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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第十五章 ...


  •   “殿下!”

      常秀跟在身后,看闻牧走的方向不对,连忙在后头喊道。

      “刚喝了点酒,身子有些躁,出去走走,散散热气儿。”

      刚过了立秋不就,天气还热,闻牧晚上又喝了几杯酒,现下胸口就跟火烧了般,有些闷得难受。

      听主子这么说,虽知道贵妃娘娘不叫他晚上出去,可常秀也不敢轻易违了他意儿,只又往前凑了几步,小声道:“殿下若是觉得酒劲大了,回去喝点解酒的汁水儿也就罢了,这若要在外头晃到太阳落山,娘娘可要担心了。”

      “有这么多人跟着,能有什么事儿?宫里头这么多宫人,也不见谁还特特躲了今天晚上的。”

      闻牧扫了眼身后的侍卫,顿时觉得很是碍眼,又道:“你们也别跟了,倒弄得好似本宫随时都得好大排场似的!”

      见那侍卫头领面露难色,他又道:“我殿里也有侍卫,你只派人去叫两个来换了你们,你若真不放心,只自己跟着就是。”

      这些侍卫虽是贵妃指派了来的,但五皇子毕竟也是主子,听闻牧这么说,那侍卫头领想了想,觉得还是不能违了这小主子的意思,于是便差了最后头一个侍卫去昭阳殿找人,然后又遣回了其他侍卫,只自己跟在闻牧身后。

      等到顾长庭领着昭阳殿三个侍卫赶上的时候,闻牧已经快走到北边儿靠西六监的地方了。

      宫中西六监分别是掌办御前所用之物的御用监;保管皇帝的冠冕、袍服、靴袜等物的尚衣监;掌管卥簿、仪仗、围幙、帐幔、雨具等物的司设监;专事太庙及各庙的洒扫及香灯的神宫监;专门跟随皇帝、导引清道的都知监;还有负责各殿及廊庑洒扫之事的直殿监。

      其中,御用监因掌管御前物品采办,是西六监中油水最肥的一处,都知监和直殿监负责清洁打扫,却是最吃力不讨好。尤其是直殿监,下面还有个菁事房,虽然这名儿听起来与东六监中内官监下的敬事房很是相似,可职权差得却不是一点半点儿。

      敬事房是专管皇帝对后、妃的宠幸之事,而菁事房却是专门负责皇宫里的马桶、痰盂、尿壶等秽物的清洗以及粪便的收纳清理。宫里面是没有茅厕的,菁事房大抵也就类似于民间夜香郎的活计,只又多了清洗的事儿。菁事房原本其实应该是叫圊事房,只宫中为了名儿好听,且他们也负责贵人污物收集,所以,最后定名时却起了个反义的精贵名字。

      当初修这皇宫的时候,因考虑到西六监负责清洗的事情多,且还有个专门洗刷便溺之物的菁事房,所以特地在这一块儿开凿了与宫外护城河相连的活水渠。这水渠东高西低,自御花园北面的宫墙底下流入,自西六监与西九所之间的一块宫墙下泄出。若遇到大雨连天,只需堵上东边那处于宫外相连进水洞渠,水流便会在皇城外面靠北边儿的另一处河流转向,自西而下,而宫里的积雨,也会因东高西低的地势,顺着西边儿宫墙下的那个出水洞渠,直接排出宫外。为了皇宫安全,这两处通往外间的洞渠,水下都铸了成人手腕粗的寒铁栅栏,每年夏季,都会有人专门负责下水清淤。

      闻牧的目的地,正是这条能够通往宫外、名为清江的活水渠。

      还没走到水渠边,常秀便已听到远处似乎传来人声,他抬头看了,却见离他们老远的清江渠边,已是聚了一些人,虽然太阳还没全部落山,但渠水上,已然飘着些点燃的荷叶灯了。

      “这么早就放灯了?”常秀不由有些惊讶。

      “你也知道这里有人放灯?”闻牧听到常秀的话,也有些惊讶地侧头问道。

      “奴婢曾听人说起过,只从来没见到过。”

      常秀答得很是干脆。他自然是没看到过的,以往每年中元节,他都要侍奉闻牧在昭阳殿里,哪有机会跑出来,还是这么老远的看宫人们在清江渠放灯啊。

      一直跟在闻牧身后的那个侍卫头领倒是跟着答道:“这也是皇恩浩荡,才能容许宫人们在后宫放灯,这些灯自西而下,有的会顺着渠道口流出去,有的则会被渠洞栅栏挡住,午夜之前,被挡住的这些灯会被专门负责打捞的宫人收拾起,然后直接送去宫外河道放出。”

      闻牧听到“皇恩浩荡”几个字,嘴角不由微微掀了掀,说是皇恩,其实不过是宫中贵人们怕皇城里冤魂太多,所以鬼节这天才特旨下的恩。

      俗话说,活人过上元,阴人过中元,上元节活人走得是陆路,中元节鬼魄走得是水路,这皇宫不说是前朝在数百年前所建,里面枉死的孤魂野鬼不知聚了多少,便是多次的谋逆、宫乱、围城,这皇宫里也不知死了多少人。中元节这天,不放了水路让魂魄随灯而出,还要留在皇宫里聚阴吗?

      闻牧虽然不大信佛,但往常在太后、萧贵妃身边待着,这些个俚俗异事,他却是一听便知。

      “主子,好看的和尚。”

      闻牧正一边走一边在想着这放灯的源头,就听旁边常秀突然开口叫他。他随声望去,却是上午才见过面的法恩和尚正站在清江渠边,手里拿着串佛珠不知在做什么。

      这时的天色已经有些昏暗,几人离得有些远,加上水面上隐约的火光照在法恩脸上显得有些斑斑驳驳,法恩的面容其实并不十分清楚。想到刚才常秀故意提到“好看的和尚”,闻牧不由心中一乐——这小人儿倒是记起仇来了。

      再仔细看和尚那边——可不是好看吗,周围一些提早来放灯的宫女有许多正偷偷侧头打量着那和尚呢!

      常秀以为主子会上前去与那和尚打招呼,然而,闻牧却只是看了眼那法恩的方向,就在离渠道还有两三丈远的地方,转向又往西走了,这一回,却是越走越接近西边的宫墙了。

      在他们行走的途中,天色已是渐渐暗了下来,而渠面上的灯光却是渐渐多了起来。

      这些漂在水面上的荷叶灯,有些未及到西宫墙的出水处就沉入了水底,有些一路顺水而下,轻轻悠悠地往西面飘着,还有些却是被风吹到了水边,然后又被靠岸的一些水草石角挡住了去处。

      虽是鬼节,十五的天上却是满月,月光下,水面上星星点点的荷叶灯不显阴祟,反倒是有了种悠悠窈窈的美。

      见闻牧停下脚步,眼睛盯着渠边停住的水灯出神,那侍卫头领很是知机地快脚上前几步,蹲身弯腰从水里捞起了一盏灯,然后转身交给闻牧。

      闻牧低头看了,顿时有些好奇地问道:“这灯里怎么还有纸条。”

      说着,他将灯随手扔给了旁边的常秀,却是捡起里面的纸条打开看了,只见纸条上歪歪扭扭写着几个字——“平平安安,富富贵贵”。

      “这放灯还能许愿的?”

      祭鬼还带烧香许愿?

      跟在他身边的常秀也不明所以,还是那侍卫头领上前低声解释道:“既是送神,把神送走了,顺便自己也提个愿望,被送走的神魄收了好处,自然也得还情一二。”

      宫里不作兴讲鬼怪的,所以这侍卫便说是送神,能把各中原因解释的如此简单生动,这侍卫头领倒也是个有才的。

      “虽在宫里经常见面,但说起来,还一直未问过将军姓名呢。”看着眼前年约而立的侍卫,闻牧微微一笑,突然开口问道。

      “不敢称将军,小的名叫甘青,只是西宫这片儿的一个带班侍卫。”

      闻牧点点头表示知道了,之后却是不再说话,而是自己往前走了几步,然后在渠岸边蹲下,随手捞起了个挂在岸边石尖上的荷叶灯。

      常秀看到,跟在他身后,也蹲下身子,却是将刚才捧在手里的灯还有闻牧看过的纸条又放回到了水床上。

      见闻牧侧头看了自己一眼,常秀不由小声解释道:“既是寄了人家的愿望,也不好就这么随手扔了的。”

      闻牧哂笑道:“你倒惯是个好人。”说着,他便打开了手中荷叶灯上的纸条,只见上面写得也是求平安的话。

      之后,似起了顽性,他又陆陆续续捞起些漂到岸边的灯,却见上面大部分都歪歪扭扭写着些求平安的话,只有少许几个,许愿之人显是读过几年书,上面字迹明显工整许多,且话语也文质不少。

      “‘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看来这是个将要出宫的。” 闻牧笑着挥了挥手中的纸条对常秀说道,“且应是个大宫女,手头上有些积蓄。”

      想在宫中得一心人,显是不可能,只有出了宫才会有这样的机会,正巧中秋之后,便要放部分宫女出宫;若无积蓄,这会子只怕想的就是出宫之后平平安安、富富贵贵,只有手头上不缺银子、出宫后自己能安顿好的人,才会想着只觅一心人。

      常秀心思剔透,闻牧的话,他一想便透,只明白却不代表赞同,看看字条上那娟秀的字迹,他随口接道:“也说不定这宫女姐姐就是个重情的呢!”——便如同他娘,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你倒晓得什么情不情的了。”闻牧轻哼一声,顺手将灯和纸条一起扔给常秀,然后又从河里捞起一盏。

      闻牧这次捞起的灯,上手便觉不同,倒不是样式特别,而是因为这灯刚靠近,就有一股香气扑鼻,只他向来不喜欢过浓的香味儿,这阵香气却是让他眉头微微蹙了起来。

      打开灯里的纸条,果然也是很端正的字迹——“大道如青天,迎风入云端”。

      “这倒是个有想法的。”虽然不喜这灯上的香味儿,闻牧还是忍不住赞了一句——大约是这放灯之人为了显示诚心,所以制灯时才故意添了香料吧。

      听到闻牧的话,常秀忍不住也凑近看了眼那纸条,见到纸条上的话语,他不由愣了愣,方道:“宫中之事艰难,入云端,又哪是那么容易的事儿。”

      闻牧闻言,不置可否地将灯与纸条再次递给他,只这次,他却没再弯腰捞灯,而是站起身来,向后走了几步,退出了岸边。待得常秀将灯全部放回水里,退到他身边,他这才开口说道:“可惜没带纸笔,我原不知道,放灯还要许愿的。”

      常秀有些诧异,不明白他这话里的意思,却是一直站在他们身后一丈开外的福喜这时候赶紧走了上来,他也没说话,只直接从袖袋里掏出两样东西,递给了常秀。

      常秀接过一看,却是两盏颜色鲜艳的荷花灯。

      常秀有些讶异地看向闻牧,却见闻牧眉角微抬,状似随意地说道:“也不知是不是日近中元,你这几天夜里睡觉都不踏实,经常喃喃叫娘。”

      “耽扰殿下休息了。”常秀立时明白闻牧意思,轻声应话的同时,微垂下的眼眸刹那间也涌上了一股热意。

      “谁让我浅眠呢,”闻牧似是不屑地撇撇嘴,接着又道:“看在你跟着我伺候了这么长时间,我便陪你一起放回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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