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负流光》桃夭奚若

41、汉江堤

　　任懿放下电话感到自己很冒失，可是要想问明白一个男人的想法，还是应该问另一个男人吧？——男人更明白男人的立场和想法。这话要是说给安心、冷眉，自己一定会被她们俩笑死不说，而且她们站在女人的视角解释出来的未必是男人真正的意图。唉，章华嘲笑就嘲笑吧，谁让自己也没别人可问呢。
　　看来自己确实是敏感了，穆少卿并没有杂念，是自己这婚离的、拖了这么久，对男人有点“草木皆兵”了。坐下来，想着自己，每天不是忙工作，就是忙孩子，忙老人，难得空闲下来，自己有多久没进电影院了？除去陪儿子完成儿童节学校布置的观摩影片。最惬意的时候，就是带着儿子假期去旅游，游走在陌生的城市，她有一种出笼飞翔的感觉。天地间只有自己和儿子，随意更随心，悠然悠然地看日出、日落，不受任何打扰，仿佛她就只有一个身份——母亲。只是当自己完成了一个项目的时候，空闲下来，任懿也会意识到自己只是一个孤孤单单的女人，有的时候向前冲的久了，她也渴求有一个可以窝着自己的臂弯，但是没有啊；有时她也幻想可以有一个有着温暖灯光的房间，里面有一个人可以等自己晚归，但是也没有啊；人不能和命争，她任懿就是这个孤独命。
　　和邵建结婚十几年，真正的家庭生活不过几年，一只手都可以富富有余地数得完。邵建的出轨在孩子出生前就已经发生了，但单纯的任懿并没有警醒，因为她觉得以自己这么独立为这个家庭拼搏，凡事以邵建为先，宁可委屈自己也迎合邵建以及他的家人喜好；在邵家有事时，她都是牺牲自己一力承当；邵建应当是对自己“敬”、“爱”有加！但是，最、最重要的一点，她却忘记了，她已没有了自我，不爱惜自己的女人会有人爱你吗？……事实证明，不会！你有多犯贱就证明他有多不在乎你、有多轻视你！直到邵建错发的短信到了自己的手机上，直到电话里有着年轻女子的笑声，直到那个“老公我在网上等你”，……邵建再也难以自圆其说，直到任懿明白了邵建旅行箱里那些外用药的用处，她崩溃了。但分居居然还是邵建提出来的？！看来忍让从来都不是什么美德，都是老人们的自我安慰、自欺欺人。任懿想破了头也没明白，自己的温良恭俭让，怎么就换来了这么一场异常屈辱的婚姻。决定组建家庭时的甜蜜呢？决定生孩子时的誓言呢？为什么可以共邵建的患难，却连自己的骨血都要一个女人独自承担抚养呢？……任懿的智商和情商确实不够她思索明白这个问题，也许门萨俱乐部的人可以解读出。
　　闷在房间里，任懿觉得自己再次陷入了那个死循环中去了，情绪变得异常的低落，眼泪似乎随时可以涌出，又似乎一滴滴地都落在了心里，不行，我得走出去，这个房间像是要缩小到可以包裹住自己、令自己窒息。任懿匆匆拿了房间钥匙出了宾馆，夜间的街道显得有些暧昧不明，那些个灯光人影的晃动，让任懿的头有些眩晕。她强压着涌上自己心头难以名状的情绪和恶心，快步走向江边的堤岸坡，也许清冷的江风可以帮自己清醒下来。
　　说来也巧，穆少卿刚刚和银行的廖主任见了面，商谈并不愉快，于是他让小周留下车回家，自己则开着那辆黑色的奔驰，沿着江堤的外环道慢慢缓行。初秋的江风已经渐凉，他敞开车窗让江风吹去自己心里的烦躁，冷静自己的头脑和心绪，寻找着可以攻破银行老廖的办法。梁桥两侧的灯光忠于职守地照亮每一个徘徊在江边的人，像是在猜测他们此时此刻的心思和命运一般。穆少卿的眼睛无意识地从这些人的脸上逡巡然后掠过，而后又在内心审视着自己；然后再次漫无目的地逡巡着江边上的人们，直到他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任懿。”穆少卿加快了速度将车子停到了任懿的斜前方，他探身向任懿招呼。
　　完全沉浸在自怨自艾、自我封闭世界里的任懿冷不丁被人一喊，登时从那个昏暗幽闭的世界里醒了过来。张惶四顾，她看到了立在大奔旁的穆少卿，略略迟疑了一下，便走向穆少卿。逆光而行的任懿给了穆少卿一个很具想象力的剪影：温婉而多情。宽大的白衬衫被塞进牛仔短裤里，风吹皱了江水也吹得白衣飘飘，看不清的眉眼没有了白昼里的犀利警觉，似乎更让人容易亲近。
　　“这么晚，你怎么一个人在江边。”莫少卿的口气里掩饰不住的责备。
　　“您不也是一个人在江边吗，穆老板？”任懿学着莫少卿的口气，俏皮地一歪头。
　　穆少卿的心随着这歪头的动作轻轻一动。
　　锁上车，穆少卿说：“那我们一起走，就不是一个人了。哈哈。”
　　在心里，任懿还是挺感谢突然出现的穆少卿的，因为他的出现打破了那个禁锢自己的魔咒死循环，要知道自己有多少个夜晚都是被这个死循环的封闭世界折磨着，直到疲惫不堪才昏沉沉地进入似睡非睡的浅眠；又有多少次自己暗自垂泪彻夜难眠到天明。
　　和穆少卿默默走在堤岸边，任懿的紧张感慢慢松弛了下来，她记起章华刚刚说过的那句话：照单全收人家的好意。原来放松下来，这江水也是温柔的泛着磷光呢，于是心开始变得安稳起来。
　　穆少卿走在任懿的外侧，冷眼打量着她，月光下的任懿似乎是褪去了白天的犀利“爪牙”，人变得安静了许多妩媚了许多，不像是一个职场拼杀的咨询师而更像一个柔弱的女子。
　　没有一句话，两个人的脚步出奇的合拍，不紧不慢的晃荡在人流中。
　　“前面有一个档口，要不要去看看你说的‘夜市’？”穆少卿记起了第一天见到任懿时她跟小周说的话。
　　“远吗？”月光下的女人居然连声线也变得慵懒起来，没了白天讲课时的沉着果断。
　　“拐进那个巷口就是。”穆少卿的声音也低哑了下来。