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逼良为仙》肥圆

2、暮春江南好喝酒

　　南北大运河上，一艘格调高雅的中型官船向南边飞驰而去。
　　陈七宝立在甲板上，衣袂飘飘颇有点乘风谪仙的飘然之姿，如果身后不是跟着那个小鸡肚肠的落玉公主的话。
　　落玉公主本是皇帝赐的名号，但现在俨然成了江湖名号一般，洛阳人喜欢叫她落玉剑，落玉剑李玉。
　　李玉长得高挑秀美，喜欢背两把剑，三年前到汗青阁报到时就能剑挑武鼎，内家修为相当高明，如今十八岁已经是响当当的五鼎武者，名副其实的后起之秀，跟那些个武学圣地里的年少天才相比也不会差多少。
　　这个公主从小就做着仗剑江湖快意恩仇的女侠梦，偷偷逼着大内高手教她内家功夫，十五岁作弊通过了汗青阁的文试得以入学，三年来打遍同窗无敌手，可惜几天前的青衣卫考核时文试作弊被抓包了，没能成为青衣卫，自然没有得到任何委派，这几天一直在头疼该去哪里。
　　皇亲国戚作弊是很普遍的事情，萧大山的文试也是靠陈七宝递纸条才通过的。
　　汗青阁里素有传闻陈七宝的剑法在落玉公主之上，但陈七宝规矩多，一年里也不出剑几回，这女侠公主逼过两三次不得逞就没了兴致，如今不过是想寻个去处。
　　陈七宝家住太湖边上，临近苏杭，最是江南好风光的所在地，古来侠客都一定要去的，这个在长安宫闱里长大的公主就把主意打到了陈七宝身上。
　　“除非你能认真与我一战，否则我就吊靴鬼一样缠着你。”公主抱着一马平川的胸膛一本正经地说道。
　　陈七宝置若罔闻，与公主维持着一丈的距离。
　　甲板上一时安静，公主觉得不自在，没话找话说道：“你为什么叫七宝？这是小孩儿的名字。”
　　公主的面子还是要给的，陈七宝平静说道：“我母亲信佛，佛家有七宝，砗磲、玛瑙、水晶、珊瑚、琥珀、珍珠、麝香，给我取名七宝，是希望我得到佛祖庇佑。”
　　陈母压根不信佛，这理由是陈七宝自己编的，实则是她老爹原本立志生七个儿子光大门楣的，结果陈母怀上陈七宝时他就旧患复发卧床不起了，所以七宝这名字有七个儿子的重量，不叫陈七男已经是万幸了。
　　七宝肩负着光大陈家的重担，自从户籍登记时陈母写上了那个“男”字，她的性别就与整个陈家的性命绑在一起了，也是七宝遇上萧大公子后发誓一定要挣破的牢笼。
　　“你似乎还有个姐姐叫三宝，名青编里有提到她，又是哪三宝？”
　　“太湖三宝，就是太湖三白、太湖珍珠、太湖蟹。”陈七宝不由得分外想念姐姐，听公主无限感慨地说道：“你爹娘真会取名字，好有意境哦。”
　　陈七宝不动声色地翻了个白眼，要是别人说这句话那就是毫无疑问的讽刺，但这半文盲公主说这话倒极有可能是由衷的赞美。
　　官船一路南下，沿岸风光渐次变化。
　　暮春三月，江南草长，群莺乱飞，途经扬州时，落玉公主本想登岸去行侠仗义一番，但陈七宝始终像木雕一样伫在甲板上，心有怯意的公主最终没登岸。
　　官船终于由北进入无锡城，陈七宝提了包袱和长剑登岸，环视熟悉的无锡城码头，颇有感慨。
　　“我肚子饿，先去吃五斤牛肉两斤烧酒吧？”公主站在一丈外朝陈七宝嚷嚷。
　　五斤牛肉两斤烧酒是行走江湖的标配正餐。
　　“牛肉有什么好吃的，回庄上吃太湖三白喝乌墩三白酒才是正经的。”陈七宝说完便直向城南而去。
　　官船只在官方码头停泊，不然她可以顺流进入太湖然后在自家的水田旁才登岸的，如今也可以乘坐小舟，只是多日乘船颇有点想念脚踏实地的感觉，这才打算走回去。
　　没能吃到江湖标配正餐的公主闷闷不乐地跟着，剑指一个劲地劈着陈七宝的背影。
　　无锡在古越国时原名梁溪，是江南地区的文明发源地之一，地理位置优越经济发达，繁华程度并不比陪都洛阳差多少，水网穿梭城间，别有情调。
　　三四月份的江南整日飘着牛毛细雨，青石板街道一直都是湿漉漉的，文盲公主对这种不友好的阴郁天气大感不满，陈七宝却觉得这正是江南的气质，仿佛一个弱柳花娇多愁善感的少女，那是陈七宝注定的人生遗憾。
　　出了城，水雾更大了一些，一身白衫的陈七宝几乎与茫茫水雾融为一体。
　　不多时行到一块两人多高的光滑花岗岩大石头前，石头上凿刻着四个红漆大字：太湖功家。却已被许多刀痕剑痕划得模糊难辨。
　　“哦，这就是我皇爷爷赐给你们家的牌匾上的字吧？”后面的公主快步走近，陈七宝便向旁边让开，说道：“我爷爷却是笨，从一条贼船跳上了另一条贼船却以为上岸了，如今的陈家两边不讨好里外难做人，唉。”
　　文盲公主嘻嘻一笑，颇有得色，十分高兴自己家里被说成了贼船，感觉比皇家二字带劲多了。
　　太湖功家的大石头后面就是陈家庄的田产了，当年的八百亩水田只剩下如今的六百亩。
　　陈水炮上岸后，正规划将六百亩水田分给麾下的几十号兄弟耕种，可那几十号兄弟都不到一个月就全都死于非命了，陈水炮不久后也郁郁而终。
　　陈七宝的父亲陈水鱼花了差不多一百亩水田跟无锡城里的老爷们打交道，陈家才算是扎下根来，后来七宝奶奶给三叔娶冯家小娘子做媳妇又支取了一百亩水田做聘礼。
　　七宝的亲奶奶比陈水炮死得早多了，如今的奶奶是续弦，只有三叔是她亲儿子，故而向来偏心于三叔。
　　陈家庄倚着山丘而建，坐北朝南，右手边是太湖，左手边是无锡城，庄里有二三十栋青瓦阁楼，好些个个独立小院，练武场、马廝、水阁等一应俱全，按这规模来看也勉强算是个大户人家，这可是陈水炮大半生湖匪外加高祖皇帝赏赐的金银置办的庄子。
　　来到大门前面，正见一个身穿粗布的年轻丫鬟出门，丫鬟抬头看了看陈七宝，忽然发了疯一般跑回屋去，一边大叫：“主母，小爵爷回来了，大小姐二小姐，少爷回来了！”
　　陈七宝欣慰一笑，深深吸了一口气便快步跨过门楼，就在前堂大屋前等着。
　　片刻，一群人鱼贯而出，当先就是小有名气的飞天小鸳鸯陈三宝，抱着襁褓直接从屋檐后面“飞”过来的。
　　“好轻功。”文盲公主双眼发光，感觉总算看到了江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