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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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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知武在博古架前挑挑拣拣一会儿,才取了一只白玉鼻烟壶下来,嗅了嗅。确认其中的药物效用犹在,他便将鼻烟壶拢入袖中,离开自己的寝室,朝司空歧的院子行去。
还没进院,便遥见一名青衣公子坐在院中石凳上,手里捻着棋子,却看都不朝棋盘上看一眼,只不住地向外张望。瞥见宁知武的身影,他立时便随手丢了手中黑子,起身大步朝外行去:“阿武!”
“小公子。”宁知武含笑回了他一句,还没进院门,先将袖中鼻烟壶拿了出来,“这是西洋人的玩意儿,我闭关前得到的,用着倒也得趣儿,便想着给你玩玩。只是那是你不在府中,我又急着闭关,才耽搁了。”
司空歧接过那白玉鼻烟壶,对着天光看了看玉的成色同其上精细的团蝠镂雕,稀奇道:“倒是一件好物。这是做什么的?”
宁知武引着他朝屋子里走去,一边说道:“此物名唤鼻烟壶,将特殊的草药制成鼻烟置于其中,便能以鼻嗅之。现下其中是填了鼻烟的,小公子不如试试。”
司空歧笑道:“鼻烟壶?我听父亲说起过,是不是要将鼻烟取出来置于虎口上吸用?”他一面说着一面打开白玉瓶塞,浅浅嗅了一口溢出的气味。
嗅得一阵熟悉的草木清苦香气。他突然间警醒不少,转头去看宁知武。他们已然到得司空歧寝室之内,宁知武从容不迫地带上门,这才再次开口,声音不高不低,不会高到让外头的人听清,也不会低到教人疑心在说些什么阴私之事,这个度拿捏得刚好。司空歧便听得他道:“此鼻烟壶与寻常鼻烟壶不同,不需将鼻烟取出来吸用,只径置于鼻端一嗅便可。”
里面放的也不是什么鼻烟,而是一味提神醒气、祛邪避秽的药散。平日里将那药散混入熏香熏在衣物上太露痕迹,危急关头又哪有服散的间隙,倒是这鼻烟壶藏散的法子,最是适合不过。
司空歧在这家里也是步步危机,不知道哪天便被司空步司空歫给设计了,自然感念宁知武这不动声色的关心。只是道谢之语尚未出口,他便另外想起一茬来:“这鼻烟壶,阿武可用过?”
宁知武同往常一样含着笑意:“自然是用过的。若非武亲自试过好用,也断断不敢呈到小公子面前扰了视听。”
司空歧几乎被他逗笑,抿着唇角,眼角的一抹愉悦之意却是怎么也抹不掉的。
宁知武只做不知,与司空歧说了些闲话,又点拨一番他的武艺,便起身告辞。司空歧老大不情愿,抹了抹前额汗水,挽留道:“离晚膳时候也不远了,阿武不若留下来再指点我几番,顺道一同用膳如何?”
宁知武莞尔:“正是因为快到晚膳时候,我才该走了。本来和大公子约了出关便即刻比试一场,要是还不去,该该拖到明日了。”
司空歧也只得恹恹地放人,待宁知武走了,才吩咐下去小厨房今日的桃花酥不用做了。
即便是收了五成力道,宁知武打败司空歫也显得游刃有余。与其说是比试,不如说是试剑。两刻钟下来,司空歫已是汗流浃背,劲装被汗水浸透,勾勒出脊背与腰腹的线条。
宁知武目光在司空歫的肌肉线条上一扫而过,面上虽然不显,心中多少有些羡慕。只不过他要是练出肌肉线条来,看上去便不如如今白面书生的样子来得温柔无害,对他有弊无利。他便瞬间又放下那点心思,归剑入鞘,抱拳行礼:“大公子,承让。”
司空歫还礼,感慨道:“阿武进境飞速,如有神助,更兼心智坚定,岠不如远矣。”
宁知武淡淡一笑:“大公子过谦了。”
司空歫照例留宁知武用膳,宁知武也照例婉拒:“兄长怕是已在屋中等着武,武须得快些回去,这便不叨扰大公子了。”
天知道宁知文此时最不想看见的就是宁知武。
宁知武进屋的时候,宁知文便咬住了后槽牙,用膳途中更不曾看宁知武一眼,只将膳食在齿间狠狠碾磨过一遍又一遍,就好像那是宁知武的血肉。只是用膳途中,宁知武拿着银箸的右手时不时地闯进视线里,就算没有那只手,身边悉悉簌簌的动静和那独特而绵长的呼吸声还是提醒着他,他正和宁知武共处一室。
除非迫不得已,宁知文尽量避免和宁知武出现在同一片空间里。
宁知武的存在本身就昭彰着他的失败——他身为兄长,却不得父亲爱重,只因弟弟练武入门比他早上一个时辰;他身为兄长,却不得舅舅和表兄弟姐妹看重,只因弟弟的武艺较他更高;他身为兄长,却不得不对弟弟处处忍让,只因弟弟比他先入青云引第九重!
其实并没有人因此笑话宁知文,就算比不过宁知武,他也是相当出挑的人才。只是不需要别人的嘲笑,宁知文自己的心魔就快将他逼疯了。
偏偏宁知武还总是在外人面前表演兄弟情深的戏码。
宁知文以为自己不屑一顾的神情和拂袖而去的举动足以让所有人认清他与宁知武关系非但不好还很恶劣的事实,然而司空府里每个人的口风都跟着宁知武走,宁知武说他们兄弟情深,他们就是兄弟情深,没得商量。就连对他一向很好的司空家主也专门叫他过去,说宁知武委屈都藏在笑脸底下,细细嘱咐他处处让着弟弟一些。
宁知武委屈?
天大的笑话!
整个司空府都恨不得把他捧在手心,他能有什么委屈?!
想起往事,宁知文更是心烦意乱,没顾饭没吃完,摔了银箸便起身朝外走。不防往常当作没看到的宁知武这回出了声:“哥哥稍留。”
宁知文稍稍顿了顿步子,没有转身,冷声问道:“怎么?”
“田龙出现在了历城郊外,这事儿哥哥知晓么?”
宁知武也不含糊,一上来便直奔主题。
宁知文瞳孔骤缩。他半回过身,定定看着自己那个讨人厌的兄弟。
“田、龙?”
他一字一顿地重复,“是那个田龙?”
宁知武唇边还是含着笑意,只是这次,他的笑意是冷的,像昆仑山上的玄冰。
他回答自己两看相厌的兄长,同样一字一顿:“没错,是。那个田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