己疑神疑鬼,可骂死自己也没用,身周有人的感觉挥之不去。一直到同事到来,
罗娜被人送回去看护,刘启中们继续留在现场搜集证据。可除了死去的人可以说明一些问题,案犯没有留下其他任何线索。林公子父亲权威的声音却直骂到刘启中的手机。重案组全体一脸的晦气。
饥肠辘辘地给所有在场的人做了笔录,很晚才收工。游船在墨黑的湖面行驶,重案组人员全都沉默。
忽然,刘启中手腕的电话打破黑暗中的沉寂,众人还以为林公子母亲开始找上门来。刘启中却看着手表上面的显示反常地失声叫了出来。船上坐着的人都跳了起来,知道岀大事了,而且是非常大的事,否则刘启中不会叫出来。
放下手腕,刘启中迷惘地看向黑沉沉的湖面,“林家灭门。分别在三地。同样作案手法。”黑暗中,刘启中仿佛看见王律师揶揄的笑容浮现,甚至都不是嘲笑,嘲笑还需看看对手,而刘启中们压根儿不是对手。
刘启中们忙了一夜,第二天一早,刘启中就拎起行李上了飞机。飞机上,他很怀疑地想,林家三口在重重保护下都能被杀死,只有一个女警保护的罗娜母子又怎可能逃脱厄运。如果说凶手杀桥洞五丐和阿桂姐都是路见不平,那么杀林家三口又是为何?罗娜与他们有什么共性吗?
线索越来越散,散得漫无边际,刘启中想得头昏脑涨,偏又一点睡不着,面无人色地下了飞机,请地方警局帮忙,送他去绿化工程。
王动也一夜没闲。他一刻不停找准林家一家三口落单时候一一杀了他们,顺手将林母的电脑拎回土地庙。早有忘机和路苔生两个在门口翘首以待。
路苔生一见王动就忍不住地埋怨他,“叫你杀一个老林,你怎么把三个全杀了?血腥太重了。”
王动只是微微一笑:“这三个都不是好货,我还是人时候就认识他们,可惜法律杀不了他们。”
“你以前还与他们做过生意。”路苔生一点不客气地指出。
“此一时彼一时也。帮我……”
“你嫉恨小林占你房子占你大床,所以第一个杀他。”忘机在一边严正指出。
王动展颜大笑:“不错,道长总是一言中的。但小林在我的房子里毁了多少女孩,你们应该清楚。小林比老林更坏。”
忘机叹道:“你违背天道,会遭天遣。”
王动温和地看着忘机,道:“道长一直最关心苏果,连带也关心我。我们废话少说,你们帮我一个忙。林家收受贿赂,有不少钱存在瑞士银行。另外握有不菲的境外股票。你们帮我回忆,瑞银的密码是多少,他们在境外股市的交易号和密码分别是多少。”
路苔生一听,捂住耳朵就往外走,“你太毒了,杀人还不够,还抢钱啊。你是妖,要什么钱。”
王动不动声色地微笑:“我拿钱给苏果。她在西北种树,需要很多的钱。”
忘机道:“不用你操心,连城自己会变钞票。”
“偶尔变几块钱出来不是问题,可是数额如果太大,会遭人怀疑,影响她做事。你们两位不熟悉现代金融运作,即使公益慈善事业,也是需要受国家财务监管。你们如果肯帮忙,最好快点,我拿出林家的钱后,还得洗钱才能以匿名捐款方式转帐到苏果帐户。”
忘机闻言无话可说,立刻变为支持,本来,连城去西北种树就是受了他的点拨。
路苔生也被忘机叫回来一起想。
可是两仙都不懂现代财务,虽然能把林家三口大小事情全回忆出来,却不知那件是王动想要的。路苔生反应快一点,只见他不断地问这个是不是那个是不是,却都牛头不对马嘴,气得王动火气越来越旺,嘴里直骂两仙笨蛋,最后忍不住伸手就给路苔生一个耳光。路苔生猝不及防,差点被王动打到,也气得不行,摔袖就走。
忘机惊慌地看着路苔生远去的背影,道:“你太急躁了……”
“时间不等人,我必须抓住与美国瑞士的那几个小时时差。道长你继续,快。”
王动这一逼,忘机心里更乱,怎么也想不出来。王动看着脸色通红的忘机,不断提示:“他们说到瑞士,还有银行,还有密码,应该在办公室,你就拿这几个关键词搜索。”
忘机哭丧着脸道:“我又不是古狗百度,我只能一页一页地翻看他们的历史。”
王动无奈叹息,嘴里又骂了一声“笨”。忘机急得终于忍不住,写下一串口诀交给王动,“你快背熟,你自己回头去找吧,我继续帮你看小林的。”
路苔生终究是不敢走远,怕王动不肯帮他杀其他七个人,听见忘机这么说,忙站出来道:“对,你自己找,你懂谁上门肯定谈什么事。我从今天开始往前翻小林的历史。”两仙都挑了历史最简单的小林。
王动心中窃笑,这正是他谋划的结果,他一早谋划着千方百计套岀这两个敦厚神仙手中的各种法术。看,牛刀小试,一举成功。
果然,王动寻找密码就快捷得多。但时间不等人,他没法好好享受新学法术带来的乐趣,只得快快办事。瑞银取钱比较快速,美股抛售就比较耗时了,林家的股票不算少,当然比他差得远。他几个窗口一起来,一个窗口抛售,一个窗口转帐,一个窗口洗钱,再一个窗口转帐……,看得忘机和路苔生眼花缭乱,原来人从事的有些东西神仙并不知道。但路苔生想,神仙以不变应万变,保守的,才是永远的。
王动天南海北地一圈儿洗钱下来,天光大亮。但是他没把这笔款子直接打入连城的帐户,而是趁国内股市开盘,以游资入市,吃下西北一家农业集团的12%股份。而后又拿出自己的小金库,用其他名义吃下同一家农业公司的12%股份。忘机和路苔生只看着电脑屏上数字飞来飞去,也不知王动在干什么。等王动操作结束,合上电脑,才跟他们解释,他已经成了西北农业股份公司的最大股东,那家集团主营遗传育种,和种苗培育,他准备未来集中资金专抓适应沙漠盐碱地种苗的培育,为苏果的绿化工程提供最适用得种苗。忘机和路苔生听着又觉得对,一个说“你看问题看得长远”,一个说“你只要不杀人,别的都对”。王动则是狐狸似的笑。
将电脑砸烂,免得留下线索,王动出发去处理西北农业股份公司的事务。走前比较诚恳地与忘机和路苔生说明他这两天的计划,俩仙不知道公司买来还得操作,原来这么复杂。他们一致支持。王动要求两人中的一个跟着去,因为他一路可能需要钱需要其他包装,要神仙帮他变出来。两仙嫌烦,最怕的还是他们变岀来的东西王动不满意,这家伙脾气躁得很,动不动就非君子。他们干脆把吹一口妖气变物的口诀也教了王动。还乘着阳光,开开心心地送王动飞了半分钟。
八
企业吞并的操作,对于王动而言,那是简单劳动。何况西北农业规模不大,业务比较单一,只是场地很大,这正是他看中西北农业的原因:容易吞并,容易操控。否则,即使他能力再大,也需要组成一个管理团队才敢上门接收。
如今不同以往,过去,进门前需要委托调查公司将主要人员履历隐私调查一遍,才能见面讲话,决定未来任用。但现在,王动只要看住对方讲话,三分钟之内,便可将对方过去最光屁股的经历也全数挖掘出来。再加上他自己的阅历对人的判断,什么人实话实说,什么人空口说白话,什么人想捞到什么好处,他又可以从什么人那里实现他的目标,一目了然。
一个下午,董事长换手,于西北农业而言,不亚于地震,但于王动而言,小菜一碟。他还大活人时候,哪一次收购,哪一次改组,都没今天的轻松。只用一个下午,只用四个小时,他便大力重组公司,问题是,所有人都服服帖帖,得到重用的人服帖那还说得过去,被刷下来的人也服帖,那是因为被王动揪住了痛处,稍稍敲打,自己知难而退。江湖上混的,都知道谁可以惹谁不可以惹,什么时候可以反抗,什么时候反抗引火烧身。
王动轻而易举结束今天的改组,连他自己都不能相信新学法术是如此神奇。心说难怪忘机和路苔生两个,还是神仙呢,人却这么单纯。就像用惯了计算机,依仗了计算机,人的心算笔算功能无限退化。忘机和路苔生两个当然也不用太过精明,凭借手头法术,在人类社会里,做什么而不能?当一个人拥有无限优越感的时候,也是那人开始下滑的时候。王动提醒自己必须永不知足。否则,每天如忘机路苔生那样无所事事没有盼头,做妖还有什么意思,那漫漫千万年的生命哪里还有个尽头。
他不由得想到苏果,她是不是已经觉得妖生没意思了呢?所以活得那么没滋没味,做什么都淡淡的提不起劲,对什么人都远远的没有热度?很有可能!
王动自认为找到太太不爱他的理由了。这个解释让他心头好受不少。起码,这说明两人关系的恶化,不全是因为太太依然惦记着前人。他更愿意相信,苏果是受了他的伤害,才说出惦记前人,无法再爱后人的狠话。对,一定是这样的。
想通了这一点,王动才敢充满信心地再去见苏果。否则,他也知道,见了无益。
下午五点半,西部的天空依然阳光灿烂,王动却结束工作,收拾开路。他要去绿色工程见他的苏果。那么多日子没见,那么多时间没说话,他很想念。即使知道现在条件还不成熟,见了也是白见,他也要过去,作为一个匆匆过路人,进去讨一杯水喝,看看她现在心情好不好。她如果还是活得漫不经心,他会点上几句。
新任命的董事会秘书见到王动要走,忙结束手头的电话,过来叫住他,“董事长,李副市长约晚上见个面。”
王动知道,这种上市公司与地方政府肯定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他今天调整公司布局,就拔掉了几个长官亲朋,往往,类似今天的见面宴会,是一场各方角力,确定新的支配反支配利用被利用平衡点的鸿门宴。以往,王动都是拿出十二分的认真打点这种地方关系,可是,现在的他对此交际不屑一顾,挥挥手,果断地道:“经营方面的见面请总经理出面,礼节性见面或者其他,以后一概叫停。”
董事会秘书为难地道:“董事长,这儿不比你们沿海……”
王动微笑:“我在哪里,哪里就是沿海。告诉副市长,谢谢他好意,我很忙,晚上有事。”
董事会秘书闻言一脸苦相,他哪敢对副市长秘书这么说。少不得好好婉转拒绝了。
王动出发了,为免露出马脚,他必须伪装得真实。所以他实打实地在横贯戈壁滩的公路上盯着夏日的烈日背着双肩包骑了一个小时的车。可怜,他做人时候,即使跑步机上跑,也是在舒适的空调环境下。累倒是不累,他做妖后,身上总有源源不断的力气,而且是大力。只是很热,他不习惯这样极其干燥炎热的天气,很快,全身热汗奔流,但是汗水很快被蒸发,只余粘粘的人油。而身边来来往往的车子扬起的灰沙又正好粘在他的油脸上,脸上像结了层壳。
而对身体的折腾王动都可以不在意,最折磨人的还是远近一望无际的死寂,天空中没有鸟,路面上没有活动的人,石缝里没有清醒的绿。死寂,远近都是死寂。就连擦身而过的车子都是无情冷漠的。正当王动骑车骑得垂头丧气后悔应该少骑半小时路程的时候,眼前忽然出现一片罕见的绿。那些绿色都是小小的荏弱的,在略微起伏的石墙保护下,顽强地抗御着这严酷的自然环境。天,比出现一个人更奇迹的绿色。仅仅是那么小小的绿,却已然让太阳失色,让一望无际的戈壁恢复活力。这就是苏果所做的事业?前儿他来的时候,都没好好在意。是,那些不起眼的绿,怎能如江南的连天碧草,如果不是在死寂的戈壁滩骑车近半个小时,他怎可能发现这些不经意就会被忽略的绿是如此美丽?
也许是因为夕阳西下,有凉风自戈壁深处吹来,也许是眼前小小的星星点点的绿色给人以活力,后半程容易了好多。
而让王动惊讶的是,已经有一辆越野车停在屋前,有一个人坐在屋檐下的长石凳上。这个人王动认识,一见他王动就笑了,但是他把笑容埋进屋前的水笼头下,美美地洗了一把脸,头发也浇得湿透。多久没那么运动了?做妖真好,不用再惋叹青春的流逝,不用将一颗驰骋的心安装在拘束的皮囊里。现在心有多宽,世界就有多大。很好。
当然,刘启中不会认识又换了张脸的王动,看到一脸黝黑的王动一把抹掉脸上的水珠,露出雪白的牙齿对他开朗一笑,他也笑了。热情有极强的传染力。他主动打了声招呼:“好汉子,这么热天千里走单骑?”
“是啊,好不容易看到这儿有地方挂单,还以为晚上要睡帐篷了。你是这儿的主人吗?我想问你讨口水喝,要个地方睡觉。”王动当然是装作不认识刘启中。
“不是,我也在等主人。我看屋里的仪表都在运走,这儿应该有人住着的。”
“呵,有人来了,一帮女的。”王动想起前不久来时遇到的一帮土土的中年妇女,不知道今天遇见的会不会还是这帮人,苏果会不会就在其中?而他最担心的是,他的法术不知道灵不灵,苏果会不会认出他。而他显然是没法辨认出苏果来的。
刘启中起身,见远处走来几个戴着大圆草帽的农妇,看上去,好像没一个有超凡过人之处。或者,管理者连城并不在其中?
农妇看见他们自然是惊诧,也有点欢迎,请他们进屋喝水,她们自己冲洗去了。冲洗回来,在太阳能发电带来的灯光下,王动和刘启中看到的还是这一帮晒得黝黑,腰腿结实的中年农妇。
刘启中帮劳累的农妇做菜,王动不会,只一杯接一杯地喝水,这身变岀来的皮囊都快脱水。一个农妇过来搭讪:“先生,你是骑车过来的?还是搭车过来?一路没中暑?哪儿来的?”
另一个农妇笑道:“怎么跟查户口似的。你没见人家小伙子直着脖子猛灌水吗?”
王动笑道:“我从南边一路骑车过来。出了兰州后,看到一些绿色眼睛就舒服一阵,但是这样的绿色越来越少。骑到这里,才感觉整个人活了过来,好像看到希望似的。今天最后这半小时骑得最畅快。”王动说话时候,两只眼睛在笑,但眼底深处却打量着所有人的发应,不放过丝毫异常。他是无力凭法力来推断苏果在不在里面了,但他可以凭他的眼光,多年识人的眼光。不过,他对从这些人里面找出苏果并不抱太大希望,这些人……太实在。
有个女的掩嘴笑道:“你说瞎话了吧,前面哈密的树就比我们这儿高多了,我们这儿只有小小的红柳,哈密有杨树沙枣树桑树,哎呀,这几天桑椹肯定甜了,我都想家了,再几天哈密瓜也能吃了。我跟你们说,真正养熟了的哈密瓜,那个甜啊,嘴巴都能粘在一起……”
王动微笑道:“不一样。哈密那儿的绿色虽然也是奇迹,但比起这里来,这里更给人希望。哈密,是人类破坏大自然后退守的残存的摇摇欲坠的领地,这儿则是人类终于意识到错误,终于拿出行动反哺大自然的答卷。这里现在已经很美,未来会更美。”
王动心里当然是为戈壁中的人工奇迹兴奋,但他有意识地把他的兴奋夸大一点,以符合他千里单骑的狂热旅行者的身份,更希望,以此获得可能的反响。果然,他看到一个做菜的中年女子回头冲着他一笑,那个女子,人们都叫她开心嫂。难道是她?因为只有她的反应是如此与众不同。王动不易察觉地悄悄打量开心嫂,见她与别的女子没什么不同,黝黑,粗壮,头发干燥杂乱,料想皮肤也是干燥龟裂。她受得了如此粗糙的皮囊?
王动借帮忙走去灶台边,看到刘启中在做的是爆炒羊肉,而开心嫂煮将大叶罗勒在水中烫熟,搬上色拉油。碧绿清香,非常诱人。
王动接过开心嫂盛满的盘子,欣喜地道:“都好几天没吃到绿叶蔬菜,兰州以后,一路大多是土豆洋葱西红柿青瓜凉皮之类的素菜,现在看见什么青菜都是香的。”
开心嫂噗嗤一笑,道:“岀洋相了吧,这是罗勒,当然是香的。没想到,这儿的土壤很适应种香草。”
王动若是不经心地问:“开心嫂不是本地人?”
开心嫂转过身去,对着灶台,才道:“我是出来打工的。”
王动不再追问。他熟悉苏果,苏果当然也熟悉他的习性,他不能造次了。如果开心嫂真是苏果的话。
反而是旁边的刘启中开始问话:“大嫂,听说你们这儿负责的是连城小姐,我能见见她与她谈几句话吗?”
一个妇人回答:“连小姐好一阵没来了。电话里说是给我们发工资时候才会来吧,还得等个一星期。”
“那我能和她通个电话吗?”
“都是她打电话来,我们不知道怎么找她。她每天都有电话来。你找她什么事?”大嫂有点挤眉弄眼的。
刘启中当然不会跟别人乱说,只笑笑道:“那我等着连小姐来电话吧。有些小事。”
王动在刘启中身后微笑道:“肯定不是小事,否则不会大老远专程来一趟。你的口音不是我这几天听的本地普通话口音。”
刘启中回头冲王动一笑,“瞒不过你。哪天逮空了,我也要学你骑车全国好好走走。趁年轻,还有体力。”刘启中忙把话头转了。
王动笑着拍拍刘启中的肩,道:“像你这样看上去成功人士一样的人,牵挂的事情太多,事业,老婆,孩子,你能象我一样出走半年吗?”
刘启中笑笑,“还真被你说中,暂时我走不了。不过总会有一天的,即使骑车不行,开车也好。”
王动哈哈哈地笑他,有意无意地道:“那还差不多,把老婆带上。否则年轻夫妻的,怎么可能分开半年。”
开心嫂又把一大碗西红柿洋葱牛肉汤交给王动,笑道:“你小小年纪,说话怎么老气横秋的。”
王动心中一凛,差点露岀马脚。忙一笑搬着汤走开。由此可见,这个开心嫂心思灵敏。
刘启中不疑有他,笑道:“这种到处旅游的人,见多识广,不过说的还真在理。”
开心见厨房只有两人,压低声音对刘启中道:“连小姐吩咐过,有专程找她又不肯说有什么事的人来,告诉他去兰州的宇宙财务公司,我们工程的帐目都在那里。她懒得与政府的人打交道。”
刘启中惊讶,难道自己的行踪和目的已经被对方掌握?那个传说中的连城已经知道他来,而且猜知他来做什么?这个看不见的团队太神奇了,也太神秘。看到有妇人留意他们的交谈,刘启中立刻装若无其事地道:“这些菜够了吗?我还有拿手好戏。”
开心嫂笑道:“怎么能总麻烦客人。我们还有凉拌酿皮,红烧牛肉。来,吃饭吧。”
团团一桌,正好十个人。大家留意到王动只吃了一些凉拌罗勒,几条粉皮。而王动注意到开心嫂基本上没吃什么蔬菜,她挑肉吃。王动心中笑了,这是苏果的习惯,她喜欢荤的。对,她是狐狸变的,狐狸吃荤。按说,这儿这种干燥天气,又是劳作过后,应该会比较喜欢清爽的凉拌菜,其他女的都是,唯独开心嫂不同。很可能,她就是苏果。王动心中有热血彭湃。
他以前做人时候荤素搭配,可现在没有皮囊,他几乎没有食欲,还是这罗勒芬芳可口,可以吃几下。
刘启中坐王动身边。见此奇道:“刚才看你喝水跟牛一样,怎么吃饭就客气起来?快吃,否则我不客气,吃完了你晚上饿着。”
王动不得不找个理由:“早上出发时候怕今晚没地方吃饭,带了一大堆牛肉干。没想到那么好吃,一路全让我吃了,水也被我喝完,幸好找到这里,否则得渴死。可是牛肉干现在胀肚呢,害我对着一桌子好吃的没法吃,我真后悔得要死。”
一桌听着都笑了,一起嘲笑年轻人不知道节制。这个地方每天来来去去就这八个女人,好不容易来了两个年轻男人,大伙儿都特别高兴。中年农妇说话没遮没拦,王动笑嘻嘻地随便他们嘲笑,他转头鼓励刘启中多多地吃。可刘启中昨晚没睡,胃口不太好,却也吃了两碗饭,好多的菜。吃完,他便觅床睡觉,一会儿,惊天动地的鼾声划破宁静的夜晚,传到还在饭厅的大伙儿耳朵里。有人听见茫然了会儿,叹一声气,回房看电视去了,想家想男人了。有人收拾完了也回房,劳累一天,该休息了。有人与王动搭话,但是见王动哈欠连天没劲说话,也只好撤了,最后留下开心嫂。
开心嫂没有回房睡觉,打开门走出去,一直地走出去,不走公路,在戈壁滩红柳间往远处走。王动心惊,她是不是看出什么来?她这是不是暗示他跟上?王动没有犹豫,也出门跟上。没想到,戈壁无风天的月亮是那么的亮,照得地面纤毫毕现。非常清朗的月色,美得不像人间。
可是,这个开心嫂依然是五大三粗,在美得不像人间的月色下没一丝改观。走出很远,开心嫂才坐在微微高起的石墙上,对还在走过来的王动道:“请问王先生从哪里来?”
王动路上已经想好了词儿,等也坐在石墙上了,才回答:“明人面前不大诳语,开心嫂应该已经知道我从哪儿来。”
开心嫂笑道:“我只知道你肯定不是千里迢迢骑车过来,却不知道你从哪里来,不过这不重要。王先生来这儿,是路过,还是专程?”
王动半真半假,“是专程。我在猜测,这种惊人的非政府工程背后,会不会有我同类的操纵?果然。很高兴认识你。我道行不深,但有什么需要我做的,请尽管说。”说着伸出友好的手。
不出所料,回握的是一双粗糙的手,手劲很大,不像以前苏果的手软软的轻轻的,女人气十足。开心嫂笑道:“这里都成聚宝盆了。我也是怀着跟你一样的心思来这里找同类,不想,我会留下来,然后,接待了几个和你一样寻找同类的同类。你看,我们都很寂寞,地球上的同类太少,一听说有异常,飞蛾扑火似的赶来。”
这下,王动怀疑了,什么意思?她还是后来的?她不是连城?可凭他法术,他就是看不出她以前做过些什么。难道她不是苏果?王动的心中开始动摇,也确实,不能凭开心嫂心思灵敏和爱吃肉两项来断定她就是苏果,这个开心嫂和苏果的性格相差比较大,开心嫂很是开心爽朗,不像苏果就比较淡漠,性格这东西,能变化那么大吗?苏果那么能演戏吗?又或者,苏果其实已经认出他是谁?他将怀疑压在心里,笑问:“都来了些谁?”
开心嫂拍手笑道:“你还没告诉我你是谁呢。有些我一见就知道是吸血鬼是老树精,唯独你是什么,我看不出来,只知道我看不出你的过去,所以你一定有异常。”
原来是这样。王动略为放心,但也有点失望,不,挺失望,失望的感觉越来越强烈,月色下盯着开心嫂问:“连城呢?她为什么不在?”话说出口,才觉得说得有点僵,不够委婉。
开心嫂奇怪地看向王动:“你认识连城?没听她提起过你。连城很美啊。”开心嫂笑得不怀好意。
王动心中奇异的烦躁,摆手道:“你别乱笑,对我们来说,美丑还不是随心所欲。连城她……她发工资那天肯定来吗?”
开心嫂越发奇怪,她哪儿认识脾气这么急躁的妖精了?前儿过来的吸血鬼老树精等他们都多年妖精,脾气早都没了,也就吸血鬼爱笑一些,叽叽呱呱笑起来声音好不凄厉,月色下尤其恐怖,可都没那么急躁的脾气。即使陈樨也不会,陈樨做人精时候就已经喜怒不形于色了。所以开心嫂好奇地问:“你到底是哪位?没听连城说起过你。其实连城不一定会出现,她如果不来,我会变做她把工资发了,又没什么大不了的事。倒是过两天有两个橡树精要从欧洲过来,老树精们行动迟缓,都说了好几天了,到今天还没到。你等得了,大家见见面,我们同类真少。”
王动闻言沮丧得要命,搞了半天,白开心一场。他垂首坐了好一会儿,愣是说不出话来。开心嫂心中更是奇怪,这人究竟是谁?怎么一付老熟人的样子?难道是陈樨?可是不会啊,陈樨不是这种急躁性格。她犹豫了会儿,温和地道:“你需不需要我捎话给连城?或者你告诉我你是谁,下次连城来的时候我告诉她。”
王动沉默良久,才抬眼又目光炯炯地看向开心嫂,仔细盯了好一会儿,再次失望。长叹一声,抓起一块石头,猛地砸向地面。“砰砰”连声,地动山摇,夜空中传出好远,石头被砸得火星飞溅。开心嫂看着王动紧皱的浓眉下阴郁发狠的眼,不由想到多年前另一个妖,那双熟悉可怕的眼睛,那个墨鸦,墨鸦的眼睛也曾如此浓黑不可测。天哪,眼前这个脾气暴躁的妖难道是陈樨?或者更确切地说,是陈樨墨鸦的混合体?开心嫂脑袋嗡嗡作响,一个陈樨已经麻烦,再添一个墨鸦?墨鸦会不会把他的疯狂也随血液传递给陈樨?
开心嫂觉得自己像是被巨大钉子钉在地上,移动不得。该来的还是躲不开。她倒宁愿来的只有一个陈樨,而不是这么一个混合体。墨鸦更是麻烦。
忽然,有轻捷的脚步声响起,开心嫂立刻想到屋子里还有个来办案的警员,不得不伸手一把抓住王动的手,不让他再撞击石头。王动抬眼,看看开心嫂,立刻也警觉地将眼睛转向那排房子,果然,月色下,他看得清楚,那个小警察走了出来。看见刘启中,王动莫名的愤怒,这厮,又来烦他。他“嚯”地起身,飞身而去。但没想到身后飞出一只手,一把抓住他,力气不是很大,他可以挣脱,他却没挣,硬生生站定,听后面传来一句话,“不要滥杀无辜。”
王动虽然不动,可整个人蓄势待发,微微侧过脸,问开心嫂:“连城在哪?”
“交换?”开心嫂知道凭自己力气,阻止不了王动杀人。
“是!”
“我就是。”该来的躲不开,开心嫂干脆自己招了。
王动猛回头,双手一把抓住五大三粗的开心嫂,深深地看入她的双眼。她怎么会是连城?是苏果?苏果的眼睛似水,而且是冷冷的秋水,哪像这个女人的眼睛犹如天上灿烂的星星。什么都会变,所谓心灵窗户的眼睛能变?
两人僵持不下,却听远处“砰”地一下石头大声撞击,两人一起别过脸看去,却见刘启中掏出手枪大步飞奔而来。王动牙齿缝里蹦岀三个字,“聪明人”。知道王动从他自己的石块撞击试验声中觉察到异常,寻常人的力气不能撞击出王动这样的声响。开心嫂一见他深黑疯狂的眼睛,忙扯住他与他一起变为无形。
王动却不愿被一个不是苏果的女人扯着,大力推开开心嫂,大步如风走向刘启中,这警察太聪明,留下他是个大麻烦,未来还有七个人要杀,才杀一个就已经被他跟到西北绿化工程,后面的还怎么办。
开心嫂看着大大不妙,这眼神这动作,她太熟悉,与墨鸦简直一模一样,在在带着浓烈的煞气。她忙疾飞过去张开双臂拦在王动面前,忧虑地道:“陈樨,你止步,你听我说……”
“你不是苏果,你不是,你的眼睛与苏果完全不同,你走开,别拦着我。”王动根本无视前面有人阻拦,一步一个脚印撞向开心嫂。
开心嫂无奈,只好紧紧抱住一往无前的王动,不让他动手杀人。已经被天庭逼死一个墨鸦,还不够吗?她不能再让陈樨重蹈覆辙。她纵有千般法术,可情急之下,却只想到最原始的手段,用尽吃奶的力气抱住陈樨。“陈樨,听我说,你不能滥杀无辜,不能……”
王动被开心嫂搞得不耐烦,也不肯再顾忌苏果或者连城的面子,一把扯住开心嫂的脖子拉开一臂距离,目光阴鹫地盯着开心嫂,一字一顿:“听着,除非是在苏果面前,以后没有陈樨,只有王动。”
开心嫂被王动一只大手捏住脖子,双脚离地,痛苦不堪,不得不伸手抓住王动的手臂,挣扎着道:“你放开,好吧,王动,你放开,我变回苏果跟你谈话。”
王动放声狂笑:“哈哈哈,你就是变成我王动都不在话下,你以为我会信你,去死。”说着,手背青筋暴绽,全身力气汇集于手指,将开心嫂高高抓起。温柔月色下,王动的头发无风自动,嚣张一如魔鬼。
开心嫂才知,她托大了。原以为自己可以借时空穿梭挣开,没想到,一月不见,王动的法术进境迅速。她的脖子被王动的五指紧紧抓住,正好捏住命门,她变得粗壮的手指怎么也掰不开铁爪般的十指,她的呼吸越来越困难,她的颈椎疼痛欲裂,她的眼前金星绽放,她感觉自己的元神正悄然离身。这时,她反而安静下来,垂下手去,也罢,就这么去吧,生命苦长,正好了结。她不再坚持,一任元神涣散,身体恢复本真,灵魂走向黑暗深渊。
王动妖魅似的眼睛一直紧盯着胡乱挣扎的开心嫂,看着她嘴角滑岀一道血痕,看着她手臂的动作越来越弱,得意大笑,你以为你是谁,这是你冒充苏果的代价。血腥让王动的心更加躁动,他一把将开心嫂扯回胸前,他要近距离地看着这个女妖去死,等着女妖最后挣扎的拳头落到他身上,他要真切地感受亲手杀死第一个妖精的快乐,那才痛快!
可是,这个没用的女妖却放弃了挣扎,闭目等死。王动觉得无趣,趁此抬头看向已经走近的刘启中,看着他茫然四顾找不到人,王动冷笑地想,下一个就是你。他收回目光,再次看向女妖,却看到,只那么一瞬间,他手中的粗壮女人已经变成一只雪白狐狸,一只毛色在月光下散发柔和光线的美丽北极狐。王动惊叫一声,慌忙放手,北极狐软软地顺着他的身子滑下地面。王动没有多想,几乎是本能地,脚底一滑,仰天摔下,抢先垫在北极狐下面,让北极狐摔在他的胸口。
“天,你真是苏果?你没死,你没死吧?苏果,果果……”
没有回应,只有一缕细细的鲜血不断从北极狐嘴角滑下,顺着它雪白的毛,凝聚到王动的手掌,血,还带着苏果的温热。
王动疯了,不敢多想,抱起北极狐直往东飞,他必须找神仙帮忙。一路,他将衣服脱下裹住渐渐变凉的北极狐,翻来覆去狂喊“果果,坚持住,坚持住,你不能死”。他怎能亲手杀了爱人,他怎能不信她说的话,他怎能变得如此暴戾。苏果死了他怎么办?王动失去一切思维,几乎是机械地跑到土地庙,一脚踹翻土地庙门,然后傻傻地站在极端惊吓的忘机面前,瞪着忘机不说话。
忘机看到衣服包里拖出来的长长狐狸尾巴,就知道是怎么回事,这世上,有且只有一只狐狸精了。他也没问,一脚蹦了王动,抢过北极狐放供桌上,心疼得泪眼昏花。很快,城隍路苔生被忘机招了来,两个一起对北极狐施法,路苔生甚至贡献出他以前立功受奖得的一颗西王母蟠桃核。
只有王动帮不上忙,站一边干着急。看到忘机和路苔生汗流浃背,忙忙碌碌,王动知道,这只说明一个问题,苏果性命危殆。
天亮了,太阳斜斜照进土地庙,带来夏天的灼热。依然昏迷在阳光下的北极狐,嘴角的血已经凝固,双目紧闭,原本应该粉红的双耳颜色灰暗。
太阳光慢慢地移岀南窗,大伙儿又小心把小狐狸搬到北窗继续晒着太阳作法。直到夕阳余晖落尽,月色淡淡的照亮土地庙。这月色,比戈壁滩上的月色差得远,就像苏果的生命,昨日与今日。
九
千百里之外,刘启中也忙碌不堪。他昨夜在沉沉昏睡中被似是地动山摇的撞击声惊醒,醒来感觉地面一下一下地震动仿佛是旧时火车开过时带来的震动。警惕的他悄悄出门,看到似乎是天际尽头有两个人。他尝试着用最大力气抓起石块敲击,果然,他撞不出如此震动的声音。他立刻想到有异,他几乎没想自己小小生命在如此大力之前是如何的不堪一击,他拔枪勇敢冲了上去。
但是,走到近前,却发现周围早就空空如也。他四处搜索一无所获,回来,发觉基地遗失了两个人,一个是农妇开心嫂,一个是路过的旅人。刘启中忽然想起,那个旅人姓王。难道开心嫂遭了王姓旅人的毒手?再查旅人的背包自行车,全都失踪不见。荒凉夜色中,天不怕地不怕的刘启中心里,终于生出隐隐的恐惧:难道真是非人?否则,一马平川的戈壁滩,如洗月色下的两个人,怎么会突然在眼前消失呢?
再想到王姓旅人矫健的身姿,脱俗闪亮的眼睛,还有,他昨晚出奇小的胃口,难道王姓旅人与王律师是一路?可能,气质太像,都是如此亮丽出色。刘启中再返出事现场,等天色渐亮,才找到确切地点,无可置疑的第一现场,因为那里满地的新碎石渣。他以此为原点,发散地找开去,不远,又看到有一处石头上点点血迹。他召唤当地警局配合,将现场记录,将血迹送去检验。
令刘启中没想到的是,检验结果表明,这血迹不是人类血迹。至于是什么动物留下,还需根据DNA进行比对。通过电话接到结果的刘启中看着满地即使用铁锤也无法敲岀的细碎石渣,想着昨晚通过地面一直传到他床头的震撼响声,再想到昨晚的一轮圆月,突然消失的两个人,还有地上非人类的血迹。难道,他遇到的这个案子,是来自非人类的活动?是,除此之外,还有什么其他解释呢?
面对当地警局同仁的猜测疑问,刘启中无言以对,他决不能说出他心中对这件事的匪夷所思评价。
回头,他需得找出二十年前负责这件案子的警员,他需要沟通。
但是,不等刘启中启程回乡,不等血迹比照报告最终结果出来,全国各地接连发生惨绝人寰大案。一天一起,作案者来无踪去无影,案发现场血肉横飞。相比之下,以前的林家被扭断脖子还算是比较温情,而今接连七起大案,死者个个是被莫名大力自顶至踵拍下,化为血肉淤泥。尸身不可辨认,需得DNA检测才能找出死者确切身份。
死者身份的一一确定,惨死的人个个都是各地绝对权力部门的大员。开始有小道消息以野火之势传遍全国,小道消息有鼻子有眼,云:有一个神秘组织新近成立,组织名叫“罗宾汉”,组织里的人个个身怀绝技,协调有素,专杀贪官污吏,不杀平民百姓。言者津津乐道,闻者津津有味,个个暗中拍手称快。可也有少数人惶惶不可终日,不知哪天罗宾汉集团杀到自己头上。
自第一个案子发生,刘启中便敏锐地从简短报告中读出与自己接手大案的共同点。他路上时候便口头请示,要求将阿桂姐案子,桥洞五丐案子,林家灭门血案,和如今新发生的放在一起考虑。他想到,一双可以开山裂石的手,可以拧断人的脖子,当然也可以将人拍成淤泥。但上级最先斥为荒谬,直到第七个案子出现,血案暂告一段落,众人这才考虑到刘启中的建议。他被调到北京与各方专家共同侦破这起大案。至此,已经死去十七人,包括下落不明的开心嫂。
但是,让众专家不明的是,出现在新疆戈壁滩发案现场的血迹竟然来自不可能到达那里的北极狐。刘启中终于说出压在自己心头多日的疑问,作案人员是不是有特异工具,或者,刘启中直接说出“非人类”三个字。并且认为北极狐血迹很可能与什么古老神秘的祭祀有关。过去,负责墨鸦案子的刑警也被调用来京,当年的主要负责人认同刘启中的疑问。面对如此血腥的现场,来去无踪的作案手法,和几乎没有的现场证据,所有办案人员默认刘启中的疑问。
但是,谁都不敢将此疑问写到纸上,交付公布。只在口头汇报中略微提及。所以,办案组给予外界的感觉是他们已经束手无策。而因此,全国上下吏治却为之一清,歌台舞榭不复灯红酒绿公款宴请。最高档酒店欢场几乎断了财路,不得不降贵纡尊走平民路线,吸引消费。因此,有街头巷尾小民议论,这案子不破最好,不破,那些赃官头上永远悬着一把达摩克利斯之剑,不敢再行出手坏事做绝。
但是刘启中们当然不能这么想,他们必须搜寻一切可能线索侦破此案,即使是非人类所谓,他们也必须找到可以说服的证据。终于,在一周之后,他们发现八起案件共同的线索,那就是八起案件发生之后,他们所有的非固定资产全被合法转出,去向不明。刘启中忽然联想到同城的富商陈樨,他与墨鸦等千丝万缕的关系,他的穿梭飞行器失事,他死后财产被全部转移,会不会陈樨的死也是与这个被号称是“罗宾汉”的集团有关?难道负责变卖转移陈樨财产的苏果与这帮人真的有关联?
办案组全力投入追查财产转移路线。可是,除了苏果转到绿化工程的钱,其他一无所获。大笔钱财几经转移之后,下落不明。
但大家认为,这起码说明一个问题,作案的不是非人类。否则,他们要人类的钱何用?
刘启中都没时间回家看看爹娘,看看罗娜。当然,罗娜身边的保护已经撤除,刘启中心知肚明,如果那个王律师真要害罗娜,谁能挡得住他。
正当办案组忙得夜以继日热火朝天的当儿,唯一作案人员王动却每天抱着一只雪白狐狸,眯着眼睛躺在海南的蕉风椰林下晒太阳。也不知忘机和路苔生是不是刷他,他们一致说元神受伤昏迷不醒的小狐狸需要阳光的温暖保持体温,需得好好保养上一段时间看它醒不醒。王动宁可信其有,立刻赶赴海南,买了幢小岛上的别墅,天天汗流浃背地抱着雪白狐狸躺在没遮没挡的阳光下曝晒。
为免无人打扰,他只得自己学着做菜。他自己只吃水果即可,但是不能亏待了病重的狐狸,最简单办法是将鱼或者肉用李锦记烤肉酱腌了,裹上铝箔送烤箱里慢火烤熟。百试百灵,闻到烤肉香烤鱼香的小狐狸总是敏感地耸耸鼻子,即使眼睛还不能睁开,嘴巴却不用人掰,自己张开咽下王动绞碎的肉泥。所以王动都怀疑小狐狸是不是故意不睁眼折腾他。
那天,王动被太阳晒得昏昏睡去。怀里的狐狸却悠悠醒了过来。睁眼往四周瞧瞧,不熟悉的环境。这是哪里?抬眼,见到的却是陈樨,或者王动。她想起身跳开,却没力气,只得屈尊再躺着。灼热的阳光对她虚弱的身体却是正好,温暖得恰到好处。她闭上眼睛继续睡觉,懒得思考。
太阳渐渐下山了,陆续有人从屋子里出来。过来两个戴着帽子的小孩,小女孩看见一个大男人抱着雪白狐狸睡觉,拉着小男孩过来瞧。他们拉拉狐狸的尾巴,摸摸狐狸的头,将连城从好梦中吵醒。她听见小女孩说,“这是玩具还是真狐狸啊。”小男孩说:“我妈妈的假狐狸围脖也是这样的,肯定是玩具。”“可是它热热的哦。”“现在太阳晒着,沙子都是热的呢。”“我说是活狐狸。”“肯定是玩具。”“你看它鼻子不是布做的。”“那是仿真塑料。”“你说这么大的叔叔会抱玩具吗?肯定是真狐狸。”“狐狸又不是狗,可以抱着玩,肯定是玩具。”……
王动被小男孩小女孩吵醒,本来想睁眼哄开他们,但听着声音好听,索性闭目静听。可连城受不了了,这俩小孩吵也罢了,非得动手动脚验证他们所言非虚,一会儿拉她尾巴一会儿捏她鼻子,搞得她没法假装睡觉,只得睁开眼睛表明她是活物,又伸出爪子虚弱地拍拍王动,让他出手。一拍正好拍在王动的脖子上。王动闭目以为小孩子的手捉弄他,笑眯眯地伸手抓开这只抓得他脖子痒痒的手,没想到,入手却是毛茸茸一只爪子。他一惊跳起身来,摸着狐狸头欣喜地问:“你醒了?老天,你终于醒了?”
小女孩忙问:“叔叔,这是活狐狸吗?”
“当然是,大活人一个。”王动欢快地坚决地回答小女孩。结果招来小男孩的嘲笑,“狐狸不是大活人。”
王动笑眯眯地坚持:“狐狸就是大活人。”也懒得与小孩争辩,太阳快下山了,他得回去温暖的房间。抱起狐狸,一脚踢起躺椅扛了,打道回府。他认为,苏果醒后肯定有很多话要说,这儿有别人在,她不知憋得多难受,得回房让她把话说出来。
果然,刚进房门,将门关上,就听狐狸一声轻喝:“放我下来。”王动小心地将她放到厚厚的羊毛垫上,盖上羊绒毯子,开心地抓住她的两只爪子合不拢嘴,“苏果,你终于醒了。对不起,我那晚没认出是你,那天我看你的眼睛充满积极,不像以前的懒散,还以为是别人冒充你。对不起,我差点害死你。”
连城闭上眼睛不愿看他,喘了会儿气,才道:“得了吧,你跟那警察有不共戴天之仇,你那时眼里哪里还看得到我眼睛里是星星还是月亮。叫我连城。”
“不,没有,我只是觉得那个小警察思维太不同一般,跟我跟得太紧,没什么不共戴天之仇。连城,你昏睡了两个月,我真担心死。”
“怎么没有,杀父之仇,夺妻之恨,不共戴天,哼。”
“杀父……”王动立刻醒悟过来连城说的是什么意思,她当然算得岀刘启中与罗娜的交往。忙强笑道:“不是这么回事,真的,我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遇到光线不好或者晚上的时候,常控制不住情绪。人家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我是路见不平出手相助,这一出手,往往是对手筋骨错裂。我那天晚上还以为是别的妖冒充你,你不知我多想你,以为那个开心嫂存心借机捉弄我,所以非常生气……可是你真的变了很多,你的目光变得很积极,我只能从目光来认你,我都没认岀来是你。对不起,连城,等你有力气时候打我骂我都可以。”
连城不理别的,只问她关系的,“刘启中呢?死了吗?”
“没死,太后。他活得好好的。”
“好啦,你可以不用管我了,爱干什么干什么去吧。”连城转身不去理王动。“他看来也活不长。早知有这层关系,我才不会拚命拦住你。拦得了一时,拦得了一世?”
王动非常尴尬,道:“我保证不杀刘启中,他会活得好好的。可是苏……连城,你拦我时候,是不是因为觉得我当时不对劲?”
“是。”连城这回没有回避,“什么东西这么香?”
“哦,今晚吃葱姜烧烤蟹肉饼,应该差不多了,我去拿来。”
王动过去厨房,连城转回身看着他背影,暗自叹息。她还没法恢复身体,这一阵只有让王动伺候着,多么不自在。这几天,她是说什么都不会变回人体的,否则什么臭吻抚摸的肯定逃不过。他身上流着墨鸦的血,墨鸦岂是那么轻言放弃的人。
蟹肉饼异乎寻常的好吃,连城一边吃一边心想,王动一手斜抱一手喂她的姿势这么熟练,可见他这两个月做熟做惯。连城吃了半个就饱了,原以为王动会吃另外半个,没想到他喝了杯百香果汁,吃了几块菠萝蜜作数。想起他在绿色工程那天只吃凉拌罗勒,连城不得不问个清楚。“王动,你现在吃饭,就吃素吗?那么点够了吗?”
“够了。其实不吃也行,但不吃心理上有些不能适应。为什么你我一样是妖,你那么爱吃,我那么不爱吃?”
“妖精也没什么绝对。像吸血鬼就喝血。大树精只喝水。你嘛……以前的墨鸦也只吃一些些蔬菜米饭,但他稍微比你多吃一些,可能与他肉身还在有关。你现在的很多,简直是墨鸦的翻版。”
“包括性格的阴暗?”
“是。”
“难怪……”
两人多年夫妻,都知道对方在想什么,不用多说。连城心中对王动有歉疚。如果不是她,王动身上也不会流入墨鸦的血。对她而言,为妖并不是一件愉快事,害得王动变成妖,她有责任。
王动只有刚开始不适应为妖的身份,现在则是开心得很,觉得挺好,活力又回来了,不用像追着夕阳一样的追着急速流逝的岁月,只争朝夕。但是,他看出连城不是这么想。连城似乎并不觉得活得长命是件好事。再看连城反常的沉默,他猜测,她可能在想墨鸦性格害他的事。墨鸦的性格确实害他,但是没有墨鸦的血,他成不了妖精,卖一送一,他只有认了。他能面对现实。只是,现在的当务之急都不是这些,而是连城。
他还是握着两只狐狸爪子,很认真地与连城商量,“你看来得放弃西北绿化工程了。刘启中已经盯上那里,这个人智商很高,你如果以连城的面目回去,我怀疑你应付不了刘启中随后而来的刨根究底。”
“不怕,他想什么我都知道,我会应付得好,只要你不找我捣乱,他怀疑不上我。我不能放弃绿化,那批柽柳和骆驼刺起码还得养护两年,让它们把根长扎实了。然后开始二期。你差点捏死我的时候,我只想到一件事,那就是那些小树秧怎么办。”
“你没想到阿乐?还有我们的外孙女?还有……我。我那时候是病态,我不是真想杀你。”王动吻了下两只狐狸爪子,虽然觉得有点怪,但这两个月下来也有点习惯了。
“阿乐已经长大,已经不再需要我的照顾。而且你知道,她从来只有你的血缘。”
王动短促地笑一声:“这话很伤人,但我不得不问清楚,当初你答应和我结婚,只是因为阿乐?否则,你会不会和墨鸦在一起?”
连城避开王动的眼睛,有点不自在地道:“实话说,主要是因为阿乐。但是你也给我很温暖的家。我从没考虑过墨鸦。”
王动眼神复杂,愣了很久,才道:“我知道了。嗯,你知道这里是哪里吗?”他转开了话题。
“哪里?应该是南方吧。”连城也松口气。
“是海南。你还记得我们新婚时候,我带你出来开会,晚上我们喝了酒,一起在沙滩踩着浪花跳舞,我记得你也是高兴的。那是我最美的时光。忘机他们说你需要晒太阳,我想都没想就带你来这里。外面就是那片沙滩,想去走走吗?”王动的目光很温柔,虽然心里不抱希望,知道自己又是背叛连城又是差点捏死连城,两人不会再有未来。
连城不置可否:“你记忆错误,我一向不能喝酒,一喝酒就变成现在这模样。我累了,想睡觉。”
“好,我们上去。”见到连城眼中的闪烁,他笑道:“别推辞,我不陪着你,你手足冰冷,会冻着。”
连城无奈,心说北极狐呆在海南却怕冻,天大笑话。但睡了两个月,其实并不想睡,只得出尔反尔。“带着电脑吗?想看看最近的新闻。”
王动笑笑,并没说什么,帮她打开电脑,鼠标交给她自己掌握。但为了坐着好好看电脑,连城不得不变回人样半躺在床上。她看新闻标题,王动坐一边怔怔地看她憔悴的脸。王动心里翻来覆去地想,就这么放弃吗?就这么以后只作为朋友吗?她是真的不再要他了吗?
连城一目十行,看得飞快,有兴趣的,就打开看看内容,大多过了时的新闻并没意思。
但看到两个月前的时候,忍不住停下,将有限的几条有关系列谋杀案的内容仔仔细细阅读了一遍,侧脸看向正盯着她发傻的王动。不用说,肯定是他做的。为什么他要这么凶?她看出时间正是她受伤差点不治的时候,难道是因为她?她伸出一枚手指推推王动,指指电脑上新闻,轻问:“你干的?”
王动迷糊了一下,才“呃”了一声,看向电脑,一看那几条新闻,鼻子里哼岀一声,“那些人罪有应得。不过那几天心情不好,下手重了点。”
连城不由心寒地看看王动的手,感喟:“你下手确实重。太重。”
王动举起自己的两只手,看到连城缩回身子,忙移开一些,知道她心有余悸,有意缓解气氛,“你看,这双手成仙后……”
“成仙?成妖!”
“《西游记》里那些大妖小妖私下里都称自己是大仙,所以我也跟着学一把,自称这两只手是仙手。”
连城不由一笑,“你看《西游记》?临时抱佛脚?”
“是,我还看了《封神演义》,做什么都得有点理论基础,你说是不是?”
连城觉得滑稽,掌不住大笑。王动痴痴地看着连城笑靥如花,心中却不痴不傻,异常坚决地下定决心:绝不放弃连城。他将本来要说的话推翻,不再提起路苔生让他杀八个人的事,等连城笑过,他还是微微举着他的手,很认真地道:“这双手自从成仙后,我已经无法控制它。第一次和第二次杀人,共杀了六个。那些人虽然都不是好人,但罪不致死。我都已经报了警,可最后还是没忍住杀了他们。跟以前墨鸦杀人一样,很轻易就拧断他们的脖子。”
看到连城心有所感,裹紧毛毯,他止住话题,关切地看着连城,问:“我们不说了吧?晚上说这话题很晦涩。”
连城满心里都是自己被王动拧住脖子扯离地面的惨样,当然听不下去,但还是勉强笑笑,道:“你别解释了,我理解,当年墨鸦也是这样,等我体力恢复一点,我跟你说说墨鸦怎么会成这样。”
王动点头,道:“原来又是来自墨鸦。我说这些倒不是做了事不肯担当,非要给自己找理由说自己无辜。而是,这个奇迹我一定要跟你说说。岀关到现在,我杀了十六个人,伤了你一个。这双手,只有看到你的时候肯缩回来。那天晚上,我本来已经丧心病狂,但看到你露出北极狐的模样,我想起忘机说过,天下只有一个狐狸精,那就是你。我才知道你真是苏果。这双手,立刻松了。另外,一般晚上的时候,或者在黑暗的地方,尤其是关灯时候,都是我最狂躁的时候,在神仙面前也不能避免。有两次,一次差点拧上忘机的脖子,一次差点打了路苔生耳光,幸而他们避开,也被我拿话支吾过去,他们没再追究。但今天夜里没有。今天跟你说话,我的心一直很平静,就跟我还是凡人时候回到家里,和你随便聊上几句天一样,可以说安祥。包括前几天,你虽然昏迷不醒,可是我抱着你,虽然很担心你会不会醒来,可我一直没发狂,而且还睡得很好,做妖以来前所未有的好。我想,你应该会相信我的判断力,我的结论是,这世上可能只有你能制止我的疯狂。原因,我想来自两方面,我深爱你,墨鸦也深爱你。”
连城吃惊,看着王动倒挂着眉毛硬撑岀一个苦涩的笑,想起二十多年前,墨鸦也是这样,他因为在地底被埋千年,所以最怕黑暗,也怕再给活埋,所以卧室里是永远不熄的灯光,屋顶呈强度最大的圆球形,类似核电站反应堆的外壳。而且,墨鸦说他一直无法深睡,只有那次被她怀抱着,他才好好睡了一觉。显然,这些属于墨鸦的行为随着血流流进陈樨体内,已经与原来的陈樨牢牢结合,眼前这个人,真不再是陈樨,他已经是另外一个人,一个陈樨与墨鸦的综合体,他是王动。
这么说来,她如果痊愈后离开王动,地球上是不是又得掀起血雨腥风?就像眼前的罪案报道,总有人轻则断首,重则肉泥?她一时哭笑不得,这不成当年墨鸦劝诱她的理由了吗?她不知该不该大义凛然地交出自己未来千年的生活,换取人间太平祥和。她只能推开电脑,侧过身去闭目睡觉,什么都不答。叫她怎么回答?她和陈樨已经没有感情,对墨鸦则是没有感情,怎么可能凑和得上千年?
王动深深凝视着她,他当然知道连城在想什么。但他不再穷追不舍,而是用他那双杀人不眨眼的手轻轻托起连城的头,帮她把靠枕抽掉,让她睡得舒适。又去取了温度适中的毛巾帮连城擦脸。
王动也躺下,将连城如前地抱进怀里取暖。但今天不同,今天是玉人在抱。他忍不住激动地吻下去,可惜,在接近到一厘米的时候,前面白茫茫一片,连城变回狐狸。他不由得笑,知道连城心里别扭,只得亲亲她冰凉的鼻子,满足地叹口气睡觉。行了,她终于活过来,也没死拒他,而其他的机会是靠创造的。不急,他有耐心。
十
一张照片也可以见仁见智。这只是一张色驴游海南时候拍的风情照片,夹杂在一大堆红花绿草之中,被刘启中打入关键词“雪白狐狸”后搜出来。很滑稽的一张照片,烈日炎炎下,一个年轻健壮男子躺在躺椅上热得打着赤膊,胸口却抱着一只雪白毛茸茸的狐狸,一点不怕捂出痱子。但这张照片别人或许看出滑稽,觉得这男子极傻,刘启中却若有所思:照片上的男子太出色,即使闲散地躺着,长腿细腰宽肩,还有虬劲却不霸道的肌肉历历可见,那只狐狸也太漂亮,两者都漂亮得不寻常,所以才使大男人抱着狐狸晒太阳的滑稽照片反而显得赏心悦目。有跟贴说,真想做照片中男子的女友,一天也好。
刘启中看了却立刻电话定下高空穿梭器座位,快下班时候飞去海南。
连城已经恢复不少,起码能自己走路。能走路后第一件事乃是去市场买吃的,王动的厨艺实在太差。但连城存心恶心王动,硬是变作一个七八十岁的老太,虽然干净富态,可一笑牙齿漏风,菊花满面,身上还促狭的弄出一身老年人的体味。王动哭笑不得,见面就喊太后。可效果也真有,即使看到毛茸茸的狐狸,王动也抱得爱不释手,唯独看到老太太,他怎么也亲昵不起来。
老太太笑容满面地蒸了一只龙虾当晚餐,王动不用看也能想到,这时候老太嘴里的牙肯定整齐雪白,咬小核桃都不成问题。王动坐对面吃荔枝,刚从树上摘下来的荔枝,鲜甜美味。两人谁都没想去开灯,夜风凉凉地从纱窗吹进来,摇曳着细细的散尾葵,打了个转,带走热气又从后窗钻出。
不知是谁敲响别墅的门,打破闲适的宁静。王动滑过去一瞧,脸扭得歪瓜裂枣似的回来,将老太太面前的吃的都倒进餐盒,“周围不下十个警察,领队的又是刘启中。我哪儿招他惹他了?鼻子怎么这么尖。”
连城收起餐盒,看王动迅速在屋里转了圈,回来抱起她一起隐身穿墙而出,坐外面院子里看刘启中们怎么发落他们。连城继续没有风度地吃她的龙虾,一边取笑王动:“你看,任你本事可以拧断我脖子,看见警察还得溜。这叫邪不胜正。”
王动愤愤:“不,我不敢亲手杀他,免得被你栽赃说我跟他不共戴天,正好借机毁尸灭迹。”
连城一笑,不去刺激王动。这会儿月黑风高,他正处于躁动期,惹毛了他,得死一批人。她看向刘启中们,只见他们几个便衣打了几下手语,便有人准备强行开门。连城小心地留意王动,很怕他见此火冒三丈,但奇怪,却见王动嘴角噙着一丝笑意。不由奇道:“你做了什么手脚?”
王动微笑着慢吞吞地道:“我把天然气管拧断,所有门窗关闭,烤箱里放了一团纸,定位350摄氏度正烤着。”
话音才落,只听“轰”地一声巨响,别墅屋顶被气浪掀至半空,熊熊火焰冲出门窗,席卷刘启中们。刘启中们不得不快步撤退,在草坪上滚去身上火焰,无奈地看着里面继续爆炸继续燃烧。王动见此得意洋洋而笑,一手搭上目瞪口呆的连城肩头,一手指着熊熊火焰笑道:“我不得不这么做,否则我们的数字电视电脑还有那些数字家电都留着我们的使用痕迹,包括地上有你身体虚弱时候落下的……的头发,他们拿去会大做文章。我听你话,不能将刘启中毁尸灭迹,只好毁我自己。”
连城无话可说,王动说的也有道理,他们撤得太急,没法消除数字家电存储芯片上的所有痕迹,还有她受伤时候落下的狐狸毛,这些还真不能留给刘启中。但是,怎么看怎么觉得王动做事太暴烈。如果时间控制得不好,刘启中们已经冲进屋里,他们这些人麻烦了。连城侧转了脸,对着王动裂开没牙的嘴,不怀好意地问:“你是不是很遗憾早爆了几分钟,没把这几个人一网打尽?”
王动警惕地看看连城,连忙否认:“没有,否则我应该定位在平常用的175摄氏度。走吧,没什么可看的,他们捞不到什么。”
连城哼了一声,被王动抱走,去一家酒店开了房间,身份是七十岁的老两口。
这是一间面朝大海的套房,也正好能看到还在燃烧的别墅。已经有救火车赶来,连城和王动趴窗口看着火焰渐渐熄灭,终归黑暗。王动眼里兴奋跳跃的火焰也终于熄灭,对着远方的大海伸个懒腰,道:“刘启中在找我们的遗骸呢,要不要送他一具?”
连城抓紧时机臭他一句:“你好像太关心刘启中了吧。”
“吃醋了?”王动倒是巴不得连城吃醋,可惜连城条件好得都不知道醋是什么。
连城摔开王动放在她肩上的手,没意思地坐回沙发,“我还真想吃吃醋呢,可惜谁值得让我吃?”
想到连城知道他有外遇时候掉头就走,一脸解脱的样子,王动心中吃了枪药一样的难受。知道连城在损他,他又没法争气,付出爱的一方总是吃亏。闷声站了会儿,他说声“我去买些水果”,头也不抬就走了。连城看着他,不打算示好让他开心。总有这么一天的,长痛不如短痛,让他早点明白。他才开始做妖,还兴奋着呢,以为一切唾手可得。可是,爱是勉强不来的,信任更是不可能重新建立。想起他出墙与罗娜的那些接触,她就恶心加痛心。反而他错认了她差点掐死她,她倒没太记恨。
王动买了水果回来,见连城老态龙钟地裹着毛毯看电视,就替她把空调关了,打开窗户。见连城冲着他笑一笑,他无奈地道:“你看,少年夫妻老来伴,我不伺候你谁伺候你。”
连城伸出两枚手指,摇头道:“水果摊就在酒店后面,你却去了两个小时。可怜的刘启中。”
王动一笑,“果然是老夫老妻,我做什么都逃不出你手心。那人我已经研究了他三天。二十年前,他还是一个科长的时候,通过掌管路政工程,赚了不少昧心钱。连我的工程他都敢雁过拔毛。后来看到风声较紧,下海经商。但做的绝大多数是政府工程,里面猫腻很多。刚刚我去他的游艇,他和三个公务员正搓麻将。他大把输钱给三个公务员,你说还能为什么。我索性把他们一锅端了。”
连城听了愣住,“什么,你不是去找刘启中的晦气?你又杀四个人?”
王动看住连城,诡异地一笑:“这种我千方百计讨好你的时候,哪还敢找刘启中晦气,避嫌都来不及呢。”
连城当然不信,关掉电视看着王动想了会儿,拍案道:“你太损了。以后是不是刘启中稍微对你有所行动,你就甩给他几个死人?”
“墨鸦有勇无谋,不像我,大智大勇。哈哈。”王动不愿总扮作老头子,他好不容易才脱离老头身。他坐在沙发上又恢复年轻人模样,黝黑脸膛,剑眉星目,结实身材,双臂张开,摊在身后的沙发背上,象一只大雕,非常诱惑。“我才不会学墨鸦被动地找什么不在场证据,我要压得刘启中们收手。放心,天下贪官杀不光。”
连城一声呻吟,受不了王动这么狂,人命在现在的他眼里太轻贱。“我睡觉去。这儿旁边有什么□□,你还是去那边消耗一点荷尔蒙,我受不了你的狂妄了。怎么动不动杀人。明天送我回绿化工程,我不要每天对着杀人狂。哪天看老天象收拾墨鸦一样收拾你。”
王动兴奋的脑袋上硬是被连城浇了一盆冷水,都能听见“嗤”的一声汽化声。他立刻觉得没意思得很,灰溜溜跟着连城进卧室,看鸡皮鹤发却身手灵活的连城进去洗漱,又穿上酒店的睡衣出来钻进毯子睡觉。他冒了半天傻气,也只得洗漱了上床。现在的连城已经不需要他取暖,他只能硬捞到一只手攥着。
听到连城呼吸均匀,想要睡着的样子,他不得不扯扯她的手,道:“唉,你别睡着啊,我问你件事。”
连城给他一声“哼”。
王动道:“墨鸦以前生活中有没有女朋友之类的?好不好色?”
“你无聊不?”
“不是无聊。你说我荷尔蒙过量,我想到这问题了。你说会不会墨鸦以前吞的药丸有问题啊。”
“嗳。”连城立刻将身子移开,贴着床沿,可惜一只手被王动紧紧抓着。“告诉你,我是一百多岁掉牙的老狐狸,你看,皮松肉驰。”
“你的意思是,墨鸦以前很好色?很多女友?啊,他以前有没有侵犯你?”
“去去去,别诬陷人。墨鸦身边没女人。他化身虽然是一小伙子,真人没长大呢,还是千年前的一个小孩。”
连城说完,等了好久没听见王动说话,转脸看去,见他直着眼睛对着屋顶发呆。心中狐疑,摇摇被他抓着的那只手,“想什么啦?你不会以为墨鸦被药吃坏了吧?”
王动犹豫了好一阵子,才道:“你没亲眼见过墨鸦有女友,还是确切知道墨鸦没女友?”
连城愣了下,从王动的话里感觉到份量。但是,很快想到自己只要不是变作鸡皮鹤发的时候,他总是动手动脚又亲又吻,显然,这话都是圈套。忍不住另一只手一拍床沿,气道:“拿套子让我钻吗?想编故事骗我化身二八少女给你验证吗?呸。王动你越活越回去了。”
王动哈哈一笑,咕噜一声:“你怎么就给识破了呢?多不好玩。”
连城又好气又好笑,硬是挣开给王动拽着的手,转身不理他。“你要有本事前几天管住你的爪子,我今天就上你当了。”
王动又笑,过会儿探过身来亲了亲连城的脸,起身下床。走到卧室门口时候,笑道:“做鸭的傍老富婆也不容易哦。你看我那么爱你,亲你的脸还是不舒服。你睡,我替你把灯熄了。”
连城好笑,巴不得王动出去,她自己一个人舒舒服服睡觉。但是,越想越不对,王动今天那么兴奋的情况下问出如此古怪的话来,事出有因。他现在会不会去解决他的因?连城一会儿心想,他现在不是她的责任,她不予干涉,一会儿又郁闷无比地想着此人或许真的出去解决荷尔蒙,好脏。一来一回,想得翻来覆去睡不着,索性拿起床头的杯子借口去客厅倒水,起来打开卧室门。没想到,外面空空如也。
杯子从连城的手中滑落,掉到地毯上,还打了个滚。连城傻了好一会儿,才强笑地自言自语:“他又不是第一次,再说我也不要他。对,我不要他,他当然得另找活路。”她挺直了胸膛,冷笑一声,离开套房,走出酒店,可惜她元神还不够强大,只能打车去机场,乘夜航班机回去大西北。
刘启中从水淋淋的废墟里走出来,一无所获。但是他不沮丧,他为他的“非人类”结论找到更确切的证据。废墟里面无尸骸,说明抱着狐狸的人不知通过什么法子溜了,而且溜之前还大力拧断了天然气管。人,无法在十人眼光交织的网络中偷偷逃跑,别墅下面也没有地道,除了非人类。
刘启中收工回宾馆赶写情况报告,一边写一边苦笑,这份报告如果一年前交到他的案头,他一定会劈脸扔回去,以为编神话故事吗?他不知道,他的报告递交上去,上司,上司的上司,还有更高的上司们看了会怎么想,会不会认为他疯了。但是,他还是实事求是地把自己的所见所闻记录下来,传递出去。这是他的职责。至于对公众怎么公开怎么隐瞒,那是上司的指责。
果然,报告发出去没多久,北京上司的电话来了。
“小刘,你又得出这样的结论?你忘了上回的报告被警总骂回来?”
刘启中叹息:“我也没法落笔,但是您看,证据都在……”
“小刘,人们对于超乎当前科学认识的复杂现象,总是因恐惧而往神神怪怪上靠。比如古代的雷公雷婆,现代人还会相信吗?你先别下结论,明天好好调查一下房屋主人的身份,挖掘房屋主人的亲朋好友,看看这人有什么异常。以前的王律师、连城,还有开心嫂,这些人都可以是化名,查不到真人情有可原,但是房屋买卖时候肯定得用到身份证。你明天一定不能放过这条重要线索。你现在被案犯布下的迷魂阵牵离方向了。”
刘启中一拍脑袋,惊呼一声:“啊,对,是,我怎么没想到去产权交易中心查屋主身份证。对不起,我明天一早过去。”
北京上司笑道:“你今晚好好休息,最近你超负荷工作,影响脑袋思维。”
刘启中有些脸红地放下电话,他这个神探还是第一次被人这么批评,不过,确实是他的错误,不,失误,在彻底调查清楚前不应贸然交出一份不成熟的报告。是,他真的累了。连续出现的命案,让他疲于奔命。他想坐在床上脱掉袜子,眼看着洁白的床单是那么的诱人,床是不是很柔软?他似是被床单诱惑,迷着眼趴了上去。然后,就沉沉睡着了。睡得都没听见手腕上的手机在叫。
“近海一艘私人游艇于21:00-21:30之间发生血案,四人被拧断脖子。游艇服务人员无恙。”
另一只黝黑强健的手悄悄抓起刘启中的手臂,就着床头炫目的灯光,王动微笑阅读了这一行消息。但是那只手又把刘启中的手轻轻搁回床上,然后手落在刘启中的脖子弯头停留片刻。只要这么两指一扣,轻轻一紧,这条讨厌的尾巴以后就不会再跟随。这是多么干脆爽快的一件事。王动强压下心头翻滚的冲动,硬生生把手扯了回来,插进口袋里。这臭小子命大,害他现在都不敢杀他,否则没法向连城解释,连城别的不管他,就管着他杀不杀刘启中了。他要杀了刘启中,那就跳进黄河都洗不清,连城一准咬定他认准与刘启中有夺妻之恨的不共戴天之仇。
王动无声站在刘启中的床边,凝视了他一会儿,耳边仿佛听见他刚才与上司的通话。王动微笑,好,事态已经走向他王动设计的第一步,那就等着第二步第三步接踵而至吧。连城不让杀他,但他有的是办法,唯一遗憾只是不干脆而已。
但他又兴奋得暂时没法回去睡觉,干脆坐在刘启中房间另一张床上,拿来酒店提供的纸笔,笑嘻嘻地写下满满一张纸。一边写,一边扬起眉毛无声地笑,偶尔促狭地看看刘启中的脖子。写完,将纸抽出夹子,压在床头柜上的茶杯下面。
他隐身退出房门。但是走到外面又折了回来,从洗手间取出小小一杯冰水,轻轻滴上床头滚烫的灯泡。“啪,啪”两声巨响中,他如愿以偿地看到刘启中跃身而起,站黑暗中摇摇晃晃。他这才暗笑离开。后面的还有什么看头?可想而知。这傻瓜一定是抱着沉重的脑袋赶往发案现场。该,谁让这小子害得他没地方住。
王动回去自己的套房,一径先去卧室看看连城睡得好不好。不想,毛毯下面没人。他愣了下,环顾四周,笑道:“太后,请您鸾驾现身。”没有回音,更没人出来。他分出一个身子在房中央继续喊“太后”,一个身子悄悄滑近大衣柜,“哗”一下拉开柜门,竟然也没人,却在卧室门口一脚踢到一只完整的玻璃杯。他隐隐想到其中肯定出了什么问题。
他不得不坐下来凝神思考。最近做什么都太轻易,他已经无意中减少了思考的时间。好在,总算是有个人让他能重新安静下来思考。回忆一遍与连城睡前的对话,他心说,毫无疑问,连城怀疑他出去解决荷尔蒙了。他反而开心地微笑,终于,连城会因为他的出墙问题生气。
连城还能去哪里?她最放不下她的绿化工程。以她的身体,当然只能借助人间的飞行器。王动赶去机场,见一架去西北的高空穿梭器正好起飞。他大步追上,坐在机翼上往里瞧。果然,看到隐身的连城坐在空位置上闭目养神,神情非常不愉。他迎风坐着看了会儿,微笑。但没多留,立即起身飞往前站。无微不至地照顾好这个太太,早已在他骨子里根深蒂固。
连城安全落地,但不敢与人抢道,等别人走光了她才出来。机场的风很大,西北的夜很冷,她缩紧脖子被风吹得歪歪斜斜地出来,准备找个隐蔽地方变岀人形,再叫出租。
没想到迎面迎来王动,张开一张大披肩把她裹在里面,一条坚强手臂稳住她的身体。王动只关切地说了一句“你不要命啦”,可连城听着却想落泪。这样老夫老妻式的见面,却在发生那么多恶心事之后,王动怎还有脸做得那么自然?他天生是个玩手腕的人。
王动将连城抱进车里,他坐进后开足暖气,温柔地问连城:“去你那里,还是先在这里找家店住一晚上?还是住一晚上吧,你需要休息。”
“你也需要休息。”连城一语双关。
王动故作不知连城在说什么,笑道:“那就去宾馆,我已经定下一幢别墅,温度可能已经打到三十多摄氏度了吧。这里的夜晚比海南冷得多,海南都是开冷气,这儿晚上得开暖气。我刚刚从刘启中那里出来,他房间里面简直冷得可以结冰。我无聊,给刘启中现写了一张条子,那么多年没亲自动手写字,有些字写出来前得好好想想,可写出来看着还是觉得缺了些什么。你的字更难看,哈哈。”
连城语塞,知道王动有意向她解释,可人家没做什么,她却误会跑出来,才更显尴尬,非常被动。她只能强词夺理:“你太关心刘启中了吧,人家大男人睡觉你也去陪着。怎么就不见你关心别人。”
王动一扬眉毛,不容置疑地道:“我做人时候一向想做什么就做什么,除了犯法的事不做。做妖时候我也决不会收敛。刘启中不知好歹,对我的自由威胁太大,我只有想方设法将他杀鸡儆猴了,让高层从此对我做的事视而不见,不敢再行插手。否则,你难道要我天天喝茶赏花做千万年的寓公?不觉太没劲了吗?”
连城不得不由衷附和一句:“天天喝茶赏花还真没劲,我可领教够了。可是,你还准备杀多少人才罢手?”
王动伸手过去,摸摸身边那硬是变得花白的头发,这是唯一不会太感觉手感不佳的部位。“太后,你安心做你的大事业,别的都不用操心。我给你做最好的外围保障,要钱有钱,要人有人。我跟你保证,一年时间,明年这个时候,那个刘启中不会再像只讨厌的苍蝇,嗡嗡嗡飞来找你查账问你底细。”
“你还是干脆废了刘启中吧,我都怀疑他未来一年将生不如死。”
王动哈哈大笑:“你也给我下套,我现在保护刘启中都来不及,否则在你面前一辈子都洗不清。不过我最主要的考虑,还是想通过这个警界最出色的刘启中把事情做彻底了,把对方打压了。免得倒下一个刘启中,后面千万个刘启中站起来,应付起来更麻烦,好汉不敌四手。”
连城转了半天眼珠,叹了声气:“王动,你太奸了。以你以前的智慧,配现在的身手,你不觉得胜之不武吗?”
王动被连城戳到痛处,忽然感觉自己确实有点无聊,以他现在的百变,他现在的来去无形,对付刘启中还真是杀鸡用牛刀。但是,他不会承认,他想了一下,便以不以为然的口吻道:“如果我们面对的不是最强大最不测的大自然,我们又何需一个不受人间笨蛋干扰的做事环境。有时候,一只苍蝇的萦绕可以被无视,有时候一只苍蝇可以破坏整个布局。我们以后动用的资金更多,更来路不明,难道你准备花去大多数精力造假帐制假象来应付层出不穷的调查吗?做大事,必须预先运筹帷幄,争取主动。”
连城也是一脸的不以为然,“你本末倒置了。我做绿化,是为人与自然更和谐相处。照你的逻辑,不如把人这个破坏自然的罪魁祸物种首先杀光了,更加彻底干净有效。你不能看见什么不顺眼就想到杀,你得想想你做人时候有多珍惜生命。”
王动虽然在心中说连城断章取意,歪曲他的意思,但还说把反驳的话控制在咽喉之下,没有说出。只是勉强地保持微笑道:“听你的,你不让我杀人我决不会胡乱杀。包括以前,我杀的也都只是该杀的人。”
“什么叫该杀,什么叫不该杀?红杏出墙见异思迁该不该杀?”车到了,连城翻着白眼追问开门出去的王动。
王动打开连城这边的车门,将她抱下来,哭笑不得地道:“太后,我以后不敢了。以后你即使天天给我看七老八十的模样,我也天天拿你当亲妈供着。”
连城不由一笑,发觉自己刚才的话还真酸,忙闭了嘴。既然他说不胡乱杀,那就姑妄信之。否则她能怎么办?连她的小命都差点毁在王动手里,她又无力阻止他。再说,王动是一个成年人变来的妖,他的观念旁人哪是那么容易改变的。
没想到,走进别墅,却见里面穿戴正经儿官袍的路苔生翘着脚在看电视。王动将连城放到沙发上,自己走到路苔生身边抓住他手道:“正好,正好,我正想去找你,一直抽不出时间。”
“又想骗我法术?”路苔生一脸紧张。
“哪里。问你一件个人私事。”
路苔生见王动一脸诚恳,便道:“我今天来是公事,我们就先公后私,你们两个坐一起听好了。”见王动像是要他先解决私事的样子,忙连施眼色,要他去对面坐好。某些时候,领导形象还是必须的。王动不得不听话,坐到哈欠连天的连城身边。
路苔生这才满意地轻咳一声,展开一副大红镶金的锦缎轴子,再次轻咳,才念道:“嘉奖令:狐狸精连城,胸怀大爱,虔心绿化,环境治理成效显著,惠及人类,着,立三等功,奖太上老君老窖金丹一枚。人精王动,疾恶如仇,铲除贪官污吏,整肃人间吏治,反腐创廉成效显著,现给予天庭通报表扬,奖太上老君新炉九转丸一枚。望两位戒骄戒躁,再接再厉,再立新功。钦此。”
连城和王动都惊得大眼瞪小眼,两人将惊异的矛头一齐对准王动的获奖。连王动自己都觉得自己这枚九转丸来得太过儿戏,他反腐创廉?他不由得看看自己这双管不住的手,忽然哈哈狂笑。连城疑惑地问路苔生:“天宫法规是不是跟人间某地曾施行的小偷斩手指之类的XX教XX法规差不多,也讲究以暴制暴?”
路苔生电视看得多,人间的规则也知道得多,见问,有点尴尬地笑道:“天庭与时俱进,法规随时根据现实需要修订。今天的嘉奖令是我刚开会去得来。你们……就本着良心做事吧。”
王动洋洋得意:“连城,你看,入乡随俗,我做的多好。来,你身体弱,先把金丹吃了。我的九转丸你也吃了吧。”
路苔生忙制止:“不行,给男仙给女仙的丹药成分不同,不能混用。”
连城巴不得身体早早恢复,可以摆脱王动,忙将金丹吞了。但王动却不急着吃,将九转丸放桌上,对连城说句“你早点休息”,便拉着路苔生出去。连城嘀咕一声“鬼鬼祟祟干什么”,懒得管他们,自己找床睡觉。
王动将莫名其妙的路苔生拉到远郊,才肯开口问话。“城隍……”
“不客气不客气,你还是照旧儿叫我老儿吧。你一客气我心里就发毛。”路苔生最怕王动又骗他法术。
王动却没嘻笑,看上去有点吞吞吐吐。好一会儿,才压低声音问了句:“墨鸦以前成妖吃的是仙药,还是妖药?”
路苔生抬头回忆了一下,才道:“天下没有妖药,只有仙药。墨鸦的师傅观月楼主机缘凑巧,得了天界之祖元始天尊亲炼丹药。本来凡人吃了太好的仙药会暴死,但墨鸦吃了以后被埋在地底,药力爆发被地母消散,他反而因此得道。但因他是被活埋,心中一团戾气,才心有杂念走错道路,成了妖精。若不是那丹药,否则你说寻常妖精哪能如此法力无穷。小狐狸就比不上你。”
王动低头沉思了会儿,又问:“传说妖精荒淫无耻,为什么连城和我比正常人还正经?”
路苔生一听,顿时眉开眼笑:“我说把我拖这么远来问什么,原来是荒淫无耻的问题。你杀人时候干脆利落,怎么问个问题就这么不爽快呢?直说吧。”
王动知道不把话直说,路苔生不会给他答案,只得忍声吞气地道:“以前连城比人间的我正经,我有外遇,她却没有,这简直不象聊斋里的狐狸精。现在我也成了妖,我也没了外遇之心,海南时候看着那些来来往往的比基尼美女一点色心都没有,比当年人间五十多岁的我还正经。会不会墨鸦以前吃的药里面有问题?”
路苔生道:“这就是了。仙药里面都有加料。神仙千秋万载活下去,你说千年对着一个人,还不审美疲劳?但如果象人间一样可以寻找外遇,千年万年下来,男女神仙还不个个有了露水关系,天庭秩序还不乱套?所以,有些时候限制还是需要的。你还好,心中已经有了小狐狸,所以没被天阉。很多神仙修道时候心思纯洁,成了神仙后,个个心中没有爱人,也无法再装入爱人,就像……唉,不说了。小狐狸,滚出来,不许偷听。”
王动惊讶地看到连城从一块巨石后面出来,惊异自己居然没发觉。“金丹效果竟然这么快?”
“废话,否则怎么叫仙药。”
连城神情复杂地看着王动,难怪他今夜早些时候忽然问起她有关墨鸦有没有女友的事,原来不是玩笑。连城已经在后悔吞食金丹。如果真如路苔生所言,她以后心中究竟是该装下谁?也难怪墨鸦出土后一只追着她不放,原来除了千年的思念,还有仙药药力的作用。原因明了了,这事儿真是一点浪漫都没有了。
路苔生看着连城的表情,心知肚明。他凑过去对连城耳语:“你不同,你们狐狸精当年遭天遣,就是因为你们太聪明,找到可以变心的法术。而你的师傅,又是最具智慧的老狐狸。你如果不想……”他看看王动,“好好回忆回忆你以前学过的法术,加强练习。”
连城掩嘴克制自己的惊呼,看着路苔生说完话,与王动打个招呼,滚滚离去。路苔生走得垂头丧气,不能爱人,只有大爱,仙生毫无意义。连城再看王动,见他也正神情复杂地看着她,两人对视好久,不约而同默默走回来路。
回去,王动对着桌上的九转丸神情复杂。这才明白,现在专心死心一心一意地对待连城,原来主要是药力的作用,而不全是因他深爱连城的缘故。但想到自己在人间时候,二十年就会起了异心,现如今跟连城千秋万载的话,这日子将何其恐怖。他看着药丸,手却不敢伸将出去。
连城也紧张地盯着九转丸,心中预想到一件很可怕的事实。墨鸦如此对她,变了妖后的王动又如此对她,如果王动吃下这颗九转丸,岂不是更加铁心地一直追着她?王动现在的法力又这么强,要命,那她以后日子还怎么过?不行。
她伸出手,按住桌上的药丸,勉强笑道:“就像人不能吸毒一样,我们妖的脑袋也不能受药力控制。否则,我们岂不成了天庭条规的牵线木偶?这药,我替你收着吧。你三思后,如果真想吃,再找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