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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9、第六十八章 不曾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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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圣萧郎,佯作忘情,毒发命悬,犹不直言。”
——《六界闻录》
萧云芪虚弱得有些超乎昙净的想象,脸色苍白也就算了,连仙气都有些减退,周身被一层淡淡的黑气笼罩。她意识到事情已非那般简单。
而此刻,满阁的伤患还等着萧云芪去救。
“我助你祛毒疗伤。”沐洇态度强硬,根本不听萧云芪的意思,直接入了屋。昙净被她正牌未婚妻的架势灭了威风,一时心里异样,但终是想到这种时候最好断了争风吃醋的念想。
门重重阖上。
昙净的眼睛闭上,心底忽然冒出一个可怕的念头。过了良久,她方睁眼,勉强将猜测压下,却迎上了幻巧的目光。
“你……没事了?”昙净道。
幻巧点点头,轻轻抚着心口,又一次死里逃生。
二人自是前去照看伤患,一地的凡人或坐或躺占了满满一院。昙净遂带了几个识药性的一起熬药,幻巧又将药分发给诸人。凡人口口声声“菩萨”、“仙子”的拜谢,昙净听了甚不是滋味。
凡人总觉神仙无所不能,却不知道高一尺魔高一丈,万物相生相克,到底谁该拜谁,谁又经得起一拜呢。
忙碌了半天,萧云芪和沐洇方从房内出来。上仙们真元互补,昙净并不很懂,但也听过,所习法术若相得益彰、恰好互补的话,可以互助疗伤,二人造诣都可精进。好比魔尊选了倾国公主,他二人所修习的法术正好相生。也许沐洇修炼的仙术也正好和萧云芪的互补,是以从旁协助祛毒疗伤,往往能收到事半功倍的效果。
“尊者,我和昙姑娘已将药汤发给众人。”幻巧恭敬道。
萧云芪颔首,扬手召唤出腓腓。腓腓浑身乌青,奄奄一息的趴在地上。原是她生性至纯,如今魔族瘴气萦绕,坏了她的真气。萧云芪让昙净喂腓腓喝药,昙净遂照做。腓腓服下汤药,一身的乌毛渐次转了白。她生性如此,至纯至洁,不肯受一点污浊。
萧云芪又将她置入袖中,尔后缓缓走向众人。人族伤患见神仙亲临,自是俯首叩拜。他查看诸人病状,见基本稳定,这才颔首离开。昙净见他往阁外去,心里一慌,忙提步跟上。沐洇也不避让,一路跟上。
“喂,他是我相公。”昙净挤了挤沐洇,不让她过。
沐洇冷笑一声:“大难当头,还有心思谈儿女情长。”顿了顿:“劝你死心,云芪哥哥不会理睬你的。”
“我和他有夫妻之实。”昙净面不改色心不跳。
沐洇脸一红,握拳恨道:“孽畜,他早已忘却前尘,你若真心为他,就莫要再做纠缠。”
昙净勾唇一笑:“偏要缠他到精/尽人亡。”
这句大言不惭的话很显然飘到了萧云芪耳中,他蹙眉回身,目光在昙净脸上停了一停。
昙净觉得这是暗送秋波,于是快步上前,勾住他的胳膊,笑道:“走得这般匆忙,这是要去哪儿呀?”
萧云芪正要说话,沐洇却冷笑着开了口:“如再耽搁,萧云芪仙身即失。”
这般严重?昙净一惊,不可思议的看了看萧云芪。果然,这家伙元神不稳,身上黑气不褪反增,看来都是强装出的镇定。难道沐洇也无法为他解毒?
“为什么会这样?”昙净道。
萧云芪淡淡看了她一眼:“与你无关。”说完,伸手去牵沐洇的手。
昙净一愣。
沐洇也是一怔。
昙净眼睁睁见着二人手牵着手乘鹤而去,她心中涌起各色情绪,最多的竟是不甘。紧接着,她召唤出青龙,腾空而起,追那萧云芪。
“不追上他们,我就把你的龙鳞一片片削下。”她威胁青龙。
青龙叹了口气:“放心,那仙鹤脚力没我快。更何况——”
“何况什么?”
“更何况,那仙鹤故意放缓步伐,似在等你。”青龙道。
昙净心道,鹤中王者够意思。
不多时,她便追上了萧云芪。她打算这一次来个痛快。
“萧云芪,你给我下来。”她直接冲上去抢人,不把他拉下鹤,誓不罢休。
萧云芪冷冷看着她,面无表情道:“放手。”
她立马变怂,松了爪。
“你中的甚么毒?你说个清楚。”她又道,“我可以帮你寻解药,可以倾尽我的修为助你解毒,实在不行……我还可用巫仙咒术,救你。”
她的眼神太过坚定,眼眸太过闪亮,恨不得把一颗心都放在面上,让那萧尊者看个清楚明白。
“巫仙咒术?”沐洇脸色一凛,“你会巫仙咒术?那你快——”
萧云芪皱眉打断她:“沐洇。”
“确是解不了么?”昙净见他二人言辞闪烁,心中一阵苦涩,“尊者,你不必掩饰,我一直也想为你做点甚么,好让你明白我的心。我既擅咒术,就定会用此术助你毒解。”
萧云芪淡淡道:“我这毒,巫仙咒术也解不了。”
沐洇几乎是脱口而出:“为何不试试?”说着,转身看向昙净,面色阴沉道:“你自诩爱他,却不知他为你承受了多少……”
“住口。”萧云芪甚是不耐的打断她,“快随我一道见念途去罢。”
沐洇抿着唇,并不走。
昙净知他二人有事瞒着她,却一直找不到突破口让他们和盘托出,如今见沐洇态度大变,心觉有戏。
“求仙君,倒不如求卜生子。”昙净笑道,“医魔擅毒,六界皆知。沐洇仙子,如果你信得过我,我可找到卜生子。”
既是魔族,去求那魔尊慕容炎应该不是难事吧。她心说,先把沐洇哄住再说。
萧云芪一下看穿了她的心思,“啧”了一声。
沐洇道:“真能找到卜生子,那便再好不过了。”她忽见昙净使了个眼色,她心下会意,扬手在萧云芪后颈一按。
“你们算计我家主人?”仙鹤道。
“非常之时,非常之计。”沐洇将失去知觉的萧云芪慢慢放下。
昙净挑了挑眉:“告诉我真相。”
沐洇沉吟良久,方道:“你只知他中了毒,却不知他中了什么毒。”
昙净道:“甚么毒竟是他也解不了的?想他与卜生子打了那么多年的赌,每一次他都赢……”
沐洇苦笑一声:“他不肯吃解药。”
“这又是何苦?”昙净道,“既不肯吃解药,就是怀了找死之心?可他为何又去见仙君?”
“他自是不想死。”沐洇道,“他和我所修法门正好相生,长期以来,我与他共修,助他祛毒。”
“那可奇了,为何不吃解药?”昙净奇道。
沐洇看了她一眼,冷声一笑。
“他所中之毒,名叫‘念难断’。”沐洇一字一顿道,“他不肯解毒,只怕会忘了他心中至爱。”
昙净的脑袋嗡的一下炸开。难道从头到尾萧云芪都不曾研制出那“念难断”的解药,当初自己和腓腓诓他吃下的解药并不能解除他体内的毒?可是,不对啊。其一,若未研制出解药,如何骗得过卜生子,让卜生子输了赌约?其二,既然他未服下解药,为什么又要装作毒已解,装作忘了我?莫非是怪我和腓腓欺他服解药?其三,仙君念途也中了“念难断”,既然萧云芪不曾研制出解药,那么念途的毒也未解?……她的脑子一片混乱,半晌说不出话来。
“云芪哥哥确是研制出了解药,”沐洇又道,“只是他不曾服用,却让我师父吃了。不怕告诉你,我师父对我有情,但师徒之恋过于荒谬,他又是仙界之主,只能止步。云芪哥哥说服了师父,让师父试药,经过一番周折,终于配出了解药。师父服了解药,果然对我忘情。云芪哥哥怕会忘记你,如何也不肯吃解药。他说,他定会找到可解毒且不忘情的方法,只是需要时间。如今你可明白了,他装作不认识你,实则是怕情动,让毒加快发作。可你却一再纠缠,逼他屡屡破戒,你如此自私,可是要生生毁了他!”
昙净的眼泪寂然落下。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那人若即若离、闪烁其词,原以为是蛊惑人心的伎俩,不想却是情到深处、无法自持的无奈。
他从来不曾忘记过我,甚至不曾打算。
萧云芪,是我亏欠于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