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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6、CHAPTER 104 将到来的命运 ...

  •   卧室的色调很深,从会客厅望进去,就像一个吸光的黑洞,只在床对面的落地镜中反射一丝微光。大得夸张的四柱床立于房间正中,床上高高地叠着雪白的被褥和枕头,在周围深色调陈设的映衬下,白得眩目,像一个祭坛,即将完成一个隐秘又邪恶的仪式——以他为祭司,以我为祭品。
      他放下了床幔,床幔是一种沉重的猩红色,猩红如血,把我彻底困在了这座坟墓一般的四柱床里。(删去)刨擦刮去鱼鳞,带来刀割般的疼痛。(删去)成为一种封建家族展示权威的手段。
      父亲,兄长。
      女儿,妹妹。
      父权绝对权威的体现,莫过于对子女的生杀权。而家族中长幼有序的伦常关系,暗喻着伊路米所代表的兄权几乎可以只手遮天。他欲让我痛苦,痛苦会带来疯狂,而疯狂之后活着的不过是具行尸走肉。
      (删去)
      一种魔幻的、迷醉的馥郁香气从四面八方缠上了我,不知是香水、精油还是脂粉,或者皆而有之。那活生生的气味,简直能让人想象出基裘那头漆黑柔顺的头发是怎样在枕上停留,()像球袋接纳台球,角袋中袋底袋,不多不少正好六颗。白色的主球和决胜的黑球轰然相击如雷鸣,婴儿从球袋中坠地像射出豆荚的豌豆去生长。①
      而伊路米正假扮成席巴的模样,(删去)上演一场世间最疯狂、无耻的()罪行。
      这样的认知,让我感到恶心又厌恶。我只能闭着眼睛,想要遗忘父亲的面容。
      “我应该没有让你闭上眼睛吧。”席巴的脸孔,席巴的声音,用席巴的语气说着话,“在比你强大的敌人面前,不要做无谓的反抗,我从小就是这么教育你和你的兄弟们的。”
      他伸出一只庞大的手掌把我那头酷肖他的银发拽在手心,逼迫我仰头直视他。他的竖瞳在黑暗中并不是黯淡的,而是发出幽幽的绿光,像狼的眼睛一样。
      基裘曾说席巴的眼睛像猫眼,我认为那是一种极大的错误。那双眼睛,形状凌厉,眼尾却微微上挑着,有一种既勾魂又凶野的神色,在任何别人的眼神里是无法找到的。
      人,是一种典型的视觉动物,实验心理学家通过大量的实验证实人类获取的信息的83%来自视觉,余下的才被听觉、触觉、嗅觉、味觉所瓜分。尽管我极力让自己相信眼前()的席巴是伊路米所假扮,但五感产生的海啸,最终还是洗刷了理智的沙滩。
      现在,我再也没法忘掉这张狼的面容:粗犷的眉毛,挺直瘦高的鼻梁下一抹冷峻薄唇,刀削斧刻般的面颊和刚毅的方下巴。他的面容在我眼前放大,从那冷绿的虹膜倒影里,我看到了赤luo的、瑟缩着发着抖的自己。
      那双手,属于暗杀者的手,指尖覆着薄茧,骨节分明,青筋在手背上浮现,用力时小臂会绷起虬结的肌肉,()
      一百多公斤的体重和接近两米的身高带来了沉重的压迫感,就像是一头熊压着它的猎物,逃,逃不开。我在暗杀者的恶念下浑身冰冷,温度从手脚褪去,如同立于雪原。
      他是撬牡蛎的老手,握着一只拼命想要紧闭贝壳的牡蛎,()是一把撬动牡蛎的小刀,在较窄的部位自又狠又快地肏开贝壳捅进被动收缩的蛎肉,而后缓缓地大幅度转动着刀身,直到和贝壳紧紧黏着的闭合肌发出不堪忍受的悲鸣。他接着猛然一挑,彻底掀开那看似坚硬、实际无比脆弱的防御,露出白皙肥美的蛎肉,而那可怜的牡蛎失去了外壳,只能痛苦地接受即将到来的命运。
      鲜活柔嫩的蛎肉仍微微蠕动着,躺在一汪小小的颤动的白色海洋之中。只消轻微一碰,就能让本就伤痕累累的躯体涌出咸涩的泪水,像海水一样取之不竭。(删去)
      他取出了穿刺针和辅助夹。
      (删去)
      黑夜将帷幔落下的空间围合成一座斗兽场,发了狂的公牛横冲直撞,我在一片昏眩中记起,这种血腥的抵撞总是持续数个小时,再出名的斗牛士都不免战死沙场,最后被牛挑死的命运。
      头痛欲裂,脑海深处有一种无法抗拒的意识,使我相信我现在的确是(删去)被父亲所……(删去)。
      这种错乱的、疯狂的、不堪的背德之性,让我的大脑成了一只断了线的风筝,试图用挣脱线的束缚来拒绝处理一些能够感知到的东西。
      “你……不能……这样……伊路米……”抓住他的小臂,(删去),“易容成爸爸……呃呜……被爸爸发现的话……啊……对你没有好处……”
      “对着爸爸,也能喊出哥哥的名字么?”席巴的脸孔,席巴的声音,用伊路米的语气说。“你在掩饰什么?还是在压抑什么?”
      “都怪你,(),“你不也在渴望着爸爸么?”
      瞳孔猛然缩成了一个尖尖的小点,一些潮水涌过我剧烈狂跳的心脏,水手的嘲笑带来没齿的耻辱,向无法抛却的自尊袭来。一种持续的嗡鸣,像广播故障,席巴的声音,伊路米的声音,基裘的声音,在我脑海里混响。
      “小时候你说过长大要当爸爸的新娘,路路比。”
      “尊敬,仰慕,依靠,信任,仅仅是这些还不足以解释你对爸爸那种异乎寻常的深情。成长中父亲的缺位,最终会导致加倍地渴望父亲。”
      “视父亲为主要的()对象,而视母亲为多余,甚至仇人。”
      “恋父仇母,怂恿自己的兄弟杀死母亲。”
      “依恋变化系的年长男人,寻求新的()对象也如此。”②
      像突然打开电视的开关,一段久远的影像在模糊的屏上扭转。红发的男人侧躺着,他咧牙微笑,白生生的牙,脸颊上画着黯淡的星星和猩红的血泪。
      “随便叫年轻男人爸爸是很失礼的事情唷~下次再对我这么叫的话我不保证会对你做些什么~”
      “爸……爸爸……”视线被泪水朦胧,像被痛打的狗一样呜呜哀叫。以寡言的双唇吻我,舌吻,我克制身体的颤抖,像逃离追杀,惶恐被动地收缩肺部。
      (删去)
      头一次痛恨暗杀家族遗传给我的绝佳夜视里,镜中的一切细节都无以遁形:魁梧健壮的银发男人岿然不动像一座山,拥着怀中四肢修长如薮猫的娇小少女,(删去)她有着和父亲如出一辙的银发。
      (删去)
      垂下的大波浪银色长发像狮子的鬃毛,(删去)。他的双眼在凌乱的发间发出幽幽绿光,如渗人的恶魔之眼,狮子张开血盆大口猛咬薮猫的脖颈,他欲处死那头欢脱蹦跳的黑夜之子。③
      (删去)
      红掌中的佛焰苞。雄花居于雌花群之上,昆虫在肉穗花序上演示一种传粉行动。悸动的眼泪在脸庞与花烛同时滴下,我绝望、灭亡然后重生。
      (删去)
      非洲的女儿接受惨无人道的割礼,在毒辣烈日的苦晒和荒芜沙漠的狂风中,涌出这片干渴大地上唯一的水泉。躺在床幔投下的阴影里像棵行将就死的仙人掌,与()一同消极生长。帷幔内沉滞的空气成为浸水的脱脂棉,似乎要用这种奇特的方式扼死我。
      恐惧。恶心。黏糊糊的石块从湿滑的山上滚下。
      (删去)
      逐渐地我不能得知声音从何而来,半空中声音如尘埃做着布朗运动,我像患了飞蚊症,眼前无数小黑影飘动。穿和服的男孩拉帘,我的眼睛畏光地躲开,尖叫欲使天光褪色,于是房间再次变成一座黑暗的坟冢。
      “伊路米大哥,要是做得太过分的话,父亲大人会生气的。”
      “不管他不就行了。”那个声音在我耳边说。
      我坠入噩梦之中,不时醒来,只觉得更大的恐惧在等着我。所有痛苦的事都在我眼前展现,使我相信这就是真的,每次我醒来都以为这一切总算结束了,可这只是个开始。我还要目睹父亲()自己?还要产生多少次现实与幻想被搅乱在一起的感觉?
      当我的意识渐渐恢复时,我仍静静地躺着,等着下一次可怕记忆的袭来。身体极度疲乏虚弱,我蜷缩着,保持婴儿的姿势。不再有什么东西捆缚我的身体了,我慢慢伸展身体,动了动双腿,那个难以启齿的部位像被拨火棍捅过一样剧痛。
      我撑着身体坐起来,倚靠着床头喘气。我在自己的房间里,粉色的房间,胡桃木的护墙板,拱顶下的枝形吊灯折射出令人眼花缭乱的光。
      玫瑰尘色调的帷幔围住了这张king size的大床,某种记忆像下水道的污水反涌,我驱动疼痛的身体挪到床边拽下帷幔,它们像流泻的瀑布一样轰然坠落在床脚。房间那头有面落地镜,尽管并没有照到我的身影,它的反光还是让我发起抖来,我不顾一切地随手抓起台灯砸过去,碎镜和机械零件四处崩散,余震在木地板上回响。
      “小姐?小姐!”芦音跑过来收拾残局,她情绪慌乱,手上的动作还是训练有素。她想要重新挂上床幔,但我一下就把这团布料撕个稀烂。
      “别挂床幔。”我声音沙哑地说,“也别修那面破镜子了,你出去,我想自己待着。”
      她端来餐盘,然后鞠躬出门。我并没有理那丰盛的午餐,像一个大病初愈的人一样挣扎下床,踉跄着扑向窗户,但我其实已经知道了结果——铁栅栏的影子被日光投射在窗帘上。
      不死心地凑近,一阵滋滋电流声如毒蜂的嗡鸣刮过脸颊。我转而去摸索房间门,果不其然已经上了锁。
      顺着房门滑下来,电流声仍然滋滋地在耳边萦绕,像我的幻觉。也许不是幻觉。手指摸到插座的塑料壳用力捏碎,一个针孔摄像头像雨后的蘑菇冒出来,麻木地碾碎,只有电火花的爆炸能给我一瞬间的安慰。
      站起身,环视房间,电流声无处不在。我知道一个个销毁也无济于事,他们有无数的方法监视我,只要他们不想让我发现,我就永远也不能发现。
      基裘来过,像往常一样呶呶不休,我只把她的话当作丛林里虫子的嘶叫。她想要用勺子喂我汤,汤升起的蒸汽酝酿着毒药的气味。我紧闭嘴唇像一尊死气沉沉的大理石像。
      “露露!你为什么要这样折磨自己?!”她对我的无动于衷怒不可遏,“听话,张嘴,别想着求死,你的生命是我给的,我不允许你毁掉自己——”
      我仍然默不作声,这种半死不活的态度好像突然极大地伤害了她。“是妈妈做得不够好吗?”她焦虑又难过地掠过我的肩膀,望向破碎的帷幔和镜子,“你不喜欢这帷幔吗?是颜色不满意,还是材质不满意?没关系的,妈妈会给你换一条——”
      “我不要。”我哑声说,可她似乎陷入了那种言语迫促、语速增快并且难以打断的情绪中,固执地认为只有修正什么才能把我拉回正确的轨道。
      “那镜子呢?露露,你不喜欢落地镜么?”她连珠炮似地说着,又自顾自给出了答案,“是的,一定是风水不好,镜子不该朝着床……”
      “别说了!”我抑制不住地尖叫起来,好像镜子这个词实际上是会捅穿我的利器。我抓起一只精致的小花瓶朝她砸去,它撞在床角哗啦一声迸射出无数碎片。
      “露露……”
      “我让你别说了!!”我尖叫着又狠狠摔碎了一座价值不菲的小天使雕像,全身的血液忽然间变得极热又极冷,一股恐惧混合着厌恶、恶心的感觉犹如利箭沿着股沟两侧射上来。
      我们面对着面,站在一地碎片之中,我发着抖,而她宛如神话中的蛇发女妖,双目闪着骇人的光,凡与她视线相接之人都因石化而身亡。
      “没关系的,露露。”她柔声说,“卧室里发生的事情妈妈已经知道了。妈妈没有责怪你的意思。”
      我感觉脑门拔凉,像失血过多,心跳声咚咚砸着耳膜,我分不清这时的心跳过速是因为席巴、基裘还是这件事本身。她嘴唇翕动,她的话语像水牢、电流,像带刺的鞭、渗入冷毒的雾气,围困我。
      “有什么关系呢?”她轻抚我的脸像触摸蝴蝶,“我爱你,露露,你是我延伸出去的一部分,是我的。我不介意和我最爱的人分享我的伴侣。”
      我的眼睛一定瞪得大大的,瞳孔因为惊惧而缩成了尖尖的小点。怎么可能?那不是席巴,一定不是……可她说我分享了她的伴侣?为什么?我……他?
      是我的认知出错了吗?还是我在难以接受的痛苦中产生了不切实际的幻想来麻痹自己?
      闭上眼睛,回忆那件事的细节对我来说无异于用刀尖剜去伤口的腐肉。脑子乱糟糟的,但还能清楚地记起自己跪着,趴着,像喝醉了一般口口声声地喊着爸爸,一次又一次地(删去五字)。而席巴始终居高临下地,以那双野兽般的眼睛注视我。
      “你可以为我生一个孩子。”他俯身在我耳边冷冰冰地说,“你妈妈不会介意的,相反,她也会很高兴得到一个银头发的孩子。”
      开始疯狂呕吐,吐苦胆、吐清水、甚至吐黄色的胃酸,像要让胃脱离腹腔,一轮无法自控的喷发性的呕吐反射。干呕,剧烈咳嗽,大口大口地呼吸,肺部抽动得像只破风箱,除了觉得爸爸很恶心,没有任何想法。
      她给我喂水,甜丝丝的凉水,暂时压下了喉咙的苦辣。她拂去我贴在脸上的湿头发,抱着我的姿态像豌豆荚抱着豌豆,我想起自己还是个小婴儿的时候也是这么睡在妈妈怀里的。
      “说出来,我爱你。”吻我颊上的泪痕,温软的吐息,目的性的温存,悠长的迷宫横亘在眼到耳的距离,“我知道你需要我。露露,你也爱我。说出来,我可以满足你的任何需要。”
      “不想见爸爸。”麻木地蠕动嘴唇,虚弱地躺着,躺着度过某种疾病的消退期,手指海潮般梳我头发,“不想看到他,再也不想。”
      “好,不见他了,再也不见了。”
      接续不断的吻,像纱、绸或是一些丝缕之物。热汤如吊瓶中的药水顺利地淌进肠胃,毒药的苦味返上咽喉。
      调整姿势,像上吊绳环着我,爱着我,手腕烫出一串烙泡。吻我,吻如海潮。“我爱你,我爱你,露露。你终于……彻底属于我了……”
      还是恶心,类似牛羊的反刍。

  • 作者有话要说:  ①台球:六个球袋接纳球指席巴和基裘的六个子女,白球为主球(席巴),黑球为决胜球(基裘)。
    ②变化系的年长男性:指西索。人在贪婪岛锅从天上来
    ③薮猫,四肢修长,有欢脱蹦跳的黑夜之子之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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