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6、第六章 ...
-
当上花糖糖护卫的第一天,蒯猛的任务内容是陪同花糖糖去了一趟广武城。
地处边关的广武城并不算繁华,只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一个小镇该有的店铺倒是都有,虽然都远远比别处的小镇简陋,货物也不多。
唐军与奚人的战争一直在胶着状态,广武城的老百姓见惯了战争,只要战火伤亡没有直接发生在眼前,他们反而比起别处的居民更具有一种奇异的安定和乐观,街头甚至有少男少女舞狮作舞嬉戏。
蒯猛牵着自己的麟驹马在街道上走着,花糖糖骑在马上,手上拿着一张购买物品的单子,喃喃地念:“……伙房的娇姨要捎酱料三斤、盐一袋;小叔叔要药料五匣;医营的葛伯伯要土窟春四瓶……”
蒯猛听着她念叨,回过头来问道:“那你要买什么?”
花糖糖扬了扬手中的单子:“这些都是我们要买回去的呀。”
蒯猛道:“这些都是帮别人捎的,你自己呢?”
花糖糖想了想:“我想瞧瞧有没有棉衣卖,老穿林姐姐的也不好。”
蒯猛怔了一下,猛然想起的确是的,万花谷四季如春,门下弟子们配发的衣服都是轻软为主,并不厚实,花糖糖并没有御寒的衣服,来到雁门关后,还是医营的女医官林画扇用自己一件棉袄改小了些给花糖糖穿,虽然为军营办事,可以到军需处领取衣物用具,但是苍云军的军需处能配发的只有盔甲武器等物资,军中的盾萝盔甲只便于作战,若说御寒的功效,只怕还不如万花的制服呢。
正在想着,忽然一股引人垂涎的香气从街头那边弥漫过来,一大一小两人齐齐转过头看,原来是街角摆在露天的刀削面摊子,老板正在煮面,大骨汤的香味儿飘满了一整条街。
蒯猛牵马走过去,向面摊老板道:“老板,要两碗面。”转身伸出手,把花糖糖从马背上抱下来,将一张桌子前长凳上的薄薄的积雪拂了让她坐,自己坐在她对面。
碗是大大的粗陶土碗,但汤面又烫又鲜,量又够足,一大碗下去,周身的寒意都没有了。花糖糖吃得满心欢喜,只差没有把整张小脸儿都埋进碗里。
蒯猛默不作声地吃完了自己那碗面,看着还在埋头苦干的花糖糖,眼神柔和。
“下次营里有空闲了,再带你来吃面。”
花糖糖从碗里抬起头,眼睛闪亮地看着他:“说话算话?”
“嗯!”
花糖糖伸出小手指:“拉勾。”
蒯猛愣一下,也伸出小手指跟她勾了一下,正要收回,却被她抓住了手,顺便查看一下他手背上的伤。
痂都已经脱落了,只留下疤痕没法消去。花糖糖有点儿不满意,“都是你之前没理会它,上药上得迟了,看吧,还是留疤了。”
“对不起。”虽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道歉,但蒯猛还是脱口而出。
花糖糖笑起来:“手是你的,疤也在你身上,为什么要跟我说对不起啊。”
蒯猛不大善言辞,只是讷讷地笑了笑,便不说什么了。
吃饱了,带着花糖糖在小小的镇子上逛了一圈,最后去采买,把要买的货物都置齐了,最后蒯猛站在裁缝铺子门口,瞧着花糖糖穿上新买的棉衣从铺子里走出来——这件棉衣做得不太合身,有点儿大了,粗布布面,棉花厚重且有点儿硬,花糖糖看起来显得更矮小了,还臃肿。
花糖糖仰起脸冲蒯猛笑,倒是很开心:“暖和了。”
“嗯。”蒯猛把她举起来,放到马背上。
“小花郎中,明天你有事儿需要我办吗?”
“明天的事儿,现在不知道呀。”
“如果没有什么重要的事情,我可以跟你告一天假吗?”
“哦哦不要紧,你有事要做就去吧,反正明天我也只在医营里呆着,不会遇到什么危险的。”
“嗯。”
回到驻地,蒯猛把花糖糖送到医营,在门口把她抱下马背,再把货物一样一样卸下来,最后从怀里摸出一包糖果递给花糖糖。
花糖糖接过来,惊讶地问:“咦,你几时买的?”
“你进店铺买衣服的时候,我在门口买的。”
花糖糖打开糖包,拿了一颗放进嘴里:“甜!”
蒯猛脸上没什么表情,但眼光却很是愉快:“那我先走了。”
“蒯哥哥!”花糖糖叫住他,快步走到他跟前,抬头看着他,不太满意地道:“你蹲下来。”
蒯猛一头雾水,依言蹲下身来,想问“怎么?”还没问出来,花糖糖已经把一颗糖塞进他嘴里。
远处刚将一个伤兵送出医帐的花离站住脚步,隔着纷纷扬扬的雪花看向这边,只看到笑靥如花的花糖糖站着,手里捧着糖包正说什么话,蒯猛蹲在她面前,专注地看着她的眼睛听她说,看不清他脸上的神情,但花离发誓他看见有条尾巴在蒯猛身后默默地晃动。
花离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们片刻,最终也没说什么,只是拂一下长发上沾着的几星雪花,转身回营帐去了。
第二天蒯猛没来医营。
近来医营里除了伤兵之外,因天气进入酷寒期,还有好些士兵冻疮发作得很厉害,苍云军医营的郎中们也是忙得不可开交。
待手头的活儿稍稍轻松下来的时候,天色也到了申时,花离用眼角余光瞥着乖乖在一边研药的小侄女,看她毫无异状的样子,便以一种漫不经心的口吻随意问:“糖糖,你那只大狗呢?”
花糖糖抬起眼:“谁啊?”
“那只长得比我好看的。”
花糖糖噗哧一声笑出来,“蒯哥哥有事,昨天跟我告了假的。”
“哦。”花离心想,还一本正经跟这小屁孩儿告假……这蒯猛真是……
正在想着,听到外面传来一阵喧哗,医帐里的几个医官都抬起头来,猜测是不是又从前线接下了一批伤兵,一个从女卫营拨来的盾娘赶紧动手清理了两张褥子准备安顿伤者。
帐门一掀,却没见新来的伤兵,只见一个年轻的苍云士兵笑嘻嘻地冲了进来,手中捧着一个粗布包着的血糊糊的物事:“郎中,给!”
苍云军军医葛物华上前接过,仔细看了看,惊喜道:“新鲜熊胆!——你们这些臭小子又去打猎了?”
那士兵笑道:“是蒯猛哥去了,刚拖了一头大熊回来!”
花糖糖跳起身来:“小叔叔!我要去看熊!”
那士兵连忙道:“小花郎中,现在去也看不到什么了,我来的时候蒯猛哥已经把它剥皮了,你现在去只看到一堆血肉了……”
花糖糖大失所望,嘟哝道:“蒯哥哥真是的,为什么猎熊不带我去,我还没见过大熊呢。”
那苍云士兵见她失望,摸了摸后脑勺,想说句安慰的话,诸如“下次我带你去看熊”之类的,却听花离已经严厉地截口道:“糖糖,蒯猛做得对,雪地狩猎猛兽危险得很,你一点自保能力都没有,怎么能带你去?”
花糖糖低声道:“可我想看看活的熊啊……”
花离正容道:“所以你就该尽量把本事学好了,以后就算你不能与人并肩作战,也不至于拖人后腿,你才有资格让人带你去涉险。”
花糖糖俯首道:“哦。”
医官葛物华将熊胆放到药柜坛子里,转身回来,听到花糖糖被教训,便笑着岔开了话头:“今晚伙房可要加菜了,一头大熊好几百斤肉呢,每次他们有人去打猎回来,我们才能打打牙祭!”
他说的没错,当晚伙房开饭的时候,花糖糖的碗里堆上了几块煎得香香的大肉,她捧着碗站在伙房里用目光到处找蒯猛的身影,没找着。
蒯猛拎着熊皮去了女卫营,找会针线活的师姐去了。
再过得几天,一件缝制合身、厚实柔软又暖和的熊皮裘穿在了花糖糖身上——还连带一对毛茸茸的耳套。
裹得一身毛茸茸的花糖糖在前面活泼地走来走去配药换药,面瘫寡言依旧的蒯猛默默跟在她后面的画面,成了苍云军医营的一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