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春》鱼冻子

39、魔主崇莱

　　沿着石道一步步的往祭台接近，唐簇不由自主的有些颤抖，不是因为现在穴道被封，武功全失，而是因为手握干将莫邪的那个人，随着一步一步离她越来越近。
　　然而在她还有离他一米的距离，他忽然睁开了眼睛，冷漠戒备的眼眸盯在她身上。唐簇惊了一下，脚步就迟疑着停了下来。
　　“你想见我？”两把神兵在他身边仿佛构成了王座，他则是坐在王座中居高临下的王，莫邪的剑柄此刻是他的扶手，好让他以手支额，漫不经心的看着她，这样的他看似慵懒随意，他眼里却又有着对一切的本能戒备，但无论是哪种姿态，都不是唐簇设想中他们见面的模样，也不是她记忆里那个男孩的模样。
　　“是，我要见你。”唐簇看着他笑，“我已经找了你十三年了。”
　　“你找我做什么？”
　　没有情感起伏却又理所当然的回答，一个是满手血腥的魔教教主，一个是冰清玉洁的正派侠女，谁都不会觉得两者应该有什么关联。
　　唐簇讶异他冷漠的回答，“崇莱，我是唐簇啊，你不记得我了吗？”
　　崇莱嘴角轻勾，“我知道你是谁，被逐出师门的蓬莱弟子，断雪剑的主人，说起来，我们小时候还认识。”
　　“认识…”唐簇没想到他用这样的两个字界定了他们的过往，她苦笑了一下，“难道在你心里，我们只是彼此认识？”
　　崇莱看她失落难过的神情，不耐的皱起眉，握着干将的手紧了几分，“凭着我们以前的交情，我现在可以放你走，你不是八大门派的弟子，对我的计划没用。”
　　“你的计划？你不是已经得到神兵了，为什么还要软禁八大门派的弟子？”
　　“呵呵，就因为是神兵，才需要最强大的力量来祭剑。”崇莱的目光从剑上移开，“夺取神兵不过是第一步而已，接下来为了救他们的弟子，他们的师父就该上山了。”
　　唐簇有了一个不可置信的猜想，“你要杀了八大门派祭剑吗？”
　　崇莱的眼里涌起了一种强烈的情绪，化成了嘴角邪魅残忍的笑意，“操纵着武林的人不是八大门派，而是四个人。”
　　唐簇彻底明白了他的意图，他们不过是诱饵，甚至连八大掌门也不是他的最终目的，他要杀的是四大家族的掌门人，是当今武林最强的的四个人，这无疑是要倾覆整个武林。
　　“崇莱，你如果这样做就是和整个武林为敌，要死无数的人，虽然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可是我记得在花叶村时你说过，你以后是想成为行侠仗义的大侠，你说过要站在蓬莱之巅让英雄仰望。”
　　“花叶村…”崇莱似乎陷入了久远的追忆，然而这样的追忆只让他眼中涌起愈发强烈的恨意，他锐利慑人的视线射在她身上，“我再给你一次机会，你现在可以走。”
　　唐簇仍然保留着最后的希望，鼓起勇气摇头，“我不走，崇莱，你忘了我们在花叶村的约定了吗？我把我的蝴蝶玉佩给你，你送给我一块石头，我们在花树下刻上名字，还有，你说这样就叫做终生之约，执子…”
　　“够了！”崇莱粗暴的打断她，唐簇脸上的灿烂笑意不由凝住了，她怔怔的看着他，仿佛在看一个从未认识的人。
　　“我的耐心有限，你没有机会了。”崇莱恢复了他平静的语调，仿佛在嘲笑她的愚蠢和无知，他嗤笑一声，“一块石头…谁会傻得为了一块石头等十三年。”
　　唐簇彻底失去了力气，瘫坐在石道上，她找了这么久，结果换来了这样一句话。她视若珍宝的石头，她本以为这世间任何人都可以轻贱，唯独崇莱是会明白她的，然而十三年后她得到的答案是，一切不过是她自以为是，愚不可及罢了。
　　“把她带下去。”祭台上的声音飘进她的耳中，唐簇却是笑了起来，泪眼模糊中她看不见他的神色，或许这样更好些。
　　他不是我要找的崇莱，她泪中带笑，仿佛终于想通了一般，自己站了起来，挺直了背脊往回走，没有人看见她咬得死紧才让自己不发出声音的牙关，和转身的一瞬决堤的泪水。
　　然而唐簇不知道的是，那个她背对的人，是以怎样痛苦无奈的眼神，拼命抑制住自己上前握住她的手的欲望，目送着她颤抖挺直的背影，一步一步的离自己远去，就算他明知道，他正在一点一点失去她。
　　他掏出怀中的白玉蝴蝶，轻柔的摩挲着，自嘲的笑了笑，如果说她傻，他又何尝不是？
　　但是他不能自私的留住她，他不能完成执子之手的诺言，但是他会看着另一个人牵起她的手，看着她觅得良人，看着她嫁为人妇，看着她生儿育女，看着她永远忘记他，过完她值得拥有的圆满人生。
　　而他会等她一辈子，花叶村的回忆已经足够奢侈，能让他在苟延残喘的岁月里，有静默微笑的片刻。他已经陷入了污泥，可是她必须没有阴影的活着，过的一生完美，这就是他所能选择的对她最好的方式。
　　崇莱将蝴蝶小心的放入怀中，将所有的情感全部重新埋入心底，抬起头来已经是神色冷静，他唤来那个白衣少年，低沉的开口，“叶淳，山下的情况怎么样了？”
　　“回教主，叶华他们三人已经下山了，我想，应该很快就会有结果了。”

　　“师兄，对不起了。”叶荀笑着把身边的这个点苍弟子推了下去，由于被点了穴道，根本无法运功，这个弟子被吓得心惊胆战，随着离山脚越来越近，终于人群里看见黄玄时，如找到了救命稻草一般的乱喊，“师父救我！”
　　黄玄听见了呼喊，眉头皱起，下一秒惊鸿般的身姿已经腾空而起，平稳的接住这名弟子带到了地面。
　　众人看清了掉下来的人，面如死灰，胆战心惊，一方面窃喜不是自家门派弟子，一方面惊疑不定，刚想询问，另一道身影又掉了下来。
　　刚才未完全收回目光的雁荡掌门钟灵秀，此时反应极快，已经矫健如游龙的旋身飞上，接住了这名弟子到地面一看，却是西蜀派的弟子。
　　这下众人都围了过来，西蜀掌门连忙走近问道，“徒弟，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忽然半山腰传来女子的娇笑声，如风铃般悦耳动听，众人听了这一声响，不约而同的抬起头，只见三道人影站在风口，个子最高的叶华神色冷然，左手边是叶荀收回了推落的姿势，拍了拍手，右手边盈盈笑着的小离，显然就是刚才娇笑的来源。
　　“他们…他们都是魔教的人！”西蜀弟子心有余悸的指着他们。
　　点苍弟子开口道，“师父，魔教的人早在一年前就有埋伏，魔教教主已经得到神兵，还把各门派的弟子都点了穴道，软禁起来。”
　　此话一出，四周皆惊！
　　“这怎么可能？魔教中人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就凭一个魔教教主，竟然能够软禁八大门派的精英弟子？”
　　“现在神兵和弟子都落入了魔教手中，那该如何是好？”
　　没等他们一窝蜂的讨论出什么来，叶华已经沉声道，声音让山下的人都能听见，“八大门派的掌门听着，若要你们的弟子平安归来，现在立刻向四大家族发信来救，然后上山，若是一炷香的时间内哪一位没到，我就杀那个门派的弟子，若是都没到的话，”
　　叶华眼里的戾气在山风中愈发浓烈，“你们就等着给你们最钟爱的弟子收尸吧！”
　　“叶华，枉为师这么悉心的教导你，没想到你竟然是个魔教的卧底，为师真是看错你了！”沂蒙掌门似是想折一折叶华的气焰，便故意当着众人的面大声骂道。
　　叶华冷笑两声，“你这个欺软怕硬，好色懦弱的废物！自己就是个中空的烂草枕头，竟然还有脸说是我师父！八大门派竟然会有你这样的掌门！”
　　沂蒙掌门听的脸色铁青，眼珠子几乎要气得蹦了出来，然而没有人为他辩白，没有人往他这看一眼，仿佛叶华的指责是理所当然。
　　“荀叶，你们抓了各门派弟子，到底是要干什么？”钟灵秀怒目娇喝道。
　　“我的原名叫做叶荀。”叶荀看着钟灵秀，明白她在担忧什么，“钟掌门，只要你按我们说的去做，苏师姐是不会有事的。”
　　“你们！”钟灵秀愤怒的往前踏了一步，黄玄止住了她，淡淡开口道，“好，风铃渡的两位掌门愿意上山。”
　　叶荀望着他曾经的师父，即便黄玄现在要抬起头看他，他却没有被仰视的感觉，甚至因为他的平静感到隐隐的心慌。
　　这话让还未下定决心的其他掌门皆是一惊，然而山腰上，叶华勾起了嘴角，他转身，“走吧，话已经说完了，该回去向教主复命了。”
　　叶荀跟上他的脚步，小离刚走出一步，狡黠的眼睛一转，又折回来，朝着西蜀掌门笑着喊，“师父，帮我和谢师兄和夏姐姐说一句，今夜恐怕要医治的弟子颇多，要好好在风清楼休息才好。”
　　西蜀掌门是个心思实诚，听了小离这话自然不会回她，却也骂不出魔女之类的话，只是沉着脸看她走了，心里一想，的确不能让谢修书和夏若盈来这里，他不能让门派大弟子和百药谷圣女再置身险境。
　　“黄掌门，钟掌门，你们已决定听那魔教的安排？”询问的是西蜀和云川的掌门。
　　“徒弟有难，做师父的当然要救徒弟。”黄玄微笑，“况且现在神兵在魔教手上，为了风铃渡的百姓，我也必须上山。”
　　“我已发信给武陵庄主，只是庄主此次并未出动，武陵山庄离莫干山甚远，不知什么时候庄主才能赶到。”说话的是蓬莱掌门段玉，在场各位都知道，武陵信是个武痴，一生不曾娶妻，只追求最顶级上乘的武功，不过每年春季他却只待在武陵山庄，消失的仿佛江湖上没有了这个人一般。大家知道缘由，武陵信看来是不能赶到了，不过幸好还有三位都是在路上。
　　“不过魔教虽然拥有神兵，但是却寡不敌众，为今之计，只有我们几人合力，看能不能救出弟子，蓬莱和昆仑愿意上山。”
　　西蜀和云川掌门对视一眼，两人本来就是没甚主意的，武功造诣在八位里也只是中等，现在已经有四位武功高强的掌门要上山，他们于是也点了头。
　　香山掌门见他们目光望过来，连忙笑道，“我当然也要救我门派的弟子，香山派愿意上山。”
　　他说完推了一下身边的沂蒙掌门，后者刚才的火气尤未消退，其实不管他们根本不在乎自己的意见，无论什么时候，他们两个掌门更像是透明人，就算明知这样上山一定是凶多吉少，还得乖乖的跟着上去送死，武林中人皆知裴家堡，谁知道他们的名声？就连他自己的徒弟现在也敢这样羞辱他，他恨毒了裴子谦，更恨眼前这六个人，尤其是黄玄！
　　那副淡然自若，运筹帷幄的模样，和裴玦那个小杂种一样，让他恨得牙痒痒，然而香山掌门见他不说话，又推了他一下，他好不容易忍住气，刚说出一个“好”字，雁荡掌门已经扭过了头，恨意充满了他的眼睛，现在连这个女人也看不起自己了吗？
　　钟灵秀有些担忧的看着黄玄，“我觉得我们这样贸然上山，还是太冒险了。”
　　黄玄又何尝不知，沉吟了一会儿，他和蓬莱昆仑两位掌门商议，四人布了一个北斗七星阵。
　　“以我们四人为阵眼，这样万一神兵被拔出，莫干山可坚持四个时辰不倒，等待舵主他们赶到，也就无妨了。”黄玄声音平静，隐隐对钟灵秀透出一点安心。
　　众人遣退了各自门派的弟子，齐齐看向了上山的道路，而此刻莫干山上那个手握神兵的人，早已在等着他们的到来。

　　其实很不想死人，但是江湖嘛，谁能不挨刀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