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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8、微雨初歇 ...

  •   “知道我为什么到楼下堵你?”柳静云一边摆弄着从农家乐主人那里借来的鱼竿一边问任懿。
      顶了个硕大的农家斗笠的任懿“哼”了一声,“怕丢了一单律师费呗。”
      “呵呵,正是。”柳静云抛出了手里的垂饵,停了停,声音沉静了许多:“知道毕业后,我为什么突然出国吗?”
      任懿抬起斗笠一角,看到柳静云正细眯着眼睛,像是盯着鱼池又像是沉浸在遥远的时光穿梭机里:“咱们上学时,我妈和我爸突然闹离婚,闹的整个研究所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在食堂买个包子,都有人在后面指指点点。我爸铁了心要离,我妈说死也不离,后来吃了安眠药,被我发现了,也救过来了,婚也没离成。我到现在都记得我妈被救过来时,看我和我爸的那个眼神,我妈说——她是真的想死。再后来我爸开始频繁的出差,我们家也和别人换房子,离开了研究所大院。但我妈整个人都垮了,每天神情恍惚的,总觉得家里有小偷进来,最后死的时候,我妈跟我说,她要和我爸离婚,不要顶着他妻子的名字离开人世。可那个时候,办个离婚手续好难的,要各种单位证明,各种街道、组织的调解,我妈根本没有时间耗到离婚,人就没了。我那时特恨我爸,可我爸在我妈死了以后也没有再婚,现在也就我姐回国会去看看他,我和他还是没有和解。这么些年,我也结婚了,有了自己的家庭,有时候和我太太吵架的时候,觉得过不下去的时候,我太太的脸就猛然换成了我妈的脸——我觉得,我成了我爸,我太太就是我妈当年的样子……突然就不想吵了。”柳静云一口气说了这么多的话,语调平缓,措辞平淡,就像撒入了一点盐的一锅白水,喝下去,却什么滋味都有了。
      任懿低垂下头,眼泪不争气地滴落在面前的土地上,无声地,内心五味杂陈,不知是为了柳静云的妈妈还是为了昨夜苦苦挣扎的自己。
      “我有时候就想啊,”柳静云长长地吁出一口浊气,“我们选择了婚姻,是两个人把婚姻共同过成了现在的这个局面,双方要学习相互来适应对方,等一等对方的感知觉悟,一起成长。而不是总想着跳出去,寻找冥冥中可能合适自己的另外的那一个。”
      “我妈对婚姻的绝望,是被我爸的绝情逼的。在一个‘家’等于‘完美婚姻’概念的社会观念包围下,即使你是没有任何错失的弱势女子一方,也仍然无法逃遁于社会关系里,仍然不为世人所容,你也就没有‘家’了,那种被丢弃被孤立的嫌弃鄙夷,不在那种环境下,绝然体会不到。”
      其实,不用柳静云说,任懿完全能够体会得到:从穆少卿那里她早有领教,即便从父母那里她也能感受得到那份切肤之痛的失望,特别是她心里莫名的自卑,所有的所有,都拜自己婚姻失败所赐。她不是怨妇更不是弃妇,婚姻的解体无论其原因如何,摔打的是围城里的每一个人,可惜不是人人都肯于自省,也不是人人都能从覆巢之下全身而退的。像任懿这种有着精神上洁癖的人,她是不会再接受邵建也不会留恋于这段婚姻,她只是不肯面对自己的失败,不能忍受那种信念的毁灭。因为她曾经自以为是的人生准则在和邵建的婚姻里遭到完败,她曾经引以为傲的温良恭俭让却一点一滴地侵蚀掉了他和邵建婚姻的围城,她曾经的信仰心念又经由自己亲手摧毁掉,她的世界崩塌于自己的内心,她的伤完全由自己造成,似乎又无关婚姻……
      池塘里平静的水面下,不知是不是有鱼儿咬住了鱼饵?
      柳静云的沉默不语,让任懿觉得不再那么难受到压抑,她能明白他的苦心,如果不是从青葱岁月一起成长起来的情谊,柳静云的这一番话也绝对起不了任何作用。任懿用戒备和伪装,不知不觉地将自己如蚕茧般地裹藏起来,抵御世界,与社会做着螳臂挡车般的抗衡。只是因为她的内心依旧柔软鲜活如初,她还是不肯妥协认同于她认为的不干净不美好,所以她宁愿忍受噬骨的痛灼心的伤,也还是不愿意改变她的初心。犹如一个被泥浆打湿了全身的孩子,却执拗地用弱小的双臂护住怀里的那朵玫瑰那只小狐狸,奔跑在疾风骤雨中,只为了那一点点童心未泯的天性……好傻,如任懿!
      柳静云以为任懿会哭倒在自己的臂弯里,但身旁的她连点啜泣声都没有发出,柳静云的心沉的重的堪比停船的铁锚,任懿的问题不仅仅是这段婚姻的解体,恐怕难过的是她内心的那些框框,要不要去看看心理医生呢?似乎很有必要。
      山里的微风中送来果子的香气,是浑浊的城里绝对呼吸不到的;时隐时现的太阳,调换着大山的色泽,抚慰着不安的人心。任懿眼睛酸痛的只能闭上,此刻她好想睡一觉。
      午后,任懿还在酣睡,柳静云早已经在电脑里把离婚协议书整理出来了,就等着任懿醒来修改。敲敲任懿的房门,没有回音,柳静云看看手表,只得请农家大嫂进去叫醒她。
      “我还是不明白,你所说的‘你在乎的是方式’,指的是什么?”坐在回城的车里,柳静云看着双眼浮肿的任懿,忍不住发问,他还是无法把握任懿是否被自己说服了,是否真正摆脱掉以往开始新生活。
      “无所谓了。”任懿甩了甩头,。
      “又怎么啦?”一向沉稳的柳静云忽地踩了脚刹车。“阿任,你到底要干什么!”
      任懿随着这一脚踩得死死的刹车,整个身体向前冲出去,头欠一点就碰到前挡风玻璃。“啊!”任懿一声尖叫“你要干什么,谋杀啊!告诉你,我要是死了,你得替我养儿子!”
      柳静云忽然开心地笑了“谢谢你,还肯信任我,阿任!不过,我不用替你养儿子,你会等到那个Mr.Right,无论你现在想不想。”
      “不结了,和儿子两个人过,清爽。”
      “你这么个极品,长眼睛的都会急于收入囊中,所以,要善待自己。也要……”柳静云突然顿了顿,收回了看向任懿的眼睛,神色颇显古怪。
      “你准备明天早上再扔另一只靴子吗?(注:老相声中的一个桥段)——赶紧说下文。”任懿等了半天也没听见柳静云的后半句,不耐烦地催着。
      “也要保全自己,珍重自己!”柳静云磨磨唧唧地终于吭哧出这几个字。
      任懿偏头斜眼瞄了瞄他,然后坐正了身子,从鼻孔里“哼”了一声,心里暗骂“章华,你个八‘叔’!”她伸手将CD的音量调大,此时播放的恰好是Josh Groban那个大帅哥充满磁性的魔音:“You Are loved”。
      柳静云笑了:这真是个好兆头。

  • 作者有话要说:  酝酿了很久,这个转折点,还是以这个方式解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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