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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第二十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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潇潇篇
正月十五,上元灯节。
刚到傍晚,街市上便点起了花灯,及至入夜,已是灯市如昼。东西两市十里长街,街边皆摆满了摊位,青峰城几乎倾城而出,人流涌动之间,一派繁华之态。
每年这个时候,听风阁上上下下都少不得一场忙乱。
楼下大厅中自然是宾客满堂,楼上雅座中的客人却更是人人怠慢不得。京中显贵之人今夜倒有一小半云集于此,又怎是一个热闹了得。
今年听风阁的贵客中,却多了一人。听风阁的宾客们见惯了排场,却还是诧异于她驾临时的阵势。正各自揣摩间,消息已经悄悄传遍:明华公主正坐在楼上雅间里,与霍将军赏灯。
冯潇潇临窗而坐,望着窗外熙攘的人群,脸上挂着一丝好奇之色。这是她在宫外过的第一个上元灯节,今晚宫中大宴上自然不会少了她的座席,可母亲不再是母亲,哥哥也不再是哥哥,她又何必跑去忍受一整晚琐碎的规矩?思量至此,冯潇潇心中禁不住一片黯然。媛媛和玉茗侍立在侧,见她神色,忙张罗酒菜,又指着楼外花灯说笑着品评一番。冯潇潇自然知道她二人是为引自己开心,收了思绪笑说道:“你们两个丫头,倒像是没见过世面的,又这么大惊小怪的做什么?也不怕将军厌烦。”
霍仲本是与冯潇潇相对而坐,此时听她如此说,也一笑道:“不碍,你们只说笑你们的,不必理会我。”媛媛和玉茗却都噤了声,冯潇潇拿起酒壶亲自斟了一杯酒递与霍仲,向着他道:“将军,这一杯酒我敬你。”
霍仲接了酒杯道:“公主何必如此客气。”
冯潇潇已将自己杯中的酒一饮而尽,嘴角轻扬道:“该敬,敬你的为夫之责。”霍仲闻言不由得望向她,烛光映照之下,潇潇双颊微现酒色,俏皮一笑,眼中神色似真又似假。他只得也将酒饮尽,向她一笑。
“公主,这阁中之人听闻您与将军今日在此赏灯,均有拜帖。”媛媛出去换了茶水,回来禀道,后面跟着一个小丫头,手上拖着一个锦盘,上面高高地堆着各式拜帖。
“代我谢谢他们了。”冯潇潇只随意看了一眼那锦盘,说道,“其中可有长辈,可有旧识?”
“有。”媛媛稍稍迟疑,还是答道,“宣家小姐夫妇,宣家三公子夫妇今晚都均在此赏灯。”
“姗姐姐与我自小相识,她今日即在这里,我不见却是不好的。”冯潇潇沉默半晌,与霍仲说道。
“那么请他们夫妇进来。”霍仲于是向媛媛吩咐道。媛媛应声而去,过了半盏茶的时候,引了二人进来,正是宣姗与冯旷。
宣姗和冯旷行了礼,冯潇潇同霍仲笑让二人入席,宣姗坐于冯潇潇身旁,两人对望一眼,宣姗拉过冯潇潇的手笑道:“潇潇,你走了这许久,我日日念着你。只可惜自你回来后并没有机会相见,今日却是巧得很呢。”
冯潇潇望向宣姗,但见她腹部膨起,显是有了身孕,本是娇俏俏的一张瓜子脸,此时已有些发圆,一身少妇打扮,却是比往昔更加娇艳了。当下回道:“姗姐姐,我何尝不念着你呢。”
两人一时间却是相对无语。自出嫁后,冯潇潇便同宣姗再无联系,先是因为宣绍,后又是为着万德帝之死与宣家的关系。便是在宫中宴会上偶尔相遇,也只是点头致意而已。此时再见已然已是另一番光景,想到年少时的亲密无间,心中都不禁五味杂陈。
“如不是今日偶遇,我还没有机会见一见你那如意郎君。”冯潇潇向往日那样,凑在宣姗耳旁低声笑道,又望了望冯旷,打趣道:“他便是你的盖世英雄?”
宣姗笑笑,却并未否认。冯潇潇不由得细细打量冯旷,见他与霍仲正自谈笑,举手投足间自有一番气派,倒是个上上人物。只脸上的一道疤痕甚为扎眼,冯潇潇微微皱眉,这人像在哪里见过,只是一时忆不起来了。
却说霍仲自冯旷进门时便一眼认出,这是那日在听风阁下使出济阳功的青年。他那日后也曾寻过那青年,却不知他原来竟是宣明博的女婿。
“久仰将军大名,在下一直佩服得很。咱们朝堂之上也远远的打过几次照面,只是想来将军定是不记得。”冯旷却是毫不拘束,倒像和他是旧相识一般。
“冯侍郎年轻有为,霍某亦是闻名已久,只是不曾有机会结识。”霍仲淡淡一笑,让了他坐。两人寒暄几句,霍仲冷眼望去,但见冯旷举止一派自然,无丝毫做作之感,倒是甚对自己脾气。因让着他同饮,冯旷也不推却,连饮了几杯笑道:“喝酒用这小杯,也甚无趣。”
“想来冯侍郎也是爱酒之人。”霍仲微微笑道。
“世人饮酒,或为助些雅兴,或为寻欢买醉。我本是俗人,雅兴是添不来的,却也有些酒量,断然喝不醉的。酒之于我,鸡肋而已。不过用来胡乱应酬,只偶尔遇到相投之人,还有些意趣。”冯旷放下酒杯道。
“称自己不醉之人,我却还未遇到过。”霍仲闻言道。
“想来将军自己也未尝醉过,只不似我这般挂在嘴上罢了。”冯旷看着他哈哈一笑。
霍仲但笑未语,却不否认,向他望了一望,目光如炬。冯旷又将二人酒杯斟满,悠然道:“将军自我进门起便似有疑问,何不就问?”
霍仲未料他竟有此问,本不想多说,但见他脸上神色坦然,却也不愿遮掩,于是道:“我与冯侍郎似有过一面之缘,可不是在那朝堂之上,却不知是不是如此?”
“就在这听风阁上,将军好身手,我一见之下再难忘怀。”冯旷点了点头,笑道。
“缪赞了。”霍仲拿起酒杯,与冯旷同饮一杯,彼此相视一眼,心中都是暗自思量。
“看来冯侍郎与将军甚为投缘。”忽闻冯潇潇说道。
“久闻将军风采,可恨今日才得相谈。”冯旷收回目光笑道。
“这么看来二位竟有相见恨晚之感呢。”冯潇潇也笑说道。霍仲闻言,只微微一笑,并不答话。
“便是相见恨晚,也不在今日呢。”宣姗看着冯潇潇笑道,“潇潇,如此良辰,我们可不敢多留,耽误了你与将军赏这美景。”
“是不敢,还是不愿?你不愿留,却扯上我们做什么。”冯潇潇笑着回说。宣姗也与她笑了一回,却是与冯旷就要告辞。冯潇潇也不甚留,吩咐媛媛送二人出门。
玉茗进来撤了残盏,但听冯潇潇问道:“刚才听媛媛说,宣三公子与夫人也同来于此?”
“回公主,是。”玉茗答道,偷瞄着冯潇潇的神色。
“宣三公子与我是旧日相识,他的夫人算来我还从未见过,咱们今日可备了礼物过来?”冯潇潇语气自然,又是问道。
“礼物是备下了的,只都是些寻常的东西,公主随便拿来赏人是好的,做表礼却有些不妥了。都是我的疏忽,没想着今日会遇到要用的时候。”媛媛送了他们回来,正听冯潇潇如此问,忙抢着答道。媛媛平日里做事谨慎,今日就算出来的急,一概物品却也是定然都备下的了,玉茗听她如此说,自然明白她的意思,也说道:“哎呀,这可不好,送了出去未免那宣三夫人多心。”
“既这样,那么便改日再见吧,就说今日我乏了。”冯潇潇看见她们挤眉弄眼,却不说破,一笑道,“你们两个今晚立了许久,也去吃些东西吧。”媛媛与玉茗对望一眼,将桌上酒菜撤了又换新的,这才一同出去。
“早闻得姗姐姐当初不顾人劝阻,执意要下嫁那冯侍郎,到今日我才得一见。”屋内之剩霍仲与冯潇潇二人,她先开口道。
“冯侍郎有何不妥之处么?”霍仲不禁问道。
“他本是宣府里面的侍从而已,姗姐姐心气高傲,说是定要嫁一位盖世英雄。我初闻之时很是惊讶。”冯潇潇道。
“冯侍郎不是寻常之人,宣小姐眼光却也不俗。”霍仲沉声道。
“看来这姻缘之事,真是难料。”冯潇潇望了望霍仲道。霍仲无话可答,只拿起酒杯,将杯内之酒饮尽。
“得遇将军,潇潇甚幸。”冯潇潇浅笑,缓缓说道。
“承蒙先皇错爱,将公主下嫁,霍某不敢有负。”霍仲沉默半晌,淡淡答道。
“何谓有负?有负于我,抑或有负于这江山?”冯潇潇望着他道。
“两者皆不敢负。”霍仲却是垂目。冯潇潇一笑,轻声说道:“江山自不必说,若不负我,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潇潇所求甚多,怕将军到时有悔呢。”
“霍某只能尽力而为罢了。”霍仲抬首,语气还是淡淡。
“得遇将军,潇潇甚幸。希望有朝一日,将军也会觉得遇到潇潇是将军之幸。”冯潇潇微微一笑道。
窗外焰火不知何时腾空而起,一时间映得满室生辉。
正月十六,冯潇潇入宫拜会母亲萧氏。
佳节刚过,长澜宫的空气中弥漫着一丝兴奋之后的疲倦。冯潇潇径直走入萧氏寝宫,萧氏刚刚歇了午觉,此时面容倦怠,正坐于梳妆镜前,身后两个宫女小心翼翼地用玉梳轻轻梳着她依然乌黑柔顺的长发。
“母亲,昨晚我身子不爽,未来赴宴,请您原谅。”冯潇潇走到梳妆镜前开口道。
萧氏稍稍抬首,透过镜子望住她的眼睛,却并不说破,只一笑道:“昨夜的焰火却是美,你若看了定然欢喜。”
“如此倒是可惜了。”冯潇潇道。
萧氏摆摆手,那两名宫女行礼而退,她站起身来,握住女儿的手笑道:“新婚的第一年,元宵佳节和夫婿共度也是好的。”
冯潇潇脸上微微一红,萧氏却收了笑容,正色道:“潇潇,母亲什么都看在眼里。夫妻之间相敬如宾,却不是长久之道。”
“我佩服将军为人,如何不该相敬?”冯潇潇目光闪烁。
萧氏见她如此,微微一叹,松了她的手道:“潇潇,你先心动,已是失了先机。男女之间的情事所涉甚多,你要好好把握才是。”
“母亲,我和您是不同的,永远学不会这些。”冯潇潇轻轻笑道。
萧氏闻言浑身一震,冯潇潇见她脸色青白,自知失言,一时却也不知该说些什么,两人之间沉默半晌。萧氏牵了牵嘴角,自嘲一笑道:“母亲自然希望你一辈子不用学会。”
冯潇潇眼圈一红,急急道:“娘,我不是这个意思。”
萧氏脸色柔和下来,看着她道:“做个宫里的女人是不容易的。这宫墙之内,充满着无尽的欲望,稍不小心便难得善终。便是你想远离是非,别人也由不得你。”
“母亲,之前我年纪小不知事,如今才能够体味您的难处。您扶持哥哥已是劳心之极,女儿不该惹您生气。”冯潇潇垂目道。
“你父皇曾说,大昭需要仁厚之君,你哥哥正直善良,他要将这江山整理的干干净净,亲自交在他的手上。却有谁会料到今日之局?飒儿如今在朝中羽翼尚未丰满,却又满心戾气,草木皆兵。周围皆是狼虎之徒。这冯家的江山,却等于是你那夫婿在护着了。”萧氏淡淡一笑。
“母亲,有什么我可以做的事情吗?”冯潇潇不由得问道。
“就如你说的,你永远也学不会这些。”萧氏望着她一笑,笑容中的宠爱之情却是一如往昔。冯潇潇眼圈又是一红,母女二人一时间无语。
“我这几次入宫,都没有见过嫂子。她身子可好?”冯潇潇强颜笑问。
“你没有听说吗?前几日她在御花园中突遇惊吓,小产了。”萧氏脸色稍沉。冯潇潇不由得啊地一声,失声道:“怎么会?”
皇后陈蓉,十六岁时被册为太子妃,温婉贤德,与冯飒夫妻感情向来和睦,是公认的一对璧人。美中不足的是婚后几年只育有一个女儿,并未生子。冯飒子息单薄,除陈蓉外,也只有一个小妾有生养,却也是一个女儿。这次陈蓉身怀有孕,萧氏与冯飒都很欣喜,宫中早有传闻,皇上已找人测算过了,这次怀上的必是龙子。却不想会在此时横生枝节。
萧氏并没有回答冯潇潇的问题,只是缓缓摇头道:“蓉蓉这孩子是个极好的,只是禀性弱了些。”
冯潇潇想到陈蓉平日里娴静的面容,想她遭此横祸,必然是伤心之极,心下不禁恻然。萧氏看在眼里,只说:“你既来了,去和她说话解解心中烦闷,也是好的。”
冯潇潇应了,自往皇后宫中去了。
元宵刚过,青峰城的大街小巷里充斥着慵懒的气息。
阮瑷睡到晌午时才起,梳妆打扮完毕,无所事事中,忽地想吃齐悦斋的八宝饭,于是索性叫人备了马车,悠悠然地亲自去了。刚下过一阵小雪,街上行人并不多,马车经过,在地上碾出两道泥泞的印子。
阮瑷掀了车上窗帘,手握着一把瓜子,边望着街市,边清清脆脆的磕着。冷风吹进来,瞬间便消融在马车里热热的炭火之中,不留痕迹。
刚到了东市,便看见前面卫兵开道,行人纷纷避让。阮瑷一眼望过去,来人却是霍仲。她秀眉微挑,轻轻一笑,缓缓把帘子拉好,将手上未磕完的瓜子掷于地上,自发间拔出一把银錾,忽地掀开车帘,探出身子去,在拉车的马身后狠狠地戳了一下。那马吃痛,长嘶一声,拉着马车向前奔去,车夫急忙喝止,可哪里管用,人们惊叫连连之中,连马带车朝着霍仲的坐骑冲了过去。阮瑷被甩回座位之上,也不惊慌,颠簸了半晌,却终有人将马拦住。但听车夫在外面赔笑道:“多谢大人相救,只是惊扰了大人,咱们真是罪该万死。”
阮瑷不慌不忙,自袖中取出一面圆圆的雕花银镜照了照,将本已松散的发丝用手弄得更乱一些,这才收了镜子,款款自车中而出。却不看众人,似受了惊吓一般,只向车夫问:“这是怎么了?”
“姑娘,咱们的马不知为何惊了起来,多亏了这位大人相救。”那车夫与她说道。阮瑷这才抬起头来,神色有些茫然,看到霍仲高坐于马上,一时间不知所措。霍仲见车中坐的竟然是她,也有些惊异,刚要开口,却见阮瑷脸色已经变得苍白,行了一礼说道:“多谢将军救命之恩。”
“小事而已,不需挂怀。”霍仲翻身下马说道。
一阵寒风吹过,阮瑷穿得单薄,不由得微微发抖,红颜如玉,耳边垂着一缕碎发,乍一看去真是可爱可怜。她默了一默,垂目道:“于将军是小事,于我却是大事。只是阮瑷身份卑贱,原不配和将军讲话的,虽有谢意,却也只能留于心中了。将军请行,莫耽误了正事。”说着转身便走,却是精神恍惚,一脚绊在了自己的裙摆之上,眼见就要跌在那泥地之上,霍仲站在她身旁,眼明手快,一把扶住了她,皱眉道:“阮姑娘这是做什么?”
阮瑷轻轻挣了他的手臂,站稳了身子,却不回过头来,侧着身子说道:“将军有心轻贱,阮瑷自当有自知之明。”
“好好的,何来轻贱之说?”霍仲不由得问。
“阮瑷身陷风尘,可向来敬佩将军为人,得与将军相遇,却也是一片赤诚相交,并无丝毫杂念。坊间风言虽多,可旁人不知,连将军自己也不知吗?阮瑷虽在风月场中,却也有自己一片真心待人。与将军相交那便就是相交,犯得着理会别人污言垢语吗?我道将军与别人不同,却不想将军是何尊贵?哪里是我这卑贱女子相交得的?”阮瑷偏过头去,语气淡淡的,可眼圈早已红了,脸上却是一股倔强之色。
霍仲见她努力做出的自持之态,可到底难掩心底伤心之情,虽故作冷淡之态,可却还是一派天真,眼前忽地一片恍然,心不知怎么竟自软了,不由得柔声说道:“霍某并无此意,请姑娘不要多心才是。”
阮瑷并不答话,微微哽咽一声,径自上了马车。那车夫赔笑道谢行礼,这才去了。阮瑷坐在暖暖的车中,搓了搓冻得通红的双手,自言自语道:“一场偶遇,倒省了我许多事情。”
到了晚间,阮瑷将白日之事一五一十的交待给冯旷。送信的鸽子飞回,她将信囊上里的纸卷展开,上面是她熟悉的飞扬跋扈的字体:小姑娘厉害。若是再历练个几年,怕连我也骗得了。只莫要轻举妄动。
阮瑷读了,心中止不住的得意,拿着那纸看了又看,这才在灯下烧了。
霍仲回府时,已是夜幕初临。管家迎了上来,霍仲脱下外袍递在他手上,朝屋里走去,随口问:“公主可用了晚饭?”
“大人,公主今日入宫,还未回来。”管家跟在他后面半弓着腰答道。
“有没有派人回来传话?”霍仲脚下未停,又是问道。
“没有。”管家赔笑道。两人正说话间,忽听门外马蹄阵阵,却是冯潇潇的马车到了。霍仲停住脚步,但见她扶着瑗瑗的手下车,玉茗手中握着一只精致的小灯笼在旁侍立,捧着手炉的小丫鬟想要将手炉递在冯潇潇手上,却被她一把推开。
管家忙也迎了上去请安,冯潇潇看也没看他一眼,径直向里走去。霍仲间她面色如霜,却是一脸怒容。走到院子里,望见霍仲,这才勉强挤了丝笑容。霍仲同她一起进了房门,冯潇潇请辞去换了衣裳,出来时换了家常衣裙,头发松松地绾在脑后,秀眉轻蹙,冷着一张脸。霍仲已坐在桌旁,瞧了瞧她,开口问道:“公主今日入宫,可有何事?”
冯潇潇轻轻咬了咬嘴唇,却是未答。瑗瑗侍立在旁,见席间气氛尴尬,便吩咐玉茗道:“天气寒,去温些酒才好。”玉茗忙答了,端了酒具进来,亲自摆在冯潇潇面前。冯潇潇看了看那酒杯,忽地拿起来狠狠掼在地上,一张俏脸涨得通红,咬牙道:“宣明博那个老匹夫!”
此言一出,满室皆惊。霍仲摆了摆手,瑗瑗首先反应过来,向众人示意,无声而退。厅内只剩他们二人,霍仲这才道:“到底出了何事?”
“你可听说,近日皇后受惊小产的事情?”冯潇潇抬头道。
“有所耳闻。”霍仲不料她说的是宫闱之事,虽外臣议之不雅,却还是如实答道。
“我今日入宫,蓉蓉姐闪烁其词,母后讳莫如深,可宫女太监中间早就悄悄传说,此事是宣明博所指!试问如今除了他,谁还敢谋害皇嗣,谁又用得着谋害皇嗣?”冯潇潇冷冷道。
霍仲闻言不禁脸色沉沉,却是说道:“可有证据?”
“还用证据?他如今是司马昭之心,恨我冯氏一族,却无人敢站出来说一句话!”冯潇潇霍地起身,满脸涨得通红。
“公主,你可是在责备霍某无能?”霍仲望着她问道。
冯潇潇避开他的目光,缓缓坐下,双眼低垂,偏过头去道:“如今冯家的天下如今是靠将军在撑着,我又有什么资格说三道四。”
“先帝在时,曾于我说过‘宣明博必反,需得时而诛之。’只是宣氏一族在朝中盘根错节,便是先帝也不愿轻举妄动。如今皇上即位不久,情势又是不同,有些事情也是无奈之举。”霍仲缓缓说道。
“我知道,只是……心里难过得很。”冯潇潇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眼圈也红了,半晌才道:“你们所有的人都有自己心中的计较,谁又可怜蓉蓉姐不但承受失子之痛,连抱怨也不敢有一声?她是蒲柳之质,何曾受过如此委屈?如今躺在宫中,连半条命也不剩了……”说着哽咽难言,索性伏在桌上哭了起来。
霍仲不禁默然。冯潇潇虽不再是不谙世事的天之骄女,可也未曾尝过人间冷暖。此时哭得伤心,一派天真之情,却全是为了陈蓉之痛。他站起身来走到她身旁,摸了摸怀中,无奈自己平日并不带帕子之类的小物件,只得伸手轻轻拍了拍冯潇潇的肩膀。但觉她身子抖得厉害。
冯潇潇哭了半晌,缓缓抬起头来,一双美目泪光盈然,清如泉水。
“霍大哥,我心里很怕……”她并没有再说下去。他们是她的亲人。这次是陈蓉,下一个又会是谁?无论母亲和哥哥变成什么样子,总是血脉相连。
霍仲听见“霍大哥”三个字,不禁一愣,冯潇潇却已经移开目光。他心中一叹,温言道:“莫怕,一切都有我在。”
冯潇潇闻言淡淡一笑,那笑容却不知是苦是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