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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拜师学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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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煜回到家时,父亲唐甫明早在门口等着了,见到他回来,毫不犹豫对着他脑袋就是一巴掌,“幸好有你表哥暗中派人保护,不然明个儿我只能看到你的骨架子了。”
唐煜捂着被打疼的后脑勺,也不敢顶嘴,只能有些委屈地撇了撇嘴,偷偷向一旁的大表哥打眼色求救。
祁南迁收到了表弟的眼风,便挂上笑容上前将唐甫明刚举起的手挡下来,“舅舅,现下不是教训的时候,你看阿煜都受伤了。”
唐甫明方才也是急晕了头,经过祁南迁一提醒才发现唐煜一身狼狈,脸上还划了几个细微的口子,顿时紧张起来,“哪里受伤了,严不严重?”
其实唐煜受的是轻伤,不过为了防止父亲继续念他,便捂住腰假意哼哼了两声。
唐甫明便打发仆人去拿药,领着唐煜回了屋,让他趴在卧榻上,亲自给他受伤的腰做推拿。
倒不怪唐甫明如此紧张,唐家自祖辈起便是远近闻名的方士大家,远在高祖开国时期,祖上用异术屡立战功,深受高祖器重,自此几百年间,唐家的人一直在司天台担任要职,官阶虽不高,但地位不可撼动。
大约是泄露太多天机遭了天谴,唐家人口日渐凋敝,到唐甫明这一辈已是五代单传,而唐甫明也是年近不惑才总算有了个儿子,自然是宠溺非常,从小连呵斥都不曾有过,方才在门口情急之下扇了他一巴掌,要是叫唐夫人知道,指不定要给多久的脸色看。
唐煜在这头享受,玄一也没有闲着,将路上的情况原原本本地向祁南迁汇报,“那些孤魂野鬼倒是其次,只是那只黄鼠狼颇有些道行,我中了他的陷阱,兜了好大的圈子才找到大郎。”
祁南迁微微皱起眉头,“不过一个月的功夫,便引来了这么多杂碎,再过些时间,闻着味道来的厉害角色,恐怕不是我们能处理的了的。”
唐甫明闻言,神色也紧张起来,“不能拖了,要快点找到他。”
唐煜从未见过父亲和表哥同时露出这么凝重的神色,他趴在床上,费力地扭头看着他们,“出什么事了吗?”
唐甫明没有回答,只是冷哼了一声,按摩的手多用了几分劲儿,按得唐煜惨叫了一声,“这几天不太平,你给我安分点,先在家待着。”
唐煜龇牙咧嘴地说:“这次难道不是凑巧吗?”
唐甫明拍了拍他的脑门,“臭小子,这么多年的东西都白学了,只有刚成人形的精怪才喜欢吃人,方才你也听玄一说了,那黄鼠狼颇有些道行,自然不屑于吃活人了,踏青的人那么多,怎么他就偏偏挑上你了?”
唐煜拖着腮帮子,皱着两道浓眉沉思片刻,“唔,它说我细皮嫩肉,看起来很好吃。”
唐甫明双眼一瞪,手下用力,唐煜“嗷”地叫了一嗓子,皱着眉毛苦着脸道:“我错了我错了,父亲您轻点儿。”
祁南迁在一旁轻笑了两声,道:“舅舅,阿煜也长大了,有些事瞒不住的,你要是不跟他说明白,依他的心性,恐怕还是会偷溜出去的。”
唐甫明叹了口气,犹豫片刻,还是问唐煜道:“知道你为什么没有一点灵力吗?”
方士大家唐家未来的族长没有一点灵力的事,是行内人每每提起来都要酸几句的,也不是唐煜不上心不努力,但无论他怎么练习,都不能催动任何术法,即使那些连普通人念个几句都行得通的口诀,在他这里就是不管用。祁南迁他们都觉得,幸好这孩子心宽得能装下东海,再加上家人从不为此苛责他,他才长成如今这副无忧无虑的模样。
“父亲不是说,我打小就这样的吗?”傻孩子唐煜眨了眨迷茫的双眼。
唐甫明摇摇头,面色越发凝重,“其实你刚出生时拥有很强大的灵力,我初时还十分高兴,但过几天就高兴不起来了,你的灵力将远近的鬼魂精怪全部都引了过来,我带领族人布下多层阵法,才勉强将你保下来,然而那些邪祟并没有离去,一直在城中游走,可苦了城中的百姓。”
“我那时也不知该怎么办,幸好一位高人路过,便央求高人想个法子,于是高人封印了你的灵力,但他说,随着你年纪的增长,灵力也会越来越强,迟早会有封印不住的一天,哎,我知道会有那么一天,却没想到这么快,这些年我也是遍寻古籍,始终没有找到合适的方法。”
唐煜却没有父亲这般忧愁,反而笑道:“父亲,这不是好事吗?以后我们家再也不用被人嘲笑了。”
“哪有那么简单,”祁南迁也忍不住拍了拍表弟过于单纯的脑袋,道:“你根本不懂得控制收敛你的灵力,灵力四溢,很快就会吸引来更强大的妖怪,那些东西,我们未必对付的了。”
唐煜听到现在,也觉得事情有点大条,他抓了抓后脑勺,眸子忽然一亮,“那再找到那个高人,问问他还有什么办法不就行了?”
唐甫明白了他一眼,“如果那么好找的话,还能叫高人吗?”
祁南迁沉思片刻,转身问玄一,“城郊那群孤魂野鬼,你收了吗?”
玄一摇摇头,“数量太多,只能暂时禁锢在阵法内,要等明天召集人马之后再进行处理。”
祁南迁勾了勾嘴角,露出一抹狡猾的笑意,“不必收了,把阵撤了吧,再去仓库里找几只温和的妖怪跟鬼魂放在一起,动静越大越好,事情做的干净一点,不要露出人为的痕迹,再把周围的路都封掉,免得误伤行人。”
众人皆是一怔,不明白祁南迁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表哥,你要做什么?”行内人都说祁南迁比狐狸还会算计,唐煜更是猜不到这位精明的表哥脑子里的想法。
祁南迁拖了张马扎坐到唐煜身边,剥了颗葡萄塞到他乖乖张开的嘴里,“他不出来,我们便引他出来。”
“能行吗?”唐甫明犹豫道。
祁南迁细长的眼眸一弯,倒真有几分像狐狸,“即便他不来,他手下也会有人来,到时候传个话也行。”
这件事便交给玄一去办,于是第二天唐煜就看到城南萦绕起一阵散不去的黑云,一时间什么稀奇古怪的事情都传开了,就连宅子里的仆人们都聚在一起窃窃私语,第三天晨钟刚敲过一轮,唐煜就被父亲从被窝里拽出来,胡乱地洗漱了一番推进马车里,半个时辰后下马车时,他的眼睛还是眯着的,得亏一股带着寒意的晨风吹得他一哆嗦,才稍微清醒了一点。
跟在父亲的身后进了一处偏院,祁南迁早在里头等着了,在祁南迁对面坐着一个人,一袭青衣,但唐煜看不清他的面貌,因为这人带了一顶幂篱,垂下的暗色素绢直遮到脖颈。按理说,只有女子才会遮的这么严实,而看他的骨架,确实是男子。
可能是容貌有缺陷,不想被人看到罢,唐煜心想,又在心里斟酌了半天语句,免得唐突了人家。
唐甫明走到那人的跟前,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听说先生已经处理完那些邪祟,着实辛苦了。”
唐煜吃了一惊,他自小看无数人跪在父亲面前叫先生救命的,从没见过父亲对别人这么恭敬,而且青衣人竟然只是略微颔首,也受了礼。
见自家儿子还傻乎乎地站在那儿,唐甫明赶紧给他使了个眼色,“还不快拜见恩人。”
唐煜原本只想作个揖就差不多了,没想到唐甫明在后头偷偷顶了一下他的膝盖窝,唐煜扑通一声跪在青衣人面前,双膝砸在木制地板上的痛楚,让他的双眼一下涌出了泪水,唐煜的脸上挂着两行泪水,朝着青衣人磕了个头,“拜……呜呜呜……拜见恩人。”
祁南迁连忙取出一块手绢,心疼地擦拭着唐煜脸上的泪水,“阿煜,别太激动,控制一下情绪。”
高人缓缓地面向唐煜,尽管看不清楚容貌,唐煜却能感觉到从幂篱之后看向他的目光。
“这就是你们引我来的目的?”没有一丝起伏的语气,配上这一把冰冷低沉的嗓音,倒也合适。
祁南迁神色如常,细长的眼眸又弯了起来,“先生这又是说的哪里话,我们哪能故意给您添堵呢。”
高人也不跟他纠缠,向着唐煜道:“转过来。”
唐煜依旧维持着跪姿,转身背向高人。
高人将他的后衣领往下拉了拉,食指点着脊柱一路往下,他的手指凉得好像冰窖中刚取出的冰块,第一下接触的时候,唐煜甚至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他的手指停在后脖颈稍微往下的位置,轻轻一按,便显出一个金爪的图案,又慢慢黯淡下去,最终消失不见。
“封印失效了。”他淡淡地说道。
“能再封印一次吗?”唐甫明有些焦急地问道。
高人摇摇头,“他现在的灵力已不是我能封印的了的。”
“那……”祁南迁试探性地问:“还有别的法子吗?”
高人沉吟了一下,“杀了他,把骨灰同魂魄用阵法禁锢在地底,应当能行。”
唐甫明倏然变色,“这绝对不行!”
祁南迁也急急道:“阿煜又不是什么妖物,怎么能这样对他?!”
唐煜有一句没一句地听着,少年不知愁,他倒没有他父亲那么紧张,这会儿功夫还不着痕迹地往前蹭了蹭,避开那凉得直透骨髓的手指,眼角的余光还一直盯着高人的手腕,不过高人的手挺好看的,修长白皙,指甲也修的圆润平整。
他还在胡思乱想,只见下一刻,他爹就在他身旁跪了下来。
见唐甫明跪下,祁南迁也急忙跪下来,“就没有缓和一点的方法吗?”
唐煜睁大了眼睛,正要双膝用力站起来去扶父亲和表哥,身后那一直没有离开的手忽然用力,他的膝盖又老老实实黏在了地板上。
高人不耐烦地啧了一声,“麻烦。”
祁南迁一看有门,连忙陪着笑脸,“还请先生指点一二。”
“我可以送他去北俱芦洲,再派几个手下看管,就算他老死在那儿也没人会动他。”
唐甫明一听就哭了,老泪纵横,“先不说我儿年纪尚小,那北俱芦洲可不是寻常人能去的地方,我和夫人今后怕是再也见不到他了,万一他在那儿出了什么意外,我们连收尸都做不到,这怎么可以呢!”
祁南迁也揉着眼睛,眼圈通红,“唐家六代单传,不能绝后啊。”
唐煜被他们两个人夹在中间,瘪了瘪嘴,竟然也哭了出来,“我不要去那劳什子的北芦俱洲。”
三个人越说越伤心,最后竟然还抱在一起哭作一团,高人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起身就要离开。
祁南迁反应最快,窜起来拦在他身前,“先生应当知道我们不会让阿煜受半点伤害的,到时候他在宅子里待着是没事,左右我们举族之力护着他就是了,但被他吸引过来的无数邪祟在城中游走,对先生来说,也是个不小的麻烦吧。”
“你在威胁我?”
唐煜搂着他爹,觉得背对着他们的高人的嗓音越来越低,时刻有发怒的征兆,然而事实上他只是负着手,静静地站在那里。
“不敢不敢,”祁南迁连连摆手,“既然没别的法子了,我只得先让先生做个准备。”
高人沉默下来。
三人都在等高人的回答,唐煜甚至能听到父亲紧张的呼吸声,但唐煜却不怎么着急,父亲经常说他心宽,他觉得没什么不好的。他时不时偷偷地瞄一眼高人,说实话他对高人有一点好奇,他看不见高人的容貌,但从手部细腻的皮肤来看,高人最多也就三十岁,那么十四年前,在他封印唐煜灵力的时候,顶多二十岁,二十岁就能超过当时父亲的道行,对于唐煜来说,实在是件难以想象的事。
高人走到唐煜面前,稍稍低下头,以唐煜的角度,正好看见他略显瘦削的下颌,他就这么望了唐煜一会儿,许久未见动静。
当祁南迁想要再次开口询问的时候,高人总算说话了,“让他跟着我修行一段时间,如果情况有好转,再让他回来。”
唐甫明等的就是他这句话,方才还鼻涕一把眼泪一把,此时立即换上笑容,“多谢先生,我儿虽然年纪小,好在还算聪明伶俐,手脚也利索,就让他跟在先生左右,给先生做个使唤小童吧。”
祁南迁见状,立即端起桌上早已凉透的茶水塞到唐煜手里,拼命地使眼色,“还不快叫师傅。”
唐煜都要怀疑自家父亲和表哥是学变脸的了,但他还是接过茶杯,向高人磕了个头,“拜见师傅。”
结果一抬头,高人都已经走到门口了!
唐甫明一把把儿子从地上扯起来,将他往前一推,“还不快跟上。”
“师傅师傅,你等等我!”唐煜顺从地一边喊一边追了上去,然而高人依旧自顾自地往前走。
“阿煜,”身后传来父亲的呼喊声,“有空记得带你师傅来家里吃饭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