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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谁想做陈兔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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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春江南的朦胧水雾似乎被一剑破开,清空万里,一如陈七宝此时的心情。
青衫七宝骑着瘦马在官道上小跑,时不时回头看一看始终跟在马屁股后的年轻道士,越发觉得惊奇。
赵梦珂闲庭信步,有时还像是醉汉那样颠颠倒倒的,却飘忽得很,始终跟在马屁股后面。
瘦马虽然只是在小跑,但跑了半个时辰怎么也能把一个正常走路的人甩得远远的才是,偏偏就甩不掉这家伙。
七宝勒一下缰绳让瘦马缓步而走,对道士说道:“做梦的你走近一点,我才不用扭脖子跟你说话。”
赵梦珂只走两步便如同鬼魅一般与瘦马并肩头而行了,七宝依然没能看出什么诀窍来,惊奇问道:“你这是什么轻功?”
赵梦珂微笑道:“我没学过轻功,应该说没学过武功。”
七宝鄙视他,说道:“不用避讳啦,你师兄练的武学我也知道一些,其中就有《玄宝洞天真经》,《符剑》,《奇门六甲》,你用不着对我保密。”
“做梦的从不说谎。”白面俊道士一本正经地说道:“不过你说的这几本我都看过,就是懒得修炼。”
“那你在龙虎山这么多年都做什么事情?”
“吃饭睡觉去茅房,洗澡看书拜天师。”赵梦珂微笑道。
“得,你是神仙下凡。”七宝有些泄气,不料赵梦珂诧异道:“这你也能看出来?”七宝差点从马背上摔下来。
又听道士满脸惊叹地说道:“我爹、我师父和师兄都是这么说的,但我自己和其他人一点都不觉得,原来你也能看到这一点。”道士转头看着七宝,神色惊叹整一副“高人啊”的表情。
七宝连连咳嗽,决定不再自己找难受了,暗自思量着东郭浩交代的任务。
南汉太子若真的还没死,如今应该也是八鼎以上的武学高手了。南汉朝司马氏原本也是武林世家,立国之后依然与诸多江湖人士多有来往,故而颇得江湖势力拥戴,传闻司马氏的镇国神功只比吴氏的《龙泉剑典》稍弱半筹,汗青阁这么多年一直都在搜查那神秘武学的去向。
吴氏擅长使剑,但更擅长铸剑,每一代人里都有一个剑首一个铸首,吴氏铸剑师从小铸剑,四十岁才能学剑,往往一个两月就能成为剑道大师,而想要得到剑首之名,就必须打败上一辈的铸首,吴匣剑于三年前击败四十二岁的铸首叔叔从而得剑首之名。
但也有铸首和剑首同为一人的情况,匣剑首的姑婆曾经就是被寄予厚望去崂山剑阁打败熊飞翔的人,那个惊艳女子选择铸首之路,四十岁学剑,七天后就提剑击败了“蓉”字辈剑首取而代之,是吴氏百年第一人。
吴氏如今当家的动剑首是没过蓉铸首那道坎的,实在打不过啊。
熊飞翔去杭州一剑斩西湖时,那位吴蓉袖还在闭关参悟《龙泉剑典》,等她出关时,熊飞翔却已被十九岁的燕狂徒给累死了。
两百年前的司马氏未必就比吴氏差多少,只是后来争霸天下做了皇族,当家的做了皇帝必然没时间练功,但又不能放任族人修炼镇族神功,所以武学一道有所式微,要是司马氏遗太子重拾武学,如今的成就还真是难说的很。
“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楼台烟雨中,要找一个人或者几个人,这可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七宝摇了摇头,拿出在苏州集市买的《道行般若经》细细品读起来。
七宝凭自身实力考得青衣卫,文采学识已不在科考进士之下,这几年读过的书自然很多,但在认识千竹林老道士前几乎只读儒家圣贤书,得了剑丹之后,在老道士的指点下读了好些道门经典,空门经书读得最少,如今又有任务需要,便决定多读些佛经,便在苏州市集买了十几本佛经。
做梦的道士抬头看了看七宝手上的经书封面,笑了笑不说什么,继续半眯着眼睛颠颠倒倒地走路。
回到灵山东麓时,忽然“嗖”的一声,道士不见了,七宝放下经书一看,见二娘正拿着一个小药锄和剪刀蹲在路边采集花花草草,秃顶老梁神色幽怨地提着竹篓站在旁边。
七宝跳下马叫唤了一声,二娘当即欢笑着迎上。
“二娘怎么走这么远了?”七宝语带责怪地道:“这里离庄子有一个时辰的路程了。”
“这可是我十几年来走到的最远的地方了,我还嫌不够远呢,要不是怕天黑了不好回去,我还想走远一点的。”二娘笑道。
七宝心里微酸,陈家的人这些年来本就不敢走太远,尤其是一点武功都不会但姿色出众的齐来乐,三宝都不敢带她出远门。
“明天我想陪奶奶去灵隐寺静心,免得她在家里郁结,二娘也一起吧。”七宝说道。
齐来乐双眼一亮,惊喜道:“真的吗?”
“真的。”七宝笑着夺过二娘手里的药锄和剪刀扔到老梁的篓子里,说道:“时间也不早了,二娘上马,我们一道回去。”
二娘喜滋滋地在七宝的搀扶下跨上马背,脸蛋红扑扑的。老梁神色怪异地看着两人,吐了一窜烟圈,说道:“这么早回来,还扬言带人去灵隐寺,事情似乎办得很顺利?”
“有惊无险。”七宝笑道:“就算没有今天这事情,我和二娘去灵隐寺,老梁你不去么?”不等老梁回答,七宝便接着说道:“你会去的,有你在,我哪里不敢去?”
“我可不是随随便便就会出手的人。”老梁仰着脖子看天。
齐来乐横了一眼老梁,说道:“我们有给你月钱的,你不帮忙的话请你回来做什么?”
老梁眼神微变,说起那月钱就心痛,但显然更害怕被齐来乐赶走。
七宝牵着马走在前面,朗声说道:“我在威远镖局看到六帮联盟的盟主南破星了,他说了你不少坏话哦。”
老梁冷哼了一声,背着竹篓跟在后面。
回到陈家庄,七宝先去石榴园向弈氏禀告了今天行动的结果,然后说了青衣卫有任务明天得去灵隐寺,弈氏听罢只是点了点头,波澜不惊。
七宝随即去看望奶奶,见奶奶在水阁佛堂里念经呢,口中喃喃说着一些忏悔的话,神情悲苦。
七宝在奶奶身边的蒲团上跪下拜了拜香案上的大肚子笑弥勒,对奶奶说道:“还有几天就到佛祖圣诞了,我明天陪奶奶去灵隐寺吧。”
六十岁的张氏一怔,说道:“宝儿真是提醒奶奶了,马上就四月初八了呢,可是去灵隐寺不怕路上被人刁难吗?”
“不怕,我今天已经去把路扫干净了。”七宝微笑道。
张氏却还是有点犹豫,七宝自然知道她担心什么,握着老太太的手说道:“我娘和二叔会好好照顾三叔的,我们都只是想让三叔知错悔改而已,会有分寸的。”
七宝这个未来爵爷都这么说了,老太太自然放心许多,欣慰说道:“好,奶奶去,自你姐姐怀孕后奶奶就没去过灵隐寺了呢,恰巧又快到佛祖圣诞,奶奶便去灵隐山住几天斋戒礼佛。”
七宝笑了笑,扶起老太太走出佛堂,老太太忽然说道:“看你们这几天信心满满的样子,想必解决了不少麻烦了吧,你且跟奶奶打个底。”
七宝沉吟说道:“我今天去威远镖局耍威风了,扬刀王也没能把我怎么样。”这话无疑比再多的保证都管用,老太太又惊又喜地盯着七宝,良久才笑道:“走,陪奶奶去太湖划船去。”
“好。”七宝开怀而笑。
日落时分,七宝划着小舟,张氏在陈千金的搀扶下站在船头,无限感慨地说着当年和陈水炮在太湖上艰难而逍遥的日子。
四十年多前七国乱战,天下民不聊生,山里水上都遍布流寇,陈水炮等几十人也在太湖拉了一面旗帜做大王,那刀头舔血的日子过了九年,谁不梦想着天下太平然后上岸耕田?
老太太说着说着便难过得落泪,跪在船上磕头。当年的兄弟、姐姐、夫君如今都已化作一杯黄土,虽然最后上岸了却未能好好再耕一回田。陈家人喜欢爬上水阁瓦顶遥看太湖主要就是受了老太太的影响,三十年前的张氏几乎天天黄昏都会在瓦顶看着太湖。
七宝和千金默默陪着老太太。
夜幕降临后,湖上还散落着一些游船,灯笼一闪一闪的,时而还传来些歌声。
七宝划船靠岸,和千金一左一右扶着老太太回庄。
吃过晚饭后,七宝拿自己这几天临摹无名字帖里最具神韵的一篇去梅园甩给陈万金,说道:“明天我陪奶奶去杭州了,至少半个月才回来,你这半个月的功课就是临摹我这三百六十五字,我回来后要看你当面默写的,若不能令我满意,以后你去雨卷楼的花销就减半。”
陈万金脸色大变,带着哭腔道:“怎么能这样?”
“就是这样。”七宝冷笑道:“从现在起,你爹和大姐会严厉监督你的一文一武,你明年要是不能考进雨卷楼,我就扔你去汗青阁,汗青阁里全是贵公子小姐哦,你想知道大哥我这么穷的人在汗青阁里是怎么遭人白眼的吗?”
陈万金“哇”的一声大哭起来,一边往屋里跑一边大叫:“我不要做兔儿爷,娘,我不要做兔儿爷!”
呃,陈七宝一口老血冲上喉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