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混沌记事（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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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的街上没有一丝清风，秋季的烈日当头直晒，路面腾起阵阵模糊的热气，炎热的午后，街上连个人影都没有，唐煜走在路旁梧桐树的树阴里，照样淌了一身的汗，他摘下水壶喝了口水，抹了把额角滴下的汗珠。
赵青木赶紧把他嘴角的胡子重新粘好，“当心一些，一院那帮人的易容术可不比碧槐，稍稍一动就毁了。”
这下唐煜连汗都不敢擦了，他有些难受地皱了皱鼻子，“这鬼天气……脸上的东西没有化开吧？”
赵青木端着他的脸瞧了瞧，“还好，不碍事。”
唐煜对昨夜井下看到的东西很介意，便同赵青木再来看看，但怕再撞上厉太岁，因此两个人去找一院的人帮忙易了个容，顺便去仓库翻了一套官差的衣服和令牌，装成来查前几日死尸的事，那厉太岁就算再凶恶，也不敢同官府的人对峙。
平康坊白日要比晚上安静许多，再加上二人一身官差的装束，其他人见了也是远远绕着走，唐煜和赵青木顺利地摸到环彩阁后头的小木屋，不同于昨日，木屋上落了两把锁。
“这可怎么办？”唐煜掂了掂两把厚重的大锁，估计用刀剑都削不断，倒是有些穿墙遁地的术法，只可惜唐煜使不出来，他期待地望向赵青木。
赵青木深吸了一口气，双手握住门框，猛地一声暴呵，竟然将门整个都卸了下来，他把残破的木门隔在一旁，向着唐煜抬了抬下巴，“进去。”
唐煜咽了咽口水，暗暗发誓以后再也不随便开赵青木的玩笑了。
赵青木重新将井上的石头搬下来，不知是否是天气热的缘故，自井中传来的腐败气味更甚，弥漫在狭小逼仄的木屋里，唐煜面色铁青，如果不是用湿手绢掩着口鼻，恐怕要直接吐出来了。
井里弥漫着一股黑气，唐煜往井里扔了道火符，乍然而出的火球照亮了井底，唐煜完全没想到井底的空间竟然这么大，大得超出了一间木屋，井底有着数不清的骨骸，有一些成人的，但大多数都是婴儿的。
有的只剩下一堆白骨，有的尸体腐烂了一半，生出蛆和绿头苍蝇，无数的鼠蚁聚在腐烂的尸体上撕扯着呈现出黑色的腐肉，在尸体被啃光了的眼眶里进进出出，有些被啃光了的白骨上爬着几条蛇。
这些尸体层层叠叠在一起，间或有几具被拖到阴暗的角落分而食之，血水与脓液交杂混在一起成了令人作呕的污黑色，井底便是如此一副人间炼狱的景象。
交缠着的黑气很快将火球吞噬，唐煜再也忍受不住，跑到木屋外头干呕了两下，接着用水漱了漱口，才觉得好过了一些。
赵青木将门装好，同唐煜一道蹲在树阴里，他的脸色不比唐煜好多少，取过唐煜的水囊，打湿手帕之后擦了擦脸，仿佛要洗去那弥漫不散的怨气。
“赵大哥，里面的事，都是厉太岁干的吗？”唐煜刚才呕得眼睛通红，眼角还挂着痛苦的泪水。
“平康坊里的杂碎可不止厉太岁一个，他们之间相互勾结，这里可能是一个共同的处理尸体的地方，”赵青木面色不善，“只是厉太岁在这块时间最久，名声最大，基本上鸨母龟公都找他，再加上昨夜他警惕的模样，我想里头大部分的尸体都是厉太岁处理的。”
唐煜吸吸鼻子，“那里头怨气冲天，能凝出嗜人血肉的东西我一点都不奇怪。”
赵青木从袖中掏出一把齑粉，那是他从死去的十二具尸体上收集怨气的玉片，还没拿出来就碎在袖中了，“想一下发现尸体的死状，我早应该想到是什么的，这东西报复心很强，恐怕厉太岁活不长久，走，我们上厉太岁家看看。”
唐煜心中也有一点眉目，可惜没时间让他细想了，两人起身往厉太岁家走去。厉太岁家就在平康坊的角落处，两人照着鸳儿给的地址，很快就在一条偏僻的小巷里找到了厉太岁的家。
厉太岁的屋子比周围的民居看上去要新一点，只是低矮的院墙上有一些黑色的道道，像被火熏过似的。
赵青木上前敲了敲门，片刻之后，一个面色苍白的小孩打开了门，茫然地望着他们。
唐煜想起鸳儿说厉太岁家收留了个小孩，那种作恶多端，手上沾满鲜血的人不知怎想的，竟会养起小孩来，再看这小孩面黄肌瘦，一脸病态，他便有点心疼，“厉太岁在家吗？”
小孩大概十多岁，他动作迟缓地将目光定在唐煜脸上，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咕咚咽下一口唾沫。
唐煜不知为何在大太阳下打了个寒颤。
“他不在。”小孩缓缓说完，便要将门合上。
“我们是官府的人，找他有点事，”赵青木抵住门，正直的脸硬要摆出凶神恶煞的模样，才门缝里斜睨着小孩，“我怀疑他在里面躲着，让我们进去看看。”
小孩迟疑了一下，开门放他们进来。
厉太岁平时赚的钱不少，唐煜原以为他家应当不错，进去之后才发现比普通民居还要简陋，屋里乱糟糟的，墙角结的蜘蛛网都没收拾，正堂里堆着许多乱七八糟的东西，连落脚的地方都没有，桌椅上积着一层灰，灶台上没有开火的痕迹，如果不是房间的被褥翻动过，唐煜几乎要以为这里没人住了。
这屋子散乱地放着几件衣服，有一张大床和一张床，两床一左一右，相隔较远，小床上的被褥是新的，一旁还放着几块糖糕。
“你平时就跟厉太岁一起睡这屋吗？”唐煜一边问着一边转身，刚低下头便撞上一张煞白的脸，吓的唐煜差点一巴掌糊上去了。
小孩若无其事地拿过一块糖糕，咬了一小口，“嗯。”
唐煜深吸了一口气，平复吓的咚咚乱跳的心，“你怎么会住进他家？”
“我家乡发大水，父母带我逃难来的，不过他们饿死了，我在城中乞讨的时候遇到厉叔，他愿意给我地方住，我就过来了。”小孩稚嫩的脸上露出一丝难过之情。
唐煜不知该如何安慰他，只是拍了拍他的脑袋，随即向另一个房间走去。
小孩定定地望着他的背影，伸手摸了摸唐煜刚才拍过的地方，接着将手放到鼻尖狠狠一嗅，露出陶醉的神色来。
唐煜推开房门，咦了一声，这房间的家具一应俱全，收拾的干干净净一尘不染，床边放着一个精巧的木质摇篮，里面铺着细软的被褥，质朴的梳妆台上放着一枚铜镜，也用红布仔细地盖好，看起来是个女人的房间，但唐煜并没听鸳儿说厉太岁家还有个女人。
他随手将铜镜上的红布扯下来，一眼便看到那小孩又站在他的身后，呆滞的目光定定地望着他，那目光叫人心底发凉，小孩的脸在铜镜中五官扭曲，看起来十分渗人，不知是否是屋里太阴暗的缘故，小孩的身遭模模糊糊笼着一层黑气，唐煜急忙将红布蒙了回去。
“这是谁的房间？”唐煜假装镇定地问道。
小孩摇摇头，“我不知道，厉叔不让我进这个房间，你也别在里面待太久，不然他会骂我的。”
左右也没什么有用的东西，唐煜便从房间里出来，正遇上从后院的赵青木，赵青木皱着眉头，将唐煜拉到角落里给他看自己完好无损的玉片，悄声道：“太奇怪了，我原以为这家中会留下那东西的痕迹，结果我来回找了十遍也没发现，就差将后院的土翻过来了。”
“屋子里也是干干净净，一点阴气都没有，”唐煜向后望了望，那小孩正坐在凳上吃糖糕，便舒了口气，继续道：“我虽不大懂风水，但你看这屋子的座南朝北，终日不见阳光，照理说，不该这么干净才是。”
两人正嘀咕着，就听到门外传来一丝响动，厉太岁推门走进来，看见两名身着官府的官差，愣了一下，很快便恢复原状。
“二位官爷有何事么？”他的语气比昨晚好很多，但眼神照样凶狠，似乎想从气势上将二人压过去。
“你应当听说平康坊中发现了十二具尸体的事吧？”赵青木人高马大，往厉太岁跟前一戳，个头上就压他一截。
厉太岁绕过赵青木，“不是说是厉鬼所为吗？”
“厉鬼，不是指的厉太岁吗？”唐煜反问道。
厉太岁的面部抽了抽，豆粒大的眼珠狠狠地瞪了一眼唐煜，“之前也有官爷找过我，我有证人证明当时我并不在场，官府的人还这么胡搅蛮缠作甚。”
唐煜冷哼一声，“此事暂且不提，我们之所以来是因为有人抱怨你在环彩阁后头挖的那口井臭气冲天，所以我就想，之前有些个跟你有关却失踪了的人，是不是都被你扔到里面去了？”
厉太岁冷笑一声，“官爷讲这话可得有证据，我平时只驱赶些闹事的人，至于杀人的事，我可从来不干。”
唐煜看着他明显铁青的脸，心中十分痛快，“是否真如传言所说，只有将屋子打开瞧瞧了。”
赵青木也接话道：“我们回去准备准备，明日便带人来开门。”说罢，也不看厉太岁的反应，便大摇大摆地离开了。
一离开，唐煜就松了口气，“厉太岁心中确实有鬼，你猜他接下来会怎么做？”赵青木问道。
唐煜往脸上一揉，将易容的东西一把抹下来，“估计会赶在我们之前弄干净井里的尸体，虽然不知他家中有什么东西在庇护他，不过倘若他真的跟井里的东西对上，一定会死吧。”
作者有话说
第35章 混沌记事（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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