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靥》妖叶

32、第二十八章（三）

　　月色下的成辉营中，弥漫着一片肃杀之气。霍仲治军向来严谨，成辉营又是军中主力，黑暗中隐隐可以看见大帐前的火把跳跃闪动，巡营的士兵排成一列，整齐的步伐踏在地上，铿锵有力。
　　“这个霍仲，摆明了要玩我。”冯旷坐在主将大帐里，同谷生笑道，“成辉营主将，说来好听，给了宣明博一个交待。谁不知道成辉营将士以英勇好战闻名，个个是出入杀场身经百战的猛士。人人身上染过血，都不是轻易服谁的主儿，谁的帐都不会买。别说宣明博的女婿，就是宣明博本人亲自站在营里，他霍大将军一声令下，照杀不误。我还没过来，这营里就传开了，新来的主将是个吃软饭的，凭着老婆进的兵部，如今还是宣明博老儿派来的奸细。啧啧，妈呀，虽然情况基本属实，可你说他霍大将军就这么让人传，损不损呀。”
　　谷生向来知道这位少主不拘行止，此刻见他虽这么说，脸上却带着笑容，分明对霍仲颇为欣赏，当下也笑道：“可惜他遇见的是少主你。”
　　冯旷瞪他一眼，意思是，以前怎么没见过你这么会拍马？谷生笑笑，转言道：“不知少主对属下有什么吩咐？”
　　“你也不用暗中助我，霍仲精明的很，叫他察觉反倒麻烦。你在一旁静观其变就是。”冯旷瞧了他一眼，说道，“你来我帐中时间太久，难免惹人怀疑。”
　　“属下这就告退。”谷生忙起身行礼。
　　“古大哥，辛苦你了。”冯旷也起身，伸手在他肩膀上拍了一拍。谷生也算是看着冯旷长大，此时见这位少主举手投足间虽是漫不经心，却自有一番威严，心里也知道他这几年来做的几件大事，实在不容得人小瞧。想到当年太子冤死的大仇终能得报，一时间竟然热泪盈眶，瞧着他道：“若殿下他泉下有知，也当欣慰了。”
　　冯旷闻言，只笑笑。心道，若他活着，世界上便不会有我这个人，他泉下有知，大概也会觉得讽刺吧。瞧着谷生发红的眼圈，不由得问道：“我父亲生前待你们很好？”
　　“殿下的大恩，属下粉身碎骨也不能报。”谷生说道。
　　这话冯旷从小到大也不知听过多少次，心想自己的生父有这样一群心腹，却还是叫人算计了去，真不知说他是可悲还是可敬。当下说道：“我送你出去。”
　　说着两人并肩出了大帐，出去时正遇见巡营的士兵。那队兵见两人出来，皆停下行礼。冯旷点了点头，朝谷生道：“古大人，慢走不送。”
　　谷生也不多说，脸上的神色似对冯旷极为不屑，一抱拳便走了。谷生在军中声望极高，此时众士兵见冯旷态度颇为轻慢，一时间皆是愤然。但到底他是主将，上下有别，没人敢说什么，当下又朝谷生行了礼，继续巡营去了。
　　冯旷正要转身回帐，忽然瞟见远处黑暗中一道黑影一闪而过，若不是他经过处正巧掩了一支火把的光，便是以冯旷眼力之准，也难发现。冯旷心下疑惑，这军中又有谁轻功如此之高妙？不及细想，已经提步追了过去。

　　那道黑影出了军营，却向回朔城里去了。冯旷始终不近不远地跟着他，见他东绕西绕，绕到一个府院之前，提气越过围墙，当真是悄无声息。冯旷跟上去，心里赞了声他的好轻功，却也看清了他进的地方，正是将军府。
　　只见那人熟门熟路，找到一间房前，贴在墙上，听了良久。冯旷在一旁屏息，也听出这屋里并没有人在。但见那人提步离开，并没有带面纱，月光下隐隐可以看出是个面容颇为清秀的男子，只是脸上不知为何一片怒容。冯旷不禁大感奇怪，怎么，屋里没人他生什么气？当下紧紧跟上他。那男子在府里找寻了许久，这才在一间屋前停下。冯旷屏息凝神，听见屋里有二人在熟睡，一人呼吸低沉缓慢，显然内功深湛，在这府里自然不做他想。冯旷眉头微皱，他何时同冯潇潇同室而眠了？
　　却见那男子自窗户往里瞧瞧，脸上怒容更盛，一抬手，像是要朝屋里发什么暗器。冯旷连忙抢步上前，伸手点了他身上几处大穴。那人正全神贯注地望着室内，不防有人偷袭，猝不及防间，竟不及反抗就被他质住。
　　冯旷将他提起，悄无声息地溜出霍府，直奔到野外，才将那人抛在地上。解了那人哑穴，笑嘻嘻地问道：“你这淫贼，夜闯将军府做什么？”
　　“谁是淫贼？”那人被他偷袭，正自火大，此时听他如此说，不由得怒道。
　　“不是淫贼，你看见将军公主同处一室，脸露悲愤做什么？想来是私下爱慕公主，对不对？”冯旷瞧着他发怒的样子，饶有兴味地又道。、
　　“你说什么？谁认识那个小贱人啦？”那人听了之后更加愤怒。
　　“啧啧，看来那就是和将军有仇？”冯旷又问。
　　“我……”那人刚一开口，却已觉察出冯旷是要问他身份，当下把话咽了下去，愤愤看着他，怒道：“你在背后偷袭，算什么好汉？”
　　冯旷闻言哈哈大笑，笑过朝他一抱拳，严肃道：“好汉，你偷看人家夫妻睡觉，看得好！”
　　那人被他气得够呛，半晌才道：“你又是什么人？若是那府里的人，怎么不喊人反而带我出城？”
　　“听你这口音，是北海国人吧？”冯旷不答反问，借着月光看他，“功夫不错。”
　　那人索性怒目，不答。
　　“你若不告诉我你是谁，我只能明天把你交给将军了。”冯旷叹了口气，说道。
　　那人听他如此说，脸上倒是毫无惧色，只瞪着他。
　　“你这人，倒也有趣。”冯旷封住他穴道，将他提了起来，朝大营里去了。

　　于是第二日霍仲见到冯旷时，便听他笑着说道：“昨夜将军府里来个刺客，可是死活不肯承认是谁派他来的。如今被我绑在大帐里，不知将军要不要去看看？”说的仿佛轻描淡写。
　　霍仲皱眉，看他，我府里来了刺客你又怎么知道？见他脸上探究的表情，话却没说出口，只道：“你带路。”
　　冯旷笑笑，心想这位霍将军可真是沉得住气，当下一言不发地把他带到自己帐前，自己却并没有进去的意思。霍仲看看他，自己走了进去。
　　冯旷的大帐甚是整洁，没有任何多余的摆设，所以霍仲一眼就看见了伏在地上的人。那人被绑得严严实实，听见他的脚步，抬头一望。霍仲看见他的脸，皱眉道：“海东青？”
　　“嘿，你还记得我。”那个被称作海东青的人一脸的嘲讽。
　　“你来做什么？”霍仲上前一步问。
　　“几年不见，来会会老朋友！”海东青哼了一声道。
　　“好，你见到我了。又想怎么样？”霍仲又问。
　　“我一回来，便听见霍大将军的喜事，可惜还不及贺喜一声，讨一杯酒喝。”海东青道，声音里任谁都听得出不屑和讽刺。
　　“你到底想说什么？”霍仲面色一沉。
　　“听说将军和新婚妻子恩爱的很？你们昭国有句话，叫做只闻新人笑，哪闻旧人哭。霍仲，你忘了陶陶不成？”海东青满脸的讽刺，眼中却闪过一丝悲哀之情。
　　“没有，这些年来，我一刻都没有忘记过她。”霍仲闻言，半晌才缓缓答道。
　　“陶陶本是草原上最娇艳的花朵，可却宁愿在你那深宅大院里枯萎。这是她自己的选择，我海东青没法说什么。可如今，你怀抱着别的女人时，难道忘记你们在真神面前发下的誓言了吗？”海东青逼视着他，一字字道。
　　“海东青，你凭什么对我讲这些话？”霍仲沉着脸道。
　　“凭什么？凭我是这世上最爱她的男人。”海东青说，有些骄傲，却又有些悲凉。
　　“你……”霍仲闻言，气极，却无可驳。
　　“霍仲，你说你爱她，可你却带兵灭了她全族！我知道陶陶，即使如此，她也狠不下来心恨你。她太善良，总是会给每一个人找理由，何况你是她爱的人。霍仲，若陶陶能够恨你，何至于郁郁而终！”海东青瞧着他，又道：“可你呢？你又娶了别人。不用说我也知道，她是公主，你皇命难违！就算是，你又怎么能够同另一个女人同床共枕？”
　　“不论怎样，是我答应要娶她的。娶了她，就要负责任。”霍仲缓缓说道。
　　“去你娘的责任！”海东青骂道，“我看你对死人还用不用负责任！”
　　“你敢碰她！”霍仲脸色铁青。
　　海东清闻言哈哈大笑，笑毕仰头看着他道：“这世上哪里有我海东青不敢做的事情？霍仲，你是陶陶心上的人，即使她已经不在了，我也不会动你。可除非你现在杀了我，你娶一个妻子，我就杀一个，说到做到。”
　　霍仲知道他所言非虚，他知道海东青的功夫，若他在暗，防得了一时防不了一世。他虽然对陶陶深情，可对这个海东青从来无甚好感，他心肠素来刚硬，一时间真的起了杀机，拔出腰间的长剑，却对上了海东青的眼睛。
　　霍仲一时间竟然微微发愣。这双眼睛里的目光他是这样熟悉，那伤痛并不会因为时间的流逝而稍稍减少。多少年过去了，他同自己一样，还是不会忘怀。
　　“唰”地一声，霍仲手中的长剑朝着海东青刺了过去。海东青闭上眼睛，却感觉自己身上绳索一松。他到底没有杀他。
　　海东青睁开眼睛，略带嘲讽的一笑，站起身来，并不看霍仲，转身出了营帐。

　　冯旷等在帐外，见海东青出来，也不相拦。海东青看看他，忽然道：“好俊的功夫，哪日咱们比划比划。”
　　冯旷一笑，朝他道：“随时恭候大驾。”海东青点了点头，离去。
　　冯旷继续等，等着霍仲出来。霍仲看见他，只淡淡说道：“是个故人。”
　　“看来这位故人看将军不大顺眼，昨晚要下的是杀手。”冯旷笑道。
　　“你为什么会碰到他？”霍仲目光落在他脸上。
　　“营里将士没人愿意同我讲话，我无聊，就只能四处转转。转着转着看到一道黑影跑了过去，我想那家伙身手还不错，反正我也没有事情，就跟去看看他要干嘛。谁想这样巧。”冯旷道，漫不经心地。
　　“多谢了。”霍仲瞧着他，说道。
　　“愿意效劳。”冯旷欠了欠身，也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