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友进行时》右耳

46、恶意

　　小年夜的上午，我揣着电脑去图书馆，令我惊异的是，图书馆里依旧高朋满座，看书的看书，抄笔记的抄笔记，人人心无旁骛，别说过年了，外面就算天崩地裂也无法阻挡人类追求知识的脚步。

　　我也很努力，飞快的敲打键盘，将这段日子以来遭遇的破事儿当成日志记录成文，当然是以故事的形式。

　　出乎我意料之外的是，这些日志竟然异常的受欢迎！上一篇讲述我被人事总监审问的博客，点击率已经突破了一百万，评论也有一千六百多条，网友讨论之热烈，远远超过了以前我在《时报》上的两性专栏。

　　“由此可见，男女之事，在面对家庭、职场等涉及真正利害关系的事情时，就变得根本不是事儿了；由此可见，眼下的经济是有多么不好，因为只有饱暖才会思□□，没了工作，爱情就变成脱离现实的上层建筑；由此可见，事业不仅仅是男人的春药，也是女人的寄托。”

　　我随手将这段感慨发上网，然后，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下面多出一长排的“同由此可见”。

　　坐在我对面的女孩子在小声的打电话，“……怕世界末日到了自己白活一场，就辞了工作去欧洲旅行，现在世界末日也没发生，我叫她那就回来吧？她却说不想回来了，看见公司那帮人就烦，还是环游世界好，等到钱花完了再说……”

　　然后女孩叹一声气，“我挺羡慕她的。”

　　我听着也很羡慕。

　　公司打来电话，是人事部的小女生，“苏珊，你今天进公司一趟吧，有些东西需要你签字。”

　　我不明白，“什么东西？”

　　“你不是暂停工作吗？要签交接单、还有两张协议，哦，还有份保密合同。”

　　我啼笑皆非，“保密合同？什么保密合同？保什么密？”防备我泄露客户资料吗？

　　小女生竟然很不耐烦的说：“我现在很忙，你来了不就知道了！”

　　我顿生一种虎落平阳被犬欺的感觉。

　　到了公司，人事部小女生交给我一堆各色各样的纸，我准备拿回座位上仔细看，谁知刚走进大办公室，就看到我的座位上坐着别人。

　　“对不起，你是不是坐错地方了？”我问那个烫着韩式“梨花头”的女人。

　　她还没说话，乔伊斯先冲过来，“她来办手续，还没来得及安排座位，我让她先坐这里，”多半是看我神色不善，又赶紧补一句，“人事批准的。”

　　那女人倒是满脸堆笑，“我正好要出去，你坐你坐。”说完拔腿就走，摆明了不想趟浑水。

　　我问乔伊斯，“这谁啊？”

　　“新来的助理，米兰达。”

　　新来的？看来是准备年后上班，等等……我难以置信的问：“助理？”

　　“协助我工作。”

　　“你……？”

　　“由我跟你交接，苏珊，”乔伊斯轻轻的道：“有很多事情还要请你多多指教。”

　　我一口气堵在胸前，好险没憋死。

　　我没想到公司会给乔伊斯升职，她的性格太急，既没有眼色又口无遮拦，情商不高能力也很低，当当助理也就罢了，离大客户经理的位置实在有点远。

　　但我气得不是这个，我气的是我还没走，公司就把我的助理升了职；这种感觉，就好像古代的大户人家，夫人还没断气，续弦的轿子已经抬到门口了，这续弦还是夫人曾经的小丫头。

　　我气得发疯，跑去找人事总监，他不在，我就直接冲向总裁办公室，刚好人事总监也在，正和费城在说些什么，见我气势汹汹的杀进来，两人全都一脸错愕。

　　人事总监站起来，“你们先聊，我出去了。”逃命般跑掉。

　　费城等到他把门关上，才问：“怎么回事？”

　　我刹那间就火山喷发了，连日来的愤懑与不满像岩浆一样奔腾而出，就差没拍着桌子喊“老娘还没死哪！”

　　费城在放茶包的托盘里挑拣，“红茶？绿茶？还是咖啡？”

　　火山遇到了绝对零度，尽管内心依旧汹涌澎湃，但我一瞬间就清醒了过来——我这是在做什么？因为遭受到了不公平的待遇，所以直接找到最大的老板哭诉？我和费城之间，还差着七八级呢！这种“越位”的行为，我还是实习生的时候就知道不该犯了。怎么现在一下子就昏了头！

　　“对不起，我失控了，”我死死的咬着牙，“我出去了。”

　　“等等！”他把一杯茶放在我面前，“喝完再走。”

　　茶是洋甘菊，小朵小朵的在纸杯中绽放，散发着沁人心脾的香，我喝了一小口，感觉心情开始慢慢的舒缓。

　　“不好意思。”我再次道歉。

　　“我理解，只是这种情形下，公司也很为难。”

　　我明白他的意思，海伦和我同时出问题，大客户部就等于彻底放了羊，一时招人根本来不及，只好先拿乔伊斯来顶。

　　“不是还有宋家心吗？”我实在看不上乔伊斯。

　　“她不合适，好几家客户和宋氏是竞争对手。”

　　我一阵胸闷，将杯子里的茶一口气喝掉大半，“我走了。”

　　“嗯。”

　　走到门边，我突然想起昨晚的事，“那个……你今晚有没有空？”

　　“有应酬。”

　　“哦……”我暗骂自己太冲动。

　　“不过，可以推掉。”他笑起来，露出一排漂亮的牙。

　　接到海伦电话的时候，我正在发型屋洗头，她号称无论如何要再跟我谈一谈，并且愿意横穿半个市区到发型屋来找我。

　　我同意了。我现在越来越觉得自己以前小瞧了海伦，我都泼了她一头一脸的牛奶，她还是要来找我谈，冲这种不屈不挠的精神，就绝不是个简单的人物。

　　海伦是一看到我就问：“哟，晚上有约？跟费城？”语气亲热的仿佛跟我是多年的闺蜜。

　　“你想多了。”我没她那份定力，挤不出笑脸。

　　“别不承认呀，你家在城西，你却在这公司隔壁洗头，临时约会？等费城下班？好浪漫哟……”海伦像只刚下蛋的母鸡那样“咯咯咯”笑起来。

　　我闷哼一声，“你找我做什么？”

　　“我找你建立攻守同盟啊！虽然你十分的不配合，但我还是不得不来说服你，谁让我们在一跳船上……你能不能别用那种眼神看我？”海伦冲着镜子里的我说：“我问你，你难道不喜欢钱？”

　　或许这世上有人不喜欢钱，但那一定不是我。

　　我不说话。

　　“就算我坑了你，但事已至此，你就应该向前看，何必要跟钱过不去？只要你和我联手，公司一定乖乖投降。”

　　“没有我，你一样可以要挟公司。”

　　“你以为我没有吗？”海伦撇嘴，“我早就已经开价了，30万！我拿了钱就走人，一句废话也不会多说。”

　　“他们没同意？”

　　“同意了我还来找你干嘛？亲爱的，我需要你啊！”海伦声音都高了八度，语气充满了戏剧性，“一个大客户经理出事，是这个经理有问题；两个大客户经理出事，那就是公司有问题！想息事宁人？给钱吧！”

　　给我吹头发的小弟笑了。

　　“你小声一点……”

　　“你在想什么呢？我真是搞不懂！你不是在跟费老板谈恋爱吗？你们俩在一家公司一个上级一个下级能谈恋爱吗？正好，你借着这个机会辞职，拿了钱想休息就休息一阵，想找工作就找工作，你们俩再也不用地下恋情偷偷摸摸，就算照片被登到《人民日报》上也不关谁的事！”

　　“你还真好意思说！”

　　“我做都做了，有什么不好意思说的！”海伦瞪我一眼，“你不就是怕费城觉得你狮子大开口要挟公司么？可如果他是真的喜欢你，就应该帮你拿到钱才对。退一万步说，就算他不帮忙，你和费城恋爱与你和公司的谈判，两件事一桩归一桩，不应该混淆起来；那笔补偿金是你应得的，你总不能因为一个男人就放弃既得利益吧？至于费城，如果他因为你找公司要钱就不喜欢你了，那这种男人，你要来做什么？”

　　她又说：“我问你，你的年终奖拿到了吗？”

　　我一愣，的确是没有。我一直以为公司想逼着我把所谓的回扣给吐出来，所以先卡着我的年终奖不发。

　　“可是我拿到了！”海伦得意洋洋，“我跟他们说，如果不发年终奖，我就告公司恶意欠薪。他们立刻就给我打钱了。”

　　“恶意欠薪？”我难以置信的望着海伦，她都不知道从供应商里补了多少年终奖。

　　“是啊！人都很贱的，你一直退让，他就得寸进尺；你比他还凶，他就怕了你，”海伦越说越起劲，“再说了，他们凭什么卡我的年终奖？我还没辞职呢，只要我一天没走，他们就不能少我一分钱，劳动仲裁也是保护个人的！”

　　海伦苦口婆心的劝我，“只有抓在自己手里的钱才是真的，男人今天跟你好，明天跟她好，结婚了都有可能离婚，根本靠不住！”她喝口水，总结陈词，“你这人就是太矫情！”

　　海伦说的没错，我这人的性格，说好听了是完美主义，说得不好听，就是矫情。好像我非要一边工作一边写书，宁愿累死，也要物质文明精神文明双丰收；现在的局面也是一样，我一边想要那二十万想得要死，一边又觉得按照海伦的设计走实在太丢脸——你明明知道她给你挖了个坑，可你还要硬着头皮往下跳。

　　我讨厌被人摆布的感觉。

　　可是内心还有一个声音告诉我，照着海伦说得去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