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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0、090. 求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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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怜南!”
一路闯进卿府别院,珺姚也不顾会不会教别人听见,只扯着嗓子呼喊:“江怜南,别躲着了,快出来陪我喝酒!”
听见呼唤的江怜南和公伯羽一道迎出来,在院门口正好和珺姚撞了个正着。珺姚看看并排站着的二人,阴阳怪气地哼笑:“子龙也在这啊!你们小两口还真是形影不离。”
公伯羽一向不爱解释,便也随她调侃,只淡然地从江怜南身边移开几步。江怜南笑笑,驳她:“成日就知道胡说,我与子龙兄乃是君子之交,哪里就像你说的这般了?”
珺姚实则也晓得他二人是朋友之谊,并无旁的枝节,不过找话逗个乐而已。这会便也收敛下来,只吩咐公伯羽:“子龙你先出去,把江怜南借我用会儿。”
“怎么用?”
公伯羽冷不丁冒出一句问来。
珺姚顿了顿,笑骂:“你管我怎么用?再不滚蛋,小心我拿鞭子抽你!”
公伯羽无所谓地耸耸肩,却也不再逗留,自顾出院去——前头早朝已看见过珺姚和司靳起争执,知道她这会寻江怜南喝酒定是心里不痛快,他没必要在这时候再给她添堵。
眼看着公伯羽走远了,珺姚上前几步,一拉江怜南的衣袖,拖着他就往院子里走:“快快快,我酒瘾犯了,你陪我喝上几杯!”
江怜南摇头:“我这无酒。”
“少扯谎!”珺姚白他一眼,很是不屑,“我知道你这藏了几坛陈年的桂花酿,快去取出来,让我喝个痛快!”
江怜南继续摇头:“好酒要奉知音,你又不懂酒,喝了岂不浪费?”
珺姚果断回身踹了他一脚,没好气道:“几坛桂花酿而已,看你小气的劲儿!回头我送你百十车寒潭香,淹死你算了!”
“静候你的寒潭香。”江怜南幽幽顶回去,而后从院中寻来把花锄,自去桂花树底下挖他的桂花酿去了。
珺姚坐在院中石凳上,托着腮看江怜南挖酒。日头刚升起不久,温煦却不至晒人。珺姚独自坐着,目光透过江怜南安静地投向某一处。江怜南挖出了酒,一手一坛提着走到她跟前,而后将酒坛子放在石桌上,笑道:“我去取杯来。”
“不必了,就这么喝吧!”珺姚抬手制止了他,说话间已揭开当中一坛酒上盖的红绸,捧起酒坛子猛灌了一口。
江怜南顿时就蹙了眉。
“你这喝法不成,若是醉倒在我院里,我还得费神照顾你!”他极不赞同。
“江怜南,你就是这点不讨喜。”珺姚放下酒,瞪他,“偏爱在人兴致好的时候说些扫兴的话。”
兴致好?
江怜南苦笑,心道你若当真兴致好,就不会上这求醉来了!
无可奈何的江怜南说不出话来,只好学着她的模样,捧起酒坛子饮了一大口。
来来去去,眼看着珺姚面前的酒坛空了大半,江怜南方才问她:“司靳又做了什么,教你这样不开心?”
珺姚一直扬着的笑容蓦地一收,她冷冷望向江怜南,问道:“谁说他惹我不开心了?”
“若不是因为他惹你不开心,你也不会来找我喝酒。”江怜南举着酒坛做了个敬酒的手势,而后喝了一大口方接着说,“旁的烦心事自有七十二卫替你办,若真只是犯了酒瘾,也还有子龙兄相陪,你用不着偏来寻我。”
珺姚依着他喝了口酒,又冷着脸色问:“凭什么司靳招我了,我就得来寻你?”
江怜南淡淡地笑,睇着她眸若寒星:“因为一些我们都晓得的原因。”
珺姚脩地静默,良久,闷声道:“司靳要选秀了。”
江怜南神色不变,只回她:“圣旨早就下了,秀女们这几日只怕也就要进宫了,你这时候才来为此事伤心,未免晚了些吧!”
“江怜南,”珺姚不确信地重复,“他要立妃了!”
江怜南无所谓地耸耸肩:“又不是第一次了。”
“这次是真的!”
“哪次又是假的呢?”
江怜南不冷不热地反问她,神色淡得很,几乎看不出什么情绪来。
珺姚盯着他看了又看,满目质疑。良久,她问:“江怜南,你真的一点都不伤心吗?”
他面露疑惑:“我为什么要伤心?”
“你不是喜欢司靳吗?”珺姚问,“你喜欢的人就要有三宫六院、妃嫔无数了,你为什么不伤心?”
“他从不属于我。”江怜南饮了口酒,回答,“谁会为永远都不可能得到的东西而伤心?该伤心的,是那些本已拥有他的人。”
珺姚冷笑:“江怜南,你在嘲笑我?”
他睇过去,坦坦荡荡:“是,我在嘲笑你。”
她提起酒坛,做出个倾倒的动作:“我真想把这坛酒全部泼在你脸上。”
江怜南迎向她的目光,微笑:“反正你已经不是第一回这么干了。”
珺姚于是想起曾经那个泼了江怜南一脸酒的自己,在同样的地方、为同样的原因。
简直,不可理喻。
忍不住嗤笑出声,珺姚放下手中的酒坛,怔怔望着江怜南。也不知看了多久,她突然开口,声音低沉而压抑:“可是江怜南,我真的好难过。”
江怜南挑眉回望,不置一语。
珺姚便继续说:“和薛荷莺那次不同,这次选秀是认真的。到时候后宫佳丽无数,个个都比我年轻貌美,司靳他……”
“你担心他禁不起诱惑?”江怜南打断她的话,“或者说你对他毫无信心?”
“不是的,”她急于辩驳,“我只是对自己没有信心了。世间优秀的女子那么多,倘若有更让他喜爱的呢?”
江怜南摇头,讥讽地笑:“这可真不像你卿珺姚会说的话。”
他站起身,负过双手轻道:“世间女子何其多,出类拔萃者唯珺姚——这才是我认识的卿珺姚该说的。”
“你还真了解我。”珺姚笑了声,复惆怅道,“刀山火海我都能闯过,可面对人世间的七情六欲,我也不过是个普通的小女子,谈何出类拔萃,又有甚与众不同?”
他转身望她,目光灼灼似火:“所以你后悔了吗?”
“什么?”珺姚一时间摸不着头脑。
“以他的脾性,能两度下选秀的诏书,这当中怎会没有你在推波助澜?”江怜南突然逼近她,语速加快,“而你现在又来后悔,是不是太晚了呢?”
“我……”她语塞,好一会才支吾道,“朝政不稳,选秀是笼络人心的手段,我是为他着想……”
江怜南的脸近在咫尺,他的声音如在耳边响起:“卿珺姚,人不能太贪心,你的司靳哥哥和流芳百世之盛名,你只能选择一个,选好了可就没有更改的余地了。”
她的脸上一瞬间血色全无。
……
珺姚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江怜南的小院的,只是当她反应过来时,已经站在了卿府的大门口。
府门一向没人看守,府外小巷又少有人经过,从来安静得很。她站在卿府的牌匾下,怔怔地往外看。
乌云遮天,雨在一瞬间倾盆而下,哗哗作响的雨声似乎把周围的一切声音都掩盖了去。珺姚迈步走入雨中,她的脑中一片空白,只有雨声夹杂着江怜南的声音嗡嗡而响。
“你的司靳哥哥和流芳百世之盛名,你只能选择一个。”
“你的司靳哥哥和流芳百世之盛名,你只能选择一个……”
“司靳和盛名,我只能选一个?”珺姚张开嘴无声地笑。
雨如斗倾,将她一身浇透,以至于她自己也分不清满脸究竟是雨还是泪。她走得有些茫然,直到撞上了人,才猛地回过神来。
“姚姚?”
下一刻她被揽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那怀里有她所熟悉的荼芜香的味道。
“姚姚,你终于出来了。”揽着她的人低声地笑,“我等了好久,还以为要继续等下去。”
珺姚抬起头,司靳笑得极为温柔和煦。晶莹的水珠结在他眉睫上,顺着他精致的脸往下落,落在她的发顶上,同样分不清是雨是泪。
她伸出手去,在他脸上抹了一把,而后突然傻笑着搂住他的脖颈,将头埋在他胸膛上,哽咽:“司靳,你别离开我。”
他笑了几声,胸膛随着笑声起伏:“我恨不能与你生同寝死同穴,恨不能日日夜夜与你相伴,又怎么会离开你呢?”
她便又问:“可是弱水三千,你真的能只取一瓢吗?”
“什么弱水三千,哪里来的弱水三千?在我心中,从来只有你这一个。”司靳快速驳她,复说,“姚姚,你若是不愿,我便不选秀了。母后那边我去说,我一定会说服她的……”
“不行!”她抬头,“不止是母后的问题,满朝文武,谁都希望你选秀,这事关乎天下,岂能儿戏?”
司靳蹙眉:“又是朝堂、又是天下。珺姚,为何你总是在意这么多?我竟不知道,在你心中,天下和我,哪一个更为重要。”
珺姚脸上的表情在一瞬间黯淡下去。沉默良久,她开口,声音喑哑却坚定:“司靳,江山为重。”
“好,好一个江山为重!”司靳放开她,转身便走,头也不回。
雨越下越大,珺姚拖着脚步慢慢追着司靳早已没入雨中的背影而去。
可是司靳,美名于珺姚如过眼云烟,清平天下却是你心之所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