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魂）来自天照院奈落》KenDmr

40、间章一

　　高杉是被脸上毛茸茸的触感弄醒的。

　　记忆尚且停留在深夜逃亡的那个时候，他手里拎着罪魁祸首的黑猫，独眼对上那双闪着无辜光芒的幽绿猫眼，一时半会儿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一回事。

　　他……还活着啊。

　　身上的伤都被人处理过，最重的两处——腰腹上的刺伤和左眼的旧伤也缠上了新的绷带，染血的衣服被换下，整齐地叠好放在枕边，此时，他的身上只穿着一件白色的单衣。意识到自己是被人救了，高杉却没有放松警惕，他放下黑猫，开始细细打量这个地方。

　　老旧的木屋，室内摆设不多，拉开门走出去，可以看到一大片院子。院子里有一棵樱花树，花期已过，于是浓郁的绿便铺满了整棵树，有温暖的阳光从树顶照射而下，影子混着光点便斑斑驳驳撒了一圈。院子的另一边是一小片菜园，可见这里的主人过的是自给自足的隐居生活。

　　高杉有一瞬间的恍惚，并不相似的景色触动了他记忆深处那片小心封存起的净土，也让他没能留意到身旁走来的人。

　　“你的伤还没好，还是不要过多走动。”

　　来者是一个并不年轻的女人，她穿着一件深色的留袖和服，外罩一件西式的外套，看上去有点不伦不类。她的装扮很素净，除了腰带上的花纹就不见任何装饰，而最让人惊讶的是，她的头上竟然一根头发都没有。——剃度，这个女人是一个出了家的尼姑。

　　对于女人的好意劝告，高杉并没有听进去，而女人也不坚持，她将手里的药碗递了过去，然后便陪高杉坐在了回廊里。

　　“……捡到你的时候，你的身上已经发起了高热，身上大大小小的伤不说，就左眼那处，发炎溃烂。幸有上天庇佑，你的命也大，好歹是撑过来了。只要好好休息一段时间，应该就能好全了。”

　　然而，高杉听了却没有多高兴。

　　“上天庇佑吗……”垂眸，视线落到碗里，浓黑的汤药倒映出他模糊的影子，以及嘴角那自嘲一般的弧度，“若就这样闭上眼也是解脱……可惜，连地狱都不要我这样的恶人。”

　　“——也许是地狱还没有做好准备呢？”

　　玩笑般的话语，细细琢磨却好像有那么几分道理，高杉侧眸看去，却听妇人声音绵长，开始述说她的故事。

　　妇人名叫野村望东尼，望东尼是她出家后取的名。她的丈夫曾经参与攘夷，后死在战场，于是她便出家隐居。再后来的十几年，机缘巧合接触到了攘夷派的人物，望东尼便开始关注政局动向，期间陆陆续续帮助救下了不少攘夷志士。

　　“……贞能死后，我过了一段浑浑噩噩的时间，不知生活的目标，不知这样活着还有什么意义，时常想不如就随着他一起离去好了。后来，有幸结识贞能的好友，我也终于有机会了解他为之牺牲生命的是怎样的东西。”说话的时候，望东尼的目光一直落在院中的樱花树上，似在追忆着什么，“……十几年了，我遇到过无数像你一样的年轻志士，他们有的为时局所困，有的心怀愤懑而无处宣泄，有的迷茫绝望不知前路何方，然而最终他们都找到了前进的目标。”

　　……纵使那是一条艰难重重，可能一去再也回不了头的路。

　　心底默默叹息一声，望东尼转过头看向身旁这个神色淡淡的青年，问道：“那么，年轻人，你又是因为什么而参与攘夷？因为什么在身处绝望时还苦苦坚持不愿放弃？”

　　前一个问题他能回答，后一个问题他却不知道，所以高杉什么也没说。良久，他收回远望的视线，似是结束了思索，然而开口间说出的却是自己的名字：“高杉晋助，我的名字。”

　　没有得到高杉的回答，望东尼也没有在意。将高杉的名字和脑海中的信息对上，望东尼忍不住对这个年纪轻轻就声名在外的年轻人刮目相看：“原来我救的还是个不得了的人物！”

　　“确实了不得，到幕府举报得到的赏金也够生活一辈子了。”勾唇笑了笑，高杉仰头喝完药，然后放下碗，转头回了屋里。

　　之后的日子里，高杉都很少再和望东尼有过交流，大多数时候他都是沉默地接受望东尼的诊治，或者干脆利落地喝下苦药，养伤态度非常好。有时候，望东尼会跟他说一说攘夷派最近的情况，或者幕府又有什么动作。比如今天——

　　“……幕府开始对志士们的亲眷动手了，被捕的，被监视的，被威胁的……杀鸡儆猴，他们是害怕了啊——害怕再有人反抗。”望东尼一边为高杉换纱布，一边说道，“不过，这样的政令一下，幕府内部也有一部分人看不下去了……听说是个姓‘武市’的官员，散尽家财保下了松本村那些攘夷志士的家眷。”

　　听到“松本村”三个字，高杉微垂的眼皮动了动，他抬头看向眼前的妇人，终于有了回应：“您为什么要坚持和我说这些？”

　　“如今的局势对‘攘夷派’很不利，失败仿佛已经成定局，但是我相信——「冬雪中的梅花香，绝不会被雪遮掩住」。”

　　望东尼说的是攘夷派，但高杉却觉得她想说的不仅仅只是这些。晚间入睡后，不知是不是日有所思的缘故，高杉竟然梦到了很久以前的事。

　　梦境的发展没有逻辑可循，最初的场景是一片灰白色，从老师被处决到沙耶他们的死亡再到后来的逃亡，反反复复，暗沉沉压得人喘不过气来，仿佛永远也逃不出这怪圈。然后，就在他即将迷失在无尽的循中的时候，神思恍惚，回神时已经身处学堂中。
　　廊外蝉鸣声声，年少的他支肘坐在最前的位置，半认真半开小差地听老师讲课。夏风徐徐，裹狭着热气，熏得人睡意绵绵，就连老师的声音也不像记忆中那样清晰而有吸引力。心底徒生焦急情绪，想要认真听清老师的话，然而场景却倏忽转换。
　　明月皎皎，星河灿烂，他坐在神社的台阶上，侧过头看着身旁的少女。少女的面容模糊，唇瓣上下开合絮絮说着什么，他却好像被捂住了双耳什么也听不到。努力想要去辨别少女说了什么，越是努力越听不清，到最后连周围的景象都开始变模糊，直到他被周身的冷意惊醒。

　　晨光熹微，高杉坐起身才发现身上的衣服已经汗湿，但是他没急着去换洗，而是伸手覆在了腹部伤口的位置，低头沉思，回忆着梦里的一切。梦里听不清，醒来却都记得。

　　「……未来你们一定会遇到很多困难和险阻，那时候我或许已经不在你们的身边了，该怎么做就要取决于你们自己的选择了……」
　　「……走什么样的路，选择什么样的生活，如果晋助已经决定好了，那么谁都无法阻挡你……」

　　选择……他曾经做过选择，和家里断绝关系，离开讲武馆，之后又为救老师踏上战场，现在，是又到了选择的时候了吗？耳边似乎还回响着鬼兵队成员们临死前说的话，只要有他在，鬼兵队就不会灭亡，而他也绝不会让这样的事发生。

　　三日后，养好伤的高杉向望东尼辞行，准备回长洲。听到这个消息，望东尼一点也不惊讶，她将亡夫的衣服改成新衣，又缝补了新的羽织赠给了高杉。望着青年远去的背影，就像她曾经送走那些有志之士一样，望东尼心底突然涌起诸多情绪，或欣慰，或悲哀，然而，这种种情绪也只是化为了一声长叹。

　　……

　　长州藩曾经是进行攘夷倒幕最激烈的几个藩之一，然而在天人和幕府的双重打击下，攘夷失败已成定局，大量的志士被捕被处死。长州藩也不例外，在下属的监狱里关着不少曾经参与攘夷的人。

　　高杉回到长州藩后并没有马上做什么大动作，除了在某个夜晚拿刀架在名为武市变平太的官员脖子上，然后和他进行了一场简单交流，剩下的时间他都在观察别人，以及谋划如何救出监狱中的攘夷志士，好重整自己的势力。

　　所以，当那个少女准确叫出他的身份，并请求带上她一起复仇的时候，高杉忍不住停下脚步打量了她一眼。

　　“……我和你一样，因为战争失去了所有……请让我和你一起向这个国家报仇吧！如果是你……如果是雅子姐也信任的你……”

　　“那就拿起你手里的枪朝脑袋开一枪，我所要进行的复仇就是这样。”知晓少女可能是雅子认识的人后，高杉更不可能将她拉进危险的漩涡，“你还有救，机灵点活下去吧。”

　　然而，几天后，看到少女因为被怀疑接触过自己而将被处决，高杉在嗤笑幕府的无耻后，不得不承认一件事——少女已经被迫踏进了危险的旋涡，如果放任不管的话，她只会是幕府暴行下的又一个牺牲品。

　　反正他也如愿见到了人斩河上万齐，被捕入狱本就是计划的一环，顺水推舟救下一个无辜的女孩又有什么关系呢？

　　之后的一切都很顺利，解救被关押的志士们，放火烧监狱以方便他们趁乱逃走，让高杉稍有安慰的是，这些志士中还有几人是鬼兵队的成员。在武市的安排下，他们成功离开了地球，而鬼兵队也在宇宙中重建了。唯一的意外大概就是，这些新一代的鬼兵队成员中有一个还没成年的小女孩。

　　两年后，鬼兵队在宇宙的暗势力中也有了一席之位，而恰好就是某次商谈生意的酒会上，高杉竟遇到了许久未见的坂本。

　　酒会结束后，坂本主动找来，大大咧咧的态度丝毫不见生分。

　　“啊哈哈哈哈，没想到高杉你竟然也来了宇宙！”

　　戴着墨镜的男人热情地上前一拍高杉的肩膀，然后状似随意地向他身后一扫，却发现高杉身后都是他不认识的人，而他最想见的人却没了踪影。

　　坂本忍不住问：“咦，沙耶怎么没跟在你身边？”

　　轻吐一口烟，高杉平静地回答：“战死了。”

　　坂本瞪大了双眼，显然是不敢置信，但是他知道高杉不会在这种事上开玩笑，何况他也知道，对于他们来说，战死是最稀疏平常的事了。

　　“那……你和雅子应该结婚了吧？还没有？这可不行啊，虽然说事业也很重要，但是人家女孩子怎么说也——”

　　习惯性地伸手进怀里，按在那把贴身放好的木梳上，高杉打断道：“也死了。”

　　这下，坂本再不敢问什么他们有没有救出他们的老师等等问题了。他本来只是想转移话题，缓和下气氛，谁想到竟然两次都成功往高杉心上插刀，还一插一个准。

　　室内重归平静，只余紫金烟管上腾起的白烟，袅袅一束升起又散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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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1.野村望东尼：历史上曾经收留逃亡的高杉晋作的人，被誉为“志士之母”。她对高杉说的那句梅花香也是取自历史。
2.高杉梦里老师说的话来自剧场版新译红樱篇，另一句是第一卷里雅子说过的话。
3.埋得非常深的设定：坂本曾经对沙耶很有好感，男女之情的那种。基友写了相关番外，在评论中。
––小剧场by栗子--
因为自己的嘴欠，坂本心生愧疚，于是爽快地答应和高杉的合作，给他投资了一大笔钱。当然，这笔钱是算利息的，而且利息还不低（←你真的有愧疚吗？）。
高杉：你可真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奸商！（并不生气）
坂本：哈哈哈哈，你不是一直都清楚我就是这种人嘛！（开朗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