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幻异编》歌平

52、昆仑龙脉（十）

　　唐煜实在不想让帝诩和丽绮丝处在一块，就算他天真不通世事，也晓得丽绮丝对他家师傅的眼神并不单纯，而且师傅还有那么一点半推半就的意思。但帝诩的态度十分坚决，唐煜怒气冲冲地瞪了丽绮丝一眼，想了想，屏住呼吸摘下幂篱还给帝诩，便跟着安碧槐他们走了出去。

　　丽绮丝见众人都走了，便微微走进帝诩，柔声道：“先生相貌非凡，为何要用幂篱遮脸呢？”说罢便伸手想要拂开幂篱上垂下的黑纱。

　　一股淡雅的香气随着她的动作迎面扑来，帝诩面无表情地钳住她的手，只是稍稍使劲，便见丽绮丝皱起了眉头，他甩开丽绮丝，冷淡道：“我暂时还不想杀你。”

　　丽绮丝毫不顾忌手腕上青紫的痕迹，她跟帝诩站在一块儿，笑盈盈道：“先生好像很在意那个孩子。”

　　帝诩负着手，冰冷地好似昆仑山头的白雪，“你要是敢碰他一下，我就送你去幽冥血海，尝尝永世禁锢之苦。”

　　丽绮丝的嘴角抽动了一下，很快就以笑容掩盖过去，“请先生放心，我对小公子可没兴趣，另外，先生留下来，怕不止是为了防我的吧？”

　　唐煜已经跟着众人走远，底下还不知道会出什么东西，帝诩没时间跟丽绮丝废话，转身便往刚才的泥沼走去。

　　沼泽里的人面花完全展开，约莫是吸了几人精气的缘故，花脸上的纹路越发清晰，人的眉眼尽数勾勒了出来，就在人脸的嘴里，也就是花蕊的位置，喷出阵阵可见的黑气，这黑气的毒性恐怕也比方才强烈许多。

　　帝诩绕着沼泽踏出两步，便见那人面花随着他的动作，慢慢扭过来，无论他处在哪个位置，花蕊必定是对准他的，平面的人眼中充满戾气，帝诩低头望着那汩汩冒泡的烂泥，他知道之前墓室里尸灯缺失的人头上哪儿去了。

　　丽绮丝站在边上，湛蓝的眼眸全然不似之前的婉转多情，“唐家小公子看着是个慢性子，却有几分机智，花的毒气与丝囊的毒气确实有相互作用，不过他只说对了一半，这花看似简单，实际不止是用来做一处机关用的。”

　　帝诩缓步在墓室里头绕了一圈，又额外在沼泽边缘绕了一圈，证实了他心中的猜测，这间墓室阴气与怨气弥漫，只为了更好地掩盖住另一种气息，就如同这人面花一般，只是为了掩人耳目，掩盖住沼泽底下藏着的东西，但现下不知道这沼泽有多深，兴许一直通到地底下，他们没那功夫将里头的烂泥全都掘上来。

　　丽绮丝的目光一直没离开过帝诩，她的眼中流露出些许贪婪，拢在袖中的手扣住铃铛，正欲动手，帝诩却猛地回过头，丽绮丝的背部僵直，她不自然的神色一闪而过，见帝诩似乎没有察觉，暗暗地舒了口气，继而又摆出一副温柔多情的模样，道：“先生可看出什么了？”

　　帝诩冷笑一声，“难道你知道的不比我清楚么？”

　　丽绮丝摇摇头，“先生太高看我了，我道行浅薄，能察觉出不对劲已是不易，又怎会知道下头有什么呢。”

　　她知道帝诩特地留下来，其实是怕她在这里动手脚，她是动过这个念头，只不过很快就打消了，因为她确实不知道底下有什么东西，冒然动手只怕会露出马脚，恐怕她的行动目标还没有达成，就得死在眼前人的手上，太不划算。

　　帝诩从袖中摸出铜钱，这枚铜钱乃是盛世所出，阳气旺盛，在影魔那里还救了安碧槐一命，他往铜钱内输了一点自己的灵气，便丢进人面花的嘴里。

　　这花茎应当是中空的，铜钱顺着花茎一路往下，墓室仿佛震动了一下，接着便传来一声古怪的响动，铜钱从人面花的嘴里弹了出来，直接打到顶部，镶在上头。

　　沼泽的烂泥表面浮出几道血红的印子，一瞬间又消了下去。

　　帝诩皱了皱眉，喃喃道：“是阵法。”

　　方才看到的几条红印子不过是受激浮现出的阵法边缘，因而他还看不出这是哪种古怪的阵法，兴许这阵法不存在在任何记载中，毕竟凡人的方士总喜欢融会贯通，创造一些结合各门各家特点的东西。

　　但可以肯定的是，这是一个相当大型的阵法，这个墓里的每一样东西，都可能是组成阵法的一部分，布阵之人不仅心思缜密，道行也不浅，再加上龙脉的影响，每一种机关的威力都被大大加强，物尽其用，只是那人肯定没想到，千年之后，这里又落了一页河图。

　　“好了，阿煜别多想了，”杜尚戚安慰道：“他俩在满地都是毒囊的墓室里能做什么，那公主还能把你师傅吃了不成？

　　唐煜都快把袖口的镶边给扯出来了，“看她的眼神像是要将师傅生吞活剥了一样。”

　　“那她也太没眼光了，”杜尚戚勾着唐煜的下巴瞧了瞧，“若换做是我，我肯定先吃你，细皮嫩肉，味道肯定不错。”

　　安碧槐拍掉他的手，“杜太医，你要是不想活早说啊，我们就让墓龙直接带你走了，白费了一番功夫救你。”

　　这截通道又宽又长，目前为止还未出现什么危险，因此几人间的气氛也活跃了一些，相互嬉笑了一番，杜尚戚摸了摸下巴，正色道：“阿煜，你真不觉得那位喜欢你吗？”

　　“为什么这么问？”唐煜茫然道。

　　杜尚戚耸耸肩，“你都十五了，又不是三岁小孩，那位还生怕你出事，从头到尾牵着你的手，我若是有个你这么大的徒弟，还一脸傻样地往我怀里拱，我早就将他踹飞了。”

　　唐煜圆润的凤眼不可置信地望着杜尚戚，“我看起来很傻吗？”

　　安碧槐瞬间无语，“你关注的重点不对吧？”

　　赵青木笑道：“谁让阿煜是我们之中最小的呢，自然全都当弟弟一般宠着了，我倒不觉得有哪里不好。”

　　唐煜憋了憋嘴，感动道：“赵大哥，三院的打扫我包了。”

　　说话间拐过一个转角，“前面有东西！”一名西域人操着一口不流利的汉语叫道。

　　转角过后就是一片沼泽，如果没听到西域人的提醒，走在队伍前头的唐煜就要一脚踩下去了。这片沼泽比他们之前在墓室里见到的要大上十倍，横亘在通道中央，咕噜咕噜地冒着气泡，所幸这沼泽里头没有人脸花，即便如此，众人也不敢轻举妄动，谁知道这烂泥底下会爬出什么。但通道就这么一条，他们不可避免地要从中穿过。

　　“不如你们先过去探探风？”安碧槐对着西域人讪笑道。

　　西域人连连摆手，“不不不，还是几位贵人先走罢，我们要在这里等丽绮丝公主。”

　　赵青木在地上找了块碎石头，往沼泽中心一掷，除了冒出两个气泡之外没别的动静，“要不然我先过？”

　　安碧槐翻了个白眼，“你要怎么过，你还会飞不成？”方才那块石头被烂泥裹着沉下去了，更别说赵青木这种大个子了。

　　赵青木取下肩上的弓箭，“我这箭是族人特制的，轻易不会断，在我的箭上绑上阿煜的捆仙索，再射到对面不就可以荡过去了？”

　　唐煜的眼睛亮晶晶的，“说不定能行，我体重最轻，让我先试试。”

　　安碧槐弹了一下他的脑袋，“省省吧，万一荡到一半掉下来神仙都救不了你，然后我们几个就会被那位送到烂泥里跟你作伴。”

　　“你们安静一点。”杜尚戚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还在争论的几人乖乖闭上嘴，便听到他们身后的通道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是师傅吗？”唐煜伸长脖子瞧了瞧，并没发现帝诩的身影，反而看到地上一排奇形怪状的小东西，“那是什么！”

　　那一排东西有十来只，约摸三寸长短，皮肤黝黑，生的奇形怪状，有的只有两个空空的眼洞，有的甚至没有五官，有的是圆形，有的是长条，唯一相同的是都长着枯枝似的手足，它们的肩上扛着花草或是腐烂的肉块，整齐地往这边走来。

　　安碧槐舒了口气，道：“是地魔。”

　　“地魔？”杜尚戚没听过这东西，有几分好奇，再看安碧槐轻松的模样，似乎不打紧的样子。

　　安碧槐解释道：“地魔本身没有形状，因此会钻进死去的动物或是人的尸体进行修炼，动物和人尸进过风吹日晒之后会腐烂，但地魔从不舍得丢，所以看上去就如同这般奇形怪状的，它们的性情温和，喜欢在阴气充裕的地方修炼，平时吃些腐肉或者花草，除非打扰它们修行，不然它们不会攻击你的。”

　　众人自动给地魔让开一条路，地魔目不斜视地从中走过，唐煜微微弯下腰看着它们，一只地魔抬头望了他一眼，像是受到了极大的惊吓，将肩上的花朵一扔，向着唐煜跪了下来，其他的地魔一愣，随即丢到手上的东西，一齐跪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