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港之舟（歌之王子殿下、魔鬼恋人、薄樱鬼、兄弟战争）》荒伦

4、手中的花（莲春）

　　「……海，Miss七海，你在听吗？」所长极具个人特色的问话声突然传来。

　　强行加入英语的日语句子尽管简短，却仍然让七海在一瞬间内错觉自己听到的是某种怪诞的外星语言。不过，她很快意识到自己走神了。「抱歉，您刚才说了什么？」她紧张地挺直了背。

　　好在早乙女并没有为难她，而是继续总结STARISH的近期表现。七海默默地叹了口气，接着随意地抬眼一望，正好对上神宫寺关切的眼神。七海最近本就情绪低落，被他这么一看，差点当场哭出来。她立即低下头，努力地憋住了眼泪，只不过眼眶和鼻尖还是红了。

　　会议结束后，伙伴们并没有逗留，因为他们都还有各自的任务，广告代言、MV拍摄、综艺节目、网络剧拍摄……看到他们这么忙，七海实在不好意思跟他们再多说什么，于是在向众人告别后，她步履缓慢地走在了最后。

　　出人意料的是，神宫寺在七海即将经过的下一个拐角处站着。

　　七海在很远以外的地方就看到了他，而他也看到了七海，并且朝她挥手。七海不确定对方是否在等自己，但怕他有什么急事或是工作上的事要嘱托，于是立即小跑过去。鞋后跟落在光滑如镜的瓷砖地面上，扣出一连串的「哒哒」声，就像某种倒计时的声音一样。

　　「不用跑那么急，跟其他的人比起来，我的时间很宽裕。」神宫寺轻轻地拍了两下七海的左肩，「而且，我只是想跟你聊聊罢了……总觉得，我们已经很久没有好好地说过话了。」

　　七海一愣，隐隐约约地意识到了什么，随即内疚地向他苦笑：「对不起，是我刚才在会议上的失态让神宫寺你在意了吗？」

　　「是啊，看到你一脸要哭出来的样子，我也跟着难过起来了。」神宫寺的声音很温柔，「刚才我想了很久，是什么事情让你如此难过，但没有思考出答案。这个时候，我才意识到，我对你的关心真是越来越少了，对你最近在做什么几乎一无所知，所以，不要对我说抱歉，真要说的话，也是我该向你道歉了，希望你原谅我，作为朋友，我不该这么冷淡。」

　　七海不知所措地捏紧了挎包的背带，手心冒出了汗。「怎、我怎么会责怪你呢！神宫寺的每一支广告和MV，都是那么的优秀！我统统都收藏起来了……啊，不。」感觉自己说得有点跑题，七海舌头打了个结，「我的意思是，看到你这么受欢迎，我真的非常、非常高兴！我只怕你们太过劳累，搞坏了身体。」

　　「那你呢？体力跟得上工作吗？」神宫寺往自己的车走去，七海走在他并排的位置。

　　「其他方面都还好，只是觉得视力下降了……真奇怪啊，我都二十岁了，居然视力还会下降。」七海毫不犹豫地说了实话，隐瞒或是逞强的念头，连一秒钟都没有存在过。真奇怪啊，一方面不想让友人担心，一方面又想诉苦，而且因为交流的对象是值得信任的、可靠成熟的神宫寺，倾诉的欲望更加强烈了。

　　「你可不要不当一回事啊，小心用眼过度视网膜脱落了。」一向善于观察别人的神宫寺捕捉到了七海的所有表情变化，他了然一笑：「对了，你接下来有安排吗？」

　　「暂时……没有。」

　　「那上车吧，陪我去吃个中饭。我跟助理约好了两个小时后碰头，之后你可以跟我一起去片场，或者回来，随你心意。」神宫寺扬起嘴角，相当真诚地注视着她，「可以吗？」

　　「我……」对于自己遇到的问题，七海确实很想听听神宫寺的意见，就是怕耽误他的工作，「如果真的没关系的话，请让我跟你一起走吧！」

　　「这话听起来真像私奔啊。」七海的话让神宫寺脸上的笑意忍不住加深，「你上车吧，然后想想中午要吃什么。」

　　七海脸一热，道了声谢，便坐上了副座的位置。

　　十几分钟后，车驶入了收费停车场。走之前，神宫寺相当自觉地变了装，他脱下了原本的外套，换上了一件款式更为平庸朴素的褪色大衣，还戴上了装饰眼镜。乘电梯上楼的时候，神宫寺看到七海在偷笑，自己也忍不住笑了：「真是的，这下更像私奔了。」

　　两人进了一家烤鱼店，面对面地坐下。

　　点完单后，神宫寺开门见山，没有再给七海任何准备的时间：「七海，能跟我说说，你最近遇到了什么事情吗？」

　　七海叹了口气，便相当流畅地说出了事情的经过，之所以能说得这么顺利，是因为这件事的每一个环节都深深地印在了她的脑海里。已经有好几个夜晚，七海在冰凉的月色下细细地咀嚼它的细枝末节，之后含着泪将苦涩的汁水尽数吞下。

　　两个月前，七海的学妹藤堂真理子找到了她，请求七海替她写曲，七海答应了，可没想到之后就陷入了瓶颈期，在黑暗滑腻阴湿的深渊里无助绝望地挣扎，最后交了两首平庸无奇的曲子。

　　「再之后，知道了关于自己的传闻。」述说的过程中，七海时而十指交叉，时而双手握拳，有时又绷紧双臂将双手按在大腿上，她不断地改变手的摆放姿势。神宫寺知道，那是她不安的表现。服务生刚才已经把烤鱼和饮料都端了上来，所以神宫寺很难将手伸过去，不然他一定会那么做，他一定会忍不住握住七海的手，给她一些温暖的支撑。

　　「我的一个同行，恰好是卡缪的粉丝，她告诉我，从卡缪的粉丝中听到了关于我的负面传闻，已经传遍了，问我是不是得罪什么人了。」七海抿了一口橙汁润喉，「说是我势力、耍大牌，给STARISH的作品质量都很高，给没后台又没名气的新人写曲子，就用随随便便的东西来敷衍。」

　　神宫寺欲言又止。

　　距离接受卡缪他们的指导已经过了两年，这段时间以来，跟前辈们的各种接触，无论是因为工作还是因为私人，其实都不多。七海虽然有点小名气，但毕竟只是个幕后作曲家，至于她的学妹藤堂真理子还是藤堂玛利亚，神宫寺甚至都忘了她的名字。为什么这两个人之间发生的事会在卡缪的粉丝团体里传开？

　　神宫寺选择暂时回避这个问题：「所以，你是因为被误会了而沮丧了这么久吗？」

　　「不是的。」七海否定得极其迅速，语气斩钉截铁，让神宫寺略微惊讶地挑了挑眉。

　　「我用随随便便的曲子敷衍真理子，这是事实。责任确实在我——想清楚这点后，传闻其实也没有很令人难以接受。」七海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我现在担心的，是我的学妹真理子。因为后来，我的不少支持者们出来为我说话，说，像藤堂这种人，根本配不上我的曲子。」

　　「事情又走向了另一种极端啊，真是令人预想不到的发展。」

　　「是的。我非常担心真理子，担心得不得了，担心得……一想到她，就想哭。我跟她认识两年了，她是个相当敏感细腻的女孩子，我很害怕她受伤。」

　　神宫寺一直看着七海的脸，他很想说，亲爱的小春歌，你有没有想过，那个诋毁你的传闻，很可能就是藤堂真理子本人传播出去的，即使她本人没有害你的直接动机，也可能是受人指使、收了你的竞争对手或是嫉妒者的什么好处。

　　亲爱的小春歌，她是你亲爱的学妹，所以你只关心她；而你是我亲爱的小春歌，所以我也只关心你。

　　作为神宫寺财阀家族的三男，有着一个身份是著名影星的母亲，神宫寺听说过、也亲眼见识过不少关于背叛与欺骗的故事，而他自己进入娱乐圈来，更是遇到了不少奇葩。对于七海的遭遇，他觉得这开端格外像他早已看厌的「婊子无情」的故事。

　　「那么……你很喜欢她吗？」神宫寺问。

　　「嗯，喜欢！」七海的脸颊因为微辣的烤鱼而泛红，她的眼里焕发出了熠熠的光彩，「真理子是我一直关心的一个后辈，我想要帮助她……就像当初前辈们帮助我一样。」

　　「为什么呢？」

　　「这么说可能有点自以为是，但确实是我真实的想法……」七海害羞地微笑，「过去的我是个什么都不懂的新人，受到了很多前辈的照顾，他们说，希望我的才能不被埋没，希望我不因别人的打压而退缩，希望我能为舞台带来清新的风，他们为此而帮助我……现在的我成了前辈，我对真理子也抱有同样的心情，我希望世界能看到优秀的她。」

　　神宫寺有点被七海的喜悦给感染了：「真是不错的想法啊。」

　　「谢谢你能理解我。」七海的表情柔和了下来，「真理子，她就像迎春花的花瓣一样，又小又柔软，一不小心就会揉碎了，让人忍不住护在手心里，而且连呼吸都要屏住。」

　　神宫寺的内心浮起一股怪怪的感觉。他单手撑脸，手肘撑着桌面，双眼含笑地凝视七海：「听你这么说，我还真是羡慕啊，如果我是你的学弟就好了。」

　　「诶？为什么？」七海有点不解。

　　「这样的话，你就会把我当成手里的一朵花，然后小心翼翼地捧着，连呼吸都要屏住。」

　　七海怔怔地眨眼，几秒后，突然笑出声来：「没想到，神宫寺居然会说这么可爱的话。」

　　「是吗？」

　　「是的，我心目中的神宫寺，一直是个体贴成熟的人……就好像，你一直是去呵护别人的人。」

　　「能听到你的夸奖，我很高兴。」神宫寺也笑：「不过，就算是我，也是会希望被人呵护的啊。」

　　……尤其是你，我亲爱的小春歌。

　　我是多么的，想当你手里的一朵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