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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第十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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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秀和福喜赶到时,只在正殿门口恭候了闻牧,因此也并未再见到萧贵妃的几位客人。
待得闻牧走出殿外,常秀抬眼瞧了,却见他面儿上甚为平静,因是也不知道自己的主子对贵妃娘家的几位表姐妹究竟有何看法。
倒是在回去的路上,闻牧突然闲聊般地问起常秀:“若是民间嫁娶,一般是个什么样儿的?”
常秀走在闻牧身侧靠后一点,福喜离常秀又有几步远。
见闻牧问得突兀,常秀只先回头看了一眼福喜,见小太监只低眉垂首,他不由往前迈了一步,然后才轻声答道:“民间嫁娶,大抵是冰人作保,长辈相看。奴婢也未曾见过,想来也不过是盲娶盲嫁。”
“是了,你比我还小一岁,又哪知道这些,倒是我多问了。”
闻牧不由哑然失笑,自古婚姻不过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只到了皇家,又多了利益权衡考虑,自己竟将这种事情问了身边一个比自己还小些的太监,可不是白费口舌吗?
闻牧今年周岁十四,虚龄十五,方是知慕少艾的年纪,便是对常秀几番孟浪举止,也不过是见着常秀乖巧懂事颜色好,恰恰对了味儿,见色起意而已。可如今,真要牵扯到娶妻立妃上面,便是他心智再成熟,胸中有城府,也不由起了些别样心思。
说起来,虽然崇学馆里的师傅们课上管得严,皇帝也会时不时地考较众皇子功课,但这个年纪的男孩儿们,又有几个没偷偷翻些话本瞧过的?便是逢年过节的戏台子上,时不时还会演些书生小姐的欢喜姻缘呢!
见闻牧似有所思,常秀略一思忖,又小心地开口说道:“上回太后娘娘寿诞,奴婢没有随侍主子,也没见过萧家的小姐们,今儿偷眼瞧了,这几位姑娘倒都是好相貌!”
闻牧回过神,不由笑啐道:“连我都没仔细瞧清楚,你倒有时间打量人家好不好看了!”
闻牧随口一句却是极对,常秀刚才在殿里其实一直都低着脑袋,仅在退出殿门的时候,匆匆扫了一眼座上的几位年轻女孩儿,实际上并未看清那几位的容貌。只他一是为了应话凑趣,二是考虑到萧贵妃娘家的内侄女儿应也不会有多歪瓜裂枣,所以才会这么故意提了一句。闻牧待他是亲近惯了的,对他随意评价萧家的姑娘们也不以为忤,只当是说话闲聊而已。
见闻牧笑骂过后又不再开口,因不晓得主子心思,常秀也不敢随意再说话了,只又向后一步,退回了原来的位置。
其实,谈及民间婚姻,常秀如今印象中仅有父母之间的相处情形。他因记性好开慧早,依稀还记得在他两三岁的时候,爹娘似乎也是相近如宾、举案齐眉的,他甚至还记得小时候正月十五闹元宵,爹娘曾带他一起上过街,爹将他高高举过头顶架在脖子上,而他则是一手拿着点心,一手扶着爹的发髻看街上人舞龙灯。
只后来,不知什么原因,娘便带着自己搬出了正院,独居一处偏院,便是他爹,待他也冷淡了不少。之后,家里又有姨娘生了弟弟妹妹,娘更是拘了他在身边念书,除了日常上学请安,等闲不与他爹见面。至于他爹,却是再没主动到他娘的院子里去过。再之后,就连春节这样的正日子,娘都称病不出,只让自己带了奶娘、丫鬟去正院和一大家子过节。
以前他年纪小,只觉得是他爹负了他娘,现在大些了,忆起前事,却是有些糊涂了——便是娘和爹没能成为一生一世一双人,为何最后竟是到了如同仇雠的地步?
等三人回到殿中,闻牧梳洗更衣过后,已是午膳时候。虽然昭阳殿中只有一个主子,但殿里小厨房也不敢怠慢,五菜一汤摆在桌子上,红黄翠白显得很能让人食指大动,只每样菜式里的分量略少了些。
待捧雪带了摆菜的人下去,常秀看了眼桌上凤尾鱼翅、八宝兔丁、三丝瓜卷、山珍刺龙芽、洪字鸡丝黄瓜、龙井竹荪这两荤两素一凉一汤几道菜,没有说话,只先净了手服侍闻牧用膳。
待得闻牧吃的差不多了,常秀先是到外面找福喜叫了人上来收拾,往里回转时,却是笑道:“刚才在娘娘那边听红玉姐姐说,他们殿上今儿有鹿肉,本以为殿下会在娘娘那里用膳,没想到竟是回来了。这下好了,好好的鹿肉倒是变成兔肉了。”
闻牧接过捧雪递上的茶水漱了一遍口,然后才答道:“鹿肉又不是没吃过,往年春祭秋猎,鹿肉、鹿筋、鹿蹄不知道啃了多少,便是你也没少跟在后面打过牙祭,怎么这回倒馋起这个来了。”
“鹿肉又不同于鸡鸭鱼羊可以随时取用,不年不节不猎不祭的,平日里哪那么容易有新鲜鹿肉供给。”
“原来小常公公还是个嘴馋的。”从门外端了水盆进来的柳穗儿闻言,不由笑着接口打趣道。
待捧雪接过她手里的水盆,她一边拿起旁边的帕子浸在水里,一边脆声道:“鹿肉虽说是个补脾益气的好东西,但是吃多也不好,容易上火!如今虽已过了立秋,可天气还热,况且,人在秋季火气大,可不是吃鹿肉的好时候。”
柳穗儿进来时只听到常秀在说鹿肉,并不知道他之前说今儿飞霞殿里用的便是这个,不然她也不能接着说这话。好在闻牧不是个拘小节的,殿中也没人故意和她抬了话,是以,她说完之后,闻牧只照常接过她手中的湿帕子净了脸。
等到一切收拾妥当,柳穗儿和捧雪正要带着东西退下,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柳穗儿突又对闻牧说道:“对了,今儿早上奴婢抽空去了趟尚服所,那边的高姑姑说了,那件虎雀翎她们虽是可以将脱线的地方补上,但是因着绣法工艺不同,即使补绣,也会留下痕迹,若是仔细看了,就会发现鹤眼睛一只一样,所以虽然只是坏了这小小一处,可她们到现在也没敢动手修补。”
柳穗儿说的正是太后寿诞那天出了岔子的虎雀翎,那天之后,那衣裳就被送到宫中尚服所去修补了,没想到这么多天,竟是还没开始着手补绣。
闻牧本是坐在椅子上,听到柳穗儿这话,他不由挑高了眉毛,抬头看向她道:“这衣服送去也有十来天了,怎么到现在才有回复?尚服所的那些人现在竟是这么敷衍了事了吗?”
可能是那虎雀翎唤起了他不好的记忆,闻牧说这话时,语气便有些不好,柳穗儿听了,面上表情平静,只侧头看了站在闻牧身侧的常秀一眼——却见常秀听到两人对话后,脸上神色未动,似乎毫不在意。
她便只福了福身,又答道:“也不是她们敷衍,因东西贵重,当时是奴婢亲自送去的,接到衣服时,高姑姑就说了,这衣服的刺绣一看就是司衣坊的独门手艺,而且还不是她们坊里寻常女工所能绣的,必是她们当家人的传家手艺。所以当时她就问奴婢,是再等等看能不能找到司衣坊当年用过的女工,补得大差不差,还是直接就在尚服所里补了完事儿。”
柳穗儿说到司衣坊的时候,常秀垂在身侧的手指轻轻动了动,只他的动作太轻,旁边的几人并未注意到。
柳穗儿又继续道:“奴婢当时想着,那衣裳殿下也不急着再穿,就是等上一段时间也不要紧,所以就让她们先放放。今儿是七夕,奴婢去尚服所去要些针线,正好碰上高姑姑又谈及此事,回来想着还是先跟主子说一声的好。不然,万一哪天主子想起来要那衣裳,奴婢却是不好交差了。”
其实,柳穗儿再提起那件虎雀翎却是有来由的。太后寿诞那日的事情,近些日子以来,她怎么琢磨怎么觉得巧——虽说是自己提出那日里要穿那件虎雀翎的,可这话头却是由常秀而起,后来说要用玉佩遮挡,提到那紫玉祥云佩的,也是常秀。
虽然柳穗儿一直觉着自己对常秀的敌意掩饰的很好,但是想到上次害常秀挨板子的安德的下场,她不由便心生了几分警惕。
若不是她后来又仔细问了尚服所的高姑姑,确定虎雀翎那脱线的地方应是自己磨损了的——那绣工分里外几层,若是外人想弄出那番样子来,必先剪了上面几层绣线,才可能找到下面那层断了的绣线。不然,她真要怀疑是不是有人故意要坏了那衣服,造成后来的事端。
虽然现在看来,她的猜想是不可能了,但是,那片笼罩在她心中的疑云却始终消散不掉。是以,她今日才会当着常秀在的当口儿,突然再提此事,想的便是看常秀会否有何异样颜色。
“既是如此,那就先摆着吧,反正那衣服现在也穿不上了。”听了柳穗儿的解释,闻牧最后只不在意地挥挥手道。
那件似是沾了晦气的虎雀翎,若无特殊情况,估计他是永远都不会再穿了。
见闻牧回答的随意,而他身边的常秀也是没有半丝异样,柳穗儿不由有些失望,看探不出什么,最后她只和捧雪一起端着东西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