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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归来(风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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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上的星明灭不定,扑朔迷离。
被鬼方赤命驱逐出红冕边城后,玄同来到翠环山,之后换回了原本的发饰,身上挽风曲的衣服却一直没有脱下。衣服上残留了挽风曲的气息,他的体温,穿在身上就像被衣服的主人轻轻环抱住。
挽风曲确实兑现了自己曾经说过的话,他是站在玄同这边的,不允许任何人伤害玄同,包括他自己。
用生命来履行诺言,联想到那人死亡时不过只是个少年,顿时又觉得他有些孩子气。
一颗赤子之心,即便被怨恨所侵染,仍有转红的一天。
对于挽风曲,玄同是心存愧疚的。长久以来对这个顶着自己容貌的陌生人是怀有敌意的,但到了最后关头挽风曲却放弃了。
不是杀不了 ,不是不能杀,而是不愿意。
一个无辜被献祭的少年,就算曾经双手占满鲜血,内心却是孤独的,渴望救赎。
如果不是因为王戒,如果不是必须取代他人才能活下去,挽风曲是十分希望与玄同成为朋友的。
因为内心的渴望是那么的强烈,甚至盖过了剑音。
仔细回想那日与挽风曲决战的情景,挥舞着风刃,咄咄逼人,步步紧逼,挽风曲身上却不带任何杀气。明明不想与他动武,却逼着玄同拔剑相向。本该快意恩仇的决战,却难掩不忿与哀伤。
自相矛盾,苦苦挣扎,难以抉择。
就某方面来说,两人是极为相似的,那就是重情。因为重情才会有那么多的苦恼,才会难以割舍,左右为难。
总之,挽风曲是痛苦的。
而幸存者是玄同。
两个人只能活一个,这是莫大的悲哀,而挽风曲做出了选择。当他的剑刺入玄同的胸口,玄同挥剑砍在挽风曲臂上,两人静静的站立,宣告了决战的结束。
“我这剑,从此斩断你与元神兽的联系……你这剑,从此给了我自由。”
挽风曲说完,一口猩红自他口中涌出,滴落在地。
明明受伤更重的是玄同,濒临死亡的却是挽风曲。
这种结局出人意料。
挽风曲却是笑了,拔出风刃。在剑身抽离玄同的身体时,一股血液喷了出来,溅在挽风曲的身上。
挽风曲退后几步,站定,脸上是悲怆的表情,却一声不吭。看着玄同的眼睛像夜晚的星辰一样明亮。
缓缓阖上双眼,带着依恋,却不曾后悔。
“挽风曲!”
后知后觉的玄同幡然醒悟,伸出手去,却无力阻止挽风曲的逝去。
一股火焰自挽风曲体内燃起,顷刻间化成熊熊大火,炽艳火热,热浪席卷,焚风阵阵。
一具血肉铸成的身躯在玄同面前炙烈燃烧,化成灰烬。
什么也没留下,一如他突如其来的现身,虚幻的就像一场梦境。
顶替了死囚而被献祭之后复活的挽风曲终归还是逝去了。无人知晓,无人记得,无声无息的凋零如同万千枫红中的一叶。
不甘心。
无法接受挽风曲就此消失的玄同决心为他做些什么。
几盏明灯亮起,一幅画纸摊开在桌面上,玄同狼毫点墨,勾勒着记忆中挽风曲的容貌。
两人相处的时间很短,对于挽风曲,玄同了解的真的不多。但他的气度、举止都显示出他受过良好的教育,显然出身富贵,却无骄纵之气,应是家中长辈较为严厉,或许是某地的名门世家。
既是世家子弟,定然锦衣玉食,衣来伸手,饭来张口,若无意外,必定面皮白净,端庄大方,再配上一把折扇,或许也能成为翩翩浊世佳公子。
以红叶传信,说明他生性浪漫。浪漫的人往往多情,多情的人眉眼总是和煦的,让人如沐春风。
偶尔和自己调侃,言语之间带着活泼风趣,幽默的人往往有一双灵动的大眼睛,恶作剧得逞时会嘴角翘起,笑得眉眼弯弯。
嗯,应该是个讨人喜欢的俊美少年。
画着画着,轮廓渐成,眉目也明晰了起来,却是顶了一张玄同面孔的少年。玄同愣了愣神,突然苦笑。他根本不曾见过挽风曲原本的容貌,就算凭借想象也无法画出真正的挽风曲。
颓然搁了笔,感觉自己非常的无力。无法为挽风曲做些什么。扶在桌上的手握紧了拳头。
一阵风自窗外吹了进来,扰乱了一室墨香,烛火摇曳,轻纱拂动。玄同似有所感,正想回头,一份重量压了过来,迫使玄同双手撑桌,以免栽倒。
描金短靴,一袭白色长袍,玉带拦腰,发带也是白色的绣有金线,一柄白纸扇握在手中轻轻扇摇。背靠着玄同的男子脸上带了一张纯白的面具,发色却与玄同相同,是鲜艳的红。
倚着玄同,摇了摇纸扇,一副悠然自得的样子,估摸着玄同该回过神来了,男子轻轻一笑,脚下一错,闪了开,让玄同起身。
玄同站直了身体,侧身看去,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面前的这个人应该是陌生的,却让他想起了某人——挽风曲。
一柄折扇骤然收拢,轻佻的抬起玄同的下巴。
“你认不出我了吗,玄同?亏你身上还穿着我的衣服,竟半点同袍之谊也没有。”
“挽、挽风曲……”
“嗯。是我。我回来了。你别忘了,我可是厉鬼,这么容易放下仇恨魂归地府,还要那些和尚道士做什么。”
一身白衣脸上带着白色面具的挽风曲看上去心情不错,虽然看不到表情,但玄同猜想他应该在笑,笑得恣意又快活。
一想到这人没死,自己却如丧妣考般的难过,玄同忍不住生气。
“你既然没死为什么不一早现身!”因为生气玄同的声量有些高,挽风曲连忙讨好。
“你别生气,别生气。我也是迫于无奈的。原本的身体突然焚毁,没了身躯,我只能以魂体的形式存在,一边重塑肉身。这不,肉身刚塑好就回来找你了。你大人不记小人过,别跟我计较了。”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玄同觉得这次挽风曲回来似乎有些改变,性格变得活泼和狡黠,感觉更像一个少年人了。
见玄同没有再生气,挽风曲一屁股撞开玄同,凑到桌前。桌上的画墨迹未干,显然是刚画好的,画功说不上精湛,却也用了心,细细勾勒出一人的容貌,正是手持红伞,一身华服的顶着玄同面孔的挽风曲。
“画的不错啊,玄同。你是经常对着镜子顾影自怜吗?”欢快的语调,明显的调侃,玄同脸上一赧,矢口否认。
“不是。”
“哦,那就是你暗恋我,一直偷偷的看我咯。”挽风曲突然凑近玄同盯着他的双眼逼问,“说,你是不是暗恋我。”
被挽风曲胡搅蛮缠的追问,玄同有些不知该如何应付。愣了愣,转身,伸手想去拿那副画像。既然人没死,遗像什么的也没必要留着了。指尖堪堪要触上,画像却被挽风曲以极快的速度抽走了。
“既然画中的人是我,这幅画像就归我了。堂堂森狱太子的手绘丹青不知道能不能卖钱。嗯,画得比红冕边城衙门里的捕快好多了。当年红冕七元造反的时候,每个人都有通缉令,贴的满城都是。都画得很丑,照着那画像抓人抓得到才有鬼。”
挽风曲双手拿着画像,一边欣赏,一边信步走开,防止玄同突然来抢。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