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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第二十一章 ...

  •   三三篇

      阮瑷和闻苏一踏入谭渊寺,便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腊月将过,青山上的寺庙里日日香火鼎盛。昭国人尚佛,上到王宫大臣下到平民走卒,每至大小节日,没有人会错过烧香礼佛。若逢大节,各大寺庙中不难寻见青峰城名媛们的倩影,甚至一些平日里常在深闺,出门便是前呼后拥的贵妇,也简装而行,以示心诚。
      阮瑷和闻苏,却是不曾来过的。倚梦楼的姑娘,千金难得一见,自然不会随随便便走在人群之中。然而今日两人兴致看来甚高,身着一式的大红斗篷,脸上均未施脂粉,素颜如玉,乌黑的头发松松的在绾在脑后,阮瑷柔媚,闻苏娇俏,携手款款而行,时而低声谈笑,步态端庄,浅笑顾盼之间,风流之态尽洒。
      进了正殿,阮瑷目不斜视,径直走到佛像之前,燃了一柱香,双手合十,盈盈下拜。过往之人不由注目,就连那敲着木鱼的小沙弥,也忍不住多看了几眼。闻苏却站着不动,等她起身,才过去挽着她的手低声咯咯笑道:“阮姐姐,那小师傅看你呢,你怎么不理人家?”
      “怎么,你吃醋了不成?”阮瑷挑眉,也低声说道。闻苏无话可答,吐了吐舌头,小声嘟囔着:“疯丫头。”
      阮瑷一笑,与她并肩而出,两人说说笑笑,倒似是旁若无人一般。谭渊寺在山腰之上,阮瑷同闻苏拾级而下,此时刚过了晌午,山道上上山进香之人络绎不绝。阮瑷嫌人群纷扰,不由得加快了脚步,却望见迎面一素装少妇悠然而行,容颜清丽,时而四望,不像是来进香,倒像是春游般自在,竟是她甘领重罚去看的沈三三。转眼间沈三三已经走到她面前,两人目光相遇,沈三三似乎也认出了她,向她微微颔首道:“阮姑娘。”
      阮瑷没想到她竟与自己招呼,下意识地道:“三夫人。”说完便已后悔,她仅入宣府一次,宴中女眷众多,她又怎能单单记起她来?便是记得她,又怎知她是宣三夫人?
      沈三三瞧她神色,微微一笑道:“我猜你该是识得冯大哥,是不是?那么替我向他问一声好。”说着点了点头,算是告别,径自上山去了。她身后的小婢离得甚远,并未听清她们说些什么,见沈三三与阮瑷识得,于是向她行了个礼,跟在沈三三身后去了。
      “她认识少主?”闻苏并未见过沈三三,不由得奇道。
      “不是你该问的事情,别多嘴。”阮瑷沉了脸色道。闻苏见她如此,也不再多言,两人一路沉默。阮瑷回想方才与沈三三相遇情景,心中越想越是烦躁,本是自己在暗处,可那洞若观火之人却变成是她。她明明可以有很多问题,可什么也没问。
      她看她在眼里,却未曾放在心上。
      阮瑷不知为什么想起了冯潇潇,原本天差地别的二人,此时竟给了她同样的感觉。

      回到倚梦楼,冯旷已经在等她。
      阮瑷不慌不忙的结下斗篷,拿了暖炉,又慢悠悠的泡了茶端给他。冯旷也不催她,哈地一笑道:“谁给了你气受不成?”
      “谁敢给我气受?”阮瑷哼了一声,自房中拿出几个密封的蜡丸递在冯旷面前,冯旷一一拆开,里面有不同字迹的纸条。他一张张看了,心中默记,然后点了蜡烛,将看完的纸条烧成灰烬。
      “另外我们这里,冯祁这些日子常来。他以宫宴上受罚为辱,成日里与他那些个手下党羽骂骂咧咧,好像一挥手就能冲进宫去将皇位夺过来一样。这男人真是没趣,明明是狐假虎威,还真把自己当成了角色。”阮瑷一脸鄙夷。
      “谁说他没趣?我看他是有趣的很。”冯旷轻哼一声,笑笑说道。
      “你又打他什么主意?”阮瑷问。
      “霍仲呢?他最近有没有来找你?”冯旷未答却问。
      “没有。”阮瑷摇头,“他那夫人倒是找上门来了。”
      “那小姑娘,倒也有些意思。”冯旷笑笑,“依你看,她对霍仲可是有情?”
      “自然有情,不然她来找我做什么?只是我看她自己怕还是未察。”阮瑷想想道。
      “也许就只是好奇呢。”冯旷不以为然。
      “这期间的微妙,就不是你们男人能够体会到的了。”阮瑷一笑,低声道:“我今天去上香,你猜遇了谁?”
      冯旷见她笑容暧昧,心中便猜到了,淡淡说道:“她定是认出了你。”
      “那么你再猜,她上山许了什么愿没有?”阮瑷撇嘴道。
      “她不过是那府里呆得闷了,出来走走罢了。”冯旷笑笑。
      “宣绍前几日,也来过倚梦楼,来找我,要我弹琴给他听。不知道他在琴声中又看到了什么人,忆起了什么事。”阮瑷缓缓说道。
      “凭我那丫头,宣绍焉能不心动?早晚而已。”冯旷自嘲般说道。
      “你那丫头?”阮瑷瞪大了眼睛。
      “我那丫头。”冯旷嘴边挂着懒懒的笑容,望着她说道。

      冯旷回府时,已是夕阳西下。他与宣姗的府邸离宣府并不远,是宣明博亲自选址,请了能工巧匠加急而造,虽然不大但精致异常,处处迎合了宣姗的喜好。冯旷在门前下马,管家着人把马牵了进去,迎上前来赔笑道:“您今日却是回来的早,刚夫人才念叨着呢。”
      冯旷并不答话,走进府里,那管家忙小跑着跟了上去,边走边道:“夫人屋里来客了,现在正陪人在后面小厅里说话。您是不是要去看看?”冯旷脚步未停,斜睨了那管家一眼,那管家不知怎么心里一哆嗦,马上住了嘴,却见他转了方向,是向那后面小厅里去了。
      未至门口,已闻宣姗笑声阵阵传来。见屋内似是女客,冯旷本想转身,却听一个清清淡淡的声音说道:“我是不会的。”心头一顿,手中已将门推开了,惊得在门口伺候的侍女忙过去帮他打了帘子。
      宣姗正自说笑,见冯旷进来,不由惊喜道:“你今日回来的倒是早。”
      “回来取个东西,是爹急着要,这就走了。”冯旷一笑,转向那女客道,“原来三嫂也在。”
      “我下午去上香,正巧遇上的,硬拉了她来家里,不然三嫂哪里这么好请的?”宣姗秀眉微扬,看了看沈三三,朝冯旷道:“我正央嫂子弹琴给我听呢,她却不依。”语气似娇似嗔。
      “我是真的不会。”沈三三微微一笑。
      “胡说,我都听你屋里秀梅说了,三嫂,你当真偏心,难道只弹给三哥听不成?”宣姗假作不悦,眉眼间却带着笑意。沈三三又是一笑,却未说话。
      “姗姗,要做母亲的人了,也不怕人笑话。”冯旷上前一步,手搭在宣姗肩上笑道。宣姗闻言,手不禁下意识的拂在微膨的小腹之上,回眸一笑,娇艳如花,口中道:“怕什么,三嫂又不是外人。”却也不再提刚才之事,起身道:“你也别耽搁了正事,快去吧。”又转身朝沈三三解释:“这些日子朝里事情多的很,爹偏又事事认准了他,真个不是亲生儿子便不心疼。”说着是嗔怪,眼睛里却是得意非常。
      “时候不早,我也该告辞了。”沈三三跟着起身。
      “罢了,那边府里规矩多,我也不硬留你。”宣姗看了看她笑道,“正好也是巧,让旷子顺路送你回去,我也放心。”
      “那么三嫂稍后,我去去就来。”冯旷向她们点了点头,告辞而出。
      宣姗看着他走了出去,复又坐下,忽然抬首,看向沈三三道:“开始都说我嫁他是个笑话,嫂子觉得呢?”
      “大小姐并未选错人,如今已没有人再这样说了。”沈三三淡淡一笑。
      “你和旷子,很早之前就认识吧?”宣姗又道。
      “是,冯大哥一向对我照顾有加。”沈三三点了点头。
      “你叫他冯大哥?”宣姗不由问。
      “以前叫惯了,倒忘了改。”沈三三笑笑。宣姗望着她,但见她脸上一派自然之色,并无其他,口中的话便不由自主地咽了下去。正巧管家进来通报马车已经备好,于是笑道:“没外人在,却也没那么多讲究。我送你出去。”这么说着,却并未起身。
      “外面冷,大小姐留步吧。”沈三三道。
      “那么我便偷个懒了,回去给三哥带好。”宣姗笑笑,看着她走了出去。

      沈三三出去时,冯旷已侯在跨院之外。他身后跟着两个小厮见了她只是远远的行礼,神色肃然,并未上前。沈三三望了一眼,便知这定是他身边的人,当下一笑道:“如今很有些派头。”
      “你这是嘲笑我不成?”冯旷懒懒一笑,与她并肩而行,步子却放的很慢。沈三三未答,只随了他的步子,忽道:“宣姗虽是骄横些,倒也率性。”
      冯旷闻言,停下脚步冷冷道:“沈三三,你何时起也愿管闲事?”沈三三微愣,自与他相识,却从未见他对自己这般语气,心中一转,自是明了他怒气何来。垂下眼帘,一时间竟然不敢看他。
      “丫头,你自做你想做的事情,只要你开心便是,我不曾说过半句问过半句。”却听冯旷已然放缓了声音,“可今日指点之人却是你。为什么突然间这么说?”
      沈三三缓缓抬起头来,冯旷一眨不眨地望着她,一双眸子深如潭水,潭下暗流回荡。夕阳已只剩余光点点,暗夜将至,寒风吹过,一片萧索。两人对视良久,沈三三没答,冯旷却也不再问。那答案在二人之间荡了又荡,他不愿说,她不忍说。
      “弹的是什么呢?”冯旷没由来的问了一句。
      “越人歌。”沈三三移开了目光。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冯旷念道,声音低沉沙哑。
      “冯大哥,别这样。”沈三三低了头,轻轻说道。
      冯旷望见她眉宇间神色,忽然间胸中意气全消,愣了半晌才道:“你我今日却都失态了。”脸上已经恢复如常,半开玩笑半认真地又道:“若不是你对我说三道四在先,我又怎么会器量这么小?说起来还真是有些丢人。”
      “是……我的不是。”沈三三却仍是低着头。冯旷见她脸上尽是懊恼之情,甚至有些不知所措,心中忽地一动,竟然霎时间柔软一片。不及细想,已在她耳边柔声道:“傻丫头,不管怎样,你心里想着我,总比没有好。不是你的不是,全是我的不好。”
      沈三三只感到他的呼吸热热地喷在自己耳边,她与冯旷自相识以来,向来一派自然,此时听他低声软语,不知怎么心里竟然一乱。
      冯旷仿佛窥见她心中慌乱,直起身来,若无其事的继续向前走去。沈三三跟上他的脚步,却听他低低吟道:“今夕何夕兮,搴舟中流。今日何日兮,得与沈女同舟。”
      夜色已临。

      若说倚梦楼有什么日子是冷清的,那便是除夕之夜了。
      除夕之夜,自该与家人团圆。青蜂城自然不乏无家可归之人,可倚梦楼的客人自然不在其中——楼前的灯笼依然将街道照的灯火通明,可门口却少了车水马龙之景。大门虽是依然敞开迎客,可守着迎客的小厮们都是心不在焉,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小声谈笑着。午夜将至,天上零零散散地飘起了小雪,领头的小厮眼看着不会有人再来,打着哈欠站起来关门,却见一辆马车缓缓驶来,不由得瞪大了眼睛瞧去。那马车停在倚梦楼门前,在空荡的街道上更显孤单,马车上走下一人,锦袍玉带,竟是赫赫有名的宣三公子。小厮们停止着说笑,机灵的人已然迎了上去,却见宣绍眉宇间并无表情,淡淡开口问道:“不知阮姑娘在否?”
      领班的姑娘闻声匆匆迎了出来,赔笑让着宣绍进去,边笑边道:“宣公子快里面请。”口中不说阮瑷在否,却早就遣了人上楼问她。通传之人不多时便回来,在她耳边低语,领班姑娘顿时绽开笑容,向宣绍道:“宣公子楼上请,阮姐姐正侯着您呢。”宣绍点了点头,随着她去了。
      阮瑷的房间在二楼,用来待客的却只是外面的一间小厅,厅不大,却甚是风雅精致。宣绍推门而入,但见阮瑷懒懒的倚在榻上,脸上未施粉黛,见他进来也未起身相迎,只一笑道:“不知公子所来为何?若是想听琴,今日可不是时候。便是我阮瑷,一年里却也想休息一天的。”
      “那么阮姑娘何不闭门谢客?”宣绍眉头微皱。
      “天这么冷,又下着雪,您来了,我又怎么会让您走呢?”阮瑷笑笑,笑容灿烂,看得人心里暖暖的。说话间她已经站起身来,走到宣绍身边道:“既然来了,就喝杯酒吧。”
      宣绍稍一迟疑,阮瑷已自塌旁小几上的酒壶中倒了一杯酒递在他的手中,自己也倒了一杯放在唇边一饮而尽,抬头笑道:“这个时候来我这里的人,没想到却是您呢。”
      宣绍并没有喝那杯酒,却已在榻上坐下,将酒杯放在桌上。
      “他们说,每个人来我这里,都会见到自己心里的女人。可是您不一样,您是想在我这里,回忆您心里的女人。”阮瑷在他对面坐下,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洁白如玉的肌肤上瞬间蒙上了一层红晕,在灯光下说不尽的妩媚动人。“怎么,今日又想起了她?”
      “他们也说,阮姑娘最会讨人欢喜。今日看来,原来阮姑娘多话却是真的。”宣绍浅笑。阮瑷风月场中阅人无数,此刻也不由得心中叹这笑容当真是光华绝代。
      “我不过是很好奇。”阮瑷放了酒杯,望着他道。
      “好奇?”宣绍不禁问。
      “我见过明华公主,也见过您的夫人。失了珍宝,却又得了另一件,不是每个人都像您一样幸运。可您手里拿着这一件,却偏要念着另一件的好,弄得自己失魂落魄,难道不奇怪?”阮瑷缓缓摇了摇头说道,语气中不乏轻视之情。
      宣绍脸上笑容尽去,起身便走。阮瑷却没动,继续自斟自饮。不多会闻苏与平萍便一起闯了进来,吵吵闹闹的道:“阮姐姐,听说宣三公子来过?他来做什么?”
      “管他来做什么?”阮瑷忽然嗤地一笑,“反正姑娘我每当除夕夜心里总是不爽快的很,现在倒是痛快多了。”
      “哎呀,你这张嘴!”平萍秀眉微蹙,“傻姐姐,宣三公子哪里是让你撒气的人?这还了得?”
      “怕什么?”阮瑷秀美微扬,“反正对他,少主是不会怪我。他不说我,谁又来管我?”
      “宣家的人,少主怎么会不怪?你这一得罪,他不再来,错过了什么有用的话,到时候我们都要跟着挨说!”平萍气道,“你又不是不知道,如今朝里形势紧,少主是一丝消息也肯不放过的。到了咱们这,那就是一丝可能也不能放过。你平日里最有分寸,今日又是怎么了?”
      “放心,对于这宣三公子,以后你们谁毒死了他,少主没准还有赏呢!”阮瑷又是嗤地一笑,半真半假说道。

      正月初一的清晨,晨光微曦中,宣府上下已是打扫妥当。厨房里面人来人往,挤得热火朝天,却是各房的丫头们来讨热水给主子们梳妆打扮。主事的薛大嫂子忙得满头是汗,可却丝毫不敢怠慢,刚送走了二夫人房里的倩红,迎面来的又是三夫人房里的秀梅。薛大嫂子亲自自炉子上拎下一把铜壶,递到秀梅手中,赔笑道:“姑娘快拿着,替我向三夫人问好。”
      秀梅一声不吭拿过那壶,扭头便走了,出门见倩红还未走远,于是上前几步与她并肩而行,哼声道:“凭她是哪个?问的是哪门子的好?怕都不知道三夫人在这厨房里干过不成?”
      倩红与秀梅素来交好,嘻嘻笑道:“这么说来,那你也帮我向她带个好。”
      秀梅啐了一声道:“好歹人家如今也是个正经主子。”
      “那小姑娘进府时我便瞧过,那时谁能想到今日呢?倒要咱们姐妹大冷天的过来给她提水。”倩红压低了声音道。
      “这就是英雄莫问出处。”秀梅瞧左右无人,便也压低了声音道:“你可切莫小瞧那三夫人,她的手段可是厉害的。”
      “怎么?”倩红显是极感兴趣。
      “谁不知道三公子的心上人是明华公主?三夫人刚进门那会,他是连睬都不睬她的。可不知道她都用了些什么手段,如今常与三公子有说有笑,三公子回府的次数,不也是越来越多了?”
      “呦,那可是不简单。”倩红边走边道,“我们那二公子,不是先前也想把她收了房?”
      “所以说,如今我们可是不敢小瞧她!”秀梅扑哧一笑,“不过话说回来,你们那房里,还真是出人才呢!咱们家姑爷……”
      “可不敢乱说话!”倩红马上打断了她的话头,“人家现在是什么身份?被人听见,小心你的舌头!”
      “就许你嚼舌头不成。”秀梅小声嘟囔着,正到了岔路口,两人于是分了手。

      天气很冷,秀梅怕水凉得快,小跑着进了院里,却见宣绍自书房出来,也是要往沈三三房里走。
      “夫人起了没有?”宣绍看见她,于是停了脚步问。
      “这会儿该是醒了,外面冷,您快进屋里去吧。”秀梅忙笑道,提着壶示意门口小丫头给宣绍开门,自己也跟在他后面进去了。
      走至内室,沈三三果然已经起身。屋里炉火烧得正旺,她穿着晨衣坐于妆台之前,晨衣通体一色,只在袖口绣了一枝梅花,脸上未施粉黛,乌黑的长发直垂到腰际。见宣绍进来,她回眸一笑道:“公子今日很早。”本是素淡的打扮,整个人却在这一笑之间明媚了起来。
      秀梅见状忙将水倒在铜盆之中,自己找了个借口走了。宣绍走到妆台之旁,也向她一笑道:“一早起来便如此高兴?”
      “新的一年,总归要有些新气象的。”沈三三望着他,眸子清若泉水。
      宣绍忽然间明白,她是都知道的,包括他心底的那一份怯懦。

      正月初一,儿子媳妇们照例要向宣明博夫妇请安。宣绍与沈三三是最后一对,两人等着宣掖夫妇出来,打过招呼,一齐向堂里走去。
      宣明博与宣夫人兴致都好,笑看二人行了礼,就连宣夫人对沈三三也称得上和颜悦色。
      “绍儿,你一直讨的那对玉瓶,母亲今日就给了你吧。”宣夫人吩咐将红包交到宣绍手上,忽然间道。
      宣绍微愣,却听宣夫人已经起身笑道:“愣着做什么?还不快随我来?”宣绍看了看宣明博,不明所以,也还是随母亲去了。堂内伺候之人也无声地跟着那母子走入内室,诺大的房间里,只剩下宣明博与沈三三二人。
      沈三三本是坐在椅上,此时不由得站起身来,宣明博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仿佛想要把她看透一般,半晌才道:“坐吧,是我有话问你。”
      沈三三于是又复坐下,一双妙目望着宣明博,宣明博看着她摇头喃喃道:“这么像,我便是不查也该知道才是……”
      “您说什么?”沈三三问道。
      “我与你奶奶,是旧时相识。”宣明博收了目光道。
      “我奶奶?”沈三三不禁奇道。
      “三三,你该不会真的以为你奶奶是寻常村妇?”宣明博见了她的惊奇之色,一笑问。
      “奶奶与别人自是不同的,可她又怎么会识得您?”沈三三不由问。
      “我与她,自小便相识了。说起来,她也算是我远方的表姐。当时的王老丞相名动天下,你奶奶就是他的大女儿。”宣明博道,“这些她都没有与你提起过吗?”
      “没有。”沈三三秀眉微蹙。
      “也是,她以前在这里时,也未以做王家的女儿为荣,自然更不会和你提了。”宣明博自嘲一笑,“你奶奶当时是青峰城里最耀眼的明珠,尊贵的身份,才学惊艳,又是明丽无双。就连街上的小贩都知道,王家大小姐那迟早是要进皇宫做皇后的。”
      “奶奶并不会喜欢皇宫。”沈三三本是听得入神,此时却插道。
      宣明博看了看她,继续说道:“可谁又料得到,在她十八岁生辰那日,她竟然一声不响地追着一个叫沈飞的游侠私奔而去。”
      “却是像奶奶做的事情。”本是惊世骇俗的事情,沈三三竟然如此说道。
      “可是那沈飞,竟然做了对不起你奶奶的事情,那时你奶奶已经怀有身孕,失望之下弃他而去,再无人知道她的音讯。直到遇见你,我派人去查,才知道原来她当时生下孩子之后大病一场,病好后将孩子寄养农家,自己游历天下,二十余年后才返,却自此隐居乡下。”宣明博的脸上闪过一丝黯然之色。
      “沈飞呢?”沈三三不禁问。
      “早在你奶奶离开他那一刻,他便一心求死,在一场决斗中终于如愿。”宣明博阴着脸说道。
      “您对这一切事情,却是清楚的很。”沈三三沉默半晌,忽然间说道。
      “自然不会有人比我更清楚。”宣明博不知为何冷笑道。
      “您又为什么要告诉我呢?”沈三三又问。
      “她是你奶奶,你难道不想知道?”宣明博皱眉。
      “我自然想知道,但这不代表您就要告诉我,是不是?”沈三三望着他,一双眸子清若泉水。
      一时间宣明博竟然有些恍惚,仿佛多年前的那个清淡的女子又站在了自己面前,一眼便将他的心事看透,自己胸口一酸,有些恼怒又有些怅然,这些年来一直埋藏在心底的秘密竟然脱口而出:“是我设计陷害了沈飞,也是我派人杀了他。”说完自己也愣住了,一时间屋内一片寂静。
      “您真是个自私的人。”沈三三一笑,“可惜,沈飞死了,我奶奶也早就放下了,如今只有您一个人还不得不记着。”
      看到面前的小姑娘脸上带着一丝轻蔑,宣明博心中不由得怒火朝天,可不知怎么,竟然控制不住地问道:“你说,如果你奶奶知道的话,会不会原谅我?”话说出口,才明白原来自己无故找这小姑娘来,不过是想问一这么一句罢了。
      “您问我,我又怎么会知道。”沈三三微微摇头,“只是我父亲姓沈,她必然是原谅沈飞了。若是我奶奶现在在这里,也许您连亲口承认的勇气都没有,何谈什么原谅。”
      宣明博仿佛被人当胸打了一拳一般,脸色灰白,颤声说道:“不原谅,那又怎样?她恨我,也好过她从未将我放在心上。”
      “我奶奶她已经不在了,她什么都不知道,自然不会恨您,恐怕也未曾记得您。”沈三三看了他一眼,有一丝可怜在里面。
      宣明博一时难辨心中滋味是酸是苦,自己多年来的心事在这个小姑娘面前竟然成了笑话一场。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1章 第二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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