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第八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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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昭阳殿的路上，两人都很是沉默，闻牧是在想萧贵妃方才说的益州之事，而常秀想着的，则是红玉所说的贵妃娘娘正在给自己主子相看正妃的消息。
还是快到殿门口的时候，闻牧才觉出不对——这一路上，他们竟然就这么安安静静地走了过来，便是往日在自己的昭阳殿里行走，他和身边儿这人，不时也会搭几句话的。
想到这里，他突然停下脚步，转身对常秀问道：“休息这么多天，今儿好像是你第一次出殿门，怎么都一路无话？还憷着娘娘呢？”
在殿门口站着的福喜看到两人过来，早已经手忙脚快地帮两人打开了殿门，而另一边，却是柳穗儿带着捧雪端着茶盘从沿廊下走了过来。
没想到闻牧会在门口突然问这话儿，常秀只一边上前扶闻牧跨过门槛，一边躬身答道：“娘娘向来仁爱，主子这话说得，倒叫奴婢不好回答了。说不憷着娘娘，那是不尊重娘娘，说憷着娘娘，倒是让别人以为娘娘多吓人似的。”
“看来是全好了，都能跟我说玩笑话了，”闻牧走进殿里，然后又随意地往正厅中一张黄花梨透雕玫瑰椅上坐下，只懒洋洋地问道，“那你刚才路上在发什么愣呢？”
常秀见闻牧这话问的不讲道理，只侧身先让柳穗儿并捧雪将茶盘子端上来，然后才道：“路上明明是主子在发愣，奴婢眼瞅着主子在想事情，不敢随意惊扰，到了主子这儿，倒全成奴婢的不是了。”
自从昭阳殿那夜抄检过后，只要在人前，常秀都只自称奴婢了，近前几人也都发现了这一变化。只那日先是死了个人，后又有娘娘的话警醒着众人，是故，也没有人对此觉着奇怪——既然五皇子对常公公仍然信重有加，常公公如今自省着伺候得更小心些，改了称谓也不足为奇。那日过后，谁行事言语不是更小心着些呢？
说话间，柳穗儿已是将茶盘摆好。闻牧是刚用了午膳回来的，现下并不口渴，茶盏摆在边上，也并不抬手。常秀却是看了柳穗儿一眼，突然笑道：“奴婢知道，殿下定是从娘娘那儿听了选妃的事情，所以才一路魂不思属，殿下不好意思说，倒全赖在奴婢身上了。”
常秀话音刚落，柳穗儿正要回转的身子突然一顿，然后又无事般地带着捧雪走到闻牧下侧垂首站立着，闻牧却是猛睁大了眼睛，惊讶地问道：“什么选妃？我怎么不知道？”
常秀也是一副讶异地表情看向闻牧，很是奇怪地说道：“娘娘不是和殿下说的这事儿吗？奴婢瞧着殿下一路在想心思，还以为是为这事儿呢。不是说太后娘娘寿诞，来了好多官员家的女孩儿吗？可惜奴婢那天也没跟去，不然倒是能看着凑个热闹。”
萧贵妃给闻牧开始相看正妃人选，这种事儿，她自然不会提前跟儿子说，真要提，怎么着也得等到她相看的差不多了，有个大概的人选。而闻牧自个儿，虽是已经开始想些人伦之事，但是要真说到娶妻立妃，在他看来，那还远的很呢，所以，常秀初一提起，便是连他自己，也十分惊讶。
“听你说的混话，即便是官员家眷给太后祝寿，那也是在专门的殿里，哪里会和外男见面的，你当时去了，也不可能见到。那天在皇祖母那里，我也不过是见过萧相家的四表妹而已……”
说到这里，闻牧突然卡了壳——他这时候方回出味儿来，好好的，虽然说是有着血缘的亲戚，但想来他皇祖母也不会突然做这种让他认亲的事情，况且，还单单是个与他年纪相仿的女孩儿。
以前在亲王府，萧贵妃与娘家虽有来往，但她毕竟只是侧妃，且王府规矩大，萧家人来时，也不可能每次将家里的孩子都带着，是故，他一年里都不一定能见萧家的女孩儿一面。况且，男女七岁不同席、不共食，闻牧就算是年纪小时见过萧家的女孩子几面，到现在也早不记得人家长什么样儿了，倒是萧家的男孩儿，偶尔到亲王府时，还能与他玩到一起去。等从王府迁进皇宫，宫里的规矩更大，就算是萧府的人请旨入宫，进宫时也不可能随意带上女孩儿，还正好与闻牧见上，所以在宫中这快六年时间，他还从没和萧家的女孩儿见过面。
一句话说来就是，闻牧与萧副相家的女孩儿虽然是嫡嫡的表亲，但他对萧家的表姐妹们，却真真没有多大印象，所以，那日太后招了他去与萧家的舅母以及表妹见礼，他真没往别处想过——太后老人家在宫中多年，难得宫外亲眷和孙子都在，叫过来互相见个礼，不是人之常情？
如今，听到常秀这么一说，闻牧的脸色却是立马就沉了下来。太后寿诞那天，他本就被一连串突发状况弄得有些心不在焉，没想到竟漏了这件事儿。
“你什么时候也变得嚼舌起来了。”
见闻牧说话时脸色不好，以为他是害羞，柳穗儿不由在旁开口笑道：“娘娘大约是今年春上看到大皇子娶亲，就想到主子您了，按理说，娘娘现在给主子相看也不算太早了……”
“我乏了，唤人打水进来，伺候我歇息吧。”
闻牧突然打断柳穗儿的话，也没管她面儿上表情一窒，直接就从椅子上起来，往里面寝室走去。
柳穗儿被打断了话，笑容僵在脸上，不由用贝齿请咬了下唇，捧雪见了，偷偷拽了拽她的衣袖，然后却是拉着她往殿门口去了。
“主子脸色不大对，连常公公都说上了，姐姐不必往心里去。”
虽是这么说着，捧雪也是奇怪，话说得好好的，也不知道殿下这是怎么了，突然就不高兴起来，不会是不愿意成亲吧？可殿下虽然年纪未到，娘娘提前给相看着，不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儿吗？
“没事儿，主子这是恼羞成怒呢！”走到门口，柳穗儿脸上表情已是缓了过来，她只轻轻笑道，仿佛刚才被打断话变了脸色的人不是她一般。
“你先去叫人上水，我在这儿候着。”
等捧雪去唤了人，柳穗儿这才转过身往里面瞧，却见五皇子已经坐在寝室外间的罗汉床上，一言不发，虽是看不清他脸上表情，但从旁边常秀躬腰的姿势来看，五皇子此时的心情，必定是不好的。
虽然刚刚被驳了面子，这会儿，她也不由有些好奇起来，不过是闲聊的话，怎么就能惹得主子不高兴起来？就是羞恼，也少见主子这般模样过。
“今天在娘娘那儿还听到什么，一起说了吧！”走到寝室外间坐定，闻牧方才对跟在他身边的常秀问道。
常秀一时间也摸不清闻牧的心思，但见主子心情已是不好，他开口时，不由也小心翼翼起来，等将他从红玉那里听来的消息挑挑拣拣地说了，再抬首时，却见自己的主子正在那里皱着眉头发呆。
常秀不由心中一跳——他之前也不过是看柳穗儿在旁边，才故意提了这个话题，只没想到，他这一提，竟惹来主子这么大的反应。只他也不明白，不过是娘娘为主子提前相看王妃人选，便是主子不乐意，又何至于这副表情，难道这其中还有什么他不了解的关窍不成？
从一开始，常秀就没觉得主子这副模样是不想娶王妃。正如他所想，闻牧此时的烦恼，与娶不娶亲没有关系，他只是在知道太后和贵妃有意为他相看萧家的四小姐时，心中没来由的起了一种抗拒。
从知道这个消息伊始，闻牧心中就有种隐隐的感觉——萧家的小姐，是不好做他正妃的。他不知道这个念头的来由，只越是这么觉得，在想起太后及贵妃说到萧四小姐时的笑容，心下不对劲儿的感觉就越是让他烦躁起来。
若闻牧在崇学馆里学的是帝王之学，他对这份抗拒或可说出一二原因，可崇学馆里的师傅们教得大多是经史子集、政务民生，对于历代帝王后宫之事，即便是有提到，也只是寥寥，况且，就连授课的师傅们自己也没具体的罗列过，自炎朝高宗皇帝开始，直至烈朝当代皇帝闻晟，通共有过几位皇后是从门阀世家里出来的。
闻牧凭着自己所学所闻所见，能有这番感觉，其实，已属不易。
……
皇室和门阀世家的权争由来已久，到前代炎朝怀宗时，矛盾达到顶端。怀宗后，继位的炎高宗在平息叛乱、拨乱反正之后，终生都致力于分化、灭除门阀世家的势力，可惜，直到他驾崩，门阀世家仍然是盘旋在整个杨氏王朝身上的一条巨蟒。
细数炎高宗之后数代，多有出自门阀世家的太后，却少有出自门阀世家的皇后，原因便是，自炎高宗始，炎朝的历代皇帝、皇子，少有娶门阀世家女儿为正妻的——可惜不是每位登基的皇子都是皇后所出，如果皇帝登基时年岁尚小，还未成亲，太后又是世家出身，就很有可能为小皇帝选同一家族里的女孩儿做皇后，但当世家势力压制皇权太过，成长起来的小皇帝又会继续为自己的皇子摒弃来自世家的正妻。
权利如此纠缠之下，炎高宗后，炎朝国祚近三百年，传二十帝，其中真正是门阀世家出身的元后，前后不过四人。
而到了本朝，开国不过三代七十余年，三代皇帝的元后，也都非世家出身，便是太|祖，他的继后虽然出自雍北门阀黄氏，但到他开朝建国的时候，黄氏的府兵也被消耗的差不多了。于是，烈朝建国，黄家的地位提升了，但是黄氏一族的实际兵力，却差不多已经消耗殆尽。即便直到现在，黄家还是烈朝少有的几名国公之一，但是按照烈朝勋贵不掌兵权、不记官职、只可参政议政的规矩，黄氏的护国公府，其实，已经只是个门面儿了。
也正是因此，当朝皇帝闻晟少时成婚，即便萧太后当时身为贵妃，又是闻晟生母，萧府的嫡小姐，当时尚书令萧荪宜的嫡孙女，如今的萧贵妃，也只是被同时立了侧妃而已。
闻牧对于这些旧事或许不太清楚，但是，对于萧太后和萧贵妃看中萧府的女孩儿，却因他与生俱来的敏锐而察觉出了不妥。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第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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