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幻异编》歌平

51、昆仑龙脉（九）

　　门悄无声息地滑开了，映在众人面前的景象令所有人都一时失言，点点朦胧的蓝紫色光芒从半开的石门里水银般泄了一地，随着光线的不断变幻，地面上的倒影也如水波般粼粼生光。

　　站在最前面的是丽绮丝，她原本正谨慎地握着金玲戒备里头可能会出现的攻击，却没料到是这种景色，忍不住怔了怔，有些茫然地回头看来。

　　金发碧眼的异域少女站在如梦似幻的幽光中，更平添了几分诱惑之意，唐煜即使心里再如何厌恶她，也不得不承认丽绮丝的容貌当真是平生罕见的，即使是重华和姑获，由于气势太强，反而不及丽绮丝更能给男人带来纯真诱惑之感。

　　安碧槐却是对这样的异域女子很不感冒似的，他只是皱了皱眉，扬声道：“丽绮丝姑娘，不知道里面有些什么？”在不清楚里头状况的情况下，他可不想贸然靠近。

　　丽绮丝回头看了一眼门内，微微一笑，道：“我看没有大碍，我们小心些进去就是了。”说罢她顿了顿，颇有些含情脉脉地望向帝诩，“不知先生……是否要先行一步？”

　　唐煜正想拉住帝诩的衣袖，让他不要先去，帝诩却迈开步伐，真的听从丽绮丝的建议往里头去了，唐煜撇了撇嘴，也一道跟了过去。

　　见帝诩如此行为，安碧槐等人自然不会落后，干脆将那帮西域人挤在后头，走进了墓室。

　　一旦看清了墓室里的景象，方才的梦幻之感便荡然无存，只见不大的石室内，四面墙壁和顶部都密密麻麻地挂着蚕蛹大小的丝囊，正是这些丝囊散发出蓝紫色的微光，汇集起来映得整个房间都幽暗不明。这些丝囊上无不垂着一到三条透明的黏丝，随着众人进来的动作，黏丝在空中幅度极小的来回晃动，看起来有些恶心。

　　大家都小心不让黏丝触碰到自己，这墓里处处诡谲，步步惊心，若是一个不当心可能就要丧命，是以等这十来个人都进来找到合适的地方站着，竟是花了不少时间。

　　而最里圈的人目光都落在房间中央，这一块不同之前墓室底部的青石板，而是十尺见方的一块沼泽，里头黑色的烂泥散发出一种难以形容的恶臭，熏得众人纷纷皱眉掩鼻。

　　沼泽中则栽种着数十丛奇异植物，它们有花无叶，茎秆细长仿佛一碰就断，大部分都未曾开放，只有零星几朵半遮半掩，花瓣深紫近黑，上头有一些奇异的灰白色纹路，虽然长相奇特，但看样子似乎并没什么要紧的，有几个西域人便将目光落在了右侧墙壁上的出口处，那里与他们进来的这扇门不同，上头也布满了丝囊，只因门的材质与墙壁不同，才勉强分辨出来。

　　其中一个棕发的当即操着一口囫囵不清的语言对着丽绮丝说了几句，丽绮丝却摇了摇头，她看起来有些疑惑，盯着那些花片刻之后，便转头问帝诩道：“不知先生看到这些有什么高见？”

　　帝诩对周遭的丝囊并不在意，他只是看着这块沼泽陷入了沉默，唐煜站在他和丽绮丝中间，皱着鼻子轻声道：“这花……”

　　他不过是看着这花总有些古怪之感，因此喃喃出声而已，并没有应和丽绮丝的意思，却没想丽绮丝耳朵倒是尖，闻言带了一丝笑意地问道：“唐小公子发现什么了？”

　　唐煜感到帝诩握着他的手紧了一紧，心里一阵低落，看来师傅的确不愿让丽绮丝与自己说话，他原本想不理会丽绮丝的询问，但见周围的人都看了过来，他还是不情不愿地道：“我看那花瓣上的纹路很是奇怪，在我看来，像是人面。”

　　杜尚戚眯着眼，换着角度仔细看了几朵半开的花，“的确很像，若是尽数绽放，想必就更明显了。”他话音刚落，只听“啵”的一声轻响，一朵人面花竟然真的骤然展开了丝绒般的花瓣，向众人露出了它的全貌。

　　只听一阵抽气声，当即有几个西域人对杜尚戚怒目相向，有一个用不纯熟的汉话骂道：“就是你嘴巴管不牢……”他话还未说完，便被青岚一把捏住了下巴，安碧槐斜睨着他，懒洋洋地道：“我看有些人的下巴长歪了，正巧在下学过一点正骨之术，是否需要帮忙正一正骨？”

　　丽绮丝连忙道：“是我们失礼了，还望安主簿莫要计较。”

　　安碧槐哼了一声，他倒是不想就这么放过，但丽绮丝毕竟是一位公主，也先表示了歉意，他自然不好太过分，只得让青岚放过那人。

　　这会儿功夫，池沼中的人面花已经接二连三开了五六朵，帝诩幂篱微微一动，开口道：“闭气！”

　　丽绮丝反应的很快，也立即下令，只是似乎还是有些晚了，人群中一名西域人身体晃了晃，就要往后栽倒，他身边的人反应不及，只伸手拉了一把，人虽然拉住了没有倒下去，却还是碰到了墙上那些丝囊，下一刻，整个房间的丝囊似乎都颤动了一下，碰到丝囊的那名西域人连惨叫声都来不及发出，便骤然化作一滩尸水，这一过程快得不可思议，拉他的那人只不过眨了眨眼，拉着的伙伴便尸骨无存，这让他张口结舌，脸色惨白。

　　尸水四周的人都情不自禁地往后退了一步，之所以没敢再退，是因为后头也有丝囊等着。

　　安碧槐仗着个子高，也看见了一些情形，他喃喃道：“这可太夸张了，连救都没法救啊……”

　　黑色的尸水沿着石板之间的纹路，向正中的池沼流动，盏茶功夫之后，便完全没入了沼泽中，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那些人面花的花瓣似乎更妖艳了几分，上头的花纹更有栩栩如生之感。

　　众人静默了片刻，唐煜捂着口鼻，与帝诩交握的手晃了晃，帝诩看了他一眼，将头上的幂篱摘下，戴到他头上，“这幂篱可以隔绝毒素，你不必闭气了。”

　　唐煜吐出一口气来，他环顾四周，问道：“师傅，方才那是怎么回事？”

　　帝诩淡淡道：“我原本只是觉得这池沼有古怪，下头仿佛有些别的东西，等那人面花开了之后，感觉更是明显，人面花开显然是这房间布置中开始的一环，花开，处在这里的人便会受到某种毒素的影响，我猜测其效果可能是昏迷或是幻觉，中毒的人便会碰到墙上的丝囊，这些丝囊交错相连，碰到一个就会尽数激活，它们含有剧毒或者别的东西，能让人瞬间化为尸水，再反哺人面花。”

　　安碧槐不能说话，便示意青岚开口，“我从来不曾见过这样猛烈的毒素，倘若是这样，那我们岂不是都要死在这里，就连那门上也都是丝囊。”

　　丽绮丝也没有闭气，她神色凝重，轻声道：“倘若这房间如此凶险，又何必在门上上那九连环，大大方方让人进来就是了，左右一个都出不去。”

　　唐煜听着这三者低声讨论，目光却落在妖娆绽放的人面花上，他忽然跳了跳，伸手去碰顶上垂挂下来的黏丝，一旁帝诩猝不及防，眼看他碰着了，脸上神色骤变，一把便将唐煜拉进了怀里，唐煜立足未稳，差点摔一跤，他却兴奋地举起手指，道：“你看，我一点儿事都没有。”

　　帝诩捏住他碰黏丝的手，皱眉检查了一遍，的确，除了指尖有些烧灼似的黑色痕迹之外，并没有别的大碍，帝诩依旧不放心，左右他和唐煜的灵力是同种属性，便探进去检查了一遍，灵流经脉皆无异常之后，帝诩这才松开唐煜，只是脸色十分难看，“你倒是很有本事？！谁允许你做这种事的？！”

　　唐煜也知道自己方才的举动的确过于鲁莽，但他也是灵机一动，没有多想，更何况师傅就在身边，就冒了一回险，此时便老老实实道歉：“对不起，师傅……”

　　安碧槐连忙打圆场，“阿煜，为何你碰了丝囊，却没事？”

　　唐煜解释道：“我也是觉得，若是按照师傅所说，也未免不合常理，世上猛毒虽多，只碰一下，还是隔着衣物，就能够让人化为尸水的太过夸张了，那人闭气太晚，呼吸较快，比我们所有人都吸得多，因此会不会有可能是因为花香和丝囊的毒产生了应和，这才……”

　　他话还未说完，已经有人实在憋不住，吸了口气，这一开头，他便忍不住大口呼吸了数次，接着便现出迷茫之色，身子不受控制地往旁边一倒，说来也巧，他旁边还站着一个人，正因为长时间闭气而头晕眼花，一时躲闪不及，跟那人一道撞在了墙壁上。

　　而接下来的场景，印证了唐煜的说法，前者立时化为尸水，而还捂着口鼻面色惊惶的后者安然无恙。

　　既然如此，接下来的事便好办了，赵青木脸色铁青，向那布满了丝囊的门冲去，伸手就扯，青岚也在安碧槐的示意下过去帮忙，很快便将门清理了出来，门扇窄小，早已憋不住气的西域人蜂拥而上，反而将开门的赵青木和青岚挤到一边去了。

　　唐煜见状，愤愤不平地道：“丽绮丝公主，你的手下也未免太过分了吧！”

　　丽绮丝站在原地没有动，她的目光先是落在那幂篱上，接着又看了看闭上双眼的帝诩，轻笑一声：“他们可算不上是我的属下，不过他们闭气功夫过于粗陋，的确是让你们见笑了。”

　　安碧槐冷笑一声，走过去狠狠踹了最后一个人一脚，直将他踹出门外，这才带着杜尚戚走出去，赵青木和青岚随后跟上。

　　而丽绮丝却还是没动，她笑吟吟地让开路来，“为表歉意，还是让先生和小公子先走吧。”

　　唐煜求之不得，正要拉着帝诩出去，帝诩却松开了他的手，“你先出去。”

　　唐煜震惊地回头望去，帝诩闭着眼，低声道：“我和丽绮丝姑娘一起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