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拈花一笑》蜀君邪

24、云归何处24

　　唐一笑落远的跟着，起初不太相信，后来远远看了张侧脸，笃定郭函无误。夜色渐渐笼罩，该收摊该闭户的都歇了，长街上零星几个人走来，都带着灯。他跟着郭函，见他从偏僻处入了好几个地方，可都不是什么有钱人家。作贼吧，怎么找穷人家；秘密会晤吧，只有他独一个。
　　又见他飞身上了屋檐，唐一笑连忙也上去，只是不敢出声，落得老远。
　　见他匍身在崔大的住处，贴着屋脊像块石头。唐一笑也匍在远处，静观其变。
　　过了会儿，院里有人进出，拿着灯将街照得透亮。这样一来，正好让房顶的人更加隐蔽。
　　也不知是为什么事，来回穿梭了四趟，人马才消息了阵子。今夜是无月夜，遮天的云带着水气，风雨欲来。
　　终的万籁俱消，只剩下护院的人，郭函才不声不响的动了动。唐一笑在远处不惹眼的支胳膊甩腿，都快僵透了。郭函开始轻车熟路在房上行走，不时低下身子躲避护院巡逻。唐一笑缓缓从后接近，不敢太过，始终隔着两三座房子。
　　躲过几次护院，郭函跳进了院子，唐一笑等他进了间屋也跳了下去躲在花丛后。眼见郭函驾轻就熟的进了好几间房，手里多了些东西。护院的又巡逻了来，他窜上房梁躲了过去。唐一笑躲在花丛后着实为他捏了一把汗。巡院离开，又清风雅静，
　　郭函随即往内院去，唐一笑也落后跟着。只见他如飞影般的出入各房，每出来时，手中的东西就会多一点。唐一笑躲在暗处看得傻愣，跟了他这么久，真不知道有这手。
　　约过了一炷香的时候，他拿齐全了自己要的东西，跑到墙根往上窜。
　　这就回去了？
　　唐一笑待他出去，也跟着去跳墙根。
　　“什么人！”
　　背后一声暴喝，他赶紧蹬腿向上。忽后背涌上一阵极热的火辣，已被刀拉下好长一条口子，血正涌得厉害。他手脚利索还想往上爬，却被几双手发力拽了下来，扔在地上暴打。唐一笑滚成一团，叫得像鬼，连崔大都惊动了。一时间院子里熙熙攘攘好不热闹。
　　不知有人对崔大说了什么，他让人住手。巡院散开，唐一笑已被打得没了进的气，嘴一张就涌血，浑身抽搐。
　　仁三这段日子住在崔大府上，便过来替他把脉。仁三喂他吃下了颗续命的丹丸，又替他止了血，可他趴在地上还是不见起色。亲信告诉崔大遗失了很多东西，他脸色大变，命人将他连搜三遍，确定没有东西，才皱起眉，独自沉吟了一阵。
　　“大哥，我看这事郭九脱不了干系。”仁三在他耳边轻声道。
　　崔大摇头说：“唐一笑这小子说不定是哪边的。虽然跟在郭九身边，但也是唐家的人。他大哥不是和卫长普好么；况且他和季家闺女救过黑二，保不齐是哪边人有问题。这些年都风平浪静的过来了，却在这儿节骨眼山出现。必定大有文章，需从长计议。你这就到各处通知兄弟过来，说有事商量，其余的不要透露风声。”
　　“我这就去。”仁三说完就带了些人往众兄弟各自的住处去了。
　　崔大看了看吊着一口气的唐一笑，吩咐手下将他拖到密室里，院落打扫干净，不要惊动了夫人和小姐。
　　十个兄弟不多时便聚到了崔大的密室里。看着当中浑身是血，双眼紧闭的唐一笑，郭九差点就扑上去。可终究他按捺住，与兄弟们站在一起，冷眼看着地上的人。
　　崔大见他神色无异，呵呵笑两声，开口道：“这人郭九你最清楚。他是什么人，给兄弟们说说。”唐一笑此时已经清醒，只是闭着眼睛装死。郭函喉咙里嘀咕一声，看着他缓缓说：“这是在下的相好。本城唐家的六公子，唐一笑。”众人唏嘘了一声，崔大又说：“这也是今晚夜闯我宅的人。郭九，这是怎么回事？”
　　郭函眉头一皱，躬身道：“大哥，他平日喜欢在屋顶上喝酒。恐怕是喝醉了在屋顶上乱走，掉进了这里吧。”“喝酒？”崔大狠踢唐一笑几脚，见他如尸体般的安静，大笑道，“他浑身哪有一丁点酒味。账本官册都不见了，哪有这么巧的事？我看他是和卫长普一起来的，做了个断后的替死鬼！”
　　郭函心疼，蹲到他旁边，摸着他被血凝成一缕一缕的头发，颤声道：“大哥，他不会是卫长普的人。虽然他跟我的时间不长，但为人单纯，决不会是朝廷的走狗！”
　　旁边哥几个开始交头接耳起来。
　　黑二站出来说：“老大，你不会疑心病又犯了吧？这孩子若真是那边的人，在树林里就该抓我做要挟，何必等这么多年？”
　　崔大双眼通亮，无半点平日的老板嘴脸，看着唐一笑道：“大家还有什么话都说说。”
　　“就算那边的人要行动，怎么会找个武功这么差的人？难道那边人不知道这里护卫重重，连墙都翻不过，不是找死吗？”不知谁问的，引来一阵笑声。唐一笑在心里极为不爽的骂道：哪个没口德的乱说？养好了身子让你看看小爷功夫好不好！
　　“说不定朝廷就喜欢这样的探子呢？扮猪吃老虎。”
　　“画虎画皮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九弟，你莫被个小孩儿骗了。”
　　“这话有理。”
　　“看他斯斯文文，又是唐家的人，唐家也是大户，现今和卫长普有了来往，正是紧要关头，还是不要节外生枝为好。”
　　“放屁！就因为现在是集聚实力的重要关头，宁枉杀一千，勿纵一人！管他娘的是不是真的，砍了再说！交出去也是个半死的人！不如毁尸灭迹来得干净！就算找到了尸体，查出是人砍的抓个替死鬼，案子还不是结了！”
　　“五哥这话不对了，虽说我们做不见光的买卖，也要积些阴德。你就不怕见了阎王判你永落无间么？再说他年纪尚青，怎会有这么大本事？”
　　“老幺你什么意思？做这档生意的还怕阎王？白刀红刃的事还做得少吗？到时候杀他娘的片甲不留，掀了他娘的地狱！你们两个年纪差不多，怎么知道他就不能做你的事情？我看你是见了俊俏的小子舍不得吧！”
　　众人你一言我一句吵架似的。
　　“行了。问郭九什么意思。”崔大一句话掷地有声，众人齐刷刷看向郭函。
　　他抱着唐一笑，背着众人红着眼，声音缓和说：“那件事只有老幺不知道。四年前思林因为查不出身份，被你们抓着也说宁枉勿纵，让我顾全大局。我顾全大局，看着你们杀他，没多说一个字。那时我求你们给他个痛快，你们却怎么折磨他的？最近我才知道，他是白马鸣的弟弟。宁死不说自己是什么人，是怕你们杀红了眼，连累家人。交给我的东西，都是从小不离身家人一看便认得的。我得知他身份后派人查了许多，没一件是你们担心的事。朝廷上的人与他从没相干，你们打交道结怨恨的也没一个和他来往过。”
　　“这些年说我不恨，自己都不会相信。可我明白知恩图报，一直谨记几位大哥的再生之恩！从来都打落牙齿和血吞。能尽的心从不懈怠，能做的事从不推诿。如今各位兄弟真要一笑死，我也不会多说一个字。只是请四哥亲手送我先上路，这条命是你救回来的，这时请你再拿回去。让他黄泉路上有个伴，也不要再看到当年的情景。”
　　一席话仿佛冻结了屋里的空气，静可闻针。
　　“我死后你们不必担心，就说我在苋城病死了。七哥与家人面熟，让他接管那边就好。有几位兄长的担保，家人必不会怀疑。”
　　“郭九你他娘的还真是情深意重啊？”王五双手一叉指着他骂，“千八百年前的屁事了还翻出来当回事说！你是存心找事儿吧！这里哪个人没个伤心事？就你的事大！老子揍死你这不成器的东西！”说罢抡拳就去，郭函身影一动不动硬生生接下这拳，口中呕血而出。热血撒在唐一笑脸上，他差点睁开眼拼命。郭函觉得他有动静，暗自紧了紧手臂。他连忙又装死去了。
　　王五还要打，苗四拉住他低沉着嗓子说：“大哥……”是自己救回来的人，同生共死了这么多年，终究不舍得。
　　崔大瞪着眼凝思一阵，其余人大气不敢出，静观郭九跪在那儿一动不动。
　　“大哥！”苗四跺脚又叫了一声，崔大终于摆了摆手说：“行了行了，这时候内扛也不怕别人笑话。郭九你带他回去吧！不要惹人怀疑。”郭函暗自大舒一口气，平静的说：“谢大哥不杀之恩。”
　　“只要这小子醒了不乱说话，我也不为难他。思林的事情我们知道你心里放不下，能过去的就过去了。你是个聪明人，其余的还用我多说吗？”
　　“大哥，方才我说了，几位兄长的再生之恩九弟莫齿难忘。一笑这边我自会打理，请大哥放心。”
　　“行了，去吧。”
　　郭九吃力的抱起唐一笑，踉跄往外走。
　　“老三，老幺，帮他一把。”崔大一个眼神，仁三，陆十点头会意，过去掺着郭九，让他把唐一笑放下来，三人一同扶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